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涵琪
和他的初相识,是在夏天。记忆里,那是一个郁郁葱葱的夏天,回想起来,是教室窗边轻柔的风,是窗外浓浓的绿荫,是灿烂的阳光透过绿叶的缝隙,打在他认真的侧脸上。
他总是喜欢坐在窗边,也许是因为窗边会有阵阵清风,也许是因为窗边那里有一根柱子,与前后隔离开来,独辟了一块安静的小天地,可以自由自在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不受外界打扰。我常常忍不住偷偷地望向窗边,他总是在认真地写着数学题,有时遇到难题便会眉头紧锁,有时耗时许久,解开了一道难题,那紧锁的眉头便又会舒展开来。那时的阳光总是格外柔和,给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暖暖的光晕。
初见他时,我根本没有想到,以后会与他有着这样多的交集。我们是班里数学成绩最好的两个,他很聪明,往往能提出别出心裁的想法,但有时也难免有些少年轻狂,有些考虑不周到之处,而我比较踏实,总会细细考究每一种解题思路的可行性,但是有时也难免会受固有思维局限。那时的我们,好像很幼稚,两个人就像暗暗地较着劲一般,这次你考得比我高一些,下次我就要考得比你高。少年敏感又骄傲的自尊心与好胜心,在那时也成为更加努力学习的动力。
每次数学课上,老师提问到某一道难题,我俩总会因为哪种解法更好而争得面红耳赤,谁也不服谁。因此,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也会主动来找我讨论问题。他个子很高,蹲在我的桌子旁边,一只手扶着桌子,一只手支着脑袋,侧着脸,明亮的双眸里闪烁着一丝戏谑和狡黠。“课代表,这次我可是遇到难题了。”不知是那道题确实难住了我,还是他突如其来的请教让我有些猝不及防,又或者是他炯炯的眼神盯得我有些不自在,我竟有点儿愣愣的,仔细盯了那道题许久,也没想好该怎样入手。
自习课上,本应按老师要求整理上次考试的错题,我却又鬼使神差地拿出了那道题,草稿纸上还留着他演算的笔迹,笔锋肆意犀利,像极了意气风发的桀骜少年。我仔细演算了好几遍,终于找出了其中的问题,下意识侧头看向他。夏日的黄昏,落日西沉,梅子色的晚霞晕染了整片天空,染红了绵绵软软的云朵。落日的余晖洒在少年洁白的校服上,没有烟火,没有杂尘,只有暖暖的光和希望。窗户开了半扇,阵阵微风吹过,吹过少年额前的碎发,吹起宽大校服的衣角,吹散了教室一整日的燥热。
下课铃一响,安静的教室一下子热闹起来,我走到他的座位前,正在嬉笑的少年见我来了,一下子正经起来,“解出来了?”我点点头,将手里的纸条递给他,他迅速地接过,扭头便认真演算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来,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厉害呀!”“那可不!”我没忍住,扑哧一下子也笑了起来。
从那以后,像是纠缠了许久的冤家终于和好,我们两个竟也有了些知己难逢般惺惺相惜的意味。我们会经常在一起讨论数学题,有时也会为谁的解法更简单而争论,但更多的是在争论过后记下对方更好的思路,然后争取下一次做得更好。在其他科目上,我们也一起努力,他的英语不好,我就给他讲英语阅读,我的地理看不懂,他就给我分析地理题的逻辑。那时的夏天好像格外的漫长,日复一日地重复着两点一线的生活,按部就班地重复着看书做题的日子,简單而又充实。
可是,盛夏终会落幕,郁郁葱葱的满目绿荫终有一日也会枯黄,秋风一吹,便随之凋零,最终零落成泥碾作尘。高考后,我没有发挥好,加之不想离家太远,就留在了省内,他却像那九天翱翔的鹰,毅然决然地要去追逐自己的梦想,去了遥远的南方。进入不同的大学,面临不同的环境,再加上各自不同的忙碌生活,曾经无话不谈的我们竟也渐渐没有了话题。看他的朋友圈,他读到了自己喜欢的专业,也加入了他热爱的篮球队,而我,也在这座满是“黄金甲”的城市,遇到了新的朋友,看见了别样的风景。
前些日子,搬家收拾东西的时候,在一摞书里,飘出了一页薄薄的草稿纸,我捡起来看,还是熟悉的笔迹,还是那样的龙飞凤舞,写着那些曾经无比熟悉,现在看来竟也有了一丝恍如隔世之感的数学公式。原来,转眼间,早已不是2018年的夏天了。然而,如今的我坐在大学的教室里,夏暑难耐之时,静静地向外望去,大片大片的梧桐叶苍翠欲滴,树枝遒劲,绿意绵延,时有点点日光穿过,璀璨耀眼,一如当年的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