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望
(1.南京大学 艺术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3;2.江苏省文化艺术研究院,江苏 南京 210005;3.南京艺术学院 紫金文创研究院,江苏 南京 210013)
《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共文化服务保障法》于2016 年12 月25 日 颁布 并 于2017 年3 月1 日 起 施行,旨在保障公共文化服务供给。2021年3月,《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出台,明确提出“加强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和体制机制创新”。2021年3月,文化和旅游部、国家发展改革委、财政部联合下发《关于推动公共文化服务高质量发展的意见》,提出了“深化公共文化服务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一系列任务和保障措施。2021 年4 月,文化和旅游部印发《“十四五”文化和旅游发展规划》,提出“健全现代公共文化服务体系”。2021年6月,文化和旅游部印发《“十四五”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规划》,提出“以推动高质量发展为主题,以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为主线”,“形成开放多元的公共文化服务供给体系”。推进公共文化服务供给侧改革,是满足人民对于美好精神文化生活需要的必然举措。公共文化服务体系,本质上是一种公共文化服务供给结构。创新与优化这一结构,才能创新与优化这一供给,才能提升人民的文化获得感、生活幸福感、文化服务满意度。
“供给侧(Supply side)”是与“需求侧(Demand side)”相对的经济学术语,源于20 世纪70 年代美国的供给学派创立的供给经济学理论。简单地说,这一学派主张:以供给造需求,以供给强经济。2015 年11 月10 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财经领导小组会议上首次提出“供给侧结构性改革”。2017 年10 月18 日,党的十九大报告强调:“以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为主线,推动经济发展质量变革、效率变革、动力变革。”中国当下的供给侧结构改革重心在于调整经济结构、减少落后产能等,与美国新自由主义供给学派的理论在所面对的国情、所关注的侧重点上均有所不同,但供给学派的理论对于当前中国的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仍有借鉴价值。可借鉴之处诸如:强调优化产业要素的结构化配置,以提升供给效能;强调提升供给的质量,尤其重视产品与服务供给中的创新要素;强调市场的自由竞争,激发社会各类主体供给的积极性等。
社会运行每一个领域都涉及产品与服务的供给问题,改革产品与服务的供给机制、提升产品与服务的供给质量,不仅在经济领域适用,在文化领域同样适用;不仅在文化产业领域适用,在文化事业领域同样适用。要满足人民群众对于美好精神文化生活的向往,必须优化公共文化服务供给,改变公共文化服务供给不平衡不充分的现状。优化公共文化服务供给才能保障文化民权,体现公共文化的共享本质;优化公共文化服务供给才能实现“文化小康”,走向高水平全面小康社会;优化公共文化服务供给才能落实政府职能,体现现代政府的服务本位。
结构功能主义(structural functionalism)是功能主义(functionalism)理论的一个分支。功能主义将功能概念视为解释事物的第一要素,并将功能看作事物存在与发展的第一目标。功能的概念,在不同学科领域,所指与涵指有所不同。在社会学、管理学领域,“功能”概念源于生物有机体的“机能”概念,强调各类社会机体(社会机构、社会团体、社会体制机制等)整体化、系统化的功能运作。伏尔泰最早提出了具有功能主义思想的理论;19—20世纪,A.孔德、H.斯宾塞、E.涂尔干、D.伊斯顿、G.阿尔蒙德、S.M.李普塞特等都在不同的方面进一步发展了功能主义。
T.帕森斯于20 世纪30 年代在功能主义的基础上发展出了结构功能主义学说,并推动其在40—50年代成为一种广为应用的社会结构治理方法论,在美国一度占据“显学”地位;他的学生R.K.默顿进一步丰富了这一学说的内涵与方法,成为又一代表人物。其他代表人物还有K.戴维斯、M.J.利维、N.J.斯梅尔塞、N.卢曼等。结构功能主义的领袖学者帕森斯认为:社会系统是一种结构化的存在,是由各种单位(各类社会组织)按照一定的结构建成的有机系统;并且各种社会单位自身亦有其结构,即自身的体制机制。社会系统的生成结构决定着社会机体的机能运转。帕森斯还建立了AGIL 结构功能分析模型,这一模型指出,社会系统要保持一种稳定的运转结构,实现结构化自建自调(自动建构与调节),需要达成4个功能指标——自发地调适(Adaptation)、定向地达鹄(Goalattainment)、系统地整合(Integration)、潜在地维模(Latent Pattern Maintenance)。
公共文化服务体系是一种具有一定结构的系统,换言之,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就是一种公共文化服务供给结构。因而,运用结构功能主义视阈对其研究具有逻辑上的合理性与实践上的适恰性。基于结构功能主义视阈观之,需要关注结构的层级性、关联性:第一,区分上下级结构(母子结构),认识到上级母结构对下级子结构的决定性作用。公共文化服务体系是国家公共服务体系这一母结构的子结构之一,且含有更多的次级子结构。因此,公共文化服务体系的整体与部分建设须依据国家公共服务体系建设的发展方向。第二,区分深层与表层结构,认识到深层结构是结构的本质所在,内部的理论模式化的深层结构决定外部的经验现象化的表层结构。要重视推进深层的公共文化服务体制机制结构的合理化建构,以期达到供需两端结构适配,实现精准供给。第三,区分内外部结构,认识到尽管内部结构可以形成一个自体结构闭环,但亦与外部结构有所关联,受到更广大、更宏观的外部结构的影响。公共文化服务体系的自体性内部结构需要适契整个社会文化大环境、社会主流意识形态和主流文化价值观导向的外部结构。第四,从供给结构上看,公共文化服务供给主体的分异使得这一结构分化出诸多平行子结构,要注重推进子结构之间形成融合共生关系,形成多元合力供给结构。
运用结构功能主义的理论与方法,研究各种社会组织、社会管理的体制机制、社会服务的供给等,20 世纪40—50 年代在西方学界占据了主导地位。从60 年代中期开始,该话语体系和研究理路遭到了批评,西方学者们对结构功能主义的“唯功能目的论”提出了质疑,并将注意力更多地转向了与“整全结构”相对立的非整全的,以非平衡非稳定样态存在的,呈现出动态流变、冲突分化的结构。尽管如此,结构功能主义仍为当代西方社会学、管理学领域的研究提供了一种理论视阈。尤其在公共管理领域,关注结构运行所产生的功能仍是西方学者的主流研究视角。关于公共文化服务供给结构的研究,当代西方学界研究的侧重点主要有:(1)分析与创新公共文化服务供给的组织结构,结合“新公共管理”思潮探索政府在整个组织结构中的新的定位与职能转型,强调政府在结构层级中的下移和去中心去威权化,实现管办分离、有限管理,并由管理走向治理,以激发社会化市场化供给的活力,提升供给效能,代表学者有欧文·E.休斯、D.奥斯本、T.盖布勒、罗伯特·B.登哈特、珍妮·V.登哈特、B.盖伊·彼得斯等;(2)探索公共文化服务结构如何与社会文化结构、公众文化资本结构、公众文化参与结构等对接和相契,使公共文化服务结构作为一种嵌入式结构,内嵌入社会文化的机体之中,有机生长,以期实现内外部结构的双向协调、自调自洽,并且具有抗风险功能,能够遇障自解、遇损自愈,实现结构性自体修复,从而形成完满的内部结构闭环(E Hartlieb,M Leber,J Tuppinger,R Willfort,2005; G Mathews,2012; Chris Bilney,Soma Pillay,2015;L Bonet,E Négrier,2018);(3)考察公共文化服务供给的多主体平行结构,较为典型的如PPP(Public-Private Partnership,公私合营/政企合作)、SC(Service Contract,服务协议)委托代理(托管)、第三方机构中介式协管、政府购买民间服务等结构模式(James Carlson,2000; Darrin Grimsey,Mervyn K.Lewis,2005; Jeffrey Delm⁃on,2014; Nikolai Mouraviev,Nada K.Kak⁃abadse,2017;Jonas Pieper,2018)。
在国内,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一直是文化领域的重点命题。在2015年“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被提出之后,关于公共文化服务供给结构的研究渐热,主要的研究视角包括:(1)聚焦于供给与需求的结构性适配问题,探讨如何避免“供需错位”和实现“精准供给”,主要学者如王列生、张晓明、傅才武、祁述裕等。(2)关注公共文化服务供给的主体组织结构问题,分析探索多元主体协同供给的结构模式,如耿达、傅才武(2015)提出了公共文化服务“政府引导—市场运作—社会参与和共享”的运行模式;罗云川、阮平南(2016)研究了公共文化服务供给组织结构的网络化转化趋势,关注多元主体的互动关系;李少惠、王婷(2018)研究了公共文化服务供给的多元主体行动逻辑和策略;吕芳(2019)以公共文化服务政策供给为切入点,探讨了多元主体的互动机制;颜玉凡(2019)探索了多元主体协同共治的公共文化服务供给结构的转型路径。(3)研究公共文化服务供给体制机制的结构机理问题,并探索供给效能指标的结构化设立和评价措施,如吴理财(2011)从运作逻辑的角度剖析了公 共 文 化 服 务 体 系 的 运 转 结 构;张 楠(2012)提出设计纵横网状的公共文化服务结构模型;纪东东、文立杰(2017)探讨了公共文化服务供给的体制机制深化改革策略;黄威(2017)提出公共文化服务机构的法人治理结构改革是建设现代公共文化服务体系,推进公共文化服务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基础;向勇、喻文益(2008)探索建立公共文化服务绩效评估模型;笔者(2018)将公共文化服务体系纳入国家文化软实力指标体系之中,探索结构化效能评价机制的建立。(4)探讨文化事业与文化产业的结构性耦合可行性,发现公共文化服务供给与文化市场供给的接合点,如刘辉(2012)提出公共文化服务与文化产业可以共生共荣,文化事业可以产生文化产业效应;张秉福(2014)提出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和文化产业应谋求互动发展;范玉刚(2017)提出文化体制改革深化推进的关键在于整合文化事业与文化产业,在公共文化服务体系与文化产业的“合”上做文章;刘宇、周建新(2020)对公共文化服务体系与文化产业的耦合度进行了实证分析,提出了促进两者协调发展的政策建议。
当前,国内外学界对于公共文化服务供给结构都给予了较多的关注,国外由于理论积淀相对深厚,研究层次更深,学理性更强;国内相关研究较多地借鉴了国外学术话语和研究范式,并结合中国具体国情,顺应深化文化体制改革的进程,贯彻政策导向,做出了较多与现实相接、与政策相契、与人民需求相符,具有较强应用性的研究。但国内研究仍有一些可资深化之处:第一,关于公共文化服务供给结构的研究,适于运用结构功能主义的理论视阈,相关研究应在结构功能主义的理论阐释上更加深入;第二,运用结构功能主义方法,对公共文化服务供给结构加以研究,应更加注意剖析结构的层级与各层级结构的关联机理;第三,可以将AGIL 结构功能分析模型运用于研究之中,使得对结构功能的评价以及优化设计更具工具理性。
当前,地下室人防工程已越来越重要,其主要原因有以下两个方面:一是战备方面,当前的国际形势复杂多变,我国面临着多重安全威胁,一旦发生战争,特别是现代化战争,如果没有人民防空工程,广大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将得不到保障;二是社会经济方面,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城市土地资源越来越少。因此,合理开发和综合利用地下空间,为保护生态环境、节约土地资源、缓解城市人口密集、地面交通拥挤等矛盾,实现城市建设的科学发展提供了新途径。
结构功能主义将社会系统视为与生物有机体相类的能维持机体功能的有机结构。其思想滥觞于A.孔德、H.斯宾塞关于“社会与生物机体结构具有相似性”方面的论述。后经法国功能主义代表人物E.涂尔干的阐释论证,以及D.伊斯顿、G.阿尔蒙德、S.M.李普塞特等功能主义学者的进一步推动,逐渐产生了结构功能论的核心话语体系,并被R.布朗、E.迪尔凯姆、B.马林诺夫斯基、K.戴维斯、M.J.利维、N.J.斯梅尔塞等人不断发展,形成了较为系统的理论架构。美国的T.帕森斯在20 世纪30年代承前启后地建构了一整套以结构功能分析为话语体系和研究范式的社会理论,以《社会行动的结构》(1937)为该理论大厦的奠基之作,并在40—50年代推动了该理论在美国乃至欧洲社科学界产生广泛影响。此后以R.K.默顿为代表的后继学者对该理论进一步开疆拓土、不断完善。
图1:AGIL结构功能分析模型
由帕森斯系统创建的结构功能主义理论以分析社会机体的结构入手,着眼于一定结构所产生的一定功能。这一理论本质上是一种注重结构分析并以功能为价值追寻导向的方法论,避免了单一的侧重于结构或功能研究的片面性。梳理提炼主要观点有:(1)社会的整体与局部必以一定的结构存在。社会结构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的、普遍的存在。任何社会形态的演化,都是结构演化所致。(2)一定的功能是由一定的结构所造就的,并且功能是结构的目的。这为人们探知社会规律提供了两条路径:一是可经由把握外显的功能来反推支撑功能运作的内隐结构;二是可通过已有经验分析建构中的结构来推测可能产生的功能,并且由于结构与功能是一体化存在的,这为人们根据功能需求设计与建构特定结构提供了逻辑依据。(3)结构具有系统性,结构系统的功能重心在于整合。各个子结构所发挥的局部功能以整合的方式对整体结构系统创造价值。(4)社会结构系统能够稳定地运转和持续地延存,基于对4项功能性指标的满足,即:自发地调适(Adaptation),指结构系统能够自动调节自身以适应外部环境,以利于取得所需资源;定向地达鹄(Goal-attain⁃ment),指结构系统能够调动该系统中的资源,引导系统中的行动者向着明确的目标区分主次地各个达成;系统地整合(Integration),指结构系统能够促使各部分(各子结构/子系统)协同运作,发挥协调连贯的性能,并建立控制机制防范混乱,保持一体化状态;潜在地维模(Latent Pattern Mainte⁃nance),指结构系统能够维护基于共同文化价值观之上的结构模式,能将共同文化价值观制度化,包括“模式维持”(文化价值观的模式供应与维持)和“张力处置”(消解行动者紧张感,弱化具有分异性的文化张力,以进一步维持共同的文化价值观模式)两方面的功能,以使系统即便在运行中断期,仍保持原运行模式。这就是著名的AGIL结构功能分析模型。整个社会结构系统分由不同子结构系统执行4 项功能指标,依次为:行为有机体系统执行A 功能;人格系统执行G 功能;社会系统执行I 功能;文化系统执行L 功能。在对应的子社会机体上,分别为经济体、政治体、社会共同体和文化模式托管系统(见图1)。四大子结构系统、四大社会基本结构机体既各不相同,又合为一体,共同构成了整体社会结构系统;并在各自之间、与母结构系统之间发生物质与非物质交换、调节、支持,以维持自身与母结构系统均衡稳定。
结构功能主义的又一代表人物R.K.默顿修订完善了该方法论,回应了学界对于该方法论存在的一些理论缺陷的批判。他用“中层理论”置换了帕森斯的宏大视角,着眼于分析特定的结构单位。他将结构可能产生的功能分为“显功能”(有意识地预设的外显性的功能)和“潜功能”(并非有意设置的难以被预见的潜隐性的功能效应或后果),“正功能”(正向强化结构内聚整合与平稳运行效应的功能)和“负功能”(反向消解结构内聚整合与平稳运行效应的功能),提出并非所有的结构组成部分都会如预设那样发挥功能,也并不一定都会发挥正向功能。显、潜、正、负功能的交叉组合可形成“显+正”“显+负”“潜+正”“潜+负”4种基本的功能趋向。因此,需要对结构所产生的客观功能效应加以判断认识,并进行科学评价;并且,一种功能事项对于不同结构系统会发生不同功能,开展功能分析要结合结构系统的性质进行。默顿还提出:一种结构系统的整合与维持所需的功能事项并非一成不变,而是可以更替,可以进行“功能选择”的。这就深化了结构功能主义理论,并拓展了功能分析方法,推动其更加周延,发展到了新阶段。
自20世纪70年代起,结构功能主义开始遭受批评,批评的焦点在于该理论的保守性,越来越多的学者关注到了与帕森斯提出的结构功能论、整合论、平衡论等相反的结构功能异化、结构冲突分化与结构非平衡性等事实。尽管如此,结构功能主义对于社会各类机体的存在结构与功能运行所提供的一套理论解释框架仍是有用的,尤其对公共管理领域的体制机制建设等具有结构功能意义的问题具有较高的契合性和较强的解释力,因而能够为关于公共文化服务供给结构的研究提供理论视阈与分析方法。
为公共文化供给结构确立结构功能主义的研究视阈,就要把公共文化服务体系视为一个整全有机的、包含多个子结构的系统,这一结构系统的功能就是为人民供给公共文化服务。若把服务型政府所积极创建的国家公共服务体系视为一个大的结构系统,那么,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就是其中的一个子结构系统,是一个不可或缺的结构功能模块。对其的建设,是在服务型政府优化各项服务职能的行政指标指引之下的国家意志贯彻与体现过程;这一建设过程,是母结构引领带动子结构的建设过程,也是子结构强化母结构应然性功能的过程。
再从结构的深浅层次视之,公共文化服务体系的浅层结构即公共产品结构,直接作用于服务接受侧(供给对象),主要包括公共文化设施(硬件,如场馆、器材等)结构、公共文化产品与服务(软件,如美术馆展出的美术作品、文化馆开展的艺术培训等)结构等——是可以呈现为现象,可以被感觉经验所直接感知的;公共文化服务体系的深层结构即作用于服务供给侧的运行机理结构,主要包括文化体制结构、管理与保障机制结构、组织与队伍结构等——不能呈现为现象,不能为感觉经验所直接把握,而是作为外在现象的内在联系存在着,只能经由理论模式的推验来认知的。
进一步从内外部结构上看,公共文化服务体系自成一个结构系统,对应的主要行政职能部门为文旅宣传部门。公共文化服务体系的内部结构有其特殊的功能,如公共文化产品具有较为显著、影响深广的社会教育功能,社会价值大于经济价值。公共文化服务体系的内部结构必然与外部的社会文化宏观结构发生联通,交相影响。尤其在文化价值观的结构性建构上,内外部结构必须由表及里地相契。在中国,公共文化产品所反映的意识形态与价值观,必然是社会主义意识形态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且折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精神内蕴。并且,文旅宣传部门在执行公共文化管理职能时,也常与外部有所交集,公共文化政策与事项的落实也需要外部结构的支持。
图2:主体分异视角下公共文化服务供给结构构型
由于公共文化服务供给的社会参与面不断扩大,公共文化服务供给主体更加多元。通过区分不同的供给主体,可以将公共文化服务供给结构划分为几个子结构(见图2),分别为:(1)以公共文化服务管理机构(文化行政部门)为间接供给主体(实为管理主体,“管办分离”下“以管代供”)的一级子结构;(2)以公共文化服务机构(文化事业单位)、文化市场经营机构(文化企业单位)、文化艺术社会团体、文化艺术第三方机构(如行业协会)、正式文化教育机构(各级各类学校)等为直接供给主体的二级子结构;(3)以文化艺术研究机构(相关院校与科研院所)为相关研究服务供给主体(其面向政府相关管理部门、各类文化企事业单位、社会公众提供研究服务)的二级平行子结构。各个子结构应当形成协同样态、建构合力网络。
运用AGIL 模型对公共文化服务体系进行结构功能分析(见图3),可知:(1)执行A(自发地调适)功能的主体主要是间接供给主体(管理主体),功能模块主要是公共文化服务供给保障机制,即根据需要调整组织、政策与人财物等的保障支持。(2)执行G(定向地达鹄)功能的主体主要是各类直接供给主体,负责面向公众供给其需要的公共文化服务。(3)执行I(系统地整合)功能的主体主要是间接供给主体(管理主体)以及相关研究服务供给主体,功能模块主要是公共文化服务供给管理机制,即政府相关管理部门牵头整合各方力量,进行统筹协调;并且相关研究机构在其中发挥智库作用,为政府制定和出台相关政策、部署和开展相应举措提供智力支撑。(4)执行L(潜在地维模)功能的主体主要是间接供给主体(管理主体)以及相关研究服务供给主体,功能模块主要是文化价值观引导机制,即政府相关管理部门建立、管控、巩固主流文化价值观导向,相关研究机构面向政府提供主流文化价值观维护方面的决策咨询服务,面向各类文化企事业单位提供政策与文化环境研究咨询、经营指导等服务,并以文艺评论、文化传播等手段引导、塑造社会公众的文化价值观。运用默顿的方法论进一步分析各项功能主体和功能模块,则会发现结构功能存在未预见与负向发挥情况,这是以下要探讨并解决的问题。
近年来,国家出台的一系列规范与引导公共文化服务供给的法规政策都包含着“社会力量”“民间资本”“参与”“合作”“合力”等关键词,反映了国家对公共文化服务供给应然结构的设定。也就是说,公共文化服务供给的应然结构即多元主体合力供给的一种“大文化、大服务、大合力”结构。这一结构如以上所析和图2所示,是由政府作为间接供给主体(管理主体),各类文化企事业单位作为直接供给主体,并且由研究机构作为相关研究服务供给主体的一种系统化结构。这一应然结构的建构目标在于形成合力。由于各类供给主体相互合作,可能形成几种组合关系,因而,这种合力包括以下几个指向:(1)政府与社会、市场形成合力,即政府广泛通过PPP、SC、第三方中介协管、政府采购等途径实现与各类社会力量、市场经营主体的合作,实现既垂直引导、宏观管理,又“管办分离”“以管代供”的功能。(2)政府与研究机构形成合力,即在政府的宏观导向之下,研究机构积极发挥智库作用,开展专业化的调研,辅弼政府决策,以利于政府的相关政策供给、制度供给。(3)各类文化企事业单位形成合力,即公共文化服务机构(文化事业单位)、文化市场经营机构(文化企业单位)、文化艺术社会团体、文化艺术第三方机构(如行业协会)、正式文化教育机构(各级各类学校)广泛开展合作,整合资源、建设平台、各扬所长,推进公共文化服务的联盟式、网络式供给。(4)研究机构与各类文化企事业单位形成合力,即研究机构开展诸如文化政策环境、社会文化潮流、文化需求趋势等方面的研究,为文化企事业单位提供咨询服务,并参与文化企事业单位的文化产品与服务创意研发过程,一起为公众提供更多更好的文化产品与服务。(5)政府与社会、市场,与研究机构形成大合力,相互之间互通有无、共融共生,共享与整合资源、团结与强化力量,形成“公共文化服务供给共同体”。
图3:运用AGIL模型分析公共文化服务体系
然而,观乎公共文化服务供给的实然结构,其显现出各种主体组合状态下均未能充分形成合力的现象:(1)政府与社会、市场合作的机制不完善。存在双方了解程度不够、合作不对等、合作缺乏规范和标准、合作持续性欠佳等问题。(2)政府与研究机构合作的关系不顺洽。研究机构本应扮演政府智库的角色,为政府决策提供参考意见。但政府意志为先的情况时有发生,一些政府在尚未参考研究机构提供的研究报告、政策建议时,就已经决意;此后,研究机构只是被动地服从与配合政府意志的贯彻,而难以发挥本应有的对政府决策的建言献策作用。这种情形造成政府与研究机构的合作存有悖论。(3)各类文化企事业单位合作的层次不深入。诸如“馆馆合作”“馆校合作”“馆企合作”“社团合作”等,存在合作浮于表面、流于形式的问题。以博物馆与学校“馆校合作”为学生提供文化教育服务为例,多数合作情形仅仅是:博物馆员进校园授课,学生来博物馆上课,博物馆成为第二课堂。而博物馆与学校之间并未实现文化教育资源的实质性交互,也并未建立相应的开发式共享平台。博物馆与学校也并未携手一道对学生之外更广大的社会公众提供新的文化教育服务。(4)研究机构与各类文化企事业单位合作的程度不紧密。在文化领域,能够承担研究职能的院校与科研院所等机构更加倾向于纵向合作,即与上级政府部门合作,而相对不重视也不擅长与企事业单位进行横向合作;也鲜有企事业单位主动咨询研究机构,邀请研究机构参与生产经营事务,并与之建立合作关系。当前的一些这类合作,如“校(院)企合作”,停留于纸面的合作协议上,实际上双方各自“别有所图”,如:研究机构利用与企业的合作协议获批项目;企业吸引博士、研究员、教授等挂靠以竞标项目,以及便于将“某公司”更名为“某研究院(所)”等。综上所述,总体上,政府与社会、市场,与研究机构合力供给公共文化服务的结构尚未形成。
经过R.K.默顿修正的结构功能主义理论区分了结构的显潜与正负功能。沿着这一逻辑,进行理论推绎,并参照实践情形,分析公共文化服务供给结构,可以对该结构的功能做出如下几种判断:(1)“显正”功能是该结构功能的理想化状态,体现出“帕累托最优”,即公共文化服务供给的多元主体按预期协同运作、凝聚合力。这种理想结构功能以外显性的现象呈现,显现为:供给主体多元,供给产品与服务丰富,供给结构与需求结构相契,人民满意度高。(2)“显负”功能是该结构功能的最不理想化状态,是结构性功能缺陷,即公共文化服务供给结构形不成多元主体合力供给结构,且这种情形显现为显在的现象。通常反映为政府行政权力干涉过强,形成集权化的文化管理状态,政府以外的其他主体力量散弱,与政府这一权威主体的合作关系微妙。(3)“潜正”功能是该结构功能的超预期状态,验证着结构的有机性,即结构如生命有机体一般,应对不测的障碍、风险、危机等,能够潜在地对自体进行纾困、修复和维系,以一种“看不见”的状态自调自愈。要达到这种功能状态,对于结构系统的人为建构要求很高,需要遵循“实践—理论—实践”的路线,在现实问题的探索下、科学理论的指导下、实践经验的对照下,对结构系统进行反复建构。(4)“潜负”功能是该结构功能的逆预期状态,是结构性风险的存在,即结构面临一些未被预见的风险,且面对这些风险,在调适和处置上有所延滞。如2020年全球蔓延的新冠肺炎疫情就对公共文化服务供给结构的运转造成了巨大挑战,导致公共文化场馆关闭,公共文化服务供给一时间几乎停摆。
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引领,以人民为中心,以深入推动公共文化服务供给侧改革为思路,以结构功能主义为理论依据,可以对公共文化服务多元合力供给结构这一母结构创建设计四个子结构(见图4):
第一,建构多元主体合力供给结构。这是公共文化服务多元合力供给结构中处于统领地位的子结构。这一结构的具体构型已在上文论述并加以图示(见图2),包括一个一级子结构和两个二级子结构,包括三类公共文化服务供给主体,即间接供给主体(管理主体)、直接供给主体和相关研究服务供给主体。需要加以说明的是:在公共文化服务直接供给主体中,该结构将正式文化教育机构(各级各类学校)纳入其中,认为学校可以面向社会供给公共文化教育服务,可以将教育对象扩大至学生以外的社会公众。具体路径包括:开设线下线上的公开课,创设“大众学堂”“社会讲堂”等;开放校内文化教育资源,建立各种共享平台,如“院校数字图书馆联盟”“名校教材数字版”“名校名师线上课堂”等;与其他文化企事业单位合作开发公共文化服务项目,进一步深化“馆校合作”“校企合作”等,如开放校园,合作开发游学项目,融入文旅融合时代进程。
图4:公共文化服务多元合力供给结构
第二,健全城乡一体化合力供给结构。进一步平衡城乡公共文化资源配置,发展“以城带乡,以乡促城”的城乡互补互动互融互生的公共文化服务供给结构。具体路径包括:城乡各类公共文化服务供给主体以合作开发项目为依托,推进城乡文化资源互通有无,城乡文化人才互相输送;城乡基层公共文化服务机构开展“结对合作”“对口帮扶”;积极培养城市社区、乡村村庄文化服务倡议人成长,并激励“社区艺术家”“乡土艺术家”创作,让他们发挥“文化领头羊”作用,形成“一人带一户,一户带一片,一片带一社(村),一社(村)带一区(乡)”的结构格局,以结构的均衡统一促进城乡基层公共文化服务现实水平的均衡统一。
第三,优化线下线上合力供给结构。为顺应当代公众文化接受习惯,响应常态化疫情防控措施,各类供给主体都需要同步链接线下线上的公共文化服务。分类而言:(1)间接供给主体(管理主体)主要发挥政策引导、组织部署、统筹协调、监管保障等结构功能。(2)直接供给主体主要发挥链接线下线上公共文化资源、开放单位内部文化资源、建设智慧文化服务平台等结构功能。(3)相关研究服务供给主体主要发挥的结构功能有:统计监测线上平台运行数据,对比线下线上服务供给与对象参与情况,据此开展研究;利用新媒体宣传与评论公共文化服务项目,引导直接供给主体改进服务,同时引导公众接受等。
第四,创新文艺跨门类合力供给结构。文艺作品供给的提质升级是公共文化服务供给提质升级的核心条件之一。要增强文艺作品的供给,不但要扶持引导文艺精品力作的生产创作,同时要对文艺作品的供给结构加以创新。当前,不同门类的文艺在作品创作过程中,以及在作品作为公共文化服务产品投放公共场域时,都少有交集。这点不足需要改善,要推进文艺实现跨门类融合创作、交互展演,推进不同行业的艺术家更多地对话,在公共文化服务供给场域形成文艺作品跨门类合力供给结构。具体而言,一是政府扶持更多的跨门类文艺作品创作;二是在公共文化空间中,举办“美术馆音乐会”“博物馆戏剧节”“舞蹈书法展演”等跨门类展演活动;三是推进群众文艺活动跨门类开展;四是对于经典文艺作品,以跨门类的方式反复呈现、集中呈现,以达到“跨界创新,回望经典”和普及艺术的社会美育功能,如展演《红楼梦》这一经典文学作品,可以在一个场馆内同时展览相关文物(古籍、书稿、图册、服饰、工艺品等)、展演古典戏曲、播放影视片段、演绎音乐作品等。
对文化建设与服务的效能进行评价,自20 世纪20年代起,就为许多国际组织、国家和地区的管理和研究机构所重视,如联合国、欧盟、加拿大、澳大利亚、比利时、英国、法国、美国、哥伦比亚、新西兰、西班牙、墨西哥以及中国香港、中国台湾等地区。20世纪60—70年代,针对各领域事务的效能评价热潮在全球兴起,国际组织、发达国家率先探索评价方法,建立评价指标体系。21 世纪以来,国内行政机构、研究机构也纷纷引入国外的效能管理方法,并结合中国实际,进一步探索对公共事业效能的评价方法。在公共行政领域,评价发挥着工具作用,科学的评价机制有利于评价对象的结构优化。在公共文化服务领域,结合上述关于公共文化服务多元合力供给结构的创建设计,应当系统地配设一套遵循结构功能主义方法的效能评价机制。因此,运用AGIL 模型对这一供给结构的运转效能进行评价,以促进其不断优化,是必要且适切的。
运用AGIL 模型评价与优化公共文化服务多元合力供给结构的功能发挥效率,需要建立AGIL 指标框架,将A(自发地调适)、G(定向地达鹄)、I(系统地整合)、L(潜在地维模)设为4项一级指标。在每一项一级指标之下设立二级(乃至三级、四级等)指标,并选择几个核心指标作为重点对标项,设置较大的评分权重,以达到分层、细化、突出重点的评价效果。依据结构功能主义理论并结合国内公共文化服务供给实践情况,公共文化服务多元合力供给结构AGIL 效能指标框架可以设计如下(见表1,其中“★”为核心指标标注)。该框架提供了AGIL 指标设计思路性框架而非方案,设立了二级向度指标,尚未设立更细层级的要素指标、操作指标等。
本文基于结构功能主义的理论视阈,对公共文化服务供给结构进行研究,探索创建公共文化服务多元合力供给结构,得出几点结论:(1)优化公共文化服务供给是深化文化供给侧改革的重点任务之一,优化公共文化服务供给的关键在于改革供给结构。(2)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具有结构性与工具性,这种结构的建构是为了实现一系列应用功能的,对其研究适于引入结构功能主义视阈。国内外学界关于公共文化服务供给结构的研究提供了丰富的思想启示与理论积淀,对于这一公共场域的普遍性论题,运用结构功能主义理论与方法,结合中国实际,进行新的理论阐释、问题解剖、路径探索,具有学术与应用价值。(3)在结构功能主义视阈下,公共文化服务体系是一个以为人民提供公共文化服务为功能目标的结构系统,是嵌入国家公共文化服务系统中的,体现服务型政府价值追寻的子系统。对公共文化服务供给结构进行分析,需要注意结构的层级性,以及同层结构(平行结构)、异层结构(母子、上下、深浅、内外等)之间的关联性。主体分异视角下,公共文化服务供给结构包含三类供给主体组成的三个子结构:对应间接供给主体(管理主体)的一级子结构、对应直接供给主体的二级子结构、对应相关研究服务供给主体的二级平行子结构。可以运用AGIL模型分析公共文化服务体系的结构功能,以划分结构机体的不同功能模块。(4)国家与公众对于公共文化服务供给结构形成合力的共同期盼,在现实中尚未充分落实,造成了应然与实然情形的相悖,且公共文化服务供给的实然结构存在或“显”或“潜”的负功能,这些问题的存在,对于创建公共文化服务多元合力供给结构提出了需求。公共文化服务多元合力供给结构被设计为包含多元主体合力供给结构、城乡一体化合力供给结构、线下线上合力供给结构、文艺跨门类合力供给结构四个子结构的母结构。为了促进结构优化,运用AGIL模型对结构功能进行指标评价是有利的,这一问题值得深化研究。
表1:公共文化服务多元合力供给结构AGIL效能指标框架
以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为思路,优化公共文化服务供给,需要谋求创建一种多元合力供给结构。这是深化文化体制改革的题中之义,也是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一项应然实践。在何种价值观的引导下,观照与开展这一合力结构的建构,对于结构模式的续存具有基底性的意义。需要深入思考:如何使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以结构化样态由表及里、层层相契地嵌入其中,引领每一个结构功能模块发挥“文化维模”的潜在功能;如何体现“以人民为中心,为人民服务”这一根本的价值立场;如何推动政府以“回归服务本位”为价值遵循,在公共文化服务这一公共场域中,与其他主体共同在场,权变调整自己在场域中的结构性占位,从“独居中心”到与其他主体平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