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没有来日方长

2022-06-08 12:54尹燕青
新天地 2022年4期
关键词:起搏器心率妻子

尹燕青

我生性好游,常喜徜徉在青山绿水之间。然而前不久朋友相邀周边出行,却婉言谢绝了。用老话说,非不为也,实不能也,因为一颗依靠起搏器跳动的心脏,恐怕难以承受爬山涉水的劳顿,这个险还是不冒为好。

和死神狭路相逢

也许命中注定要多受点磨难,已经历过两次重疾突袭的我,半月前又和死神狭路相逢。那天午后,我习惯性地想小睡片刻,刚坐到床上便头晕起来,心慌意乱且持续不断。起初怀疑是颈椎病捣乱,后发现血压也升高了,急得妻子又是按摩,又是拿降压药。不料非但无济于事,头晕还在不断加剧,乃至发展到几分钟一次,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连站立都有些困难了。

再也不敢耽误,全家人立即驱车赶往市医院就诊。门诊医生听罢病情,二话没说让我去了急诊科。心电图显示,我心率过缓。医师护士顿时都紧张起来,一面上急诊监护、静推阿托品、作血气分析等检查,一面联系心内科,同时给我和妻子做核酸检测,准备入院治疗。

躺在急诊床上,看着满屋人都在为我忙活,晕晕乎乎的我,意识到大事不好。难道心脏真的出了毛病?马上又觉得不大可能。亚健康的身体有时免不了这痛那痒,可我却始终拥有一颗充满活力的心脏呀,平日里放开喉咙高歌、游历名山大川、朋友聚会喝个小酒、公益活动东奔西走,从来都是中气十足,挥洒自如。刚才还在灶台上煎炒蒸煮,怎么顷刻就会疲软停摆呢?

没容我太多的猜想,现实很快给出了答案。做二次心电图后,便听一个护士惊叫:“哎呀,我在这里工作好几年了,第一次遇到心率只有30几的!”不久,在从急诊科送往26楼的电梯里,护士嘴里一边念叨着:“叔叔,你不能睡,这时候千万不能睡呀!”一边用手不停地拍打着我的心脏部位。死亡似乎就在眼前,我不禁暗自为自己做起了祈祷。一到心内科监护区,便有医护人员等着直接推进了手术室。在这里,我惴惴不安地接受了脱离生命危险的关键举措——采用微创技术,通过右大腿安装上臨时起搏器。继而,脉搏恢复正常跳动,眩晕始得缓解。

与疾病共存

入院近两个小时,窗外已是夜幕笼罩,我住进了心内科监护病房。妻子和女儿急匆匆地去准备住院物品,我的主治医生李大夫跟过来查看病况。他看上去有30多岁,说话沉稳利落。从他口中了解到,我的心脏处于三度房室传导阻滞,如同烧坏的灯泡,即将掉线,幸亏装上临时起搏器才避免了不幸。他说对付这种病,药物不起作用,只有借助起搏设备维持心跳。临时起搏器主要是起测试作用,设定脉搏70次/分为基数,如果观察期心率没有突破基数的防线,说明心脏自身已经无力起动,唯一的办法就是安装永久起搏器。

医生的话绵里藏针,让人忧心,不过我并未十分惊慌。我侥幸地认为,心脏不会如此脆弱,可能只是一时的心律失常。我对医生、也是对自己说:“既然还有机会,那就再观察观察吧。”一整夜心神不宁,我一遍遍地听妻子读着监控器上的数据,期盼能有转机出现。然而,70、71、68、70……直到第二天下午,心率始终在设定的基数上下徘徊。李大夫直言,靠自身恢复心脏正常跳动几乎已无可能,植入永久起搏器势在必行,让我们尽快做出决定,以便安排手术预约。

尽管有了些思想准备,但是对于一个外来的高科技仪器在心脏里安家,我一时仍然难以接受。想起那句古话:“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心里不禁掀起波澜。

此生难料。在我几十年的生命历程中,疾病像是看不见的幽灵,时常会不期而至,既有不少小病缠身,也面临过生与死的考验。2006年3月,我的腹部发现了一个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包块,开刀去除后,切片检查为“非何杰金氏淋巴癌”。当时身边危情屡现,同病室的病友有被掩面抬出去的,也有熬不住走了窄路的。我的化疗期长达8个月,反应也很强烈,免疫力下降,发落厌食,多种后遗症并发,但是我选择了积极抗争。我对护士说,我能挺得住,该打的药就一起上。为了工作,上午做完化疗还在晕天昏地,中午就赶往武汉出差,返回后继续卧床化疗,从而以乐观的心态摆脱了癌症的困扰。

祸不单行,2019年6月,在做了一个普通微创手术时,忽觉心脏像是受到重压,上气不接下气,几近窒息,医生随即采取急救措施。下了手术台,我被作为危重病人,连家人都未来得及通知就住进重症监护室。那一晚,手术继发性出血不止,输液引流就达20余袋,我忍着痛疼,靠坚强的意念再次闯过鬼门关。

怎么也想不到,刚过两年,厄运又会尾随而来。相比前两次,这次打击来的更为凶猛,活像一次猝然离世的预演,令人心有余悸。好在就医及时,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可是安装永久起搏器毕竟对余生关系重大,令我一时无法淡定:难道这种病只能走这“华山一条路”,再无其他治疗方法了吗,永久起搏器植入术的成功几率有多大,安装后是否会影响正常生活?面对种种疑问,我必须要对自己负责。于是,我请教了许多大夫护士,也叫女儿通过电话、微信,找朋友或直接上门询访其他医院的心内科专家。听了我几近晕厥的状况和检测、观察结果,得到的都是认同安装的回音。

事已至此,我不再犹豫,明知山有虎,要向虎山行,我对忧心忡忡的妻子说:“你不要再胡思乱想,我这人命大福大,装个起搏器能有啥问题。”一向顺从的妻子半晌才小声说了句:“既然你想通了,那就装吧。”在手术协议书上签了字,科主任和李大夫来到病房,再次向我讲解永久起搏器植入术的相关知识。还特意告诉我,医院一年能做这种手术上百床,要我打消顾虑,轻装上阵。

一次特殊又普通的手术

手术时间很快确定下来。当医护人员把我从移动床抬上手术台,从头到脚蒙上一层单子时,我的心猛地被抽紧了。按常规做了局部麻醉,与前几次似有不同的是,我没有昏睡过去,一直都处在半醒状态,疼痛感贯穿了手术的全过程。手术部位在左胸锁骨下,首先是利器切开肌肤的感觉,接着像是在把什么硬物往里面拧塞,并伴以轻轻的敲击。我不由问道,为什么还要敲呀,主刀大夫说安装永久起搏器就像木板钉钉,叫我不必紧张。

许久,操作不再继续,主刀大夫招呼助手开始调试永久起搏器。我正庆幸手术即将结束,却不料这高科技产品也不好伺候,每个数据都要匹配,一调竟用了一个多小时。(后来才知道,永久起搏器要在心脏里找到最合适的位置)。这期间,由于2天来始终保持一个睡姿(装了临时起搏器的右腿不能动弹),腰疼的不敢挨床,我恳求医生能否快点,医生说再坚持一下。清楚地听到有人一遍遍报着数据,又一组组被否定,心里好不着急。我实在担心万一匹配不上,会否带来不良后果。一激动侧了侧身,把放在单上的手术盘掀到地上,发出“当啷啷”的响声。受到训斥后,我窝在单子里,脸也发起烧来,再也不敢乱动,强忍疼痛配合着调试继续进行。

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不久,随着主刀大夫一声“好,就这样。”调试结束,安装程序进入尾声。也许是麻药的作用在减退,刀口缝合时,那一针针都好似扎到心里,我体验到前所未有的疼痛。尔后,大夫拔出临时起搏器,3个半小时的手术终于结束了。当我在手术室门口,一眼看到等候已久的妻子女儿时,吊在心里的石头这才落了地。

亲情是一味良药

永久起搏器开始在体内运行,我和家人都如释重负,可痛苦还远未结束。晚上7点半,躺在监测设施一应俱全的病房里,我的永久起搏器手术处,包扎的纱布和电击片布满前胸;右大腿上,临时起搏器的创口仍然固定着;它们的上面都压着一个2斤重的盐袋。加上手指上的电脑观测体征夹,鼻子里的吸氧管,整个人像是被捆在病床上,根本无法动弹;而这种特殊的卧床“待遇”,必须坚持 24小时。几天不能翻身导致的腰疼,这会儿也愈发变本加厉,莫说睡觉,连平躺下去都困难。幸亏有那些洋溢着青春活力的白衣天使们,用笑脸和周到服务,给我带来了精神上的慰藉。她们在病房里进进出出,定时测血压、看心率,发现数据不稳定就反复测量,看到电极片没贴好便及时调整。还热情地询问我的术后感受,知道我腰疼睡不成觉时,根据护理经验,有的帮我摇高床头,有的把枕头垫到我的腰间,使我少受了许多疼痛的煎熬。

在那个被“五花大绑”的夜晚,我无事可做,也无事能做,只能望着天花板,感叹着人生的艰难,揣测着生命的长度。吃喝拉撒都在床上,妻子一直忙来忙去,看着她还有些红肿的眼圈,我的愧疚感油然而生:妻子的心理素质比较脆弱,这些年,我这不争气的身体,没叫她少尝悲伤之苦。十几年前,术后去取我的肿块检验报告,当她看到“癌”的字样赫然纸上, 顿觉天要塌下來了,又不敢让我知道,便由女儿陪着,跑到人民广场号啕大哭了一场;2019年我做完微创就被转往重症监护室,妻子闻讯后飞一样跑去见我,却被挡在门外,脸一下变得煞白,当时就失声痛哭起来;今天,原定只需个把小时的手术持续了3个半小时,又使她误以为我出现不测,急得靠在等候区的墙边啜泣不止。而我大病之时,都是她守在床前没日没夜地伺候陪伴,助我一次次遇难呈祥。三次哭泣,倾注着妻子的一往情深,我气恼自己的命运多舛,也为能拥有妻子如此的厚爱而感到安然和快慰。

我的突然发病,同样让女儿心急如焚。把我送到医院后,为了预防万一,她通过各种交流、交往渠道,约朋友,找专家,了解安装永久起搏器的相关情况,和我们一起商定治疗方式。之后又加班加点,提前完成了单位的工作,手术那天一直守候在医院。上学前班的外孙子也惦记着我,每天放学都闹着要见姥爷,往往来了就不愿走,凑到我身边撒娇:“姥爷,你是我最亲的人,你的病一定要早点好,我等着你回家呢。”看着孩子期盼的眼神,我总会暗暗为自己鼓劲。

远在外地的两个兄长和妹妹都有疾病缠身,得知我又遭重创,纷纷在第一时间送来关心和安抚。年逾95岁,双目失明、丧失行走能力的白发老妈,更是牵肠挂肚,几次打来电话,用略显含混的嗓音鼓励我:“生病不可怕,你一定要坚强,要乐观地去面对,只要自己不认输,不放弃,就没有谁能打倒你。”老人家的话字字珠玑,句句箴言,给我增添了战胜疾患的信心和勇气。

病床上的我在亲情的包围中体验着爱的温馨,真切地感受到,一个家庭成员的安危与亲人们息息相关。作为,“身体健康”不仅仅是一句简单的话语,而应是一份不容忽视的责任。冲着这份责任,我必须珍爱生命,顽强挺住,用今天的坚持,去迎接明天家庭的幸福美满。

调整好心态,第二天虽然伤痛难眠,疲惫不堪,血压也很不稳定,但是我依然振作起精神,时而向医护人员咨询病后的注意事项,时而和几天血压居高不下的室友交流病况,顺带帮他缓解缓解紧张情绪。规定的卧床时间一过,就立刻下床扶着床沿开始练步,慌得护士们直劝要悠着点,生怕我再出什么意外。说来有趣,就这样聊聊走走,几天吃不下饭的我,半夜竟饿得心慌起来,不愿打扰刚入睡的妻子,自己顺着床头柜瞎摸,居然把酒精湿巾当成袋装面包塞进了嘴里。

愿君珍惜眼前花

一个外来仪器装在体内,到底不似常规手术恢复的那么顺当。由于接入临时起搏器以来几日卧床,血脉不活,身体又相继出现了腿痛不能沾地、持续伴有头晕等症状。遵照医生的安排,在每天换药加快永久起搏器伤口愈合的同时,我又先后做了右腿B超、心脏与颈部彩超、心功能测定、24小时动态心电图等多项检查和治疗,加强了腰腿部的行走锻炼。眼见闯过道道关卡,心率、血压日趋正常,胸前的大包扎换成了小纱块;尤其是经过检测验证,永久起搏器的起搏及感知功能良好,能够助我维系正常的生活,预示着生命之门再次向我敞开。全家人个个喜上眉梢,女儿特地点外卖送来几个合口菜,好好地庆贺了一番。

一场有惊无险的境遇,生命中第三次重疾,来的突然,治的也迅速。然而,如同患癌会留下后遗症一样,为了防止永久起搏器的脱落,我的生活附加了许多限制:诸如不能负重劳累,不能用力挥动左臂,不能靠近磁场区,要随时注意心率变化等等。同时身患癌症、呼吸道、心脏3类重大疾病的我,不得不面对生命会在某个时间点戛然而止的威胁。

不过,这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也使我进一步加深了对生命的认知:芸芸众生从赤身裸体走来,到两手空空归去,谁都不能规避自然法则的召唤,因此,世事的无常和生命的难料并非那么可怕。而每一番重疾的来袭无异于一次冷峻的警示:既然生命的绽放和凋零无可控制,只要希望还在,就不能轻易放弃生的权利,使生活失去风采。自己患癌15年,不也凭着坚韧、豁达与不懈努力,度过了危险期,在文学之路上有所斩获吗?心脏植入起搏器固然令人生畏,但是直面挑战,注意防范,保不准它还能成为自己健康生活的护身符呢!

生命没有来日方长。莫道已近古稀之年,无论明天会怎样云遮雾绕,活在当下,就要倍加珍惜眼前时光,微笑着享受人生的快乐。每个拥抱阳光的清晨,都是我们向幸福出发的新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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