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一种诗学共同体
——自然主义“世界性”的内涵、形态与流变

2022-05-31 00:38宋虎堂
文艺评论 2022年1期
关键词:左拉世界性诗学

○宋虎堂

19 世纪70 年代末至20 世纪初,产生于法国的自然主义在域外得到传播,对世界许多国家的文学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影响,并在多国出现了形态各异的自然主义文学。由此,学术界时常会谈到一个命题,即自然主义是“世界性”的文学现象。例如,法国学者伊夫·谢弗莱尔(Yves Chevrel)将自然主义视为“一场世界性文学运动”[1],英国学者戴维·巴格勒(David Baguley)在阐述自然主义的影响时,对其世界性问题也有所涉及[2]。中国学者吴岳添则认为自然主义是“一种世界性的文学潮流”[3],张冠华等将自然主义看作19 后期至20 世纪初期“一种世界性的文学主潮”[4]。但是,无论将自然主义视为文学运动,还是文学潮流抑或文学主潮等,学术界对自然主义的特征表述尽管贯之以“世界性”的名义,但却很少对“世界性”的具体内涵、形态流变等问题展开专门论述,因而有必要对其进行深入论述。依据文学史可以发现,自然主义“世界性”的形成,既有内在的缘由,也有外在的契机。对应而言,自然主义的“世界性”问题既与自然主义的生成逻辑有关,也与自然主义的传播影响有关。鉴于此,本文以“世界性”为切入点,通过阐发自然主义“世界性”的内涵指向、形态生成,进而探究自然主义诗学共同体的建构,以揭示出自然主义的历史构成及其内在机制。

一、内涵:从“世界何如”到“如何世界”

作为一个概念术语,“世界性”的内涵至今众说纷纭。学术界或在物质层面将其指向自然需求在内的人类本性,或在精神层面将其指向人人相仿的精神特性,或在艺术领域将其指向艺术形象隐含的事物共性,或在文学层面将其指向个体人性的存在形态,等等。概言之,不同的层面具有不同的“世界性”。综合以往界定来看,所谓“世界性”,意味着一种普遍性、共同性,代表一种意义价值的传递与沉积。由此,自然主义与“世界性”有何内在关联,便成为探讨自然主义“世界性”内涵指向的基础。

(一)自然主义与“世界性”的关联

在某种程度上,中外文学皆有一定的“世界性”,主要原因在于,“文学的人类统一性,也即中外文学中普遍存在的主题、形象、创作手法和情节,人类的基本心理生理行为,如生离死别、喜怒哀乐……人类各种意识,如末日意识、忏悔意识、现代意识、荒诞意识等”[5]。即是说,在作家创作与文本实践中,“世界性”指向普遍存在、反复出现的关于人类的共性因素与共识部分。然而,作为一个内涵丰富且外延无限敞开的概念,文学的“世界性”并非局限于具体的创作手法、主题形态或者艺术修辞等,而是存在于不同时代不同民族的文学中,有着各异的精神形态与动态的呈现方式,且不同程度地彼此影响。就生成动因来说,文学的“世界性”或通过展现人类的普遍精神而获得,或通过共性的情感心理形式而凸显,或通过共相的人性心理而展示,或通过相通的民族殊相而衍生。[6]故而,以上因素既可以成为把握文学“世界性”的前提,同时也表明,文学的“世界性”最终指向普遍相通的人性存在、精神诉求和审美情感。自然主义的“世界性”亦如此。

将“世界性”作为一种视野,国内学者陈思和曾对20 世纪中外文学关系研究中的“世界性因素”进行过专门阐述。在陈思和看来,“世界性因素”所提供的理论视野,使“中国文学与其他国家的文学在对等的地位上共同建构起‘世界’文学的复杂模式”[7]。然而,若抛开具体因素不谈,20 世纪中外文学关系中的“世界性”,实际上才是沟通20 世纪中国文学与世界关系的根本所在。这是因为,“世界性”是讨论20 世纪中国文学时不能不考虑的问题,而讨论“世界性”也不能忽视20 世纪中国文学的自身因素。与此类似的是,在全球化时代,“世界性”已经成为一种认知文学存在的学术视野,而在世界文学时代,“世界性”显然是重审自然主义历史构成不容忽视的重要层面。

回到19 世纪后期,“自然主义”有时指向一种流派、思潮或运动,有时又指向一种创作方法或倾向,有时还指向一种诗学理论或美学观念等。但是,不论指向哪个层面,自然主义并非无源之水,而是深深地植根于西方文化传统之中。左拉作为自然主义的倡导者,曾明确指出:“在我看来,当人类写下第一行文字,自然主义就已经开始存在了……自然主义的根系一直伸展到远古时代,而其血脉则一直流淌在既往的一连串时代之中。”[8]追溯词源,“自然主义”一词最初源自于哲学领域,在西方传统文化中指称“除自然外,并不存在超自然的事物,一切都包括在自然的法则之中”[9]。19 世纪以来,随着欧洲自然科学的发展,“自然主义”作为自然科学的方法论载体,时常与科学的思考和实践联系在一起。19 世纪40 年代左右,自然主义跨界应用于绘画领域,具体指向关于自然的写实技法。19 世纪60 年代末,左拉等人用“自然主义”一词,来命名当时的一些文学活动和文学作品。不过,左拉采用“自然主义”一词且不断地赋予新意,大大拓展了自然主义的内涵空间,即“‘自然主义’一词在文学领域出现时,已经携带有源于哲学、科学和美术的多种含义”[10]。确切地说,左拉所使用的“自然主义”一词,是沿自然主义哲学之名,依自然科学之势,融自然主义绘画之意,在内涵上已经突破了单一层面的指向,将哲学、科学、绘画领域中自然主义的部分意义糅合在自己的理论创构中,使其内涵意义更具包容性与普遍性,以致到了20 世纪现代主义乃至后现代主义文学时期,无论是模仿外部细节者,还是辨寻心灵踪迹者,甚至“人人都是自然主义者了”[11]。自然主义的历史价值及其普遍性就在于此,管窥其中无不体现着“世界性”。相反,若拒绝承认自然主义的普遍性形态,则“意味着一下子抹掉历史,意味着对人类精神的持续进展视而不见,只能导致绝对论”[12]。这样,自然主义的“世界性”就会被遮蔽。在一定程度上,自然主义发展的历史,就是自然主义“世界性”不断得到拓展的历史,同时也是对自然主义“世界性”不断进行阐发的历史。

(二)自然主义“世界性”的双层指向

就观念角度而言,“世界性”首先是作为自然主义的一个内置性特点而存在,既包括自然主义作家具备的历史性知识结构、具有的创新性意识,也包括构成自然主义文本思想内容、艺术风格等各种共同性因素。特别是,自19 世纪70 年代末期以来,自然主义在域外传播且加入到世界许多国家的文学建构中,其“世界性”已经融入到他国文学中,成为建构世界自然主义文学的组成要素或有机部分。在此过程中,自然主义作家以客观世界的认知为基础,通过探索认识世界的方法,由此探寻人与世界关系的价值基点。换言之,在认知世界的层面上,自然主义本身就包含着如何认识“世界”,如何才能“世界”的问题,正如尼日利亚学者杰拉尔·卡迪尔(Djelal Kadir)所言:“对于文学而言,必须要问的是,除了谁造就世界,还需追问为何造就世界。”[13]因此,就本体意义而言,自然主义“世界性”的内涵,并非指向单一维度的阐释,而是关涉到内在“世界性”与外在“世界性”两个层面。

一方面,自然主义的内在“世界性”指向认知“世界何如”的问题,即自然主义是以何种方式认知世界的。在左拉看来,自然主义“意味着回到自然;科学家们决定从物体和现象出发,以实验为工作的基础,通过分析进行工作,这时候他们的手法便意味着自然主义”。由此,需要明确的问题是,自然主义的“自然”为何意?这是探究自然主义内在“世界性”的基点。在左拉的文献中,关于“自然”有两个词:la nature(客观世界及其性质)和 la création(创造物)。相比较而言,在使用频率上,左拉侧重于使用“la nature”一词,主要用来指向自然界、人类社会在内的客观世界,集中体现了自然主义“自然”的基本内涵。依据左拉理论及其创作,所谓的“客观世界”即包括自在和人为的客观之物(外在世界),也包括与生俱来的内在性情与生理特征(内在世界)。对于自然主义作家而言,认识“自然”即意味着认识“世界”,因为自然主义作家的全部工作,就是“从自然中取得事实,然后研究这些事实的构成,研究环境与场合的变化对其的影响,永远不脱离自然的法则”。不难看出,左拉为作家提供了一种认知世界的方式。具体而言,即是主张作家在文学创作中借助科学原理,运用实验方法来叙述事件,对社会现象和生活作记录式的描写,以达到对客观世界的认知。同时,自然主义的内在“世界性”要求作家以一种客观性立场,处理本土经验与主观情感之间的关系。尤其是,自然主义的内在“世界性”所设定的思维模式,在主体与客体、本质与现象、能指与所指的转换中,架起了客观世界与作家认知之间的桥梁,具有了实践导向性。

另一方面,自然主义的外在“世界性”指向如何才能“世界”的问题,即自然主义在认知世界中的功能价值是如何体现的。就自然主义产生的影响效应来看,问题的重心并不在于自然主义的域外传播是如何发生的,而在于自然主义的外在“世界性”表征。即法国自然主义的域外传播,将法国本土经验纳入到世界语境之中,建立起和而不同的自然主义的世界性想象,继而使“不同民族在形成、发展中共同存在或彼此影响、认同的人类文化共性”[14]。考察世界自然主义的发展史,法国自然主义为世界多国文学提供了一种文学范式,并且促使这种范式在异国文化文学实践中得到融合衍生。在此过程中,通过自然主义在诸多国家的译介接受,使“语言的改造和接受包含着思想的接受和情感的陶冶,因而必然导致思维认知和情感结构的参与,最终是一种新的世界认知的形成”[15]。如此,不言而喻的前提是,其他国家的文学为世界自然主义文学的生成提供了背景和视野,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其他国家的文学对法国自然主义的吸收与创造,则通过翻译的语言思维转化、创作个体的借鉴融合、传统文化的参用渗透、艺术形式的挪用重构,形成一种有效的知识建构方式。换言之,自然主义外在“世界性”的意义指向,不应再简单地将自然主义置于世界文学史坐标上去理解其意义,而是考量自然主义在他国文学浸染下彰显出的影响力和创造力,阐释其如何使自然主义获得了某些增殖性意义,具有价值导向性。

近年来,比利时学者席奥·德汉(Theo D’Haen)呼吁“世界文学要世界化”[16]。在世界文学视阀中,对于自然主义而言,“世界化”的关键在于对“世界”在“化”之过程中形成新的认知。在某种程度上,自然主义的“世界性”即是“世界化”的过程。时至今日,在不同的国家,“自然主义”一词的含义、形态越来越多元化。对此,有学者如是指出:“‘自然主义’是一个颇具弹性的词语,被用来界定诸多在创作上相差各异的作家,就连一些自称是自然主义小说家的作家也对此持不同的定义。”[17]然而,尽管如此,自然主义“世界性”的基本内涵仍然无例外地指向“世界何如”(内在世界性)和“如何世界”(外在世界性)两个方面。究其底,自然主义“世界性”的呈现,离不开自然主义本身的生成和流变。具体而言,“世界何如”与自然主义的生成机制有关,“如何世界”与自然主义的域外传播有关。确切地说,自然主义的“世界性”既指向自然主义生成的时代性因素和文学本体性问题,亦指向自然主义在传播接受中的历史性建构和文学认识论问题。并且,在生成与建构的过程中,自然主义的内在“世界性”与外在“世界性”并不是非此即彼的二元对立结构,而是在互动中达到价值向度的统一。因此,以往有学者将“世界性”仅仅界定为自然主义在世界传播表现范围的描述,实际上在割裂自然主义内在“世界性”与外在“世界性”内在逻辑的同时,遮蔽了自然主义“世界何如”与“如何世界”的有机联系。

当然,自然主义在世界许多国家的批评与借鉴、延续与发展,其中所体现的是一种人类文化共同体意义上的世界性思维与观念。概其因,在文学影响对话发生的可能性基础上,“‘世界性’是一种人类相关联的同一体,即我们同在一个地球上生活,‘世界性’就是这个地球上人类相沟通的对话平台”。也就是说,“世界性”的本质内涵在很大程度上以“人类相关联的同一体”和“人类相沟通的对话平台”为旨归。由此,在本质意义上认识自然主义的“世界性”,关键在于以历史的眼光,从具体作家作品内含的文学传统的纵向流变,延伸至19 世纪物质文化发展转型的时代内部,同时在更为开阔的背景下,重新对自然主义的始源生成、传播接受、影响建构进行审视,进而在世界性与民族性的交互融通中,重新阐释自然主义的历史流变。

二、形态:从“交互共生”到“多维建构”

9 世纪中后期,在工业革命的大力推动与自然科学的飞速发展中,自然主义以革新求变的姿态,逐步地登上了欧洲文坛,并对世界诸多国家的文学产生了影响。在此过程中,自然主义“世界性”形态的呈现,既源自于自然主义自身(内在)的历史生成,也得益于自然主义域外(外在)的异国衍生。

(一)自然主义“世界性”的内在形态

就生成机制而言,实证哲学的导引、科学思维的介入,艺术之间的互涉融汇、文学传统的承传启合,这些促成自然主义生成的共时性要素及其内在互动,构成了自然主义“世界性”的内在形态,建立了自然主义的本体规范。

其一是实证哲学的范式导引。由法国哲学家孔德创立的实证主义哲学,在为左拉等自然主义作家提供思想资源的同时,更重要的是提供了一种探索路径和目标导引。孔德认为,“除了以观察到的事实为依据的知识以外,没有任何真实的知识”[18]。基于此,实证主义拒斥形而上学的哲学教条,依靠观察和理性的力量,通过“实证”事物之间的关系把握“确定”的事实。由此,孔德将实证主义视为创立一般艺术论的唯一哲学。在此意义上,实证哲学所具有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在流播凝聚成为一种社会意识时,会反向地对自身所处的文学起到导引作用。譬如,左拉等自然主义作家在创作实践中或亲身体验、查阅资料、实地考察,或从生理学、遗传学等科学中寻找人的生物性依据,或以中立的立场态度如实地描写客观世界,无不是在实证中探索新知。事实上,在文学革新的年代,哲学常常会成为作家把握时代和考察社会的精神参照,依据其观念方法,作家会不同程度地对文学实践作出艺术选择和价值评判。可以说,实证哲学作为自然主义实践寻找合法性与创新性的一种策略,自然主义作家从中获得了审视客观世界的新视角,并在文学与哲学的汇通中建立了新的言说方式。

其二是科学发展的思维介入。如果说实证哲学改变了作家把握世界的认知范式,那么科学发展的介入则主要影响了作家的思维方式。在19 世纪中期科学崛起的时代,彼时倾向于革新的作家如福楼拜、左拉等主动凭借科学的东风以图变革,纷纷将科学方法应用于对人类的探索当中,试图促进文学的发展转型。譬如,福楼拜借用医学科学的方法,以手术刀般的笔冷静细致地解剖人的心灵。左拉《实验小说论》将法国生理学家克洛德·贝尔纳的《实验医学研究导论》进行移植,将“医生”换成“小说家”对小说进行实验,倡导“实验小说”。虽然自然主义将文学与科学结合的合理性时常受到质疑,但文学与科学却有着共同的认识世界的使命,即在求真、求善、求美的互补统一中,在杂乱的客观现象中探寻出普遍的秩序规律。

其三是文学绘画的跨界融合。自然主义文学的发展既受到印象主义绘画的直接影响,也受到自然主义绘画的潜移默化,亦与现实主义绘画紧密关联。左拉的创作更是如此,法国学者马克·贝纳尔评价道:“左拉写小说就像画画一样,简直是一个不是画家的画家。”[19]若以跨界立场审视,19 世纪后期文学与绘画交相呼应,画家和作家沟通互补,促进了文学艺术的良性互动。当时的艺术家们如马奈、塞尚等皆强调将科学实践融汇在艺术创作中,主张以经验事实和客观现象为基础,探索人类精神的发展动向。与此相呼应的是,龚古尔兄弟、左拉等在推动文学变革的同时,还积极呼吁先锋艺术(包括绘画)的大胆实践。尤其是,左拉等自然主义作家敏锐地捕捉到了艺术美学革命的脉搏,在深谙小说与绘画共通性的基础上,将小说描绘与绘画描摹现实世界的方式相融合,从而在“如何表征真实”的美学诉求上具有了内在统一性。

其四是写实传统的承传启合。自然主义合法性的确立,离不开对文学传统资源的承继与革新。这突出地表现在,左拉在著述中时常以巴尔扎克、龚古尔兄弟、福楼拜等人为范例,在认知借鉴和阐述评价中形成了自然主义的方法原则。例如,左拉将巴尔扎克视为导师,在《卢贡-马卡尔家族》的创作中,就借鉴了《人间喜剧》的结构形态。龚古尔兄弟探求人的生理性、冷静超脱的文献手法,为左拉的小说创作指明了道路。左拉对福楼拜的崇拜则表现在,“曾不惜一切希望将福楼拜归入自然主义者的行列,并打算从《包法利夫人》中找到自己的文学灵感”[20]。当然,左拉并没有唯他者为模本,也没有止于所受的外在影响,而是在影响中有所思考,在借鉴中有所探索,在探索中有所创新。

诚然,影响自然主义生成的因子不止以上所述,并且自然主义亦非在“哲学—科学—文学—绘画”的历时链条中生成,而是在它们之间共时的逻辑互动中,逐步地形成了一套较为完整的理论体系。这说明,在文学与其它学科之间,在不同类型的艺术之间,文学置身其间的关系始终错综复杂且充满深意,那些与文学变革相关的传统资源与共同要素,恰恰是“世界性”的内在表现形态。因而,将一种文学现象置于其生成的文化语境中,通过共时性视野就会发现以往被忽略的整体性的内在关系。究其因,对于左拉等人而言,自然主义“不仅仅只是对‘传统’的革命,而且也是对‘自我’的不断革命:在质疑传统和批判传统的同时,也在不断的自我质疑中随时准备反对自身”[21]。即是说,自然主义之花之所以能够绽放,既源于自然主义倡导的新艺术范式,更在于自然主义对传统文学的革新。试想,如果自然主义不具备内在的“世界性”,不具备世界意识和人类意识的话,那么,自然主义在域外传播且走向世界的过程中,就难以突破其民族性的界限并产生革命性的影响,其世界性意义自然就会大打折扣。

(二)自然主义“世界性”的外在形态

有研究指出,自19 世纪以来,法国作家如保尔·克洛代尔、维克多·谢阁兰等在创作中,从未停止过对“自我”与“他者”关系的思索,并且被多样性和世界性的观念深深吸引。理由在于,19 世纪以来,法国文学中的“世界性”已有了初步的体现,同时大多局限在从单一到多元、从中心到边缘、从自身到他者的范畴中。[22]这一分析尽管谈论的是法国游记作品,但从其体现的“世界性”形态来看,却与自然主义的“世界性”多有相似契合之处,即自然主义文学与法国历史的发展紧密相连,蕴涵着法国社会的时代变革和文学的内在演进,同时也隐含着法国作家的主体省思和艺术体验。就此,如果说,“世界性”的关键“在于它并非是指一般的接受外来影响,而是指作家如何在一种世界性的生存环境下思考和表达,并且如何构成与世界的对话”。那么,自然主义得以发展深化的动力,就在于自然主义在内在“世界性”之外,还蕴涵着外在的“世界性”。

从文学交流的角度来看,文学总是通过传播才能扩大其影响力。正因此,自然主义在域外的传播与接受、借鉴与创造、影响与建构等一系列连锁反应中,完成了由内向外的衍生拓展及其跨国变异,形成了其外在“世界性”的重要表征。

其一是自然主义在世界诸国的传播与接受。自然主义在域外传播的过程中,不同国家对自然主义的态度迥然有别,既有针锋相对的争论,也有前后评价的转变,如自然主义在日本传播引发的“没理想之争”,五四时期中国文学界围绕自然主义展开的“文学要不要主义”“自然主义的利与弊”等方面的论争。在德雷福斯事件前后,美国批评界由事件之前对左拉作品的性描写而怀有敌意,到事件之后对左拉的正义行为表示赞赏,事件前后对待自然主义的态度可谓截然不同。宏观地看,各国批评界接受自然主义的态度之所以有所差别,一方面源于批评者的理论基点和评价视角不同,一方面源于批评者对当时文学生态的预测判断不同,表面看是对自然主义认知评价的深化,背后却彰显着诸多国家寻求文学变革的诉求,即“对左拉风格的赞成或者反对,背后是那个时代文学选择的隐喻”[23]。说到底,对待自然主义的态度差异反映出各国不同批评家所操用的文学话语不同。反其观之,诸多国家寻求文学革新的诉求又在一定程度上为自然主义的传播提供了内在动力,而自然主义在不同国家接受的境遇差异,恰恰是自然主义外在“世界性”的体现。

其二是自然主义在世界诸国的借鉴与创造。自然主义在世界诸国的传播契机、接受方式可能各不相同,但自然主义的传播在客观上丰富了诸多国家的文学类型。对此,西班牙作家加尔多斯曾指出:“那时我们正随着自然主义的迎神队伍走向艺术的神庙。我们收敛了旧时那种糜丽的文辞,废弃了骑士的盛装,而以日常的穿着为荣。”[24]之所以如此,在于许多作家在学习借鉴自然主义的基础上,创作了一大批与法国自然主义不同的作品。譬如,德国霍尔茨的《哈姆莱特爸爸》、意大利卡普安纳的《姬雅琴塔》、美国诺里斯的《章鱼》、英国吉辛的《新寒士街》、中国茅盾的《子夜》、日本田山花袋的《棉被》等。与法国自然主义比较,上述国家的自然主义创作在人物形象塑造、主题意义表达、艺术形式呈现等方面,体现出不同程度的相似性与差异性(更多的是差异性)。如德国的自然主义成就突出地体现在戏剧领域,而日本自然主义在人物塑造中更多地介入了心理维度和反省意识,美国自然主义则时常体现出一种决定论,中国自然主义整体侧重于“为人生”和“文以载道”的写实。比较而言,这些不同既体现了不同国家借鉴自然主义的内容差异,同时也体现出对自然主义文学形式、主题结构等方面的不同认知,同样是自然主义外在“世界性”的表现形态。

其三是自然主义的理论阐发与诗学探索。法国之外的一些作家、理论家在对自然主义批评阐发的同时,提出了一些关于自然主义的观点及其相关理论。如意大利作家卡普安纳提出了类似于左拉“非个人化”的创作观念,德国作家霍尔茨提出了“彻底的自然主义”的艺术观点,美国作家诺里斯倡导“生活比文学重要”“生活优于文学”的摹仿主张。大体而言,法国之外的一些作家、理论家关于自然主义的原创性理论不多,他们对自然主义发表的见解观点,基本上是结合本国文学对自然主义理论进行的阐释、深化或者补充,实际上并没有改变自然主义的话语内核,即便偶有新的提法,在独创性上也略显逊色。但是,自然主义在不同国家诗学建构中所呈现出的形态差异,既体现着自然主义话语的他国化变异,也彰显出自然主义外在“世界性”的形态生成。

放眼自然主义在世界许多国家的传播,有学者说的没错,“自然主义表明了其本身具有一种突破文本结构规则束缚的倾向,其诗学的首要原则很可能是‘不确定性’:模糊、混乱或消解秩序”[25]。的确,与现实主义相比,自然主义对文本结构的突破和客观现实秩序的重构,扩展了诸多国家文学创作的摹仿范畴和审美视野,赋予了自然主义作家更为开放自由的主体性。也就是说,自然主义外在“世界性”的显现,并不是异国接受者机械被动式的全盘接受,而是体现了异国接受者的主体性立场。并且,作为具有革新精神的文学,自然主义突破了民族文化的边界,超越了时空界限而融汇到异国文化语境中。因此,自然主义的外在“世界性”就在于对自然主义“本土性”的超越,而自然主义文学经验的相对性和思维传递的差异性,尤其是不同国家文化传统的规约性,使自然主义在世界范围内不再以单一化的形态呈现,而是经过作家的选择性借鉴和个体性创造,进而完成了自然主义从“法国性”向“世界性”的转变。

三、流变:从“国别文学”到“诗学共同体”

有学者指出,“各民族的文学‘经典’不过是‘世界文学’属下的一个个‘范本’,正是这些无数个‘范本’向我们展现了‘世界文学’所应该具有的存在方式”[26]。照此可以说,法国自然主义作为一种国别文学,所代表的虽是“法国经验”的特质,但在某种程度上却彰显出19 世纪后期文学共同体的集体性品格。这是因为,法国自然主义的创作丰富了世界写实文学的样式,其所体现的“世界性”促使法国自然主义进入19 世纪末世界文学的版图之中,且与他国出现的自然主义形成了交互性对话关系。基于此,当法国自然主义与他国文学已经形成深度的交流融合态势时,自然主义的内在“世界性”与外在“世界性”的共存又将呈现何种形态?这一问题的解答需要将自然主义置于其关联的历史语境中进行探析,因为自然主义的“世界性”问题不仅仅是一个理论问题,而是与19 世纪后期20 世纪初期的历史语境和自然主义的发展演变有关。

(一)自然主义“世界性”与诗学共同体的建构

在《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恩格斯指出:“资产阶级,由于开拓了世界市场,使得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了……物质的生产如此,精神的生产也是如此。各民族的精神产品成了公共的财产。”[27]反观历史,19 世纪的资本主义世界虽已成为过去,但是,在物质经济层面,资本主义的推进使经济运行方式将欧洲诸多国家的生产消费关系纳入了世界性格局。与此相随的是,在精神文化层面,物质经济和生产消费关系的世界性形态,又不同程度地对19 世纪中后期的政治法律、文学艺术等有所影响。尤其是,资本主义在商品流通领域向外进行征服扩张的同时,也对精神文化领域有所涉猎,正如有学者所言:“这意味着文学艺术作为一种社会意识形态,也会在物质、经济的世界性扩张与征服中趋于世界化。”[28]在此背景下,以世界市场为依托,文学在其商品流通和消费关系的强势推动下,自然主义虽为源自法国的一种精神文化产品,却便不可避免地成为了公共的精神财富。由此可以说,自然主义一开始就在“世界性”的观照下完成了自身历史的建构。

现在看来,尽管各国自然主义存在着共同性,即对客观性、真实性等的追求,但自然主义在世界范围内并非是一个界限分明且统一延续的文学运动,因为“为了适应本国的条件,并与本国固有的传统背景对抗,自然主义在不同的国家虽然打着相同的旗号,但突出的目的却各不相同”。由此,不同的民族国家对自然主义择其所需、尽其所用,逐渐在世界范围内形成了具有相似文学类型和话语内核的共同体。就理论形态而言,不妨可以将其称之为“自然主义诗学共同体”。如此界定,理由有二:一是法国自然主义文学与他国自然主义文学的共生同构关系。二是自然主义文学在他国民族文化语境中的异质汇通。例如,德国的“柏林小说”、拉美的“大地小说”“城市小说”“革命小说”等文学类型的出现,其实就是自然主义与国别民族文学共生同构与异质汇通的结果。

事实上,20 世纪以来,“共同体”逐渐成为学术界关注的重要学术命题,既代表着一种学术范式的创新路径,也意味着知识体系的建构转型。就“共同体”的目标而言,英国学者齐格蒙特·鲍曼(Zygmunt Bauman)指出:“‘共同体’意味着的并不是一种我们可以获得和享受的世界,而是一种我们将热切希望栖息、希望重新拥有的世界。”[29]据此而言,作为“诗学共同体”的自然主义,意味着在超越“个体”与“整体”的对立格局中,在民族意识和世界意识的融合中获得了一种宏观性视野,预示着可以建构出一种超越国家民族界限、揭示普遍性文学现象及其规律的一种新诗学。在此意义上,自然主义在世界诸国传播所呈现出的丰富复杂的内涵意义,既是自然主义跨越不同文化、民族、语言、国界的“世界性”效应表征,亦是构成自然主义诗学共同体的基础。

需要追问的是,自然主义诗学共同体是如何建构的呢?依前所述,站在历史的角度审视,自然主义诗学共同体的建构形式大致有以下几个层面:其一,自然主义因子在本土萌发与民族文学的互动中共同建构。如英国自然主义不只是法国自然主义在英国传播后产生的影响结果,而是“本土始源”和“法国影响”同构的产物。其二,自然主义的域外传播与他国文学在求异存同中的同构共生。如美国自然主义尽管受到了法国自然主义的影响,但更多是与美国现实主义在社会历史文化变迁中的同构共生,因而有时被称之为新现实主义。其三,自然主义在他国化过程中的选择性借鉴和互补性新构。如德国在戏剧和诗歌领域对自然主义文本进行的跨体裁实践,有效地拓展了自然主义的文学空间。其四,法国自然主义与其他国家文学融合而成的第三种变异合成体。如日本的“私小说”,很大程度上是包含着自然主义因素的文学类型,而意大利的“真实主义”,其实质就是一种自然主义的变体。因此,就建构机制而言,如果说,“世界文学”不再局限于作品自身,而将其指向一个空间,成为思考不同文学之间内在关联的一种立场[30]。那么,“自然主义诗学共同体”并不是整一化的自然主义文学统一体,而是不同国家的自然主义,在内在结构对等性基础上形成的世界自然主义关系体。需要指出的是,强调世界自然主义关系体内在结构的对等性,意义在于突破狭隘的“传播—接受”的二元对立模式,摒弃“世界性”语境中“本土—外来”的机械对立模式,即不是有传播就必须有接受,有接受就必有影响的结构性模式,而是在“世界性”语境下审视自然主义诗学共同体的构成形态。

(二)自然主义诗学共同体的核心话语与结构表征

俄国学者托多罗夫(Tzvetan Todorov)曾说:“诗学探究的是作为特定文学话语的内质。”[31]据此,探究自然主义诗学共同体同样离不开其本身包含的核心话语。那么,自然主义诗学共同体的核心话语是什么呢?又具有怎样的现实意义呢?在词源上,“自然”与“自然主义”是同根词。表面来看,在各国自然主义文学中,“自然”或作为创作对象、或作为创作方法、或作为审美对象,并由此记录人类与自然、社会等的认知反应与情感传递。但从深层来看,其实不管自然主义文学的表现形态如何变化,亦不论艺术如何模仿自然,回归自然本体,依然是自然主义诗学共同体的本体追求。正如左拉所言,“对于当今的自然主义者而言,一部作品永远只是透过某种气质所见出的自然的一角”。细究其因,以“自然”为出发点,认知“自然”之维,赋予“自然”之意,证实“自然”之实,探究“自然”之法,是自然主义诗学形成共同体的关键所在。相对应的是,在特定的历史语境中,自然主义诗学共同体的话语建构,时常处于文学传播与审美接受、外来影响与本土归化、时代文化与民族传统的共振张力中。这样,当自然主义作为一种诗学共同体形态时,就不能将其单一地指向法国的自然主义理论体系,而应指向关于“自然”诗学的联合体。因而,自然主义诗学共同体的核心话语,其落脚点无疑在于“自然”。可以说,自然主义在不同国家文学中呈现的内涵和形态差异,根本上源于对“自然”及其相关关系的不同认知。

有研究指出,“只有当人类不再仅仅从如何谨慎地利用自然的角度提出问题,而是从如何欣赏、尊重自然,以及人类对于自然责任的角度提出问题时,自然主义的意义才得以实现”[32]。实际上,不管在何种角度或层面上认识自然,在自然中寻找到人类的精神家园,则集中体现着自然主义诗学共同体的现实旨归和终极目标。更为重要的是,自然主义诗学在突破国别界限的同时,对“自然”在“世界—作家—作者—读者”维度上的多维建构,又彰显出自然主义诗学共同体的价值向度。

然而,在诗学共同体价值层面上,自然主义的“世界性”与“民族性”并非对等的概念,亦非个性与共性的简单关系。这是因为,自然主义的发生形成是其“世界性”的一个客观载体,反过来,“世界性”又成为与自然主义“民族性”跨文化会通的一种催化剂。即是说,在自然主义诗学共同体内部,“世界性”的呈现不是孤立单向的,而是在与“民族性”的时空交织中,呈现出一种纵横交错的发展状态,因为“没有脱离民族性的世界性,要从民族性走向世界性,世界性中蕴涵着民族性”[33]。如是,自然主义的内在“世界性”与外在“世界性”在诗学共同体的建构中形成一种互文性关系。特别是,当“歌德建构的带有乌托邦色彩的‘世界文学’概念被马克思、恩格斯发展成为一种资产阶级的知识生产的世界性方式,它已经从早先的狭窄领地大大地扩展到整个文化知识的生产和流通”[34]。也就是说,自然主义在超越法国本土经验和情感结构的同时,在异国民族文化的交融共振中,形成了有别于法国经验的文学品质和艺术格局。

在新的历史时期,如何看待自然主义诗学共同体呢?就传播影响而言,尽管翻译被视为“普遍的精神贸易之中介”[35],但文学传播不仅仅是简单的译介过程,而是在文学传统与历史经验主动引入或者被动接受中,形成一种视域融合和建构效应。鉴于此,对待和审视自然主义诗学共同体,既不能随意地将其视为“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的必然现象,也不能以此简单地用独断的话语表述进行逻辑研判。究其实质,自然主义诗学共同体的建构,是由其文学品质及审美价值所决定,即自然主义诗学在哲学和科学维度上,对文学话语进行了有效的拓展衍生,建立起历史理性与文学诗性的交互结构,为文学言说提供了新的模型方法,进而才“使得单个民族的语言、文化、历史、科学乃至其整个民族性超越了单个民族的限阈,进入了世界文化的总体化格局,促成了一种文化的世界共同体”。

美国学者达莫罗什(David Damrosch)曾指出,当“作品进入陌生的文化空间而成为世界文学时,此种文化空间在很多方面由当地文化的民族传统与现实需求所界定”[36]。循此理路,作为一种文学空间,自然主义诗学共同体并非法国自然主义意义上的单数概念,而是世界性意义上的国别文学的复数概念,其中看似相似的文学类型实际上包含着异质性的文化因素。这样,对自然主义诗学共同体而言,“所谓‘异’不仅指理论观念的变化和差异,更重要的是意味着另一个根本不同的‘历史’。历史的立场成为认定二者差异性的根据。不是因为变化才有历史的差异;而是因为不同的历史,所以变化才是必然的”[37]。正因此,在诗学共同体内部,自然主义的内在“世界性”指向一种共同性,而外在“世界性”指向一种差异性。相比于共同性态势,世界诸国自然主义之间呈现出的差异性,则成为自然主义诗学共同体结构的主要形态。

20 世纪以来,随着不同文化文学的频繁互动,使“差异性”越来越成为文学研究的思维形态和价值诉求。在此背景下,自然主义诗学共同体的“差异性”体现,并不是自然主义的内在“世界性”与外在“世界性”在意义指向上的简单叠加,而是在精神文化层面上的一种契合整合,以及在异质性场域中的对话建构。因而,在“差异性—对话性—世界性”的内在逻辑中,自然主义诗学共同体所彰显出的主体间性和理论创新,则为不同国家自然主义的汇通提供了广阔的诗学空间。要认知自然主义诗学共同体内在构成的异质性,就需既明其同,亦辨其异,在阐释自然主义诗学共同体“是什么”的基础上追溯“为什么”,即以文化探源的方式,探究自然主义诗学共同体的生成规律以及话语运作规则,进而在差异性中探索出一种诗学共同体的认知模式。

结语

总的来说,在检视自然主义的历史存在时,我们关注的重点不应局限于自然主义作家作品的阐发,而应以“世界性”为切入点,在“世界何如”与“如何世界”的关系中,辨析自然主义从实践导向到价值导向过程中的不同指向,揭示出不同自然主义的共同思维形态。同时,从自然主义的生成机制与纵向流变,拓展至文化转型时期的理论走向,阐明本土经验与世界性的转换机制,辨别自然主义获得的增殖性意义及其诗学的共同体形态。基于此,考察自然主义诗学共同体的动态建构,一方面可以促使人们在“世界性”视野中对自然主义的历史特征进行重新考量,一方面又可以对自然主义“世界性”的结构价值和功能意义做出新的阐释。总之,自然主义在内在“世界性”的返本溯源、外在“世界性”的推陈出新、诗学共同体的异曲同工中,自然主义“世界性”与“民族性”的互动效应才会得到彰显,由此追溯世界自然主义差异性形成的文化根源,可以深入地理解自然主义诗学共同体的价值,为自然主义研究或相关文学史书写提供有益参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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