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电影与时代的对话关系
——以张艺谋电影作品为例

2022-05-31 06:58冉勋
声屏世界 2022年5期
关键词:张艺谋时代

□冉勋

张艺谋从影四十余年,为中国影坛诞生了大量的经典影片,他善于通过色彩、光线、构图、造型构建多样化的影像风格。从《红高粱》的大胆野性,到《活着》的凛冽残酷,到《我的父亲母亲》的细腻温和,再到《英雄》的气势磅礴等,无一不体现出张艺谋在电影创作中敢破敢立,时刻追随时代的态度。他秉持着“时势造英雄”的精神,时刻与时代紧密联系,并与其建立起一次次划时代意义的深切交流与对话,孕育出独属于他与时代之间的艺术产物。

上世纪八十年代:风格民族化时期

从摄影师成长为独立导演。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的旗帜随风飘扬,中国社会开始朝着开放多元的经济社会转型。国外大量新鲜事物迅速涌入国内,中国文化在西方思潮的冲击下形成了极端主义的混血文化:农业文明与工业文明、本土的传统文化与西方的现代文化、激进的自由主义与顽固的保守主义等,文化之间相互冲突相互渗透,甚至还出现了盲目地全盘接受西方文化的错误思潮。在纷乱的文化流动之中,张艺谋的作品并没有选择完全朝西方文化靠拢,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坚持立足民族文化,寻求影像技术的提升和创新以及在作品中厚植深沉的寻根情怀。

1984年,张艺谋陆续担任了《一个和八个》《黄土地》《大阅兵》的摄影,在影像上张艺谋充分调动摄影手段,通过原始的色彩、独特的构图直接参与了影片的立意表达。张艺谋格外注重色彩的表意作用以及构图对内在含义的凸显,这使得影片的整体画面充满了丰富内涵,也使影像造型成为了影片叙事的一部分。《黄土地》注重色彩的表意作用,这一开创性的贡献是前所未有的,这也是本土电影在技术手段方面创新的重要体现。作为一名摄影师出身的电影导演,张艺谋的电影作品在摄影造型上颇具匠心。

1987年,张艺谋独立导演了处女作《红高粱》,这部影片成为首部获得柏林国际电影节金熊奖的亚洲电影。在《红高粱》中,张艺谋对摄影画面的美学考究与追求表现得淋漓尽致。影片采用了直接强烈的戏剧张力、鲜艳饱合的色彩造型以及极具代表性的民俗文化特点,构建了一幅狂放真实的中国陕北乡村银幕形象,展现出一种久违的民族特质与浓厚的民族气息。

电影美学对民族情怀的传承。电影作为一种综合性艺术形式,运用视觉与听觉的有机结合,融入文化形态与美学思想,在叙事主题的承载之下实现了一种具有引领性的审美体验。张艺谋的电影美学很大程度上是源于他的成长经历以及对中华民族文化的热爱与敬畏。他从小就生活在陕西这片黄土地上,对西北人的生活和他们的喜怒哀乐,张艺谋都有着亲身的体验和真实的感受,这是影响他的影片艺术风格形成的重要原因。

张艺谋善于将造型元素与色彩相结合,从而进行艺术表达,最经典的便是他的“红色三部曲”:《红高粱》《菊豆》和《大红灯笼高高挂》。他擅长在熟悉的生活环境当中寻找代表民族特质并且能够充当叙事表达的物件作为造型元素,譬如《红高粱》中红色的嫁衣、红色的花轿子、红色的肚兜等造型元素,并且将红色作为影片主色调,使整体的影片基调在视觉上高度统一,从中还赋予了红色各种不同的表意作用。红色作为最具有中国文化底蕴的颜色,张艺谋在他的作品当中通过红色来表达野性、自由、爱情、仇恨、嫉妒、刚烈等。此外,张艺谋还非常热衷于从中国文学作品当中寻找素材进行改编创作,《红高粱》改编自莫言的同名小说,同一时期的作品《菊豆》改编自刘恒的小说《伏羲伏羲》,《大红灯笼高高挂》则改编自苏童的小说《妻妾成群》。这些影片同样沿袭了《红高梁》的中原民族文化的风格特点,并在主题内容方面对中国的传统陋习、封建礼教进行了强有力的讽刺与批判,在主人公的选择上也统一让女性成为了绝对的主角,充分重视女性力量的崛起。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张艺谋的作品将色彩的艺术表现力、影像的形式美学、造型的民族特质都发挥到了极致,通过自己的作品展示了在农村背景下渴望冲破传统封建枷锁的人们在人性的压抑下衍生伦理悲剧和权力斗争的故事。而这些影片也同样都受到了国际电影节的青睐,为中国电影走向国际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上世纪九十年代:崇尚写实主义时期

城乡发展矛盾成为创作主题。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我国的经济体制改革在农村和城市、微观和宏观上全方位展开。例如城乡差距缩小,农村人口大规模流动,经济体制实现了由传统计划经济体制向市场经济体制的转轨,使得长期倡导集体主义的中国人经历了个体完全由国家领导到自己把握命运的嬗变。这不仅极大地释放了个人的主体性,对张艺谋这些电影创作者而言,无疑是提供了相对自由开阔的创作空间。

从1992年的《秋菊打官司》开始,张艺谋的创作开始向写实主义风格偏移。张艺谋在这一阶段的创作当中,影片的内容上不再是单纯讲述农村的本土故事与传统文化的束缚,而是顺应时代、回应时代,在农村背景下融入了新时期城市化发展的元素。例如,在《秋菊打官司》中的“农村妇女为丈夫讨说法打官司”以及《一个也不能少》中“乡村代课老师去找辍学进城打工的孩子”的故事情节,无一不反映着在当时社会的变迁下农村发展中出现的矛盾现象:农村人开始懂得利用法律维权却一路艰辛,最后结果也并没有大快人心;大量农村人口涌入城市打工甚至导致农村孩子辍学前往城市等。这些现象充分体现出张艺谋对于时代发展方向的追随,并且通过作品反映时代发展中出现的问题,具有积极的现实价值和道德宣传意义。在影片的技术层面,张艺谋向写实风格偏移很大程度是赖于他这一时期镜头语言的特点。在《秋菊打官司》中,张艺谋巧妙地采用“实景偷拍”的手法,“摄影式真实”形成的视觉效果不仅能够凸显被摄主体的真实性,而且还能通过影像建立起导演对所观察的社会环境本质以及人物表现更为真实的记录,达到通过影片对传统意义上的“情与法”的关系进行深刻的反映与探讨。

个人意志表达的黄金时代。1994年的《活着》更是达到了张艺谋写实主义的巅峰,彼时的张艺谋在宽松的创作环境下已不再以诠释主流意识形态为主,而是更侧重于个人意志的表达,深切着眼于在时代发展的迅猛洪流中被裹挟的小人物的宿命。影片《活着》采用了一种中国式黑色幽默的表述手法,真实地揭示了中国新旧社会交替的背景下那一代老百姓的坎坷经历,对一些历史时期的重大事件“大跃进”“文化大革命”进行了温和的讽刺,对人性的挖掘与剖析上升到了另一个高度。在《活着》当中,张艺谋把小说的主人公福贵从南方的一个农民变成了北方小镇的一个以表演皮影戏为生的普通市民。皮影戏是以前北方民众比较喜欢的娱乐形式,在北方也比较常见,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质,而张艺谋对这种娱乐形式也较为熟悉。因此,“皮影戏”这一物件的添加是非常巧妙的,成为了电影《活着》不可分割的有机组成部分,皮影戏不仅成了主人公的生存手段,还起到了视觉符号化的作用。《活着》虽然艺术成就极高,获得了第47届戛纳国际电影节评委会大奖,但由于与主流意识形态背道而驰,因此国内不允许大范围公映。但仍不可否认,《活着》是张艺谋最优秀的作品之一。

新世纪至今:商业艺术融合时期

作品向主流化通俗化转型。经济全球化为二十一世纪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全面发展提供了全新的机遇与挑战。伴随着经济全球化的发展趋势,中国电影全面推进市场化、产业化、规模化的进程,打破了国家垄断的局面,出台了一系列促进电影产业繁荣发展的政策措施,例如政府资助、引进外资、开发和利用外资等。这不仅解放了电影生产力,实现了资源的优化配置,为电影行业有效利用国内外资源提供了有利的条件和保障,更为中国商业电影的萌发奠定了坚实的经济基础,使得电影产业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发展。

从2000年的《我的父亲母亲》开始,张艺谋的创作出现了前后风格的明显断裂。该片讲述了一个单纯动人的初恋故事,旨在颂扬属于那个年代真挚细腻的感情。影片的通俗化倾向尤为明显,具有正面积极的面貌,有向主流意识形态靠拢的趋势。这部影片作为张艺谋完全进入商业电影类型前夕的一个过渡作品,他也再次向大众证明了他的叙事风格上的灵活多变性,不仅能够大胆直接也能够温柔含蓄。《我的父亲母亲》更是将色彩与叙事高度糅合,在时空交叉的叙述结构基础之上,运用黑白和彩色交替的画面,从视听语言上将时空加以清晰区分,引领观众在回忆与现实之间缅怀那一辈纯真与朴实的爱情故事。

开辟电影商业化的道路。2003年,面对高度国际化与全球化的发展趋势,张艺谋把握时代机遇看准市场时机,执导了《英雄》。该片被美国《时代周刊》评为2004年度全球十大佳片第一名,提名奥斯卡金像奖和美国电影全球奖最佳外语片。《英雄》是张艺谋自我颠覆的一部作品,无论是题材选择还是内容制作上,该片与张艺谋以往的电影风格可谓是大相径庭,打破常规。但这其实也是意料之中,因为彼时的他已经基本征服了国内电影市场,自然也会将视线和重心转移到国际大舞台。《英雄》这部作品之所以能够赢得国外市场的赞叹和认可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张艺谋在这部影片当中的叙事模式、视觉效果、精神内核等一定程度上迎合了西方的主流审美与文化语境,同时又融合了东方的美学思想与民族内涵。

《英雄》突破了中国电影传统的线性叙事模式,采用了西方电影当中颇为流行的多视角、分段式叙事结构。多视角叙事本身由于单一视角展现事物的局限,具有严重的片面性,很容易遗漏和隐藏情节当中一部分的重要事实,因此具有较强的悬念性。张艺谋也正是想要营造这种扑朔迷离的戏剧效果,达到虚实结合的目的,最终树立真正的英雄形象,归结出“博爱天下乃真英雄”的主旨。正是西方的叙事结构与东方的精神内涵相互碰撞,才得以诞生出令人惊艳的《英雄》。影片《英雄》的内核依然渗透着张艺谋对于民族精神的理解与赞美,在武侠题材电影当中,张艺谋告别了传统武侠电影中“形”的厮杀,消解了暴力元素,取而代之的是在武侠决斗中进行“神”的对决,通过意念比武来体现高手之间的武功境界,开创武侠对决之先河。整个武打场面寓动于静、动静结合,在意念比武与自然元素“雨”以及琴弦声的交融下呈现出一种唯美诗意的绝佳意境,使《英雄》成为一部艺术性与商业性高度融汇贯通的作品。虽然如今它在国内外声誉依旧呈现两极分化,但毫无疑问的是,它已经成为了中国电影“大片时代”的里程碑,也为中国电影拉开了商业大片的时代帷幕。张艺谋之后《十面埋伏》《满城尽带黄金甲》《影》《悬崖之上》等作品,依旧延续了浓厚的商业气息并向主旋律靠拢,他在商业艺术化的道路上稳步前行。

纵观张艺谋的电影,其共通点就是观赏性强、审美性高、叙事感较为欠缺。相比其他第五代导演,张艺谋作为商业化程度一直很高的导演,在故事的深度和艺术性探索上较为欠缺也在情理之中。但总体而言,像他这种从来不原地徘徊,敢于跳出舒适圈,挑战自己不太擅长的题材的导演还是屈指可数的。无论时代如何发展,在与西方电影的竞争当中张艺谋内心始终没有放弃中华民族的核心价值观。特别是在全球化的发展趋势下,中国电影发展至今,应该学会在民族与世界、传统与现代、传播与接受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点。

结语

新时代的发展建设需要有新的时代风貌引领,在众多艺术形式当中,电影的传播速度快、范围广、影响力大,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一个时代的反映与写照。因此,电影作品更应该与时代发展紧密结合,同步发展。张艺谋的影片在不断发展的过程中始终能够把握时代的主题,顺应时代,并且通过电影作品反映时代的变化。通过对张艺谋作品的分析,作为电影工作者应充分认识并学习他的创作理念,在不断提高电影创作的艺术境界和思想情操的同时,坚持让电影创作与时代发展同步,让作品更好地反映社会发展,促成电影作品与时代之间和谐的对话关系,进而推动社会的发展与前进。年逾七十的张艺谋,依然还在不断地挑战自己,尝试不同的影片类型同时赋予自身作品鲜明的民族风格与人文精神。他也从一个大器晚成的第五代先锋导演成长为一个对体制和商业都有成熟认识的商业导演,对中国的电影事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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