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羊阿悠悠

孙君飞

天上有一朵云，闪电和雷声教给它想象力。它越来越白，起风后，随心所欲地变幻……当它变成一只雪白的小羊后，巨大的困倦合上它的眼睛。等它睡醒，想从小羊变回白云时，它发现自己似乎失去了变化的能力。努力到100次，它仍旧是小羊的模样。

“有眼睛，有耳朵，有嘴巴，我是一只完完整整的小羊。”这朵白云心想，“变成小羊也没有什么不好，我应该到地面上生活。大地上有草，有水，还有其他小羊呢。”

在从天空走到地面上的那段时间，它给自己起了名字：阿悠悠。它稳稳地站立到一片草地上，一株紫茉莉朝它伸了伸花朵。

“嗨，我叫阿悠悠，是一只云羊，请你告诉我哪里有别的小羊。”

紫茉莉送出一阵花香，朝着前面指了指。

阿悠悠脚步轻盈，在青草上行走，好像在飞，也好像在舞蹈。前面的那只小羊停止吃草，呆呆地看着阿悠悠越飞越近。

“嗨，我叫阿悠悠，是一株紫茉莉告诉我你在这里。”阿悠悠对遇见的第一只小羊说，“你叫什么名字？我想和你在一起，你看起来非常可爱。”

“嗯？你不是一只真的小羊，不然你走路的时候怎么像一只蝴蝶？我可以告诉你名字，我叫‘阿星。”

“阿星！你真是一只聪明的小羊！”阿悠悠完全喜欢上了阿星，“我是一只云羊，和我在一起，你会越来越明白这一点的。”

阿星邀请阿悠悠吃自己刚寻找到的青草：“吃饱了，你才会不想家。地面上的生活并不容易，你从天上下来当小羊的第一天，应该从一口鲜美的青草开始。”

“我不会吃青草，”阿悠悠骄傲地说，“别忘了，我是一只云羊，至少有一半是属于云朵的。”

阿星叹息一声：“很可惜，当小羊的一大半乐趣，你没有了。”

阿悠悠口渴时喝水，饥饿时也喝水，而且一点点水就够用。它不用吃草，更不用冒险到很远的地方寻找食物。喝不到河水、泉水也没有关系，在太阳出来以前，遍地青草，每一个草尖儿上都挑着一颗清甜的露珠，吃上十几颗露珠，它就体力充沛，精神抖擞。

它非常乐意帮助阿星寻找鲜嫩的青草，找到一个好地方，然后画圈守护，呼喊阿星赶快过来。阿星说它喜欢分享，所以没有必要把一处草地圈起来，弄得它好似小气鬼。阿悠悠偏要这样做，说在羊群里，它只喜欢阿星这一只小羊，它找到的任何好东西只能属于阿星。

不过，阿星越来越喜欢吃阿悠悠帮它找到的青草了，那些青草的美味极其少有，它以前从未品尝过。

阿星怎么也不会知道，这些青草是阿悠悠特意浇过小雨，送给它的：在夜里，阿悠悠悄悄地离开阿星，走向提前找到的青草地，慢慢地飘到半空，然后开始细细地下一场小雨，从头到尾下了一个遍，让每一棵小草都有雨水喝。这不是一般的雨，而是一朵变成小羊的云下的雨，特别甘甜，具有神奇的魔力，一夜之间小草就恰到好处地生长起来，颜色清新，质地柔软，充满口感美妙的草汁。

缺少想象力的阿星更不会知道：阿悠悠一边下雨，一边缩小，直到小如一个拳头。巨大的困倦简直压垮了它，它摇摇晃晃地走着夜路，心里想着阿星，还盼着尽快找到一处水源，只有喝足了水，它才能够重新长大，恢复精力。

能因此责怪阿星吗？自从阿悠悠和它在一起以后，它是那么快乐，容易满足——它甚至希望，阿悠悠能够勾下头，跟它一起享用美味的青草，那才是更幸福开心的事儿呢。阿悠悠陪在阿星身旁，却习惯仰起头，给它讲天空、闪电、雷声和飞鸟，当然也会给它讲其他云朵的事情。

“阿星，等吃饱了，你也应该看一看天空。”阿悠悠提醒说。

阿星却不喜欢看天空，哪怕天再蓝，云再白，高高在上、无边无垠的天空也总是让它眩晕和紧张。

有的小羊见阿星埋头草丛吃得津津有味，会悄悄地走来打算“偷吃”几嘴。阿悠悠则紧紧地守护在旁边，等胆大的小羊靠近了，它立即蹬直腿，瞪大眼睛，身上雪白的羊毛竟然“嗞嗞”地冒出火花，好像有一道闪电在那里游走。

前来吃草的小羊被吓退后，阿星感到羞愧和生气，跟阿悠悠吵起架来：“大地属于每一只小羊，大地生长的青草更属于大家。我知道你关心爱护我，但是你不能这么狭隘自私，更不能让我在大家面前抬不起头！”

阿悠悠委屈得流下眼泪，提高声音说：“是我让你抬不起头吗？你本来就不喜欢抬头。除了低头吃草、吃草、吃草，你还会做其他事情吗？我、我原本还想帮你成为一只更有趣的小羊，现在——我不想再帮你了！”

“你帮我，也只是让我更爱低头吃草，哪里变得有趣了？……不过，你、你找到的青草，真的很好吃，我应该谢谢你。”

“别忘了，我是一只云羊！”阿悠悠大声说，“我准备带你飞到河的对岸，去吃更鲜美的青草；我还想带你飞到树梢，去吃你从来没有吃过的红果子。我能够做到的趣事有很多很多！但是现在，我不想再帮你，你接着吃你的青草吧！”

这一刻，阿星不由清醒过来，非常害怕阿悠悠变成一朵白云，飞回天空，再也不肯留下来帮它寻找青草，于是恳求阿悠悠原谅它，发誓以后再也不会惹它生气。

阿悠悠知道自己很难再变回白云，既然已经变成一只小羊，就只能努力在地面上生活。它也知道，阿星是一只真正的、普通的小羊，虽然聪明可爱，但是跟其他小羊一样热爱青草，帮它成为一只有趣的小羊不能心急，需要慢慢来才行。

“你真的能够带我飞到河的對岸吗？”阿星的眼睛充满好奇。

“让我试试。”

昨天，阿悠悠又帮阿星找到一片青草地，在夜里又下过一场小雨，虽然它喝了不少河水，却并没有完全恢复过来，第二天仍然感到困倦。此刻，它不想让阿星失望，于是闭上眼睛，集中精力回忆自己还是一朵云时怎样变来变去，又怎样轻盈地飞来飞去，有的云特别有力量，竟然能够背起一座海市蜃楼。阿悠悠心想：“今天，我也许背不起一座海市蜃楼，却一定带得动一只小羊。”

阿星惊讶地看着阿悠悠变得越来越大，足有它的两倍大。

“来吧，阿星，”阿悠悠高兴地说，“紧紧地攥住我的手，我们马上要起飞了。”

还没有起飞，阿星的手心就变得汗津津的。它把手伸给阿悠悠，阿悠悠一把抓过来：“没有翅膀却能够飞起来，你可能会觉得奇怪、紧张。我先带着你慢慢地飞一会儿，你也会慢慢地爱上空中旅行。别忘了，我是一只云羊——现在呢，你完全可以忽略掉我是羊的那一部分。”

在空中飞行的时候，阿星一直闭着眼睛。它感到整个身体飘浮起来，心里却仿佛压着一块石头，尤其当它意识到面朝大地和河水，没有太多依靠时，非常害怕自己会突然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等安安稳稳地落到河的对岸，阿星的腿脚仍然在哆嗦，刚睁开眼，又眩晕得厉害，只好继续闭着眼睛回答阿悠悠的问话。

“阿星，刚才你像一只鸟儿在飞呢，还是像一只蝴蝶在飞？”

“我、我……像一捆青草在天上飞……”

阿悠悠快乐地笑着说：“我像回到了从前——在天上的一朵自由自在的云。”

阿星终于歇息好了，走到那片谁也没有触碰过的青草地，大口大口地吃起草来。

一阵困倦忽然像海浪一样冲击了阿悠悠一下，它一边摇晃，一边缩小。阿星的身影看起来朦朦胧胧的，阿悠悠没有力气陪它吃草了，慢慢地躺到草地边，声音含混地说了一句：“你好好吃草，我要睡一会儿。”

阿星从草丛里抬起头，奇怪阿悠悠今天看起来怎么像小了一圈，刚才带它在空中旅行时，阿悠悠还像一只巨羊呢。

在阿悠悠歇息的时候，阿星在岸边发现了一个小瓶子，不由灵机一动。它采集一些新鲜的青草，榨出草汁，装进瓶内，然后等待阿悠悠睡醒。

“阿悠悠，你睡好了吗？你不吃青草，这是我榨的青草汁，一定比露珠有味儿，你多喝一些。”

阿悠悠接过小瓶子，欢欢喜喜地喝了一口草汁，果然好喝极了，可是它身上原本雪白的羊毛很快变成青草色，绿绿的，青青的。看到阿星不安的眼神，阿悠悠连忙安慰说：“没关系，我一定还会变回来，就像天上的云朵，它们总会等来晴天，总会白得像雪一样。”

没过多久，阿悠悠的羊毛重新变得像雪一样洁白。它高兴地对阿星说：“树上的红果子成熟了，我想带你飞到树顶上吃果子！”

“我吃你找的青草就够好了，那些红果子应该留在树上，小鸟们飞得太辛苦，落到树上歇息时，多吃一些正好补充一下力气。”阿星说。其实它已经感觉到了恐惧和眩晕，上一次的飞行称不上多有趣，反而让它后怕。即使不用吃草，也不想抬头看一看天空，何况地上的东西已经够多，有时甚至会看得它眼花缭乱呢。

阿悠悠一时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劝说阿星，呆呆地看着它，忽然发现阿星已经长成了一只很大的羊，比其他小羊大了许多，更比自己大了许多。

“还没有经历太多有趣的事情，阿星就已经长大了。我不应该再帮它寻找青草——不，以后可以继续帮它，却不可以下雨改变青草，让它们带有魔力并不是一件好事吧。”阿悠悠心想，不由对阿星产生了一种歉意。

阿星也不愿阿悠悠再辛辛苦苦地前去寻找青草，它已经长成一只大羊，阿悠悠却仍旧像一只柔弱的小羊。其他小羊难免会嘲笑阿星，这让它的头低得更狠了。它离开阿悠悠，独自走向远处寻找青草吃。它们没有阿悠悠找到的青草那么美味、吃后感到身体无比轻盈，它们只是普普通通的青草。阿星慢慢地适应了这种普通的青草，当它找到一丛特别鮮嫩的青草，还会特意榨成青草汁，带回去让阿悠悠品尝。

阿悠悠身上的羊毛有一段时间是青绿色的，又有一段时间是雪白的，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慢慢地，阿悠悠也长成了一只大羊。其他小羊同样长成了大羊，不管是谁找到一处可口的青草，都会呼唤其他羊跟上来一起吃。在埋头吃草的羊群里，只有阿悠悠一只羊会经常抬头望着天空，那里朵朵白云在不停地变幻着，在轻盈地朝前飞行着，既有趣又神奇……遇到雷雨天气，大家都躲起来，听阿悠悠给它们讲天上的故事，阿星和其他羊方才记起阿悠悠原来是一只云羊，不然它哪有讲不完的云朵的故事。

作者说

这篇幻想故事的灵感来源并不神秘，每当看到天上的白云悠悠然地飘来飘去，我就会将其想象成各种事物，最经常的是将白云想象成白羊。这天，我更深地想象到：万一白云真的变成了一只白羊呢？一只白云变成的白羊和一只真正的小羊在一起，又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就这样我写了这篇故事。当然，白云变成的白羊会有复杂的特性，它既是独一无二的小羊，也是保留原有个性的云朵，故事中的一些情节、细节均遵循了这个“云+羊”的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