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之恋

张仲永

一个有理想的人是不会消沉的，一个有强大动力的人是不会停止不前的，虽然在艰难的旅途中难免会步履蹒跚，但他到底是蹒跚着坚持向前的。

—题记

一

王石当新兵的时候，指导员给他上的第一堂课就是铁道兵的军史和中国铁路建设史。指导员说：“1909年10月2日，中国自主设计建设的第一条铁路—京张铁路正式通车，打破了中国人不能自建铁路的论调。‘莽莽神州，岂长贫弱？日富、日强，首赖工学。这是中国铁路之父詹天佑在《敬告青年工学家》中的疾呼。他渴望学生们学好专业技术，建设强大中国的爱国之心、报国之心何其强烈！”指导员的课，听得新兵王石热血沸腾。

20世纪50年代以来，王石所在的铁道兵部队先后参加了贵昆、成昆、陇海、南疆铁路的建设，给祖国的锦绣山河披上了铁路网。多年以后，王石他们把铁路修上了青藏高原，修到了西部边陲阿拉山口。

中国是一只美丽的金凤凰，新疆就是这只金凤凰翅膀上的七彩珍珠。冰雪天山、莽莽昆仑、仙境天池、神秘的赛里木湖、美丽的白杨沟，天山南北到处都有迷人的风景。

1985年，北疆还是一块等待开发的处女地，交通条件尤其困难。

春天，王石所在的中铁某局电务处奉命参加北疆铁路通信工程施工。处长说，年前已成功中标。王石他们在西站附近租下房子作为办公场地，电务处是原铁道兵某师直属分队的原班人马，是搞通信的行家，他们的前身是在抗美援朝出国作战中被称为“打不烂、炸不断的钢铁运输线”的铁道兵团。

接到通知的王石，告别新婚的妻子，匆匆踏上了去新疆的列车。安排好住处，他和工友们在张总工的带领下，拿着图纸，沿着北疆线，进行二次勘察，紧接着投入到挖坑、立杆、放线的紧张施工当中。

正值青春年华，能为祖国四个现代化贡献青春力量，是这一代热血青年的无上荣光。

初春的天山山麓下正萌动着春意，当太阳高高升起的时候，正在解冻的原野总是蒸腾起轻纱般的薄雾，散发着湿润的泥土气息。仔细观察，还会发现，在斑斑点点的残雪下面，嫩绿的小草已经在悄悄地破土而出，而天山顶上依然冰雪皑皑。

新疆地域辽阔，汉代开始，人们习惯以阳关和玉门关为界，将玉门关以内叫“口内”，把玉门关以西的新疆称作“口外”。因此，新疆常常被上了年纪的人称作“口外”。新疆与内地有一个时区的时差，晚饭后太阳还很高。王石想出去透透气，舒缓一下心情，他登上头屯河附近的一块高地，极目横卧天山戈壁的新铁路路基，深吸着清风、野草的气息，注视着夜色将至时天空的色调变化，那柔美而又不露痕迹，无声无息却瞬间面目全非的变化，馨蓝而柔和的天和青色的云，夕阳穿透云层，遥远的夜色，海一般的天际，那景象，纵使是手中握着神奇画笔的画家，心中有琴弦的缪斯女神也难以表达。

1985年3月31日，王石在日记中给妻子雪妮写道：“雪妮，今天是一个令人悲痛的日子，我决不相信，我的战友童辉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他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总在我的眼前浮现，他爱唱的电影主题曲《等到满山红叶时》一直萦绕在我的耳畔，‘满山那个红叶似彩霞，彩霞年年映三峡。红叶彩霞千般好，怎比阿妹在山崖。手捧红叶望阿哥，红叶映在妹心窝。哥是川江长流水，妹是川江水上波……”

童辉来自四川内江，从小喝川江水长大，和王石是同年战友，天生有一副好嗓子，喜欢文学、爱好声乐，战友们送他雅号“蒋大为”。新训结束后，他们分在一个班，一起学习、训练、执勤，成了非常要好的战友。

童辉有个无血缘关系的表姐正在老家上卫校，经过交往，二人成了恋人。有几次，他主动给王石看表姐的来信，二人谈人生理想，谈学习和友情。童辉差不多每周都能收到一份“爱情周报”，战友们都很羡慕。后来，听说表姐跟别人结婚了，他很失落。

单位派童辉去库尔勒驻勤，童辉在那里结识了当地姑娘小王，童辉对貌如鲜花的小王一见倾心，二人从此坠入爱河。小王听说童辉要去北疆很长时间，考虑到他的工作流动性太大，便提出分手。童辉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童辉的母亲从老家千里迢迢而来，却再也没能和可爱的儿子说上一句话。

早饭后，王石在院子里散步，远远看到童辉的女友小王向指导员打听什么地方有商店，说是要给童辉的母亲买两瓶橘子罐头。指导员就喊王石帮忙跑一趟商店。天空灰蒙蒙的，童辉的母亲病倒在床。王石想，童辉离开这个世界了，他妈看到花朵一样的小王心里一定不是滋味。

王石想，爱情是美好的，但谁也难保爱情不会有挫折，不会有坎坷，问题在于你怎样对待它。倘若不是在失恋的痛苦中消沉，乃至轻生厌世，而是以此激发自己的事业心，通过自己坚持不懈的努力取得成功，那么它将给你带来更大的幸福。古人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丝毫不敢毁伤。狭隘自私和不计后果的爱情缺乏生命力，从某种意义上讲，童辉是一个经不起挫折、社会适应能力低下、心理脆弱的人。

童辉的离去引起了不小的震动，领导高度重视，单位召开职工大会，由书记亲进行青年职工的思想政治教育工作，引导青年职工树立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正确处理恋爱、婚姻、家庭关系，珍爱生命，要让人生过得充实而有意义，让青春为祖国四个现代化建设添彩。

二

星期六，王石知道当小学老师的妻子雪妮已放学，他非常想念，把对雪妮要说的话都记在日记本上：“雪妮，最近手头儿比较紧，昨天给你寄了三十元钱，你先用着，等月底发了工资再寄一些。雪妮，我这里很好，勿念。爷爷的身体好吗？爸爸妈妈好吗？还有弟弟妹妹都好吗？向你们问好。”

单位进行整编，王石的單位和工作岗位尚未确定，据说全部到新成立的电务处去，上级叫他们原地待命。马上要参加北疆线路施工，王石已做好心理准备，不管到哪里都要认真干好工作。

在家的时候，妻子雪妮对他说，要想办法尽快调回老家，否则，自己一个人既要带孩子又要给学生上课，根本顾不过来。王石嘴上答应了下来，但调动工作不是简单的事，工地已经开工，最近蔡明珠和侯镇两位战友要求调走，单位明确规定，施工技术骨干一个都不放。王石没有找到接收单位，感到很纠结。

马向东从洛阳来信说，之前去洛阳的人马都要返回新疆参加施工。王石很高兴，盼望着与好战友重逢。

王石和马向东、葛红军、杨红旗、洪兴宝是无话不谈的战友，一起于1984年转业到了铁道工程局。

四月的阿拉沟，早晚气温比较低，有一种深秋般的寒意。晚上看电视剧《阿信》，王石被剧情深深感染，他为阿信童年的苦难遭遇感到难过。王石的童年虽然也很困难，但和阿信相比，确实幸福无数倍。王石很早就渴望上学，直到九岁才进小学校门。那时弟弟还很小，父母要下地劳动，他就成了母亲的小帮手，在家负责照看弟弟。想起母亲，他的心中有一股甜甜的思念。上学的时候，地理老师说，世界上最深的海沟是马里亚纳海沟。他觉得，最深的海在母亲的心里。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暖了祖国的大地。一时间，文化领域百花争艳，先后涌现出了王蒙、蒋子龙、梁晓声、张贤亮、铁凝、路遥、贾平凹等知名作家。读了他们的小说，肚子里有点儿墨水的王石、洪兴宝和吴美新都做起了作家梦。战友徐源坚持美术创作，他的版画《建设者》和钢笔素描《小巴郎》参加全区美术作品比赛，获得了省级一等奖。自学成才的榜样就在身边，这也极大地鼓舞了王石他们几个做文学梦的人。

王石报名参加了文学创作培训班，收到《柳絮》文学创作函授辅导处寄来的《文学创作基本常识问答》，如获至宝，从中学到了很多文学创作知识，他觉得非常受益，很感谢函授处老师们的用心辅导。

王石在家休假一个多月又去了北疆工地，离别使他们夫妻之间产生了浓浓的相思之苦，他在日记上写道：“雪妮，人生最难得的是有一位相知相爱、相濡以沫的伴侣，你就是我所钟爱的伴侣。雪妮，人为什么要有感情呢？不能与你相见，我心里苦悶极了。不过，我一直在寻找最好的方法安慰自己。”

王石和陈排长住一个屋，陈排长每天晚上都要在院子里练习棍术。排长老家在河南汝阳，王石却怀疑排长家离少林寺不远，每天早晚“嗨哈”的不离拳脚棍棒。排长说，他很喜欢许世友将军。王石问：“为什么喜欢他？”排长说：“许世友将军不但武艺高强，为人诚实，而且对党忠诚。”

王石写的小说《无名花》投给《飞天》杂志后被退回，编辑老师说故事不够生动，细节需要打磨。王石看着编辑老师的亲笔回信，既激动又有些挫败感，觉得自己不是写文章的料。转念又想，编辑老师那么忙能给自己亲笔回信，说明自己还是有点儿希望的。

他把情况告诉洪兴宝，洪兴宝说：“失败怕什么，真金烈火炼，失败从头来。舞台再大，你不上台永远都没有观众。”

王石认为老洪说得有道理，他冷静检查自己所写的文章，发觉平时知识积累不够，语言贫乏，观察生活不细，写出的东西过于平淡，缺少细节性的交代和情感渲染，不够贴近实际生活。不过，他还是勉励自己坚持写下去。荀子说：“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他下决心用功读书，并痛改浮躁的毛病。

休假的时候，王石专门到乌市，向一位作家老师请教写作技巧，老师说：“文学创作是十分辛苦的事情，它有一定的艺术性，主要是要多观察生活，多写、多修改。世界上没有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干成的事情。艺术就是情感生活在空间、时间和诗中的投影。严峻的环境能产生严肃的思考，严肃的思考所产生的感觉、理智和情感生活，以及由此产生的动态形式即是文学作品。”

王石说：“老师能不能讲得更具体一些？”

老师说：“写作是运用语言文字进行表达和交流的主要方式，是作家认识世界、认识自我、进行创造性表述的过程。写作能力是语文素养的综合体现。作家写作应贴近生活实际，要善于表达，重点要关注现实，热爱生活，表达真情实感。写文章力求说真话、实话、心里话，不说假话、空话、套话。要具备观察、思考、表现和评价的能力。要激发想象和幻想，表达要有创意。”

听了作家老师的指点后，王石有所领悟，他还是觉得自己目前的实际写作水准和老师的要求之间有很大差距，如果不努力提高，想成为作家几乎是不可能的。想到这里，他甚至有些悲观。

长着满脸络腮胡子的吴美新很像西方人，大家送他雅号“老美”。老美说，他家和写《史记》的司马迁隔着一个村子，自从读了路遥的《人生》和贾平凹的《鸡窝洼人家》之后，就激动得睡不着觉，他对王石说：“陕北能走出路遥，商洛能走出贾平凹，我的老家在韩城，和太史公司马迁是邻居，比他俩更有优势，只要我努力，我看我也能弄成呢。”他自取笔名路远，买来专用稿纸，扎扎实实写起了小说。吴美新下了很多功夫，写一页撕一页，硬是没有写出一篇小说，倒是写诗歌写成了气候，他的那几个老乡背地里骂“老美”，说他成天在屋里写小说呢，婆娘生下娃都两岁多了，一篇小说都没写出来。可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老美”厚积薄发，出版了个人诗集，后来调到某省报当了编辑，写出了许多好诗歌。洪兴宝最近写了一篇《啊，美丽的阿拉沟》，拿给王石看，王石说：“老洪啊，感情很充沛，但内容有些空洞，缺少吸引人的东西，建议再改改。”洪兴宝就再也不写了，王石觉得自己说话太直接，打击了洪兴宝的写作积极性。

处办的郝主任发现王石有写作特长，向处长建议将王石调到处办写材料，处长向队长打听王石的情况，队长说六队正缺少人才，要重用王石。队长想让王石当领工员，队长的老乡李伟一向看不惯王石，给队长说：“王石那小子野心大，让他当领工员，不是把笼子里的凤凰往天上放嘛！”队长训斥道：“你小子就知道嫉贤妒能，今后不要再打别人小报告了。”队长想把王石推荐到更适合的岗位上，但由于施工队人手紧张，队里要成立炊事班，找不到合适的炊事员，就暂时让王石干炊事员。王石非常恼火，觉得自己是一块好钢没有用到刀刃上，但还是服从安排去了炊事班。

食堂里的面粉、蔬菜等采购由王石负责，附近有个大爷挑着韭菜上门推销，王石称了几斤。晚饭后，王石正在翻看《写作语林》，大个子老刘走进帐篷，王石以为老刘回来迟了没有吃饭，一问方知，老刘是来提意见的。“小王，别再买韭菜了，韭菜都老得不能吃了，粘到牙缝里抠不下来，‘六月韭，驴不瞅，你想人能吃吗？”王石笑了起来，老刘问他笑什么，王石说：“老兄，韭菜下午炒菜已经用光了，今天买了新鲜的洋葱、茄子、甘蓝，还有西红柿，从明天开始炒菜用洋葱，不用韭菜了。谢谢提醒啊，今后伙食方面有啥意见，尽管说，我尽量改进。”老刘听完王石说的话，点点头满意地走了。

三

进入夏季，天山脚下一派锦绣。昌吉、呼图壁、沙湾、玛纳斯、奎屯、石河子、乌苏，北疆沿线的每一座城市是那么灵秀、整洁、漂亮，千顷沃野上的一片片农田广阔无垠，草原处处花香四溢。一眼望不到边的棉花、向日葵、麦子等庄稼着实惹人喜爱。成熟的麦田一片又一片望不到头儿，粗壮的秸秆上挑着籽粒饱满的麦穗，熟得那么欢畅、深沉、自信，像金色的珍珠，像无边的金色海洋。笑容灿烂的向日葵和粉红色的棉田让你看不够，一路前行，一路芬芳，看到这盛大的美景，你不禁赞叹绘就这锦绣田园的伟大画家—兵团的军垦战士们。

王石他们进入工地立杆挂线，紧张地干了两个多月，大家很疲劳，为了调整状态，队长宣布星期天去白杨沟旅游，王石和工友们听了非常开心。

白杨沟在昌吉境内，距乌鲁木齐市80公里，是天然的避暑胜地，一进沟谷，只见蓝天白云，群山峻峭，牛羊成群，密林绿野，溪流淙淙。云杉掩映，毡房点点，小楼座座，风光如画。这里是一片天然的夏牧场，山峰、草原、溪流、密林、深沟构成如诗如画的景致。天山牧场自西向东，分为西白杨沟、菊花台、东白杨沟、照壁山、庙尔沟和大西沟。西白杨沟属于北天山的喀拉乌成山北麓，地处中山与低山过渡带，是南山牧场最典型的风景区。西沟深处有一处落差40米，宽约2米的瀑布，融化的天山雪水穿越山峰，飞流直下，白浪滔天。置身瀑布之下，放空一切，把自身融入瀑布流水之中，那清澈圣洁的瀑布流水仿佛可以洗涤你的灵魂。山坡下绿毯般的草地开满了许多无名小花，偶有马匹散落其间，塞北那种秋风中烈烈骏马的豪迈之美会令你激动不已。白杨沟把天的幽蓝、山的雄浑、云杉的挺拔和草原的绿茵有机地组合在一起，空气中不带半点儿尘埃，是那样雄浑，那样静美，那样大气磅礴！到了这里，你会情不自禁地放声歌唱：“我们新疆好地方啊，天山南北好牧场，戈壁沙滩变良田，积雪融化灌农庄。”

目睹白杨沟的美景，寄情于大美天山，王石喜不自胜，乐而忘返，即兴写了一首诗：

这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

多么令人神往

那一山一水

一草一木

有你无法描述的美好

与山铸魂

与水融情

你就仿佛得到了天地的灵气

心包天地

爱遍山水

你的气魄便给了天地精神

目之所极

足之所履

不为别事

只为陪伴春风

春风里有一颗

母亲温暖的心

洪兴宝见王石诗兴正浓，由衷地赞叹道：“老弟寄情山水，乐而忘忧，能够随时抓住创作灵感，旅途之中能够不忘写作，令人敬佩啊！”

王石笑着说：“老兄有所不知，大自然处处能给人呈现美好，我们也应该学习大自然的这种无私奉献的精神。生活哪怕是一摊烂泥巴，只要抱定信心，就能种成花园。”

白杨沟之行给王石的人生境界带来了新的启迪，他很开心。

洪兴宝参加过南疆铁路建设，到过新疆的许多地方，他感慨地说：“没有到过新疆，你就不知道祖国有多么辽阔，没有到过新疆，你就不知道新疆有多么美！只有真正到过新疆，你才会真正爱上这里，大美的新疆一年四季都有你看不够、看不完的美景。”

王石说：“您说得好，确实是这样。新疆不仅是风景秀丽的旅游胜地，更是著名的瓜果之乡，在新疆流传着各种版本的顺口溜，‘吐鲁番的葡萄哈密的瓜，叶城的石榴人人夸，库尔勒的香梨甲天下，阿克苏的苹果顶呱呱，阿图什的无花果名声大，下野地的西瓜甜又沙，伊犁的姑娘一枝花。还有，‘库车的小白杏美名传，喀什的石榴比蜜甜。”

洪兴宝说：“关于新疆水果，还流传着许多美好的故事。比如，关于无花果，在当地流传着一个感人的爱情故事，一位公主和猎人相爱，却遭到国王刁难，除非果树不开花就结果，才让公主下嫁。为了让有情人终成眷属，神女下令果树不开花就结果，于是就有了无花果。无花果又叫‘糖包子，外表矮胖，里面全是糖分，吃之前一定要拍一下，拍扁后流出甜甜的汁子来，咬一口满嘴香甜。”

洪兴宝接着说道：“关于库尔勒香梨也有一个感人的故事，传说有个叫艾丽曼的姑娘，翻越了九十九座大山，骑死了九十九头毛驴，引来九十九种神树，终于将香梨接种成功，让生活在沙漠边缘的人们吃上了甘甜的水果。库尔勒香梨树一枝常结两果，一果为公，一果为母，象征爱情的忠贞。母梨的口感比公梨甜。至于新疆姑娘的美，那是人人皆知的，比如达坂城的姑娘、伊犁的姑娘、昌吉的姑娘等等，她们个个身材苗条，貌若天仙，能歌善舞，有一首歌《伊犁姑娘》中是这样赞美伊犁的姑娘的，‘白杨树下是我家是我家，伊犁姑娘一枝花一枝花，任凭风儿四方吹 ，姑娘从不戴面纱……青山绿水美如画美如画，伊犁姑娘一枝花一枝花，天山百灵随她唱，歌声挂满葡萄架。”

王石说：“未见伊犁姑娘，单听《伊犁姑娘》这首歌曲，你就会被那优美的旋律所陶醉。”

洪兴宝笑着称赞道：“看来，小王也是个新疆通啦。”

四

这里不通电话，写信是王石他们与外界沟通的唯一方式。前天收到雪妮的来信，同时也收到二哥的信，王石非常高兴，大大消减了对家的思念和生活的寂寞。

施工队文化生活比较贫乏，好在王石随身携带着一只木箱，里面装着他爱读的各种书籍，工作之余取出来翻阅，这给王石单调枯燥的生活增添了无穷乐趣。

最近阅读《中国近代史》，王石触动很大。王石在日记中写道：“雪妮，你知道学习知识对我们每个人有多么重要吗？在这个伟大的时代，青年人如果没有知识，就会低人一头，就会跟不上时代的步伐。”

晚饭后无事，王石手捧着儿子的照片凝视着，仿佛欣赏一件心爱的艺术品，儿子那双明亮有神的眼睛著实让他喜爱。

与家人相隔几千里，遥远的距离最容易产生思念之情，铁路建设者人人都有相思之苦，王石对家庭和爱人有着十二分的眷恋。年前回家休假，假期一结束，他就匆匆归队，这会儿他依然思念亲爱的妻子雪妮和可爱的儿子。王石在日记上写道：“雪妮，多少事都可以忘记，唯独对你的牵挂最放心不下，真的很想你和宝贝儿子。”

吃过晚饭，工友们或休息或去看录像了，帐篷里很安静，王石坐下来看书，写日记。回忆起雪妮温柔贤惠的性格，阳光般温暖的笑容，关心体贴他的点点滴滴，他就愈加思念妻子，他写道：“雪妮，培根说所谓永恒的爱，是从红颜爱到白发，从花开爱到花残。爱可以化陋室为宫殿。爱情和咳嗽一样，是不能隐瞒的。我对你的思念像这玛纳斯河水一样四季奔流，我对你的爱用任何语言都无法表达。”

王石和雪妮的恋爱是从新婚开始的。前年回家探亲，经人介绍，他认识了雪妮，在父母的张罗下，二人举办了简单的婚礼。雪妮端庄质朴，知书达理，含辞未吐，气若幽兰，见过第一面，他们便认定彼此是今生要找的爱人。婚后，雪妮身上没有那种矫情慵懒之气，更多的是勤劳主动，这让王石进一步对她产生了敬重之爱。自从上北疆线，明月千里寄相思，王石的思念痛苦而甜蜜。

“雪妮，队里抽调我和祝胜利、小牛到炊事班做饭，我很不开心，年轻人谁喜欢干洗锅、刷碗、和面、炒菜的麻烦事，我想干点儿符合个人爱好，与自己文化程度相称的工作，可工地几乎每个岗位都是力气活儿，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炊事班到自来水房大约有200米的距离，吃水要靠肩挑，布满沙砾的空地被王石踩出了一条小路。

自从到炊事班后，王石的思想斗争复杂而激烈，他一边做饭，一边安慰自己，劝自己不要悲观，炒好菜，做好饭，把工友们的伙食搞好，同样是为铁路建设作贡献，可转念又感到郁闷、痛苦，孟子说，“君子远庖厨”，王石觉得当厨师有辱斯文，他告诫自己不能就这样平庸下去，一定要坚持记日记、写东西，为创作积累素材。

他在日记上写道：“如果世间无佛度我，那我就双手合十做自己的佛，自己不觉悟，佛又如何度;自己若觉悟，何须佛来度。王石，你一定要自强自立。”

施工队住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上午搞完食堂卫生，王石坐在床头看书，一旁的小牛正在写信，小牛没有文化，问王石：“‘口字下面一个‘儿字念啥？”王石说：“念xiong。”“兄是什么意思？”“哥哥的意思。”王石问：“给谁写信啊？”小牛说：“给朋友。”小牛忽然把信纸揉成一团扯开嗓子说：“老子都谈了八个女朋友了，还没得成。”班长笑道：“小牛啊，谈对象和烧开水一样，只要温度够，不加锅盖也能开，看来你对人家姑娘还不够热情。”小牛说：“算命的说我要谈九个才能成。”班长说：“不要听算命的瞎扯淡。”王石说：“小牛，谈恋爱，遇到真心喜欢的一定要大胆追求。不管男女，都要主动。谈恋爱的过程中，对真爱，一定要死缠烂打，一定要有‘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决心。婚姻生活中，决不能轻言放弃，一定要有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的决心。总之，真心爱一个人，就要拿出实际行动，要有排除万难的决心和持之以恒的毅力。无论生老病死，绝不轻言放弃。真爱，是一生一世的承诺。承诺了，就要付出！要实现！”小牛说：“我没得那个耐心，我是‘秃子晒太阳—明对明，‘擀面杖捅火—直来直去，看上了咱们就谈，看不上马上拉倒，不要浪费工夫。”王石被小牛的话逗笑了。

王石叫小牛和他一块儿去买菜，小牛正对着镜子梳头整理仪表，便对王石说：“时间还早，等会儿去吧。”王石说：“赶集要趁早，刚上市的菜比较新鲜，去迟了别人挑挑拣拣的就不好了，等到下午去买就更不新鲜了。”于是，二人推着小推车往菜市场走去。西站的菜市场不算大，摆摊儿卖菜的不少，进了钢筋架构的菜市场，两边一溜儿铺开的是卖菜摊位，中间空开的地方是供顾客通过的走道，市场内人声嘈杂，有从车上往下取菜忙着往摊位上摆放的，有正在讨价还价的，有交易称秤的。菜市场上大葱、蒜苗、青辣子、西红柿、包菜、茄子、香菜、生姜、水萝卜、芹菜、韭菜、西葫芦等应有尽有，摊贩大多是兵团农场的菜农，也有一些内地来的。王石看见两个姑娘用架子车拉来一车包菜，便上前询问价格，商量好价格后，开始过秤。王石抬着木棍的一头儿，卖菜姑娘抬着木棍的另一头儿的同时手里抓着秤杆，一麻袋包菜称出了七十多公斤。王石觉得不对劲儿，往常一袋包菜最多三十多公斤，他低头看时，那位姑娘的一只脚还死死地踩在麻袋角上，小牛也发现卖菜姑娘在捣鬼，便大声说：“拿我们当傻子啊，对不起，你这菜我们吃不起，不买了！”那个姑娘红着脸愣在原地，王石瞅了她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往里面摊位走去，里面这位摊贩也是位二十出头儿的姑娘，高挑个儿，一双杏眼很好看，一眼就能看出是个精明能干的女孩子，虽然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王石向她买过好几次菜，知道姑娘是河南村的，便问：“莲花白怎么卖？”姑娘回答：“两毛八一公斤。”王石说：“人家都两毛二，你怎么那么贵啊？”姑娘说：“一看你们就是公家的有钱人，还在乎那点小钱吗？”王石笑道：“我们整天风吹日晒，辛苦流汗修铁路，每月工资也不过几十元，也不是什么大款，小妹不能漫天要价啊。”听了王石的话，她爽快地说：“你是修铁路的啊？包菜兩毛一公斤，怎么样？”王石说：“好啊！”姑娘边称菜边说：“北疆铁路从我们村口经过，有了铁路，出行就方便了，行，以后只要你来买我的菜，保证给你优惠。”王石说：“谢谢！”称好菜，付了款，王石推着小推车往回走，小牛笑着说：“王哥啊，那个姑娘还真被你的话打动了，便宜卖我们菜，态度也不错。”王石说：“人家知道咱们修铁路辛苦，同情咱，便宜卖菜是在支援铁路建设。”想起前面买菜时的遭遇，小牛感慨地说：“同样都是卖菜的，差别真是太大了。”王石说：“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林子大了啥鸟都有，很正常。”

队长最年长，自然是大哥，队长的爱人在乌市的中学当老师，大家喊她嫂子。学校放暑假，嫂子想看看铁路施工情况，跟着队长一起来工地。吃饭时，嫂子看到王石他们的伙食很单调，提出下午给大家做新疆拉条子，改善一下伙食。王石和班长打下手，烧开水。嫂子和好面，切好葱头、青辣椒、羊肉，双手灵巧地在面板上搓动，随后很轻松地把面团子揉好，拉成一团细丝，下入开水锅煮熟，捞入晾凉的开水盆里，接着给炒锅里倒上清油，待油热之后，把切细的肉丝倒入锅中翻炒，放入料酒、葱蒜、番茄、豆瓣儿酱，放入蒜薹、葱头、芹菜、绿豆芽等配菜，倒入适量生抽、蚝油，再放盐、十三香、孜然粉，翻炒均匀，将煮熟的拉条子倒入锅中，用大火翻炒，出锅装盘。那一顿饭，王石他们吃得很香甜，大伙齐夸队长嫂子不仅人长得漂亮，做饭也是一把好手。

下午，葛红军进来找王石借书，神情有些落寞，看得出他也很想念新婚妻子。王石关心道：“想李英子了？”葛红军笑着说：“新婚就分开了，又跑得这么远，谁不想家、不想老婆呢？”王石笑着对葛红军说：“最近，我在已婚同事中进行了一次摸底调查，问他们婚后有没有和爱人吵过架，大家都说没有。”一旁的老苏接过话茬儿说：“一年在家就待那么几天，爱都爱不够，还吵啥子嘴、闹啥子架啊。”听了老苏的话，王石突然觉得自己的调查有些无聊。

常言道，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王石他们是百万大裁军时转业到铁道工程局的，大多数人来自农村，考虑到修铁路工作流动性大，战友们为了有个稳定的家庭，多数人选择在农村老家找老婆。他们认为农村姑娘勤劳纯朴，有贤妻良母基因。

王石从小就立下宏愿，要当一名为人民歌唱、为时代呐喊的作家。上中学以后，他读了不少文学书籍，做了不少美妙的文学梦。他羡慕李白诗歌的豪迈奔放，充满浪漫主义的精神，喜欢韩愈“我愿生两翅，捕逐出八荒”的奇险怪僻，向往辛弃疾的豪放雄奇，敬仰曹雪芹的博大精深，感叹鲁迅的沉郁热辣，赞佩叶圣陶的亲切自然，读了《诺贝尔获奖文学作品集》《红楼梦》《古文观止》等书籍之后，思想深处时时奔腾着强烈的创作冲动。队里偏偏安排他到炊事班去当炊事员，事与愿违，非常恼火，他便对马向东和洪兴宝说：“从管理学角度看，人才放错了地方，就像一堆垃圾。”

洪兴宝说：“国家倡导尊重科学，尊重人才，但咱们队里真正有文化的也就那么几个。”

马向东说：“咱们队只有王石文化程度高，在炊事班的确有些屈才了！”听了好友打抱不平的话，王石的内心反而平静了许多，他虽然对当炊事员不满意，但觉得发牢骚不能解决问题，他没能在合适的岗位，或许是自己还不够优秀。想到这里，他便对好友说：“古人讲，‘进退有命，迟速有时。不知道对不对，但革命工作只是分工不同，没有任何高低贵贱之分。退一步讲，这也正是我磨练意志、深入生活、积累创作素材的好机会。”洪兴宝说：“那倒是。”王石觉得一个人要战胜困难，首先要有战胜自我的勇气。

得严肃认真，小心谨慎。自己所不喜欢的事情，就不要强加于别人。在岗位上不对工作有抱怨，就是不在工作岗位上也没有抱怨。之前我对队里安排的工作很不满意，有抱怨，现在想想，可能是我错了。”王石说：“孔子的话听起来简单，做起来不简单。他老人家还说过闻谤不辩、以直报怨，但当别人怀疑的时候，谁能平静的了呢？”洪兴宝说：“确实是这样啊。”

领工员老张叫李希安帮忙卸材料，李希安说：“不给加班费不去。”老张急得团团转，王石说：“走，我和你一起卸。”老张感激地说：“谢谢你的支持。”下材料的时候，王石想：有那么一些人已经很庸俗了，总是斤斤计较收入的多少，学会了透过金钱的方孔冷冷地窥探偌大的世界，灵魂早已沾满了铜臭，自己将不与之为伍。他告诫自己，做人做事要放大格局、放宽眼界，不能只盯着回报看，要把每天的努力都当作在为自己的未来浇水、施肥、除草。只要耕耘到位了，收获是水到渠成的事。

发生材料丢失事件后，面对各种猜测甚至非议，王石真正体会到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和生活的不堪。

时间会磨平年轻人的性格棱角，也能把人变得世故圆滑。早晨处长来窗口打饭，韩小军热情地问候道：“处长好！您亲自打饭啊？”处长点点头。王石看不惯他那种廉价而谄媚的神态，转念一想：是我的修养不够啊，人家那是恭敬，自己在礼节礼貌方面差得太远，反而看不惯别人，认为是别人虚伪，真是糊涂！

祝胜利听说李伟等人怀疑是王石勾结他人盗窃了工程材料，怕王石受冤枉，专门找队长说：“狼皮虎皮人能披，贼皮不能披。王石一向为人诚实，他是有文化、有骨气的人，我可以担保，王石不可能干那种偷鸡摸狗的事情。”

队长说：“这件事我们基本掌握情况，你不用担心，案子公安机关正在侦查，组织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听了队长的表态，祝胜利放心地走了，一进门就对王石说：“放心工作，该干吗干吗，不要背思想包袱。队长说在案子没有侦破之前，任何人说的话都不要当真。”

王石在煎熬中度过了七天时光，下午公安局来人向施工队反馈情况，说工程材料被盗案已经破获，案犯除一人在逃，其他三人已被抓获，并找到了被盗的所有材料，原来是前段时间队上临时雇用的一个民工勾结社会上的盗窃团伙作的案。聽说材料被盗案件已经破获，王石激动得满眼泪花。队里取消了对王石的处分，决定将扣罚其三个月工资改为扣罚半个月工资，王石虽然有些想法，但案件的告破总算给了他清白。

马向东、洪兴宝、葛红军、祝胜利等听到破案的好消息后非常高兴，买来啤酒和菜为王石庆贺，葛红军端起一碗啤酒说：“来，干了，感谢公安机关及时破案。王石，还是那句话，肚子里没冷病，不怕喝凉水，大家相信你的人品。”洪兴宝说：“王石是块和田玉，越磨越值钱。”王石说：“疾风知劲草，遇事看人心，谢谢你们对我的信任！”马向东说：“来，干了！老兄啊，历尽挫折好做人，堂堂正正走自己的路，让那些在阴暗角落里的人继续造谣去吧。”

小牛谈的第八个对象叫琴，在伊犁上班，人长得很漂亮，小牛十分喜欢，琴发现小牛写信不是有错别字就是语句不通，劝他好好学习，小牛不以为然地说：“我不管那么多，只要她爱我就行。”那天，他给女友写信，想不出好的词，想起一句话，觉得很得劲儿，便兴奋地写道：“琴，你好，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从此，他再也没有收到琴的来信。小牛搞不明白是咋回事，请假去了一趟伊犁，要当面向琴问清原委，却意外地发现琴已经有了新男友，小牛骂琴是骗子，琴将小牛写的信扔给他说：“你自己写的，自己看吧！”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小牛望着琴远去的背影“呸”了一口：“牛什么牛，信不信我再找一个比你还漂亮的！”

五

施工队搬到了乐土驿，临时租用乐土驿中学的操场做生活基地，在这里搭起了帐篷。出纳小徐和队长租住在肖老师家里，肖老师家有个二十出头儿的女儿肖芳，出落得亭亭玉立。葛红军调侃说：“小徐好福气啊，要做上门女婿啦。”小徐羞红了脸，却也不辩解。葛红军看出了端倪，笑着说：“好啊，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好好把握机会啊，小徐。”小曹一边跳着探戈，一边对小徐抛媚眼，夸张地唱道：“姑娘模样俊，姑娘歌声好，我一见就倾心啊，忘呀忘不了，千万要嫁给我啊，哥哥的心儿焦。”逗得大家开怀大笑。

这几天施工任务重，工地人手不够，小曹抬电杆时手指被压伤，养伤休息。吃过早饭，炊事班的小牛被临时抽到工地立杆去了，他开心地哼着小曲。会计老徐和班长祝胜利买面粉、清油去了，王石拿着塑料袋去市场买菜。已是秋天，早晨很冷，王石穿着毛背心还感觉到脊背有些发凉，高楼遮挡了温暖的阳光，他在大街上专找太阳能晒到的地方走。

中午，王石和小牛给工地送饭，赶到工地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五十分，线路穿越的是一片无人区，炽热的阳光把戈壁滩烤得滚烫，大伙儿看见王石送饭来了，如同见到救星一样，队长和司机刘强抬着开水桶往前面跑，给杆上作业的工友们送了过去，队长边走边说：“今天干的时间不短了，他们肯定饿坏了。”队长来回在工地上跑动指挥，风吹日晒，汗水从头发上流下，布满沙尘的两颊上被汗水冲出两道蚯蚓一样的痕迹。极度饥渴会使人忘掉风度和形象，张总工端起水碗仰头咕噜、咕噜猛喝起来，队长张开干裂的嘴唇津津有味地嚼着蒸馍，大伙儿或蹲，或坐，或站，或背靠电杆，端起饭碗一副饥不择食的样子，这场景使王石想起了电影《上甘岭》。戈壁滩十分缺水，工友们头顶骄阳，汗水就着饭菜，一顿普普通通的饭菜吃得那样香甜。看到工友们如此艰苦，王石的眼睛有些潮湿，劝大家多吃点。小杨边吃饭边对王石发牢骚：“看看我们过的是什么鬼日子，劳改犯也比我们好，我们早上出工干到天黑，何止八小时？”

王石笑道：“那不能比，劳改犯是在服刑，没有自由，我们是在为国家修铁路，我们比劳改犯光荣。”

小杨继续发泄道：“我看我们还不如劳改犯，干这么累的活儿，时间又那么长，肚子都饿扁了。”

老董听到了，幽默地说：“小杨，人活着很累，这就叫人类。不能劳动，那叫废物，是死人。”

葛红军说：“哥们儿，劳改犯有人发工资吗？我们的劳动是在为社会创造价值，创造幸福。”

王石被工友们在极端艰苦环境中坚持施工的吃苦精神深深感动，他写了一篇《我们的青春与太阳同辉》的短文：

我们的青春像天山一样壮美，我们的青春是用汗水浇灌出的哈密瓜、用雪水浇出的甜葡萄。盛夏的北疆，烈日烘烤下的戈壁如同火炉，地表温度高达五六十摄氏度。工友们在四十摄氏度的高温环境中施工，线路穿行在无人区，路基延伸在一片荒漠中，太阳将我们的脸庞晒成了紫红色，随身的水壶早已见底，中午三点多，烈日当头，有一种想跳进河里洗澡的想法。热情似火的大漠戈壁，偶尔能见到一棵树，但那树的叶子全部耷拉着，只有戈壁沙滩任凭烈日怎样烘烤却始终不改它那褐色的底蕴。

骄阳似火，酷暑如炉，却丝毫不能阻挡我们前进的脚步，施工没有停顿，我们测量，挖坑，立杆，放线，挂线，紧线，扎线，一条龙前进着。大家个个像炼丹炉中的孙悟空，为了祖国铁路建设，为了边疆的繁荣发展，英勇奋战在千里戈壁上，烈日酷暑何所惧，苦点累点算什么？

我们自豪，我们是年轻的铁建工人，大家的平均年龄只有二十七岁，许多工友初为人父，有的还是单身，我们远离家乡，每天抬起几百斤重的电杆，扛起五十多公斤的铁线盘放线、架线，遇到水渠，淌水经过，裤腿和鞋子被打湿，腿上流水，脸上流汗，祖国有我们这样的建设者，一定能够兴旺，一定能够富强！张总工才三十二岁，常年的辛劳奔波，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许多，自从施工以来每天都盯在工地上，设计、测量，给施工质量把关，每一道工序，他都严格检验。在北疆线，年轻的铁路建设者，为了祖国铁路建设事业，无私奉献，我们的青春与太阳同辉。

王石他们在施工中不断进行技术革新，最初的人工放线是将一盘五十公斤的铁线盘立在地上，一个人用手放，另一个人拽着线头往前拉，阻力大，容易打结，进度缓慢。为了提高工效，王石和武鸿泰反复琢磨，他俩用木横担制作了放线车，将两根横担截成略长于铁线盘外沿直径的十字架，在横担中间用穿钉做一个轴承，在轴承上端用铁丝做成环形，用来穿木棍，再量好铁线盘内径长度，分别在十字架的四个端点量出与线盘内径相等的尺寸，用穿钉和螺母做上下固定，将线盘放入放线车，将木棍穿进铁丝环，二人抬着放线车放线，这一方法在施工中得到了推广，大大提高了放线速度。

施工队快要从乐土驿中学搬走的时候，传来了好消息，出纳小徐向工友们宣布，他要和肖芳订婚了，队长是他俩的红娘，小徐给大家买了喜糖，打算国庆节结婚。小曹说：“我哩个乖乖，小徐真神速啊！本人到现在还是光棍啊！”马向东说：“赶紧和你的叶丽娜商量，赶在国庆节一起把婚事办了，也算是为民族团结作贡献嘛。”小曹笑着说：“我是有这样的打算，可我老爹老娘思想保守，听我谈了个哈萨克姑娘，竟然要和我断绝关系，弄得叶丽娜最近都不理我了，你说叫我咋整？”马向东说：“这好办，和叶丽娜商量，在他们家的毡房外盖一幢房子，把你爸妈接过来一块儿住，让叶丽娜天天给他们炒羊肉吃、挤马奶子喝，时间一长就习惯了，他们不就同意啦！”王石笑着说：“马向东出的是馊主意，小曹别听。你要从长远考虑，关键是要看叶丽娜能不能适应我们的生活方式，看你习不习惯得了叶丽娜的生活方式，爱不爱叶丽娜，这个没有问题的话，其他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六

葛红军听说爱人李英子要来探亲，心里乐开了花。葛红军对王石说李英子温柔贤惠，对他母亲很孝顺。葛红军的父亲去世得早，是母亲辛辛苦苦把他和弟弟拉扯成人。母亲生下弟弟时，没有坐好月子，落下了病根儿。那年，葛红军的父亲去镇上赶集遭遇车祸去世了，对母亲打击很大，后来母亲的身体一直很虚弱。他入伍时，母亲依依不舍送他参了军，到部队后，葛红军一直对母亲放心不下。弟弟写信说，妈有病，多亏了英子姐的照顾。李英子和葛红军是初中同学，比葛红军小一岁，两家离得不远，李英子对葛红军很有好感。葛红军家境贫寒，因此压根儿没有想过要和英子谈对象。自从到部队，不知为什么，二人心中渐渐有了一种朦胧的牵挂，李英子聪慧善良，看见葛红军母亲身体不好，一有空闲就跑过去帮忙做家務，甚至帮着到河里挑水，葛红军的母亲对李英子很感激。葛红军不能孝敬母亲，因此，母亲一直是他的牵挂，李英子的助人为乐行为让葛红军感激万分，不知道怎么报答。李英子的哥哥在政府部门工作，说好了要给妹妹在县城谋个职业，因此，葛家觉得门不当户不对，没敢提亲。李英子对葛红军却情有独钟，葛红军回家探亲，提起婚姻的事情，李英子说：“红军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是啥样的人，你还不知道？”葛红军说：“我家条件差，我妈身体又不好，你跟了我会吃苦受累的。你爸你哥都是有工作的人，他们要是不同意，咱俩的事就成不了，我觉得有些不合适，你还是要慎重考虑。”李英子语气坚定地说：“红军哥，我的事情我做主，只要咱俩互相不嫌弃就成，俗话说，‘穷没苗，富没根，只要咱们齐心协力过日子，黄土也能变黄金。”

葛红军的母亲央请本家有德望的葛老师到李英子家提亲，李英子的哥哥不同意，他希望妹妹将来有个美好前程，还帮妹妹在县城物色了一个刚分配工作的大学生，谁知英子不答应，说人家是文化人，恐怕将来当了官瞧不起自己。哥哥帮妹妹分析了葛家的情况，说：“红军他妈是个病人，弟弟还在上学，花钱的日子多着呢，红军家又没有劳力，嫁过去既要伺候老人又要种庄稼，你能受得了？”英子说：“哥，咱媽当了一辈子农民，我看挺好，要不是妈能勤俭持家，靠咱爸那点工资还不得饿死人？”哥哥见劝说不动妹妹，只能听她的，于是葛红军和李英子二人很快就成了亲。精明能干的英子嫁给葛红军后，把葛红军家打理得井井有条，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对婆婆孝顺，人又勤快，村里人都说：“葛家先人坟上冒青烟了，葛红军这娃真有福气。”

葛红军的爱人李英子来工地探望丈夫，队上给他们准备了单独的房子。李英子丹凤眼，瓜子脸，身材苗条，不着粉黛就赛过电影明星，工友们都夸葛红军有眼力，娶了个俊媳妇。李英子看到葛红军每天上班很辛苦，对葛红军更加体贴入微，来到队上帮丈夫拆洗被褥、衣服，把葛红军打扮得格外精神，葛红军走路都哼着小曲。

王石和葛红军是老乡，晚饭后他们一起在马路上散步。李英子发现自己的腿比王石的还长，笑着和王石打赌，要来个百米赛跑，说一定能赢王石。王石不相信，自己特务连出来的，难道还跑不赢一个女人。说比就比，在小谢和葛红军的见证下，二人在马路上进行了一场百米赛跑，结果王石以显著劣势输掉了比赛，他想不明白怎么回事，李英子笑着告诉王石，自己以前是全市中学生少年乙组百米赛跑纪录保持者。

王石说：“李英子不是等闲之辈，葛红军今后要注意，得罪了英子，被人家追上有你小子好受的。”葛红军听了开心得咧开嘴巴哈哈大笑。

七

星期天，王石和老周去石河子买鞋。进入市区，他们看到这座军垦城市像个年轻的小伙子，浑身散发着青春气息，绿树丛中高楼耸立，街道干净整洁。石河子是农八师总部所在地，是一座建立在戈壁上的军垦新城，素有“戈壁明珠”美称，到处绿树掩映，是真正的戈壁绿洲。当年，王震将军带领将士们开创的军垦根据地，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座现代化的文明城市。他们往回走的时候，发现前面十字路口正围着一群人，地上躺着一个人，显然是一起交通事故，肇事车辆早已逃逸，王石觉得躺在地上的人有些眼熟，老周叫王石赶紧走，王石本能地近前查看，发现伤者是同事李伟，王石连忙问道：“怎么回事？身体怎么样？”只见李伟疼得咧着嘴哭，周围没有熟人，王石赶紧喊来老周，二人叫车，一起把李伟送到市医院，医生拍片检查后说：“右腿小腿部轻微骨折，需要固定处理。”李伟身上的钱不够，王石和老周掏出钱，帮李伟交了手术费，医生很快给李伟做了伤口处理，安顿好李伟住院的事后，又给李伟买来饭菜让他吃。李伟觉得以前故意与王石不对付，现在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王石留下饭钱，叮咛他安心静养，其他的事别操心，由他向队长说明。李伟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八

小牛叫王石陪他去裁缝店给自己做一件西服，裁缝姑娘拿起皮尺麻利地给小牛量着尺寸，量胸围时碰到了他的胳肢窝，小牛说：“请不要摸我的排骨。”裁缝姑娘咯咯笑着说：“你这人真逗，那叫肋骨，不叫排骨。”小牛说：“你没看过外国电影吗？外国人就管这里叫排骨，不懂就学着点！”边说边拿起定做衣服的收条走出了裁缝店，裁缝姑娘说：“你这人真是少见。”王石听得笑出了眼泪。

“8月13日，晴，雪妮你好！同事们都休息了，我在灯下写日记，雪妮，很想念你和儿子，这世上好多美好的事情都可以暂时忘记，唯独你和孩子一直在我心里。当初是你冲破家庭阻力，心甘情愿嫁给我，现在我却不能为你尽丈夫的责任。”调动工作的事让王石的心里像压着一块石头，他知道目前根本没有任何希望，但为了雪妮、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庭，他不得不考虑。当初，雪妮的父亲和在省城工作的哥哥不同意雪妮嫁给王石，哥哥说：“铁道工人四处奔波，居无定所，跟着他将来会受罪。”但雪妮看上了王石的人品，一心要嫁给王石，情愿追随王石一辈子，王石发誓绝不辜负雪妮对自己的一片痴心。这会儿他在想，自己要是有孙悟空的七十二般变化该多好，任何事情都难不倒自己，要是有个在人事部门工作的亲戚该多好，调动工作就有人帮忙了，他不切实际的想法有一箩筐，可没有一个是有用的。

“雪妮，多么想你啊。”王石亲吻着妻儿的照片。施工队到处安营扎寨，住帐篷，跑戈壁，风餐露宿，为了铁路建设，舍小家，顾大家，相隔千里，不能经常陪伴在妻子身边好好照顾她，王石感到很难过。

傍晚忽然下起了雨，中秋时节，知了的叫声此起彼伏，似乎知道秋天留给它们的时光不多了，有一只知了甚至跳进了帐篷落在王石的脚上。雨越下越大，老祝、小周、小谢等工友们都出去看录像了，现在的港台录像、港台流行歌曲比流行感冒还严重，武打片的情节千篇一律。

“帐篷里很安静，闹钟嘀嗒、嘀嗒敲击着夜的耳膜。雪妮，想你的时候，我很不开心，有什么办法呢？”

雨小了，帐篷后面那家的小姑娘跑过来问王石写什么。他抽着烟没有搭理。小姑娘看见桌边上有本《丑小鸭》杂志，说要看看。王石问她学习好不好，小姑娘说不好。她的样子天真可爱，王石知道她不愿意夸自己。小姑娘走了，出门的时候王石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李wen。”“哪个wen字？”她说：“稳当的稳。”王石记住了这个叫李稳的小姑娘，一双大大的眼睛和脸颊上的两个小酒窝配合得很完美，穿着粉红色布衫、天蓝色的裤子，衣着朴素，是典型的农家女孩儿，王石想起了自己的小妹。

雨停了，知了又聒噪起来。隔壁帐篷的大个子老赵不知在和谁说什么，爽朗的笑声穿透了夜空。

“雪妮，我们的儿子已经九个月大了，我在想他是不是很调皮了。你说儿子随我，我看也是，可那一对眉毛还是像你。”看着照片，他从儿子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北疆的天气昼夜温差很大，昨夜一场雨，早晨就感到寒意阵阵。

施工进度很快，昨天王石他们搬到马纳斯。

王石放下笔记本呆坐着，班长祝胜利进来笑着问他是不是想雪妮了，王石笑笑，说：“老想她干吗？”但是眼泪差点儿出来了。

九

前段时间安排施工计划不周到，措施不得力，影响了施工进度，指挥部很不满意，处里派辛锋任六队队长亲自坐镇指挥，辛队长原来是发电连的连长，点子多，思路活，有闯劲儿。辛队长打破原来那种按部就班，整齐划一，吃大锅饭的干法，实行计件制，对挖坑、立杆、放线实行量化定额管理，根据实际测算定出每天的工作量，下达每日工作任务，超额完成者奖，完不成任务者，扣罚当月奖金，多挖一个杆坑奖励两元。政策一出台，工效大增，外号叫“黑娃”的高新民一天就挖了十三个杆坑，领的奖金快赶上他半个月工资了，“黑娃”乐得合不拢嘴，大家都夸辛队长领导有方。架线进度由每天1公里提高到了2公里以上，真是观念一变气象新。辛队长的科学管理，激发了工人的劳动热情，提高了工程进度，受到指挥部和处领导表扬。

十

工地生活枯燥、单调，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休息的时候，老董、王石一帮年轻人说说俏皮话，讲讲笑话故事来调节生活，制造快乐。小杨说上高中的时候，有的老师对学生特别不好，同学们被压迫已久，便商量着整老师一下。这天，老师在课堂上讲课，坐在最后一排的男生面露痛苦之色，手捂着肚子呻吟。老师也没搭理，继续讲课。讲到一半时，老师转身面向黑板写笔记，这位同学突然“呕—哇—”同桌男生以极快的速度将一瓶八宝粥倒在课桌上，老师回过头时，已见桌子上布满黄白之物。这时，另一位男生拿出一把小勺，一勺一勺地将桌子上的液体舀起来吃，边嚼边说：“嘿，这家伙中午吃的是花生唉。”老师见状：“哇—呕—”狂吐不止。小杨的笑话听得老苏也跟着“哇—哇—”呕吐了起来，骂小杨太脏了，讲个别的。这时，一旁的小曹用眼睛扫了扫工地上的开水桶说：“上初中时，有个数学老师老爱拿自己打比方。一次讲课，老师说：‘我的底部半径是20厘米，高是50厘米，那么我是……有同学赶紧抢答：‘是饭桶。”大家听罢笑得前仰后合。老董说：“光屁股坐板凳—有板有眼。”有的说：“飞机上挂电壶—高水平（瓶）。”大家说笑了一场，队长喊道：“同志们该动作起来了！”他们又继续忙碌了起来。

王石对雪妮的思念像秋天的野草一样，他只能把这份思念写在纸上。他想，雪妮也一定和自己一样，“雪妮，快到我的身边来吧，让别人骂我没有出息去吧，我就是这样爱你，没有什么可以代替！唉，爱情为什么总是痛苦多于甜蜜！”这会儿他满脑子都是心爱的雪妮，在静谧的夜晚，他对雪妮的思念像火焰一样，仿佛能将整个人燃烧起来。他在日记上写道：

昨夜三更醒，思君到天明。

不知故乡里，妻可知我心。

父母生我身，你最懂我心。

不怕相隔远，携手并肩行。

我是筑路工，边疆献青春。

我爱妻情深，不为慕花容。

端正能勤苦，持家无怨声。

爱情经锤炼，两情更坚贞。

雪妮也很想念王石，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她就起来一针一线地织毛衣，她把对丈夫的思念与爱恋织进密密麻麻的针脚里，王石收到雪妮寄来的毛衣和背心，穿在身上暖在心里。雪妮告诉王石，儿子已经会跑了，她用手抓住儿子的小手用笔在信纸上写下“爸爸，我很想你”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她的眼泪落在信纸上，点点滴滴的泪痕依稀可辨。

夜幕笼罩下的世界，最初的暝色是淡淡的，现在愈加浓重。听得见汽车在公路上疾驰而过的轰鸣声，村庄里的犬吠声，知了的聒噪声，帐篷里嘀嗒、嘀嗒的闹钟声，电视场上的笑声，这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也难掩王石内心的孤独，“雪妮，晚安，让我们在梦里相见吧。”

洪興宝瞧见王石床头上敞开的日记，开玩笑地说：“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王石笑道：“这叫对爱情的忠诚，不能算好色。”

每当工作之余，王石就不停地胡思乱想，检查自己以前生活小节上是否有什么过错，想心事也很痛苦呢，王石用很多笔墨写了一大堆废话，都是胡思乱想出来的。

施工队经过沙湾，望着一三五团场那一望无际紫白相杂的万亩棉田，朵朵棉桃笑迎秋风，工友们惊呼：“太壮观了！”王石说：“都说新疆是中国的棉花之都，果然名不虚传啊。”

队长说：“世界棉花看中国，中国棉花看新疆，新疆是全国最大的产棉基地，新疆的棉花产量占全国百分之八十五以上，占全球百分之二十左右，优质高产的新疆棉花一直吸引着世界的目光，可大气的新疆人从来不夸耀这份荣耀。等咱们把铁路修通了，新疆的棉花就能畅通无阻地走出国门了。”

王石感冒了，头很痛，到镇上找医生开药，打了一针抗病毒药，仍然不见好转，他很想妻子，哪怕是一句问候也行，想到这里，他内心更加痛苦，仿佛自己的心在哭泣，这种相思与疾病的双重折磨绝非哭天抹泪所能解决的。

下午播放第十四届世界女排锦标赛，中国女排夺得了冠军，王石很开心，接着是墨西哥电视连续剧《诽谤》，他觉得没劲，感冒没有好，头还很痛，一直在流鼻涕，就上床休息了。

北疆的初冬，有一种超出一般意境的苍凉，是那种宏伟的大大咧咧的场面。下雪了，北风呼啸，雪花纷飞，天气忽然变得很冷，千里天山一夜之间从头白到了脚跟。在这北疆初冬的雪夜里，王石格外想念妻子雪妮，万重相思，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他独自走出帐篷，爬上雪夜中的铁路路基，翘首遥望故乡，触景生情，唱起了歌曲：

今夜北疆，飘起了雪花

一片一片，是对你的牵挂

轻盈飞舞，洁白无瑕

我们的爱，慢慢融化

故乡的爱人，现在好吗

你那里是否也飘着雪花

你的美丽，你的长发

飘落在我心头，饱含泪花

今夜北疆，飘起了雪花

好想和你说说心里话

漫天遍野，飘飘洒洒

让我今生偏偏爱上她

今夜北疆，飘起了雪花

寂寞的长夜，我很想家

莫名的相思，遍满天山

叫我怎能不想她

今夜北疆，飘起了雪花

好想和你，说说心里话

漫天遍野，飘飘洒洒

让我今生偏偏爱上她

今夜的天山，飘满了雪花

问一问你，是否也想家

莫名的相思，遍满天山

叫我怎能不想她啊！

王石觉得，此时此刻唯有这样，方能表达他对妻的思念之情。当他轻拭眼角的泪时，却蓦然发现不远处还有一个人站立在路基上—而且是个女的，这让他有些害臊起来，本想抒发一下相思之情，没有想到却被外人发现，他倒有些不好意思。只听得对方爽朗地笑道：“没有想到我们的王石先生不仅是个秀才，还是个歌星啊，真是个情意绵绵的多情公子，声情并茂啊，唱得这么好听，我都被感动了。”

原来是队里新来的实习生高静静，高静静和刘娜、刘红娟三个技校女生是干部子弟，是名副其实的“铁二代”，前不久一起被分配到六队来实习。高静静是铁路工程局办事处高主任的女儿，王石之前当兵时常去办事处他老乡李瑜那里玩，李瑜在招待班当班长，那时高静静在读高中，放学后有事没事常到李瑜那里玩，一来二去王石也就认识了。

王石说：“是高静静啊，吓我一跳，我以为是谁呢。下雪了，闷得慌，出来走走，胡乱唱了几句，太不好意思了，那么难听，都让你听到了。”

高静静说：“没有，没有，我也是闷得慌，出来走走，哪里像你们文化人，出口成章，能写能唱，生活浪漫得跟童话一样。”

王石笑道：“又怎么不开心啦？听你这口气，是李瑜啥地方得罪你了，还是另有意中人，犹豫不决，难以取舍，跑到这里叩问苍天来了？”

高静静拉长声调说：“你老乡是啥样的人你不知道，人家一表人才，压根儿就瞧不上我，我哪里能高攀得起呢？”

王石笑道：“据我所知，李瑜同志对高小姐还是很中意的，他夸你性格直率，人长得漂亮，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只是觉得你家条件优越，他是农村来的，感觉城乡差别太大，不敢高攀你啊。”

高静静失落地说：“人家压根儿就没有瞧上我。”

王石笑道：“怪不得小仙女一个人来这里啦，原来是单相思上了，明天我让李瑜亲自来慰问他的小妹妹。”

高静静的脸色由阴转晴，咯咯笑道：“我看得相思病的是你王石，刚才唱歌那个酸劲儿，就能听得出来，是想你的媳妇了吧？”

王石笑道：“赶明天我给李瑜说一下，让他来这里安慰安慰他的小公主，要不然，静静姑娘胃不好，又要泛酸了。”

高静静追着王石打了一拳，说王石真坏，他们聊着天儿往回走，到各自的帐篷里休息去了。

王石把高静静暗恋李瑜的事告诉了李瑜，谁知李瑜早已是身在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李瑜说，已经在老家联系好接收单位，马上要调回去，不打算在外面找对象，理由是家中七旬老母亲无人赡养，自己必须回去。李瑜考虑到高静静是老领导的掌上明珠，既怕得罪老领导，又怕伤害高静静的自尊，一直以来和高静静之间是保持着一定距离的朋友关系。高静静对李瑜的爱单纯而直接，没有任何理由，当她知道李瑜已经办理好调动手续之后，背地里哭了一场，在工地拼命工作，用近乎自虐的疯狂劳动来麻木自己，一场从十八岁开始的初恋无疾而终。李瑜听到高静静的情况后，好多天心情无法平静，他经过深思熟虑，给高静静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希望她振作起来，人生的幸福在于正确的选择和理性的约束，不要纠缠在过去的情感之中，“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相信她会找到自己的真爱。

工地上休息的时候，大家闲聊，有人问：“怎样知道一个女人对你真心不真心？”

老董说：“试一个女人对男人真不真心，要看她的行动，如果只是嘴巴上说说，那很可能是逢场作戏，或者有求于你。”

高静静笑着问：“董师傅高智商，请问，如何知道一个男人对女人是不是真心？”

老董说：“方法很简单，想要知道男人对女人是不是真心，得用钱试。男人如果对女人说，爱死你了，想死你了，你问他借两万元，再看看他还想不想你，爱不爱你了。”

高静静笑道：“那不是把好事往黄里搅嘛。”

大刘哈哈大笑：“老董真能扯，我一月工资才几十元，谈个恋爱，你一张口就要钱两万，是谈恋爱吗？”

十一

12月23日，王石回到家中四天了，他感到与雪妮和孩子在一起非常开心，王石目睹了雪妮每天的辛苦忙碌，真正体会到自己不在身边的日子妻子真的不容易。儿子刚过一岁，雪妮既要带孩子，又要给学生上课，孩子半夜醒来，要换尿布、喂奶，清晨学校的钟声又早早将她唤醒，雪妮穿衣起床，生火炉、扫地、给孩子喂奶、收拾房子，紧接着上课，晚上回来还要做晚饭、洗衣服、哄孩子，等孩子睡着后才能批改作业，可她从来没有半句抱怨之言，雪妮用孱弱的肩膀默默承担着家庭重担，这让王石對雪妮产生了更深的敬意。

儿子感冒发高烧，雪妮整晚守在儿子身边，一会儿量体温、喂药，一会儿用毛巾冷敷，一会儿给儿子喝水，儿子啼哭不止，她紧紧把儿子抱在怀里，不停地用手抚摸着儿子发烫的额头，嘴上急出了水泡。第二天到医院找大夫打了针，等到儿子高烧退了，雪妮才放下心来，患难见真情，在实际家庭生活中，王石真正体会到了雪妮的不容易。

时光的脚步真快，一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王石要回单位，早晨六点半乘坐公共汽车从县城出发，九点半到市里。雪妮昨天刚刚出医院，身体虚弱，他这一走，妻子没人照顾，真是放心不下，活泼好动的儿子多招人喜爱啊。为了工作，这一别又是一年。王石每次离家时，雪妮总是默默相送，纵有万千不舍，却从不轻易表露。父母都上了年纪，王石不能照顾他们，作为儿子他满心愧疚。

回到工地，王石到食堂继续做炊事员，他和老祝挑着水桶到三段大院去挑水，那个一只眼睛有问题的看门大叔不让进门，班长说这是队长和三段领导说好的，吃水付钱，看门大叔才极不情愿地让王石和班长进去挑水。

王石一边洗菜、切菜，一边想心事：“雪妮，不知道你的身体恢复了没有？前天给你写的信很简单，因为刚下火车，很疲劳。雪妮，还是那么想念你，宝贝儿子啊，爸爸也很想你啊。”在家时，王石每次刷牙漱口，儿子总是丢下手中的玩具静静地看着他，以为爸爸是在吃什么好东西，儿子把小手伸进水桶弄湿了整个袖子，王石打了他的小屁股，他不但没有哭，反而学乌鸦叫，噘着小嘴让爸爸亲，宝贝儿子的一举一动，奶声奶气的样子，深深触动王石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十二

今天进行线路测量，王石他们坐着办事处的120客车赶了两小时才到安集海，下车时已经饥肠辘辘，王石走进街边的小饭馆，给每人要了一盘新疆拌面，拌面味道鲜美，很有民族风味。

风沙很大，太阳火辣，戈壁滩里像个火炉，王石他们沿着铁道线徒步测量，人人汗流浃背，才两天时间，王石和老董、老罗、老周几个人被烈日风沙吹晒得又红又黑，脸颊发烫。

“雪妮，虽然每天很累很辛苦，但能为国家铁路建设作贡献，这点苦和累不算什么。”施工速度很快，他们今天住在夹河子绿化饭店，这个饭店是兵团的国营饭店，苏式建筑风格，很有年代感。

王石的胃有些不舒服，可能是昨天饿得厉害与那盘炒羊肉拌面有关系。

“雪妮，不知道你的身体好些了没有？”王石顶着烈日沿铁道线跑了整整五天，脸被太阳烤得生疼，他担心再回到家，雪妮和儿子会认不出他了。

4月7日，老天很突兀，忽然下起了雪。吃过早饭，王石抓紧洗衣服。他和老罗住一个屋，老罗把火炉生了起来，房间里暖暖的，王石看着书，有些犯困，不知不觉睡着了。

雪继续下着，王石想着妻子儿子，“雪妮，我甘愿这样对你多情，甘愿像这春天的雪花一样把爱融进大地滋润万物，像太阳一样给你温暖。”

王石离开家已第二十天，对他来说十分漫长。白天工作忙，可以暂时忘记妻儿，夜晚，他就陷入深深的思念，灵与肉都沉浸在痛苦之中。想到雪妮每天教书，哄孩子，做饭，洗洗涮涮不停地忙碌，他更加心疼妻子。

从前方工地回到西站，王石的脸色像秋天的高粱一样红，工友们笑称他们几个是非洲朋友。

明天就要从乌西搬到夹河子了，夹河子是500多公里玛纳斯河流中间的一段，很荒凉，条件不好，没有邮局，写信、邮寄东西都不方便。

王石在日记上说：“雪妮，还是很想你和儿子。雪妮，请你不要像我这样被相思煎熬，我的世界因为有你而充满幸福和快乐。为国家修铁路是我们的事业，我甘愿辛苦，辛苦的工作是充实的，可以成就精彩的人生。”

小谢进来说他媳妇小刘来信了，乐呵呵的，王石开玩笑说：“还是爱情的力量神奇啊，你亲爱的小刘给你说啥暖心窝的话啦？”小谢说：“她说我们不求形影不离，只求心心相印。”王石听了很是感动。

施工队住在夹河子饭店，吃过午饭，王石和工友们就动手搭帐篷，建材料库，刚完工，小白、小杨就带着装材料的车来了。

傍晚，雨过天晴，阳光从窗户透进来，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4月22日，风云难测，早晨出发时天阴沉沉的，

王石他们乘坐东风牌货运车去工地，挥锹挥镐挖杆坑，浑身很有力气。这会儿下雨了，蒙蒙细雨灑在身上，王石满脸汗涔涔的，他抹了一把额头，分不清是汗是雨，虽然工友们一个个像泥人，可觉得细雨中干活儿很凉爽。艰苦的工作给了王石深刻的人生启示，有苦才有甜，劳动才有快乐。

返回驻地时，云脚低垂，雨如帷幕，汽车在公路上奔跑着，王石他们二三十个人站在车厢里接受着老天爷的免费淋浴，衣服湿透了，帽子上、脸上、衣服上往下淌水。

4月23日，晴。“雪妮，我每天和同事们在一起劳动很快乐。可仍然非常牵挂你和孩子，这是否属于儿女情长呢？”

王石的脑子乱七八糟的，他知道该给哥哥和爸爸妈妈写信了，但日子依旧是这样平淡，不知从何处下笔。王石很想回家看看可爱的儿子和生病的雪妮。他一边翻阅杂志一边想：“王石啊，你不要儿女情长，儿女情长是私情小爱，一个人只有抛弃了私情小爱才能快乐起来，你应该多想如何干好工作，只有这样，才不负青春年华。财富可以给人带来优越的生活，但只有劳动才能创造真正的幸福。”

人啊，真是个矛盾体，王石一边劝自己不要那么儿女情长，一边又在不断地思念着雪妮。

相声演员姜昆说过：“如果你每天坚持写一篇百字短文，那么十年后你可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作家。”王石想成为作家，希望通过每天的学习和写作取得成功，工作之余，如果不读书不写日记，他不知道将如何度过。他深感时光不可消磨，年华不能虚度。他告诫自己，要让生活过得更充实些，唯有把眼前的分分秒秒抓在手里。可有些时间还是被白白浪费掉了，这正是缺少毅力的表现。在所有誓言中，唯有毅力是个“政治老手”，最经不起时间检验。

最近，王石的心情比较舒畅，整编后的六队换了领导，新来的辛队长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有改革家的精神，工作有思路、有想法，指挥施工生产有章法，王石觉得跟着辛队长干，特别有心劲儿。

二工区的领工员老刘是个老实厚道的人，性格有些木讷，指挥施工很吃力，安排工作时工人们不服，申请辞去领工员。老刘说，人最不好管，自己不是当官的料，他宁愿每天扛一百个麻袋，也不愿管一个脑袋。辛队长让洪兴宝当了二工区领工员。

洪兴宝要回乌西，王石给了他两百元钱，让他寄给雪妮。

这几天挖杆坑，王石使劲干活儿，他觉得只有身体疲劳了，才不会过分想家。他的双手磨出了血泡，四天时间，比定额多挖了十二个杆坑，得奖金二十四元。一旦闲下来，王石整个人就陷入对雪妮的相思而无法自拔。他提醒自己，要学会练就豁达的胸怀。

“雪妮，当我疲惫的时候，大脑就处于死亡状态。一年多以来，我的智慧，我的求知欲，统统被狭隘的儿女私情统治了，自从我认识和爱上你，朝朝暮暮把心思都放在了对你的思念上，只要一有空，我的脑子里全是你的影子，我最痛苦的是不能把这些告诉你。”

电压不稳，王石在昏暗的灯光下记着自己的心事。灯光猛然亮了起来，小牛骂道：“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每天在用电炉子，你看这灯马上好亮啊！”祝胜利坐在床头，边往脚指头上抹脚气膏，边说：“肯定的。”

“雪妮，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我想更勤奋一些，生活激励我要去做一个时代的歌者，我深怕自己沙哑的喉咙歌唱不好这美好的生活，可是常常有一股力量、一种莫名的东西在催促着我，叫我开口去吟唱，欲罢不能，我想，即便是一只丑小鸭，我也要歌唱这伟大的时代和这火热的生活。”

十三

“雪妮，人可以平凡，但决不能平庸。我要掌握自己的命运，朝着认定的目标坚定前进，即使失败了也没有什么。儿子，爸爸想你！”

王石从工地回来累得精疲力竭，吃过晚饭，他从老董那里找来一本1987年1期《青春》杂志翻看。

太阳落下去了，王石的忧伤开始了。“亲爱的爸妈：儿子想你们，我在遥远的北疆铁路工地，最近没有给你们写信，请你们不要牵挂。”

4月27日，星期四，晴。“来信啦，雪妮，盼了好久，你的信终于来了，读着你的信，我的心中像敲着快乐的鼓点，你写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朵小花开在我的心田上，每一句话都像一颗心形巧克力，装满了甜蜜幸福。”

1987年4月28日，吃过早饭，王石他们三十多人到工地立杆。云脚低垂，山雨欲来，那些水泥杆分散在每个杆坑附近，刚立起一根电杆，一阵狂风携带着细密的雨点洒落下来，大家爬上大箱车往回返。天地万物在老天爷布下的雨幕里享受着淋浴，车在雨中奔跑，工友们在车厢里兴奋得“嗷嗷”大叫，喜欢唱歌的老董带头唱起了“革命人永远是年轻，他好比大松树冬夏常青，他不怕风吹雨打，他不怕天寒地冻，他不摇也不动，永远挺立在山顶”，雄壮的歌声穿透雨幕，回荡在空旷的戈壁之上。王石感受着栉风沐雨的快乐，练就的是雨打风吹的坚强。工友们头发贴在头皮上，雨水在脸上打着串儿往下流，衣服湿透了，但人人很快乐。回到驻地，王石感觉脊背有些发痒，赶紧换上干衣服。

5月3日，五月的北疆，浓绿染枝。线路已经建到了安集海大桥附近，施工队继续奋战在铁道线上。

不是每个地方都充满阳光，光的背面会有阴影，有的人就喜欢选择生活在阴影当中。安集海铁路沿线是大片戈壁滩草原，到处是羊群。中午，王石碰到一件闹心的事儿，那个给工地拉电杆的司机伙同押运员将哈萨克老乡的一只羊子从电杆坑上推了下去，等羊群走远后，他们把羊子偷偷抱上车，卖给了附近开饭馆的老板。王石无力制止，他为此感到愤懑和羞耻。

十四

“1987年5月4日，今天是五四青年节，祝所有青年朋友们节日快乐！劳动创造幸福，像往常一样，今天我们仍然用劳动的方式度过了这个属于我们青年人的节日，今天是最有意义一天。”

新疆的开放不亚于上海、广州，是歌舞之乡，人人能歌善舞。吃过晚饭，小曹嘴里哼着“我希望在你的爱情里，找一个温柔的角落，我希望在你的甜蜜里，像一颗融化的糖果”，找他的哈萨克姑娘跳舞去了。隔壁房间几个工友在打扑克。大门口，司机师傅聚在一起下象棋。王石心里想着妻子雪妮，把雪妮写给他的两封信反复阅读，揉得皱巴巴的。

忙完了一天的工作，黄昏，王石登上铁路路基看落日，橘红色的太阳刺破天边的云层，一幅暮色苍茫、乱云飞渡的气象，天穹上那色彩浓郁瞬息万变的壮观令人震撼。

王石今天收到雪妮的来信，万分高兴，知道雪妮的身体比先前好多了，儿子也很乖，他很开心。

5月24日，工程已推进到了奎屯市的苏湾车站，他们在一个月时间里完成了34公里线路架设任务，这个月只休息了一天，虽然很累，但过得很充实。

小曹从石河子买回一台双卡录音机，里面装的是旧电池，播放的时候只能带动一只喇叭，另一只喇叭吃力地发出“呲呲”声，老董幽默地说：“完啦，完啦，可不得了啦，小曹买了台录音机，得了咽喉炎。”逗得工友们开怀大笑，小曹尴尬得涨红了脸。

十五

“雪妮，你来信说要我照顾好自己。我想，苦点累点无所谓，我们都是经受过部队大熔炉冶炼的好钢。改革开放才起步，国家铁路建设还很落后，修鐵路，搞建设，需要我们贡献青春的力量和智慧，吃点苦不算什么。”

施工很紧张，没有学习时间，也不能和家人在一起，王石的心中常常有一种遗憾。他对洪兴宝说：“每个人都有缺少什么的时候，缺少什么都是暂时的，就是不能缺少生活的目标，只有坚定地向奋斗目标迈进，并以自己的全部力量为之奋斗的人，才是幸福的人。”

洪兴宝说：“有志向的人，一定有幸福的未来。”

“雪妮，你的来信对我鼓舞很大，我很开心。说一点儿豪言壮语吧，祖国要扬帆远航，我就应该是那白帆上的布丝;祖国要展翅高飞，我就应该是那翅膀上的一根羽毛。在多少个不眠之夜，我仰望星空，每一回我都告诫自己，王石，你一定要坚持下去，莫要辜负了这比黄金还珍贵的大好年华，不要以为自己很平庸就丧失了进取的动力。”

窗外传来迪斯科舞曲疯狂的音符，这是一个激情燃烧的年代，那些醉心于歌舞的青年男女们玩得真是开心。

小杨躺在床上休息，其他工友围在一起看电视，王石在写日记，他虽然感到没有什么新鲜东西可写，但依然坚持着。

夜幕四合，初夏的北疆，夜晚寒气透骨，王石想，真需要一件棉衣。

从驻地到工地有10多公里，路况不好，这一段很颠簸，他们坐在大箱车上，身体随着汽车的颠簸一起一伏震荡着，清晨的凉风钻进衣袖，寒意袭人，王石盼着太阳快快升起来。

王石和马向东扛着放线盘快速前进着，汗水不知不觉湿透了衣服，太阳不算太热，由于是重体力劳动，他们不希望气温太高。

晚饭后，王石到公路边上散步，希望借此冲淡心中的寂寞。

北疆真大，目之所及，十分空旷，想举足远行，却无处可去。

十六

正午的太阳火辣辣地照着，戈壁上热浪灼人，王石和马向东扛着放线盘沿着杆路前进，路基旁是推土机修路基时留下的一道道沟坎，需要不断地翻越，抬着线盘不好走，王石感到身体灼热难耐，衣服贴在身上很难受，马向东的工服上是一片片汗水渗出的碱花，随身的水壶早已底朝天，他口干舌燥，太阳依旧不依不饶地烘烤着，今天放线2.5公里。放线结束，王石在电杆下用紧线器扳手调整着线条垂度，老董在线路的另一端边看边用对讲机和王石联系着，其他工友们都躲在路基下的涵洞里避暑，等待着送餐车到来。已是下午三点多，工友们个个饥肠辘辘，不一会儿送餐车来了，王石和大伙抓起馒头，端着菜碗大口吃了起来。

今天上午放线1.5公里，距离奎屯东站只差1公里了，下午是狂风暴雨，王石刚从工地回来，老杨他们已经休息了。强体力劳动使王石的体重减轻了不少，感觉到衣服宽松了许多。

今天收到雪妮的来信，王石很高兴，这是他到工地后雪妮写的第四封家书。他很想念儿子。王石和雪妮的爱情像天山上的雪莲一样圣洁，想到妻子和孩子，王石的心头就有许多的甜蜜幸福，雪妮在信中鼓励他努力工作，使王石产生了无穷力量，干工作的劲头更大了。爱情的力量神奇无比，可以使老年人变得年轻，使年轻人变得朝气蓬勃，什么苦都可以吃，什么困难都能克服。

昨天，施工队从夹河子搬到了奎屯，王石他们租住在公路边的一个小旅馆里，五人住一间房子，比夹河子的条件要好一些。

葛红军在给爱人写信，他和王石一样思念妻子。葛红军对王石说：“去年年底回家时，儿子已经会牙牙学语，会叫爸爸妈妈了，可见到我非常恐惧，很生疏。晚上休息时，小家伙瞪着小眼珠子死活不让我上床，没有办法，只好等儿子睡着了我再休息。”葛红军说：“孩子有什么错？自从他来到人世，我这个做爸爸的就亏欠着他一份父爱。”他说话的时候眼圈有些发红。王石听了心里也不是滋味，便安慰道：“等孩子大一点儿就会好的，谁让咱们是修铁路的呢，职业决定了我们的命运，必须四海为家。”

那天，王石看见三工区的老王情绪也很低落，听说他湖南老家的妻子来信闹着要离婚，老王的爱人在工商局上班。

早晨刚起床，李军宁就走进王石的房间笑嘻嘻地问王石：“要信吗？”王石估计雪妮也该来信了，就说：“给不给在你啊。”李军宁一边削莴笋皮，一边从贴身的背心里摸出一张包裹单，王石接过来看，是雪妮寄给他的毛毯，王石笑着说：“真是‘城里不知季节变化，天气已经热得不行了，根本用不上毛毯啊。”可他内心是温暖幸福的。

李军宁说：“雪妮心真好！”王石说：“那是那是！”

十七

晚上开会，由局宣传部张部长给参加北疆铁路施工一线的同志作形势报告，会场布置在驻地前的一片空地上，主席台是临时布置的，非常简陋，摆了三张桌子，几把靠背椅子。会议由杨处长主持，施工队仍然像以前在部队时一样，列队完毕，由队长带入会场，坐在各自的小马扎上，等待报告会开始。杨处长向大家介绍了出席会议的领导，并简要向大家介绍了张部长，随后宣布报告会开始。张部长站起来点头致意，随后用洪亮的声音向大家报告了当前国际国内形势：

同志们，北疆铁路工程开工以来，参加施工的全体指战员克服种种困难，在极端艰苦的条件下，很好地完成了施工进度任务，我向大家表示亲切的感谢和问候！为了激励同志们为铁路建设多作贡献，创造新的辉煌业绩，下面，利用一点儿时间和大家一起回顾一下我们这支铁建队伍的光荣历史，以利于更好地发扬光荣传统，在新时期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为国家铁路建設作出更大贡献。

1953年9月，铁道兵正式作为一个兵种列入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序列中。在社会主义建设中，铁道兵逢山凿路，遇水架桥，风餐露宿，栉风沐雨，为祖国建设了五十二条钢铁大道，被人民誉为“祖国铁路建设的突击队”。

兵改工以来，我们把铁道兵精神铭刻在自己的旗帜上，在高原铁路、高速铁路、高速公路、桥梁、隧道和城市轨道交通工程设计及建设领域确立了行业领导地位。

我们继往开来、不屈不挠，在神州大地的崇山峻岭、激流险滩中逢山开路、遇水架桥，跨长江、越黄河、翻天山、穿秦岭、进戈壁、上高原、战酷暑、斗严寒，踏遍大江南北，转战长城内外，打造了“二十世纪人类征服自然三大奇迹”之一的成昆铁路、坦赞铁路、中国第一条沙漠铁路、第一条重载铁路、第一条地铁、第一条高速公路、最长铁路隧道、最长跨海大桥等无数个标签，用中国智慧、中国方案和中国品质凝聚了前进道路上强大的中国力量。

同志们，劳动创造幸福，好男儿志在四方，让我们坚定必胜信念，为打造北疆铁路品质工程作出更大贡献。

张部长的报告赢得了全体施工队员的阵阵掌声，大家都夸张部长理论水平高，讲话精彩，鼓舞人心。

十八

6月9日，下雨，不能出工，吃过早饭，王石开始翻看杂志，他希望这些小说、杂志等文学作品的作用是帮助人们去了解世界，掌握人生真谛，净化灵魂，他觉得一本好书就是一位好老师，多年来，正是通过不断地阅读，使他养成了在艰苦环境中不消沉，遇到挫折不抱怨，在顺境中不漂浮，得到荣誉不得意忘形的意志品格。

雨，继续下着。

6月15日，晴，今天放线2公里，王石这一组始终处于领先状态。天很热，下午三点多回到驻地，冲完澡，王石躺在床上翻看马役军编著的《情书漫谈》，卡尔·马克思给燕妮的信写得真好，情真意切，原来伟人和普通人的爱情是一样的。王石觉得眼睛有些酸困，放下书，起身穿衣服，才想起那条心爱的牛仔裤上有个破洞，找来针线缝好。洪兴宝看到了，开玩笑道：“小生三十五，衣破无人补。王石是娘子家中坐，自己把衣补。”王石说：“远水解不了近渴，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洪兴宝说：“李大钊说过，人生求乐的方法最好莫过于求乐劳动，一切乐境，都可由劳动得来，一切苦境都可由劳动解脱。诗人艾青说，天不会下黄金雨，地不会结金苹果。”王石说：“古人讲，‘人生在勤，不索何获？人生本来就很辛苦，革命乐观主义精神不能少。”

6月18日，气温四十摄氏度，太阳晒在身上有烧灼感，王石写了一首《致太阳》：

太阳啊，你莫要烦躁

万物都怕你的咄咄逼人

这火炉一样的戈壁上

我已被你铸成古老的青铜

太阳啊，我最爱你初夏的明媚

我最爱你五月晨曦中带着露珠的温柔

闻着山花野草的芬芳

我要用青春的歌喉把你歌唱

十九

戈壁上的野草已有一尺高了，王石和武宏太扛着放线盘飞快地向前走着，忽然，脚下窜出一只四脚蛇，这是一只怀孕的雌性四脚蛇，它挺着大肚子快速消失在草丛中，四脚蛇忽左忽右蛇形前进的样子很像机警的侦察兵。

上午，宣传部张部长来到工地，他要用相机拍几张施工现场照片，张部长叫王石和武宏太把手放在放线盘上摆出装线的架势，王石在镜头下显得很不自在。

王石觉得张部长是有水平的文化人，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将自己写的散文《天山胡杨》拿去请张部长给指点指点。张部长看了王石的文章，很赞赏，认为文笔流畅，写出了铁道兵的意志品格，勉励他坚持写下去，这对王石鼓舞很大。张部长问王石平时喜欢读什么书，王石说不固定，有时翻一些小说、杂志之类的东西，前段时间读了《论语》，最近读《周易》，很受教益。张部长问：“孔子的伟大表现在什么地方？”王石说：“在仁爱，在能够虚心学习，他能够继承和发展古代优秀的思想文化和好的管理制度，做学问身体力行，知错能改，学而不厌，诲人不倦。在春秋末期那个礼崩乐坏、诸侯纷争的时代，各诸侯国能够有三千弟子相继来向他求学问道，足以证明他是一位了不起的好老师。”张部长笑着问道：“让你来管理一个施工队，你打算怎么去做？”王石说：“部长，我没有搞过管理。假如要我来管理一个工队，我首先会把上级布置的工作任务给大家交代清楚，落实到位。其次，我要模范带头，严以律己，严格考核，选贤用能，公正公平，言而有信。第三是关心爱护职工，平时注重调查研究，不偏听偏信。”听了王石的回答，张部长投来赞许的目光，勉励他努力学习，只要是人才，组织迟早会用到的。王石向张部长请教写作技巧，张部长说：“写作要掌握立意、布局、选材、技法、语言五个基本要点，有好立意才有好思想，有好布局才有好骨架，有好内容好食材才有好味道，有好技法才有好价值，有好文字才有好品相。”王石听后，如梦初醒，很受教益。

晚饭后，王石写日记，同屋的工友早已进入梦乡，葛红军嘴角里扯出“咝，咝”的鼾声。

最近，王石利用工余时间学习了《道德经》《论语》等，收获很大，思想体系进一步成熟。他感慨地写道：“不管今天的科技多么发达，文明多么进步，我们都不能忘记从历史文化中吸取养分，古人的思想包容宇宙，囊括一切，历万代而鲜活。不管文章写得有多好，都不能忘记历史典籍，历史典籍是我们民族文化的根和魂。我把《论语》和《道德经》《古文观止》等精妙的文章反复吟诵，多次抄写，可在写文章时，无论怎样构建框架，无论写得多么精妙，都无法超越典籍。”

王石扛着线盘走在前面，思想开着小差，想起儿子可爱的模样，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老武催促他走快点，打断了他的好心情。

中午食堂是莲花白炒肉、西红柿炒鸡蛋，主食米饭、馒头。天太热，菜里面的猪肉有点儿变味儿。隔壁房间里面队长正陪着张部长吃小灶，小冯嘀咕道：“部长，和我们一起吃吧，体验一下工人阶级的生活。”大家的心声出自一人之口，小牛觉得特别快意，咧开嘴巴大笑。队长陪张部长吃的那顿饭，无非多加了两个很普通的凉菜而已，却讓工友们觉得队长是在搞特殊化，很不公平。这让王石想到他小时候去舅舅家拜年的事，那时候生活很困难，舅妈给外公、哥哥和王石三人做的是白面面条儿，王石吃完饭到厨房里，发现表哥和舅妈碗里是杂粮做的黑面条儿，这件事让王石记忆犹新。王石想：“小冯的话听起来充满正义感，其实是不懂得礼节礼貌和待客之道。”

晚上读《韬奋文集·自觉与自检》，有句话很有用，王石工工整整地记在了日记上：“要留心，即使当你独自一人时，也不要说坏话或做坏事，而要学着在自己面前比在别人面前更加知耻。”这和子思说的“君子慎独”一个意思。

6月20日，夜间暴雨，王石他们租住的房子漏雨了，王石被顶棚上落下的水珠打醒，发现床上、地板上都是雨水，老周把床挪到了房子中央仍然没能幸免。窗外风雨大作，老天爷仍然是一副不肯罢休的架势，王石的床铺两头儿被雨水打湿，床铺中间部位尚且干爽，他蜷缩在床中间，雨水继续蚕食着有限的空间。老苏用测量标杆撑着顶棚，努力将顶棚上的雨水疏散到其他地方。王石头顶上漫过来的雨水更多了。老李早抱着被子到隔壁寻找地方去了，“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王石想起了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唯有葛红军安然地睡着，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弄来一块很大的塑料布，盖在被子上，一副高枕无忧的样子。雨水继续打着串儿滴，搅扰得大家不得安睡，王石希望雨早点儿停下。不一会儿，又听见隔壁有挪动床铺的声音，葛红军将头蒙在被子里“嗤嗤”窃笑。

6月21日，天上下着蒙蒙细雨，王石他们今天仍然坚持放线2公里。高尔基说：“我过去和现在希望看见所有人都是劳动和创造的英雄，都是新的自由生活方式的建设者。”王石想，高尔基所说的劳动和创造的英雄不正是自己这样的普通劳动者吗？

雪妮很想念王石，给王石寄来了她和儿子的照片，王石把照片装在口袋里，闲暇时就取出来看，特别是活泼可爱的儿子，他总也看不够。

夏秋之际的北疆，天气变化无常，雨后的黄昏如同深秋一样，气温极低，寒意甚浓，远处云雾缠绕着白雪皑皑的天山，近处是遍野绿树芳草，色差对比明显的景物被老天爷巧妙地安排在一个画面里，壮美至极，令人称叹。

旷野无垠，心事浩茫，王石抬头仰望苍穹，四周密云遮挡，而中天之上片片浮云像鱼鳞一样淡然舒缓，民谚说：“瓦瓦云，晒死人。”他想，明天一定是个晴天。

下午收工比较早，回到驻地，王石想洗衣服，送水车没有来，储水罐是空的，他只好作罢。二工区的领工员老董走进来笑着对王石说：“队长请你给队上写一份工作报告。”王石说：“队里不是有文书嘛！”老董说：“文书写不来。”王石答应了下来。

下午葛红军回到驻地哭了，他接到家信，说李英子病了，高烧不退，皮肤淤血，鼻子、牙龈经常出血，关节疼痛。葛红军向队里请假，带李英子到省城医院检查，医院诊断为急性白血病，医生说来得太迟，病情已发展到晚期。突然的变故犹如晴天霹雳，把葛红军打蒙了，他们的儿子才两岁多。李英子临终前摸着儿子小宝的头，叮嘱丈夫一定把儿子拉扯成人，说完，豆大的眼泪滚出眼眶，她已疲惫得不能说话。

为了给英子治病，葛红军花光了所有积蓄，李英子的白血病越来越严重。

葛红军告诉王石，英子没了。王石、马向东、杨红旗等老乡组织起来给葛红军捐了一些钱，帮助葛红军安葬了李英子。

葛红军处理完爱人的后事，抱住儿子小宝大哭一场，对母亲说：“妈，我还得去上班，您的身体也不好，小宝还要您来操心。”母亲伤心地抚摸着葛红军的头，泣不成声地说：“我娃的命咋这么苦！红军，你就放心地上班去吧，家里有妈呢。”临跨出家门时，葛红军抱过母亲怀里的小宝亲了又亲，掏出身上仅剩的二百元钱交给母亲，他说给小宝买些奶粉，说完强忍悲痛离开母亲和儿子。

葛红军从老家回来，整个儿像变了一个人，胡子拉碴的，眼眶深陷，他常常沉浸在深深的自责与悲痛之中，去年英子就对他说经常无缘无故发烧头痛，牙龈出血，他们都以为是普通的感冒，吃点感冒退烧药就能好，葛红军对王石哭诉道：“当初我要是对她关心一点儿，带她去医院仔细检查一下就不至于是这个样子。”葛红军整天处于萎靡状态，王石和几个老乡找机会安慰和开导了几次，丝毫不起作用。

二十

王石心情非常激动，明天他们就能提前完成全年工程进度了。

为了赶在国庆节前完成施工任务，向国庆三十八周年献礼，开工以来，王石他们放弃节假日赶工期进度，终于提前完成施工任务，受到北疆铁路建设工程指挥部的通报表扬，集体荣誉感很强的王石和工友们欣喜若狂。两年多以来，他们在千里北疆铁路线上流血流汗，迎旭日，送晚霞，披星戴月，使通信建设工程取得良好效益。开始由于施工经验不足，施工安排不当，导致工程进度缓慢，差点儿造成亏损。上级及时调整了施工方案，加强了人员力量，特别是新接任的辛队长知人善任，将业务技术全面的洪兴宝和王石调整到工区领工员岗位，科学施工，并采取积极的奖励政策，一举扭转了不利局面。

这几天，队里安排王石他们回西站休整一周，随后还要建资料，喷杆号，逐杆逐档检查，完成工程扫尾。

为了犒劳大家，队里组织王石他们去天池旅游。早晨，王石乘车从西站出发，一个多小时就到了目的地，王石带着照相机，到景点拍了一些照片，打算到照相馆冲洗后寄给妻子。王石很想带妻子一起游览天池，可惜雪妮远在家乡。

天池在古代称作“瑶池”，是个仙境般的世界，是天山山脉东段博格达峰北麓处的一个冰碛湖，位于阜康县南30公里，距省会乌鲁木齐东45公里，天池周围群山环抱、池水澄碧、雪峰倒影、苍松叠嶂、毡房点缀、羊群云游，是天山第一胜景，是国家重点风景名胜区和国家级森林公园。天池有两个面积大小不一的湖泊，相传大天池是西王母和仙女梳妆打扮的地方，小天池是西王母的洗脚盆。王石他们沿着行进路线从山下缓缓而上，一路山花芬芳，风景迷人。小天池旁边两山相夹的一线天中流淌着千年不变的雪水，白浪滔滔，清澈可爱，一棵棵雄姿挺拔的云杉屹立于石上，大有中流砥柱的君子之风。王石乘坐游艇游览了天池，碧池悦鸟性，幽静出禅心，天池的风景与别处不同，圣洁无比，清幽可爱。天池四周浓密的云杉与山脚下的青青麦田、路边的点点黄花相映成趣。登上天池，如临仙境，清风送爽，花香四溢，令人有超出凡尘，归化天人，无欲无求，大乐无边之感。

洪兴宝感叹道：“新疆真的很美，不仅民风淳朴，而且有草原、有沙漠、有湖泊，处处美景不同。每一次去游玩，你都会觉得看不完、看不够它的美。”

新疆是辽阔广大的，占中国国土总面积的六分之一，与巴基斯坦、俄罗斯等八国接壤。这里有海拔8600米的世界第二高峰乔戈里峰，又有低于海平面154米的中国最低盆地吐鲁番，既有一泻千里的河流、一望无际的草原，又有光怪陆离的戈壁幻境，神秘莫测的沙漠奇观。到了新疆，你才能真正理解什么叫幅员辽阔。

神奇的天山山脉把新疆分成了两种风情。天山以北为北疆，天山以南为南疆。南北疆有截然不同的风貌。北疆以大自然风光为主，比较著名的城市和地区有乌鲁木齐、吐鲁番、石河子、伊犁、阿勒泰、塔城、博尔塔拉等。整个北疆拥有悠久的牧民文化，还有奔驰的骏马和独特民族风情的歌声。南疆以历史文化为主，涵盖了喀什、和田、阿克苏、巴音郭楞、克孜勒苏柯尔克孜、吐鲁番和塔里木盆地，以及昆仑山脉新疆部分。来到南疆，你会看到沙漠與戈壁的完美结合，还有多元淳朴的农业文明，感受木卡姆与舞蹈的律动。金秋季节是观赏胡杨林的最佳时节。

新疆的景点，以乌鲁木齐为中心，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延伸，比较著名的景点有喀纳斯、禾木、五彩滩、赛里木湖、那拉提、巴音布鲁克、天池、火焰山、坎儿井、薰衣草博物馆、吐鲁番、国际大巴扎等地方。

喀纳斯湖位于阿勒泰地区布尔津县北部，沿喀纳斯湖一路漫步，欣赏西伯利亚落叶松原始森林、白桦林风景，还有神仙湾、卧龙湾、月亮湾、鸭泽湖，游览喀纳斯湖。

美丽神奇的赛里木湖属于博尔塔拉蒙古自治州博乐市，位于天山西段，准噶尔盆地西南端，距乌鲁木齐520公里，距阿拉山口150公里，海拔2073米，面积458平方公里，湖区四周环山，是封闭的高山盆地水系，夏季的赛里木，碧水蓝天，雪山倒影，野花盛开，牛羊在草原上悠闲地吃草，赛里木湖以优美的高山湖泊自然景观和白天鹅自然保护区成为摄影家的天堂。

那拉提草原，太阳刚刚探出头来，就用第一缕阳光亲吻了这片草原，于是，牧民的先祖们便给这片土地起了一个诗意般的名字—那拉提，意为最先见到太阳的地方。四至六月是那拉提草原最佳的赏花季，七月开始是一望无际的碧绿，静谧而美好。

霍城薰衣草，每年五六月份，新疆伊犁霍城县薰衣草都会按时开放。这块有着“塞外江南”“中亚湿岛”等诸多美誉的土地，拥有庞大的薰衣草种植规模，河谷地区散落着诸多草原，特殊的地理地貌使“伊犁花海”在无数“全球最美花海”的排行榜上都位列前茅。

五彩滩位于新疆布尔津县城西北24公里处的额尔齐斯河北岸，是一个以雅丹地貌著称的河滩。这里的丘陵地质奇特，显示出多种色彩，每到傍晚夕阳照耀时，颜色绚烂奇幻，非常壮观。

新疆的饮食丰富而独特，一旦吃过之后你就再也不会忘记，那是在内地怎么也无法复制的一种豪迈，有西域香料的孜然味道，手抓饭、羊肉、串馕、烤肉、拉条子、米肠子、酸奶子、烤包子、面肺子、炒米粉，除此之外还有各种瓜果，哈密瓜、西瓜、葡萄、石榴、大枣、核桃等。

新疆是神秘的、豪爽的、大气的，连集市都很“霸气”，买东西以公斤论价。

新疆的美是迷人的美，无论你去过多少次，每一次的感觉都不一样。走过和静的班禅沟、巴音布鲁克草原，你一定会记得那一大片一大片的小黄花，天空中那大朵大朵的白云如同镶嵌在蓝色的绸布上。

趁着休假，新来的工友李强邀请王石、洪兴宝、小牛、小谢喝酒，李强端起酒杯，说先敬大家两杯，表示好事成双。喝到中途，李强告诉大家说自己酒量小不敢喝了，小牛却不依不饶，端起酒杯说：“来来来，祸不单行嘛，咱们再喝一杯吧！”搞得李强哭笑不得。洪兴宝摇头道：“没文化，真可怕。”

休整了几天，王石他们出发，整修线路，喷杆号，晚上住在石河子。今日从石河子站干起，下午五点到一四三团桃园旅社住下，喷杆号十公里。他们四人要了几个菜，几瓶啤酒，吃喝之后，疲劳稍减，大家都去休息了。一觉醒来，时针已指向十点，夕阳在山，牧笛声声。

王石在日记中写道：“雪妮，很快要放假了，我们可以相见了。”

二十一

在北疆多年，王石深深地爱上了这片热土。下午，王石和洪兴宝、吴美新几位文学爱好者一起喝茶聊天儿，王石说新疆能够得以回归祖国怀抱，和左宗棠、王震这两个湖南人分不开。

先是清末时期，左宗棠力排众议，率领部下赶走了盘踞新疆的外国侵略者，可清政府一天天腐败，割据势力又蠢蠢欲动，人民群众又处在水深火热之中。1949年9月，王震将军指挥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兵团解放了新疆。为了解决新疆各族群众的生活问题，在天山南北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大生产，开荒种地，通过自力更生，生产自给，解决了新疆各族群众的生产生活问题，受到新疆各族群众热烈拥护。左宗棠和王震将军这两个湖南人对国家和人民作出了贡献。

左宗棠熟读《诸子百家》和《孙子兵法》，他曾撰联勉励部下：“能受天磨真铁汉，不遭人妒是庸才。”他常常妙语惊人，教育子弟说：“好便宜者，不可与之交财;多狐疑者，不可与之谋事;读未见之书如得良友;读已见之书如逢故人;自奉宁过于俭，待人宁过于厚;与人共事，要学吃亏;慎交游，勤耕读;笃根本，去浮华。”闻左公妙语，如饮醍醐。

工友们听了王石关于新疆和两个湖南人的故事，被王震将军和左宗棠的事迹所感动，称赞他们是民族英雄。

在旁邊听王石摆龙门阵的老刘插嘴道：“人这一生就那么回事，当官是一辈子，当老百姓也是一辈子，都差不多，到头来还不都是一样的。”

洪兴宝说：“老兄此言差矣，没有国家的完整统一，哪有老百姓安居乐业的幸福生活？人生在世，贵在明春秋大义，贵在建立功业，保家卫国，尽忠尽孝，方能立于人道，若不明白这个道理，虽然活着，却毫无意义。孔子说，君子要做到‘三畏‘四知，以慎其独。三畏就是畏天命、畏大人、畏圣贤之言，四知就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老刘没有多少文化，听了洪兴宝说的，笑着说：“你们是文化人，讲的道理我听不太懂，可我知道就是要做个堂堂正正的好人不是？”王石夸赞道：“老兄悟性真高，就是这个理儿。”

洪兴宝和王石讨论如何写好诗歌，并把他模仿罗曼·罗兰的两首爱情诗念给王石听，王石觉得有点儿媚俗，便对洪兴宝说：“我觉得你应该发挥特长，在你熟悉的散文写作上下功夫，诗歌不是你的特长。况且，大丈夫的生花妙笔怎么能用来写那些诱惑人心的情诗呢？”洪兴宝听了王石的话，很是惭愧，他非常感谢这种挚友之间毫不留情的批评。

二十二

施工将要结束时，葛红军请了假，收拾好行囊，他准备上一趟天山。王石问他去天山干什么，他说想上去看看天山的风景。王石叮嘱道：“天山雪峰太高，山顶气温寒冷，气候变化很大，一定要注意安全。”

葛红军选择了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登上冰大坂附近的天山，他要为自己思念的李英子亲手采摘一朵雪莲花，亲自送给心爱的李英子。李英子上次来新疆的时候，听王石说，几年前去天山采摘了几朵雪莲，那雪莲生长在冰峰石缝里，得到天山雪水和雨露阳光滋润，需要五六年时间才能成株开花，开出的花高雅圣洁，花瓣薄如蝉翼，冰雪艳丽，人间少有，就连百花之王的牡丹也比不过它。听了王石的介绍，李英子就想亲眼看看天山的雪莲花，但由于施工很忙，葛红军没有能满足英子的愿望。

李英子的离去，对葛红军的打击是致命的，他常常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而不能自拔，他越是思念李英子就越爱怜李英子，就越想实现英子生前的夙愿。他亲自登上了4000多米高的天山冰峰，采回了一株带着天山泥土的雪莲，小心翼翼地养在准备好的花盆里。探家的时候，他带着雪莲花到李英子坟墓前，亲自献给了李英子，并斟满两杯雪莲酒，将一杯献于英子墓前，一杯自己端起来一饮而尽，并深情地为李英子唱了一首《天山路弯又弯》，“天山高，天山险，天山横在我面前。天山路，弯又弯，你把我的心事牵。”几个月之后，葛红军在市郊为保护一名横穿马路的儿童，来不及躲避，被疾驰而过的货运车当场压倒，不幸去世。王石和马向东护送葛红军的骨灰到他的老家，将葛红军与李英子安葬在了一起。

二十三

王石的新作《做光荣的劳动者》见报了，他高兴得像个孩子。

上次，局宣传部张部长到北疆工地，发现王石是个写作人才，恰好部里的肖干事调到局机关办公室去了，宣传部缺少写材料的干事，张部长想起了王石，就通知电务处将王石调到局宣传部当干事。王石孜孜不倦地努力写作，终于迎来了事业上的转机，工友们纷纷向王石表示祝贺。

王石到人事部办完调动手续，到局宣传部报到后就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之中。初到局宣传部，一时脱不开身，他原本打算等施工结束了就回家和雪妮母子团聚，再看望一下父母，都因为工作调动后很忙，就这样被耽搁了下来。王石给雪妮的信也写得少了一些，前几天孩子生了重病，雪妮发电报要他尽快回来，正巧赶上王石随张部长去北京参加一个全国性会议，无法回家。会议结束后，王石向处长请了假，回到家后看到雪妮的表情异常冷淡，王石觉得自己对不住妻子，他赔着笑脸向雪妮解释不能按时回家的原因，可任凭他怎么解释，雪妮一句也不听。雪妮对王石说：“我们母子在最困难的时候也指望不上你什么，咱俩还是离婚吧。”

王石说：“雪妮，孩子生病我没有及时赶回来，都是我的错，请你冷静一下，我觉得咱们之间有些误会，请你听我解释，看在孩子的份上，请你打消这个念头。”

雪妮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段时间我也认真考虑了一下，咱俩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面，我生孩子时，九死一生，你不在;儿子得病的时候，我渴望有个男人帮我一把，你不在;我得病不能自理的时候，渴望有人搀扶我一把，你又不在。到现在儿子见到爸爸都是陌生的，我也在问自己，跟了你到底图了个啥？你说这样的日子还能过下去吗？”王石被雪妮问得哑口无言，他连忙检讨自己的不是，对雪妮说：“你消消气，时候不早了，咱们明天再说好吗？”雪妮说：“我不生气，冷静得很。”王石想亲亲儿子，遭到了雪妮的拒绝。

老实人不能惹，惹毛了不好办。王石发现雪妮这一次是认真的，但仍然希望雪妮能冷静而慎重地考虑一下离婚的事。

人的思想中一旦形成偏见，就再很难包容他人。雪妮语气坚决地说：“没有啥好考虑的，我早就考虑过啦，长痛不如短痛，这样拖下去对谁也没有好处，孩子的成长不能没有完整的父爱，你觉得现在可以调回家，能到我娘儿俩身边工作，咱们就继续过下去，如果办不到，还是趁早离了，儿子由我带，抚养费你出，你考虑考虑。”雪妮的口气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王石本想当面跟雪妮倾诉这一年分别的相思，可万万没有料到，情况会变得如此糟糕。王石本来满心欢喜，他多年努力的愿望刚刚要实现，他想亲口告诉雪妮，自己已经调到局宣传部，今后有更好的写作环境，可以实现自己的作家梦了，但现在看来已经无法与她分享这份快乐了。

命运真会开玩笑，给王石开启了一扇通往事业的窗户，立马又关上了另一扇通往家庭幸福的大门。夜色已深，看到雪妮毫无留宿的意思，考虑到双方颜面，王石起身背上行囊到镇上的旅馆里住宿了一晚。

面对突然变故，王石的心情极为复杂，他想调回家，必须要有接收单位，自己本来就是个农家子弟，在县城里没有半个当官的亲戚，人生地不熟，要找个接收单位很困难。况且，调回来有没有适合自己的岗位也很难讲。他一路马不停蹄乘车回家，三四天的旅途颠簸，非常疲惫，但躺在床上又很难受，脑子迷迷糊糊的。他回忆着几年的奋斗经历和三年来婚姻生活的点点滴滴，伤心地流下了泪。他是真心爱着雪妮的，也确实没有给过雪妮应有的关怀，雪妮生孩子的时候他从千里之外往家赶，半道上铁路被洪水冲断，耽搁了一周时间，等回到家，儿子已经生下，雪妮生产时大出血，母子二人的性命差点儿不保，他很愧疚;去年施工进入最紧张的阶段，雪妮患急性阑尾炎，他又不在身边;儿子感冒发烧，他不在身边，害得雪妮整日整夜担惊受怕。这一次，儿子生重病，他又不能及时回家。王石一次次的缺席，让雪妮对他极度失望。王石觉得雪妮的决定是有充分理由并且无可反驳的。王石没有为自己找到任何理由，唯一的理由就是他依然深爱着雪妮，虽然这种爱不是一般意义上肤浅的爱，而是对雪妮从思想上、德行上做人做事等方面深入理解的那种情感。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王石从内心对雪妮是割舍不下的，但现在主动权不在自己。在北疆的日子里，他虽然每月给雪妮写两三封信，说了一大堆情啊爱啊的话，但终究没有任何用处。

刚参加工作不久，王石没有为这个新家奋斗过什么，雪妮住的地方是学校分配的办公室，家里除了出嫁时娘家陪嫁的皮箱、衣柜和王石买的一台缝纫机外，别无长物。那时，她考虑到王石家经济条件不好，结婚时流行的“三转一响”（自行车、缝纫机、手表、录音机）和“四十八条腿”（沙发、高低柜、五斗橱、梳妆台等）彩礼，雪妮统统没有要，只让王石给自己买了台缝纫机，说是将来给一家人缝缝补补做衣服能用得到。

“树怕剥皮，人怕伤心。”每当雪妮遇到困难的时候没有盼回王石，让雪妮觉得是他态度有问题，而不是其他原因。极度的伤心委屈、担惊受怕和内心积攒的愤怒，叠加在一起，使她的情绪达到了燃点，雪妮坚持离婚。王石无奈，他不想与一个深爱的人计较，于是二人到民政局办理了离婚手续。双方协商，儿子由雪妮抚养，生活费由王石按月供给，王石将身上仅有的三千元钱留给了雪妮，雪妮将两年多来王石写给自己的书信交给了他。离婚签字的那一刻，他的心仿佛被人用力地撕扯着。雪妮虽然极力保持着平静，但他还是看到了她眼中的盈盈泪光。离开的时候，王石想对雪妮说多保重身体，照顾好孩子，却怎么也张不开口。

王石回家看望了父母，覺得愧对老人，没有告诉自己离婚的事，只是说想回来看看孩子、看看父母，单位上工作很忙，请假时间短，马上要走，希望父母多保重，并说雪妮很忙，平时没有事就不要去打扰她了。

王石与雪妮离婚的消息不胫而走，亲邻们说王石到机关当了干部，看不起雪妮了，骂他是陈世美，王石的母亲病倒了。

王石走后，雪妮猛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毕竟是几年的夫妻，王石为人正直，淳朴善良，对自己也很体贴，知音难觅，真爱难求。她仍然很想念王石，但当时在气头上，控制不住自己，确实有些赌气的成分，她也很懊悔，但事已至此。

返程的列车上，想起往昔的一幕幕情景，想起雪妮和可爱的儿子，王石不禁凄然痛哭，他摸了摸背包里的四十多封书信，那是在北疆铁路上两年多来他用赤诚写出的爱情心曲，可“爱情”两个字终究没有抵挡住冷酷的现实。

日子还要往下过，也许自己正在翻越人生旅途中的珠穆朗玛峰，他闭上眼睛，泪如泉涌，车厢飘过来齐秦的《大约在冬季》：“轻轻地我将离开你，请将眼角的泪拭去，漫漫长夜里，未来日子里，亲爱的你别为我哭泣。前方的路虽然太凄迷，请在笑容里为我祝福。虽然迎着风，虽然下着雨，我在风雨之中念着你。没有你的日子里，我会更加珍惜自己。没有我的日子里，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二十四

王石刚到局宣传部，就收到好友洪兴宝的来信，洪兴宝说，电务处准备提拔自己担任六队副队长，得到好友事业进步的好消息，王石由衷地感到高兴。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洪兴宝的信词气豪迈，他说：“要用坚定信念引领人生选择。‘泰山之高，背而弗见;秋毫之末，视之可察。从同一扇窗户看出去，眼睛向上是天空，眼睛向下是大地。世界呈现什么模样，往往取决于你的视角。只要祖国需要，在任何岗位都可以光芒四射。时间是最好的见证者，桥梁专家茅以升，为了祖国桥梁建设事业作出了卓越贡献。张总工选择通信线路设计专业，十多年来在施工一线平凡的岗位上默默奉献，干出了不平凡的业绩，成为我们身边的劳模。选择无所不在，一个人如何选择与担当，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看世界、看人生的态度。有人说，一个精神灿烂的人，可以活成一座花园。这样的灿烂，源自对生活的态度。“人在世上炼，刀在石上磨”，人才是用出来的，多年的工作实践告诉我，完成任务的过程，伴随着才干和本领的增长。今天，我们这些20世纪80年代的新一辈已经逐渐走上重要的工作岗位，国家为我们创造了广阔的舞台和良好的创业环境，我们要发挥所长，补齐短板，自我加压，勤奋学习，积攒后劲，希望与你共勉，让我们为国家铁路建设事业创造更多精彩。”

王石想，年轻人是要活出一种境界、一种格局的。当年，詹天佑先生以崇高的爱国热情和博大的胸怀格局，冲破各种艰难险阻，在京张铁路建设中创造了外国人认为的“不可能”;铁道建设的先驱们，发扬不怕苦、不怕死的大无畏精神，创造了许许多多的人间奇迹，实现了许许多多的“不可能”。正是有因为有这种“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坚定信念，才实现了这许多的“不可能”。青年一代，更应该用坚定信念引领人生选择，站在高远之处看世界、看人生，掌握“舍”与“得”的辩证法，做有眼量且精神灿烂的人，用无悔的青春拥抱美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