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剑敏, 林晓羽
(1. 福建商学院 国际经贸学院, 福建 福州 350007; 2. 福建商学院 发展规划处, 福建 福州 350016)
外向型经济发展战略尽管是在中国国内产业基础和创新能力“双弱”背景下的理性抉择,且为国家整体经济保持高速高质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但其具有一定的时代性和阶段性。中国经济长期倚重进口的发展模式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国内需求和供给之间的结构性背离,普遍存在供求错配、产能过剩和内需不足等内生需求失衡的状况[1]。在经济“双循环”发展新格局下,中国经济的长期增长将与内需增速紧密关联[2],因而以内需为主导的经济增长新引擎亟待完善[3]。
结构性信息技术产业及信息技术研发作为中国实施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实现“扩内需、保增长”目标的重要推手,往往被重点关注。现有研究表明,中国信息技术的高速发展发挥出了明显的需求扩张效应,但并没有在进口率方面呈现出与内、外贸易规模增长相一致的发展态势[4]。
现有研究或是单纯考察中国信息技术发展所引致的经济增长效应,或是考证进口贸易对经济发展的影响,但都未能清楚解释如下问题:一是中国信息化是否能够减轻国内市场对外部供给的依赖?二是现有信息技术产业的创新基础和资源条件是否能够满足中国经济内需推动增长的需要,进而维系“自给自足”供需市场的长期、可持续性态势?三是信息技术产业的自主创新是否能够胜任其支撑中国经济实现内生增长的需求,而不陷入新的“闭关锁国”状态?笔者拟将“信息化发展对中国经济的外部依赖效应”和“信息化发展对中国经济内生增长效应”两个命题联立开展研究,以揭示信息化在进口贸易作为外部影响因素时对经济内生增长的逻辑机理。此外,笔者还将从内需推动视角来探讨信息化对外部依赖和培育经济内生增长能力的效应机制。
以进口贸易为视角,研究内需推动国内经济增长的效应存在两面性。一方面,进口贸易可能对国内经济存在增促效应。从供给端来考虑,企业进口产品加剧了行业竞争,促进国内的生产率提升[5];产生技术溢出,促进国内研发创新[6],进而提升了出口的技术复杂度和国际竞争力[7],实现出口的增长,产生进口替代效应。从需求端来考虑,进口贸易增长与国内消费规模扩大及消费升级存在同步性[8],拓展了可交易商品的种类,加强了对国外供应源和渠道的优化及开拓[9],可以满足国内市场日益增长的多样化和高品质需求,产生积极的福利效应[10]。另一方面,进口贸易亦有可能发挥经济增长的“抑制”效应。扩大进口对国内市场造成负面冲击[11],直接挤占了国内市场[12],对企业产生明显的竞争效应[13],导致国内企业利润急剧下降[14];并且,进口贸易可能会增强国内优势地区、优势产业与全球价值链的合作,并对国内“落后”地区、“弱势”产业形成合力排斥,阻碍经济内生增长能力的培育[15]。
信息技术作为重要的创新“引擎”,能够有力推动各类资源的优化及匹配[16],加速推动实体经济的数字化进程[17],显著提升地区整体性的生产力水平[18],发挥出虚拟集聚效应[19],为经济的内需推动增长提供稳定的和可持续的保障。显然,转换研究视角,从信息化支持经济内生增长及国内产业创新的角度出发,并紧扣其“撬动”进口依存对经济发展的效应,更有助于揭示其中的作用机理。为此,笔者构建了逻辑分析图,如图1所示。
图1 信息化、进口贸易与国内供需匹配逻辑
对信息设施、信息技术产业和信息技术研发活动进行优化布局和合理实施,将有助于发挥信息化的创新支撑作用,增强其对国内供给能力提升、需求结构优化及供需匹配机制完善等的支撑力,引导进口贸易对国内经济和产业发展产生“趋利避害”的合理化效用。
据上文分析,国内信息化布局及信息技术应用,有助于国内产业平均全要素生产率的增长,进而可能减少进口需求,并削弱进口竞争导致的负面效应[20]。为此,笔者提出了以下第一个待检验的假设:
假设1.信息化对中国进口依存产生负向效应,并减轻了国内经济发展对外部的依赖。
信息化发展可能对国内供需匹配产生影响,提升国内产业及企业的协同创新效率[21],可能引致进口贸易对国内自主创新和经济内生增长的效应发生变化。为了验证进口贸易为外部冲击因素下信息化对经济内生增长的效应情况,笔者提出了以下第二个待检验的假设:
假设2.信息化对中国经济内生增长存在正向效应。
此外,国外先进技术知识的溢出会对国内相关产业的研发创新活动形成压制,进而对国内创新产出产生负向效应[22],甚至危及新兴战略性产业的发展安全[23]。显然,信息技术研发创新的外部依赖可能不利于中国经济的可持续性发展,为了考察中国信息化自主创新能力,笔者提出了以下第三个待检验假设:
假设3.中国信息技术产业的研发不存在明显的外部创新依赖。
基于上文分析,以信息产业发展为核心解释变量,实证信息化背景下进口贸易与国内经济增长的关联效应情况,建立表达式为
(1)
式中:in_importrt为第r个地区第t年的进口依存度;依此类推,Ri为对应的第i类核心解释变量;Cj为对应的第j个控制变量;γ0为常数项;αi和βj分别为第i个 核心解释变量的系数和第j个控制变量的系数;μr为未观测到的不随时间变化的地区差异;εrt为随机扰动项。
同时,依次以地区生产总值和地区内生生产总值作为被解释变量,考察经济增长的效应,建立表达式(两者式同)为
(2)
式中:gdprt为第r个地区第t年的地区生产总值(地区内生生产总值)。
最后,在式(2)基础上纳入信息技术研发与进口依存度、出口依存度的交叉项,替代信息技术研发变量,考察中国信息技术研发的外部创新依赖情况,建立表达式为
gdprt=γ0+γ1ln rdrt×in_importrt+γ2ln rdrt×
(3)
式中:rd为信息技术研发;ln rd×in_import和ln rd×in_export分别为信息技术研发与进口依存度、出口依存度的交叉项;γ1和γ2分别为两个交叉项的系数。
考虑数据的可获得性和连续性,文章研究主要采用了《中国电子信息产业统计年鉴(软件篇)》中29个省、自治区和直辖市(其中,西藏自治区未列入该统计,青海省因数据缺失予以排除)的统计数据,并结合了各省际地区统计年鉴的相关数据。由于目前《中国电子信息产业统计年鉴(软件篇)》统计截至2017年,且部分地区信息技术研发等关键指标统计始于2009年,为此选取2009—2017年为统计年限。相关统计数值均以2009年为基期,并以其相应的CPI指数为核算基数进行调整,以消除价格变动因素。
被解释变量包括:(1)进口依存度(in_import)。选取各地区生产总值的进口占比,考察信息化引致经济的进口依存效应,并比较加入地区信息技术的前后效应差异,考证创新“撬动”进口对经济增长的延伸效应情况。(2)经济总量,包括地区内生生产总值(ne_gdp)和地区生产总值(gdp)。引入弱化进出口贸易影响(地区生产总值-地区进出口贸易额)的内生经济总量,用以确认信息化对内生经济增长的效应,分析各类自主创新“撬动”进口并引致内生经济增长效应的情况,核实创新的外部依赖性;同时,采用地区生产总值作为对照,用来确认信息化对经济增长的效应,以考察信息技术自主创新“撬动”进口并引致经济增长的效应。
核心解释变量包括:(1)信息产业发展(in_income)。选取软件与信息技术企业总收入与地区生产总值的比值作为信息化程度指标之一,地区信息技术产业及企业的收入占比情况反映了该地区信息技术推广和应用的一般状况。(2)信息技术研发(rd)。选取地区信息技术产业及企业的研发投入,进而验证其对进口的创新“撬动”效应及经济内生增长的创新支撑效应。研发支出可以从侧面反映市场对信息技术企业创新成果的认可情况,通常,认可度越高,企业研发意愿越强,愈有可能加大研发投入。(3)外部经济影响,包括进口依存度和出口依存度(in_export)。分别选取各地区生产总值中的进口占比和出口占比,即消除各经济规模进口和出口的地区差异,用以测度经济增长的外部关联效应。(4)外部创新依赖,包括研发投入与进口依存度的交叉项(ln rd×in_import)和研发投入与出口依存度的交叉项(ln rd×in_export)。在当前经济全球化背景下,一国(地区)经济发展的创新支撑无法与外部完全割裂,为此,将取自然对数后的信息技术研发投入分别与消除各地区经济规模差异后的各地区生产总值中的进口、出口占比的乘积作为核心解释变量,评估信息技术研发与进口、出口依存度的关联项对经济内生增长效应的情况。
控制变量包括:(1)信息设施水准(internet)。选取工业和信息化部各省际地区的互联网接入用户数,观测信息化基础设施水准[24]对进口及经济内生增长的效应。(2)地区整体性研发(ird)。选取地区研究机构研发投入,确认地区整体性研发活动的创新效应。(3)考虑到笔者研究所涉及的各经济和产业指标通常存在时序相关性,在各模型中分别引入相应被解释变量的滞后1期一并作为解释变量,分别记为进口依存度滞后1期(L1.in_import)、地区内生生产总值滞后1期(L1.ln ne_gdp)和地区生产总值滞后1期(L1.ln gdp)。
为了降低宏观经济指标的异方差偏误,对gdp,ne_gdp,rd,ird及internet分别取自然对数,分别记为ln gdp,ln ne-gdp,ln rd,ln ird,ln internet,各变量具体情况如表1所示。
表1 各变量描述性统计
为减轻宏观经济指标间双向因果关系导致的内生性影响,笔者采用动态面板GMM模型和工具变量法来获得更贴近实际的回归结果。采用相关解释变量的滞后1期和滞后2期作为工具变量;将地区经济发展的时序关联性纳入考虑,将被解释变量的滞后1期作为解释变量之一,并将其滞后项(滞后1期和滞后2期)也设为工具变量;将年限设置为严格外生变量。此外,借鉴Roodman[25]增强回归结果的稳健性方法,采取的措施包括:第一,加入Small参数减轻小样本偏误;第二,考虑到宏观经济数据异方差特征,采用Hansen检验,而非采用以同方差作为有效性前提的Sargan检验,并加入折叠(Collapse)选项控制工具变量的数量,增强检验的有效性;第三,相关回归均加入Robust参数[26],输出修正标准误结果。笔者的实证分析由Stata15.1软件完成。为了增强稳健性,相关实证均将系统GMM一步法和GMM两步法的相关回归结果一起列出并予以比对。
利用式(1),衡量信息化所引致的地区经济的进口依存的效应,并分步加入信息技术研发和地区整体性研发,对回归结果进行比较,实证结果纳入各类研发前后信息化对经济的进口依存效应的变动情况,如表2所示。
表2 信息化“撬动”进口依存回归结果
表2中,模型1、模型3和模型5是GMM一步法的回归结果,模型2、模型4和模型6是GMM两步法的回归结果, AR(1)和AR(2)检验中均不存在序列相关,且Hansen检验表明不存在过度识别,说明上述回归结果均稳健。其中,模型1和模型2为未纳入信息技术研发和地区整体性研发的回归,可以看出,信息产业发展与地区进口依存度呈显著负相关,假设1得到验证;加入信息技术研发后,如模型3和模型4的结果所示,信息技术研发并没有与被解释变量地区进口依存度呈现出显著相关性,却增强了信息产业发展的负向效应,同时引致了信息设施水准负向效应;比较模型3与模型5,以及模型4与模型6的结果可知,纳入地区整体性研发指标后,信息产业发展对地区进口依存度的负向效应明显减弱(系数绝对值变小),且地区进口依存度和出口依存度之间正向关联的显著性水平提高(拒绝域扩大),表明地区整体性研发在一定 程度上促进了国内“供-需”之间的匹配。总之,信息产业发展对地区进口依存度产生了明显的抑制效应,且信息技术研发进一步增强了该效应,二者“撬动”了中国经济对进口的依赖。
根据式(2),先以地区内生生产总值为被解释变量,并除去地区进口依存度、出口依存度指标,用以估计信息化及各类研发对经济内生增长的创新支撑效果。
表3为弱化进口、出口等外部关联的回归结果,残差项不相关且Hansen检验表明不存在过度识别情况。回归结果发现:1.信息产业发展对地区内生生产总值存在明显的正向效应(模型7和模型8),支持了假设2的观点;2.加入信息技术和地区整体性研发后,信息技术发展与地区内生生产总值显著负相关(模型9和模型10),表明单纯依赖国内信息企业的自主创新阻碍了各地区经济的内生增长;3.地区整体性研发投入显著支持了经济增长的创新需求。
以地区生产总值替代地区内生生产总值,根据式(3),将信息技术研发与进口、出口依存度的交叉项替换信息技术研发变量,对前后结果进行比较,考证信息技术发展的外部创新支撑,如表4所示。
表4中,AR(1)、AR(2)和Hansen检验的结果均表明,相关回归结果稳健。研究发现:信息技术研发与出口依存度的交叉项对地区生产总值有显著的正向效应,但其与进口依存度的交叉项可能与地区生产总值存在负向效应(结果不显著)。同时,前后回归结果产生了较大差异,加入上述两个关联项后的出口依存度与地区生产总值呈现负相关,且进口依存度与地区生产总值从负相关转为不相关,表明强化外部依赖的信息技术研发活动可能存在“抑制”进口并扩大出口的结果。
笔者利用GMM一步法和GMM两步法,考察了信息化减轻进口“抑制”的效应,探究了信息化对经济内生增长的作用机制,并验证了信息技术研发的外部创新依赖状况;同时,还采用多种增强稳健性的方法,缓和了指标间内生性问题,确保了实证研究结果的可靠性。研究得出如下结论:
第一,进口规模的盲目扩大不利于中国国内经济总量增长,适当降低各地区生产总值的进口占比,可以减轻进口对国内产业发展的“抑制”作用,有助于促进地区经济的整体性增长。
第二,提升信息化水平有助于降低各地区生产总值进口比。信息技术发展及信息企业的研发活动有助于增强国内生产供给能力,提升供需间匹配的效率,从而降低进口对国内经济增长的负面效应。
第三,中国信息企业的研发无法满足信息化推动国内经济增长的创新需求,以信息化促进中国经济“内循环”发展以及减轻外部依存效应等还缺乏重要的创新基础。
第四,强化信息技术研发的外部创新关联,尤其是增强出口竞争的创新关联,不但能够明显减轻地区经济增长的出口依存,且在一定程度上扭转了原有进口“抑制”经济总体增长的不利局面。
综上可知,中国信息技术发展存在较明显的外部创新关联性。假设3中单纯依赖国内各地区信息产业的自主研发创新,提升信息化程度进而推动中国经济整体性的内生增长,极可能是个“伪命题”。信息产业发展要借力于地区整体性研发的创新成果,其研发等信息化创新支撑应避免过于依赖“引进”国外先进技术,根本落脚点还是要增强“走出去”的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