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蒂芬·茨威格,生于1881年,奥地利小说家、诗人、剧作家,被文学界誉为“世界文学史上最出色的传记作家”之一。遗憾的是,我们可以看看高尔基、罗曼·罗兰、弗洛伊德等人对茨威格的评价,却很少能找到关于他的轶闻趣事或传说。希特勒上台的次年,茨威格离开自己的祖国。1942年2月22日,茨威格同他的夫人在巴西一个小镇的寓所内双双服毒自杀。他在遗书中写道:“……对我来说,脑力劳动是最纯粹的快乐,个人自由是这个世界最崇高的财富……”巴西总统下令为这位文学大师举行国葬。
提笔,向茨威格学习什么?
语言,对,他那如同施了魔法的语言,让人无法抗拒。
茨威格的语言极具魅力,只一眼,就会让读者迷恋其中,不愿释卷。一旦进入他的作品,你会分不清自己迷恋的是他笔下叙述展示的对象,还是他独特的表达方式。你也会一直有种奇妙的感觉,似乎每个句子都是被他精心打扮过才深情款款地向你走来,字字思索,句句含情。
具体借鉴学习以下几点:
(1)写人叙事绝不停留在表面,进一步展示内在才是王道。
(2)表述时化抽象为具体可感,自然可以生动触摸。
(3)语言具有张力,带有一种趋向,让读者情不自禁地打开想象,期待着获取更多。
(4)语言的感情很是饱满、随意、真实,又触动人心,且具备描述性特质。
通过学习,我们也可以像茨威格那样遣词造句,用心写出既属于自己、也能走进读者心里的句子。
◆作品展示
蒂宾根肖像
茨威格
(1)人类的语言我一窍不通,在神的臂弯里我长大成人。
(2)在唯一保存下来的荷尔德林早年的肖像中,他的形象就像厚重的云层缝隙里透出的短暂的阳光一样耀眼。一个身材修长的少年,金色的头发向后梳着,柔软的波浪衬托着明净的、闪着青春光泽的额头。嘴唇棱角分明,曲线优美的黑色眉毛下面,双眼清澈明亮:(3)在这张柔和的面容上无从查找一道流露强硬或高傲的神秘线条,更多的是一种女孩子似的胆怯,一股深沉而温柔的感情波浪。“规规矩矩、彬彬有礼”,席勒在和他第一次见面后也如此夸奖他,(4)从这个瘦削的金发少年身着新教神学硕士庄重礼服的样子,人们就可以想象出他是怎样穿着黑色无袖的袍子,带着细褶的领饰,沉思着穿过修道院的走廊。他看起来像一个音乐家,和年轻的莫扎特早年的一张画像有些相似。与他同居一室的同学也最喜欢这样描述他:“他拉小提琴——他端正的五官,他面部那种温和的表情,他漂亮的身材,他精致整洁的穿戴,还有他的整个气质中明显流露出来的高于常人的东西,我至今记忆犹新。”(5)人们不能想象这柔软的嘴唇会说出一句粗鲁的话,这热切的眼光中会掺杂一丝不洁的贪念,这高贵饱满的额头里會产生低俗的想法,当然在这些表情持重的活动里也不会流露真正的喜悦,他总是深藏不露,害羞地躲在自己的壳里。他的伙伴也这样形容他:他从不参与低俗的社交活动,只是在修道院的斋堂里,与朋友们忘情地朗诵克洛卜施托克和席勒的诗句时,或在音乐之中,他才排遣一下胸中的激情。(6)他并不傲气凌人,但他在自己周围限定了一段看不见的距离:当他高挑的身影昂首阔步地走出房间,仿佛迎向一个更高的、看不见的人物,他来到同学们中间,他们觉得仿佛看到“阿波罗穿过大厅”。那个写下这句话的年幼的牧师之子、后来的牧师,(7)虽然毫无艺术修养,但荷尔德林的天性还是令他想起古希腊,想起那亲切的、希腊精神的故乡。
(节选自《与魔搏斗的人》之“荷尔德林”片段)
◆亚凌老师讲写作
每个句子都有表情
读茨威格的作品得手里握笔,你或许会页页、行行都有勾画,都有批注,似乎没有一句话,可以被你轻易放过而不反复品味。你也会阅读得很缓慢,老在徘徊,老往回翻看,好像已经读过的句子还在深情地拉着你的衣襟,扯着你的衣袖,让你不忍断然离开。
一直以为文学也像人,语言只不过是人外在的衣服与装饰,面对茨威格,你会紧紧地被他的语言所吸引,你甚至会谴责自己怎么可以忽略一个人的精神世界而只看皮囊?他的语言表述有力度又有柔情,不只展示出表面的形象,更具有内在的透彻,看似静态描述的语言里常常奔涌着扣人心弦的波澜。
茨威格刻画人物或讲述事情,压根不用人物跳出来说话,不必辛苦地千回百转,他只需站在旁边,手一指,平静又深情的画外音就响起了,读者就情不自禁地陷入他那从心底流淌出来的语言里。
第(1)句:起笔,以调皮的语言直接将所写的人拔高到超凡脱俗,令读者一下子就充满期待。
第(2)句:是“唯一”保存的,影响却像“厚重的云层缝隙透出的短暂的阳光一样耀眼”,这种精确又形象的表述,让读者既感伤于少,又幸运得以目睹。表述时化抽象为具体感受与形象展示,是茨威格语言能征服读者的一个特点。
第(3)句:看似整体上概括面部神情,实则进一步展示内心,可以从“无从查找一道流露强硬或高傲的神秘线条”读出“温良”“谦和”,从“女孩子似的胆怯”里读出“小心”“观望”“试探”,而后直接描述出自己的感受——“深沉而温柔的感情波浪”。学会从外表展示并看到内心,也是其语言的长处。
第(4)句:从眼前情形,再推测想象中描述出某一场合,可以引领读者打开思维,或许读者已从“走廊”延伸到了别的场合。可以让读者打开并展开想象,是茨威格语言的又一魅力。
第(5)句:这种语言是抒情还是议论,是记叙还是描写,不能毫无迟疑地断然分出。可分明具备了以上效果:感情强烈又有自己的思想,既明白了事情大概又深知了其形样。语言感情很是饱满,且具备描述性特质,更容易吸引人。
第(6)句:如何展示一个人不可触摸的内在世界、精神或影响?茨威格做出了很好的示范:远观,而后融入写作者的感情,再让人物进行舞台式表现,即“人物内在”=人物自己的表现+他人的感受评价。
第(7)句:一个“毫无艺术修养”的人,能够想到并说出“阿波罗穿过大厅”这种形象又深刻的语言,让其产生如此超越认知的感受,足以说明他面对的人物多么了不起!很随意的对比,又是那么真实而触动人心,语言具有很大的感染力与冲击力。
愿你在感受中,也好好打磨自己的语言,让它自带磁场。
◆亚凌示例
余光里,她弯腰,大手摸了一下我的小脸蛋说,“小斌斌没哭啊,乖孩子”。那声音轻轻柔柔的,似乎有种魔力,“乖孩子”别过头看她,她正笑眯眯地瞧着我。恍惚间,觉得她的眼睛里投下一束光,将我整个人儿包裹其中。一种很柔、很软、很安全的感觉瞬间俘获了我,驱逐了此前拒绝上学的种种不安与恐惧。
教我们时她的年龄已经很大了,像我的祖母般,不高声说话,不发火,不打骂孩子。倘若你不小心做错了事,她只是嗔怒,会轻声细语地告诉你哪里错了,还会抱抱你。你没有做错事的丢人与自卑,只有不好意思,哪会反复错呢?小孩子才知道应该在自己喜欢的人跟前怎样表现。就像她见第一面将我认定为“乖孩子”时,原本想着到了学前班继续蛮混地哭闹以期母亲无奈地将我再带回去的念头,就被“乖孩子”轻轻抹去了。
(节选自张亚凌《为我涂上生命底色的人》)
◆学生文段
作文纸很快便发了下来,洁白如雪——应该是比雪还洁白——的作文纸静静地躺在桌上,好像还仰起头在看着我。一个个空出的格子就像一个个贪婪无比的黑洞,在等着跟我的笔较量。瞧那贪婪样,似乎想把我的笔连同我那百万脑细胞甚至我的灵魂一起吞噬掉。
我呆呆地坐在桌前,呆呆地望向窗外,想从外面那不算优美的景色中找到一点点灵感,只要一点点,一点点就足够了,直望得我一脸茫然。大脑一片空白,那些贪生怕死的脑细胞全都因为不想英年早逝而躲了起来,不愿意成为英勇的“烈士”,——懦夫!
(节选自学生冯硕《当我面对一张空白作文纸时》)
张亚凌简介:
笔名江小鱼,《读者》《语文报》等报刊签约作家、专栏作家,中高考热点作家,中国作协会员,渭南市作协副主席。出版散文集十余部,作品曾获多种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