在燕大“相看俨然”
很长一段时间,大家对于王世襄先生的评价,是“京城第一玩家”。对于玩,王先生确实做到了天赋异禀,据说,他八岁便能“飞檐走壁,爬墙放鸽子”。玩虽玩,其实学问没耽误。王世襄进燕京大学,开始读的是医学,结果主课门门不及格,幸好选修课分数高,于是转到文学院国文系。1941年,王世襄拿到了硕士学位。
袁荃猷就是在这时进入王世襄的生活的。袁荃猷入燕大,学的是教育学,毕业论文是编写一本中小学国画教材。她去找教育系系主任周学章,周先生就推荐她去找王世襄,请他来做小学妹的“论文导师”。
初次见面,袁荃猷印象最深的是王世襄吃柿子,吃完留下完完整整的柿子壳。王世襄对袁荃猷的论文很上心,到了后来,为了让她通过论文,居然帮着写。这两个人就这么“相看俨然”了。
最美的情书
后来燕大停办,王世襄去了重庆,临行,他送了袁一盆太平花。在四川,王世襄写了很多信给袁,只收到两封回信,其中一封是“你留下的太平花我天天浇水,活得很好,但愿生活也能像这太平花。”
这真是最美的情书。
回到北平的王世襄,给袁荃猷带了一个火绘葫芦片小盒,这是他之前在信里许诺的——要是做好了就送给她。她打开小盒子,里面静静躺着的,是两颗红豆。袁荃猷说,这是我们的爱情信物。
1945年,他们结婚了。婚后,王世襄很快发现,这位太太真是妙不可言,除了琴棋书画外,其他全不會。据说家务活仅限剥蒜,到了剥葱就不行,一根葱可以层层剥光,剥完发现什么都没有,于是埋怨老王:“你是不是不会买葱,为什么葱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为太太的爱好掏钱
袁荃猷喜欢抚琴,王世襄看到好琴,愿意卖各种细软,为太太的爱好掏钱。1948年,为了买“大圣遗音”古琴,王世襄以饰物三件及日本版《唐宋元明名画大观》换得黄金约五两,再加翠戒三枚(其中一枚为王世襄母亲的遗物),才购得此琴。
王世襄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太太抚琴,自己陪在一边,他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琴奴”。据说,他还曾经收藏过一个蚰耳圈足炉,为的是款式二字——“琴友”。
在他们住的小院子里,他养鸽子,她在一边描画;她抚琴,他在一边欣赏;他们是夫妇,更是知音。
心疼他,懂得他
王世襄出了许多书,如果没有袁荃猷,这些书大概都要流产。《明式家具研究》里,700余幅线条图都由袁荃猷绘制,她将明式家具的结合方式和榫卯做了精确测量,绘成图纸。写书时,王世襄右眼忽然失明,也是袁荃猷帮他整理、编辑和校对。
她心疼他,懂得他,他做的所有事情,她只有两个字:支持。
作家董桥曾经这样评价袁荃猷:娶得一个美丽贤惠的妻子不难,娶得一个又美丽又贤惠又喜爱文玩文物的妻子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2003年,王世襄获得荷兰克劳斯亲王基金会授予的最高荣誉奖,基金会会长安克·尼荷夫女士说:“王世襄对于中国家具设计技术和历史研究久负盛名,他的收藏使世界各地的博物馆、手工艺者和学者都得到鼓舞。这些收藏成为国家级文化遗产珍宝。”这些收藏,指的是1993年王世襄夫妇将几十年收集到的79件明式家具入藏上海博物馆。这一举动,亦来自袁荃猷,她对王世襄说:“物之去留,不计其值,重要在有圆满合理的归宿。”
2003年,袁荃猷去世,王世襄悲痛欲绝,在他的《锦灰堆》里,句句都是对袁荃猷的愧悔。他把她的东西都拍卖了,只有一件东西保留着,那是他与袁荃猷一起买菜的提筐,他说,等到自己百年之后,要请人把这个提筐放在墓里,就像他们两个人,一起拎着这个提筐去买菜。王世襄说,这叫生死永相匹。
(摘自《各界文史》 李舒/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