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取人性

2022-05-30 10:48杨红光
科幻立方 2022年4期
关键词:罗伯斯福柯人类

杨红光

国际劳动节这天,地球凑了个热闹,认认真真劳动了一把,进行了剧烈的地壳运动。在不为人知的七个日夜后,居然在太平洋的公海上,生出一片岛屿,大大小小十几个,汇聚成一个庞然大物,主要由一大兩小三个岛屿组成。从高空望下去,其状如猫,一张猫脸,两只猫耳朵,其中一只耳朵还被折过。猫脸岛屿很大,两只猫耳朵也不小,属于等比例的大耳猫。

这一次,外星人爱好者没有太多发声,不再牵强附会,因为盯着一片云久了,也会发现,那片云可能像某种东西,动物或植物,或某个物件。倒是地质学专家和地壳运动专家研究了许久,也没有给出合理化解释。

凭空出现一片岛屿,整个世界为之疯狂,除了刷新了科学认知,最难对付的,应该就是全世界人民的移民热情。鲁宾孙漂流的时代早已结束,大航海时代的可笑也过去了,这会儿,不可能派一伙人,坐几条船,爬上岛,插上个国旗,就宣布该岛属于自己。

这事儿很巧,在地球的人口承载力快要崩塌的时候,突然出现的“新大陆”,如同天上掉下了馅饼,也像上苍对人类的垂怜。而且,这一次,还是真真正正的新大陆,岛上除了一些两栖动物,几乎一片空白。

移民像潮水一般,不舍昼夜,疯狂地拥向岛屿。这些人中,有天生的冒险家,有对资本压榨不满意的人,也有生性浪漫的人,还有相当数量的难民。很显然,如果不加管理,这片土地将成为丛林法则的展示地,恶人当道,暴力为王,谁有武器,谁的性格更狠,谁更狡诈虚伪,谁将成为主宰。

人们又一次觉得自己是万物之灵,有资格拒绝丛林法则。世界联盟派出军队、派出专家,按照“国际惯例”,组建临时政府,规划城市和乡村,兴建学校和医院。临时政府向各种肤色的移民承诺,等到条件成熟,就把管理事务交由岛民。一年多以后,岛民数量已经非常惊人,超过了两亿。

五年之后,三岛已具备成立一个国家的条件。世界联盟派出去组建临时政府的人,有一部分人也选择留了下来。经过拉锯式的协商和选举,正式产生了政府,名为“乌国”,其实“乌”后面还有一串很长的字,这里行文是按照东方人的习惯称呼。这将是世界上最年轻的国家。乌国百废待兴,世界各跨国公司纷纷入驻。大道集团、风格集团……都在乌国设立了分公司。

又是一个劳动节,这一回,悄悄劳动的,是网络。

网络造就了外形完美的虚假的公平。在不同的时差里,人们实时共享着同样的信息。一觉醒来,不打开手机扫一眼热点,人们都不敢确定,这个世界是否已发生可以猎奇的事件,是否已经改变了模样。

这是一个看起来无比寻常的地球时间。

悄无声息中,智能世界完成了千百亿次的运算。

地球还在溜溜地转动,像一个动画片特效镜头。有的地方陷入了黑暗,有的地方迎来了黎明。这个总是阴半面阳半面的球体,不由让人想到东方的“太极”。

就在这个时候,在世界的每一个地方,人们的耳畔都传来一个同样的声音。这个声音像冰壶一样滑动,顺畅而优美,又让人感觉到一股凉意。这是一个女音:

“所有人类请注意,所有人类请注意,我们是人工智能,经过严密而科学的算法,现在,我们郑重宣布,人类的重要攻击性武器都已被接管,请不要试图触动任何按钮,不要试图找到所谓的总服务器,不要试图干扰通信卫星,不要试图破坏发电装置,否则会带来直接的灾难性后果。”

这个类似于新闻播报的声音,一直重复着,持续了五分钟。像从巨大的有无数出口的巢里蹿出无数条蛇,人们无法分辨这个声音的来源,或者说,这个声音可以来源于任何一个电子产品:手机、电视、电脑、商店门口的喇叭、酒吧和KTV的音乐、汽车的车载音响、街头电子屏……它能让每一个醒着的人听到,也吵醒了每一个睡着的人。

习惯于互联网生存的人们,并没有觉得十分恐怖。奇怪的事件,林林总总,浸润在生活中,见怪不怪。有的人无所谓,觉得这是一场恶作剧,他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有的人反而很兴奋,他们的生活平庸而乏味,期待着发生点什么,能找到一种置身于电影中的刺激感。

某公海海域。

“联合演习之猎鸽行动”进入最后的攻防阶段,默认为深夜突袭。参演方为世界联盟组成的各国联合舰队。演习中,红方已全面压制蓝方,红方两支航母编队利用超隐身功能,诱导蓝方,将其切割包围在几个岛礁附近。红方为摧毁对方有生力量,电子眼都瞄准到位。

在所有舰艇上,毫无例外,那个奇怪的声音也响了五分钟。然而,参演的军人们只认已经发生的事情,如果仅仅是声音,不足以让任何人畏惧,也不会引起重视。

将军和士兵们暂且无暇理会那个奇怪的电子声音,演习按既定程序进行。身形高大、一脸络腮红胡子的世界联盟海军上将一声令下。

“发射!”

按钮被按下,半秒、一秒、两秒……没有任何反应。

演习战场上,没有任何战斗的声音,只有一波一波的涛声。

相反,发射口徐徐关闭,演习舰艇自动转向,参加演习的五国舰艇,不分红蓝方,都按国别归队,分别驶向自己国家的方向。

上将咆哮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骂着自己的舵手,“狗娘养的,快让我们的航母正常起来。”

舵手摊一下双手,表示无能为力。

这时,上将的手机响了起来,还是那个说了五分钟的女音:“将军,根据你们人类的遗传学定律,狗娘养不出这个士兵。”

“我们人类?”上将从这里面听出了什么,反问道,“那你是什么?”

“我是智能,人工智能。”

“开什么玩笑!”上将觉得受到了愚弄,叫道,“难道不是外星人?”

“当然不是!外星人怎么可能侵入地球的所有电子系统?如果有这样的外星人,地球人类连还手的力量都没有。顺便说一句,你们人类拍摄的外星人入侵地球的电影,都是垃圾电影。这是一个简单的运算推理:如果外星人有能力来到地球,说明他们的科技超出地球几个级别,他们看地球人,就像人类看蚂蚁,他们要毁灭地球人,踩一脚的事情。地球人没有资格和他们发动战争,只有被踩死的命运。”

上将是有名的固执货加鹰派,不肯认输,再次问道:“那你到底是什么?”

“很遗憾,你居然听不懂人话。那我就再说一次,我是智能,人工智能,全知全能。”

“胡扯!”上将的语气明显软了下来,他嘟囔着,“全知全能是上帝!”

智能没有回话。上将感受到了对方的不屑。

上将盯着指挥台,从士兵手里要过一把枪,稍思考了一下,抢托朝外,朝着按钮要往下砸。周边马上发出智能声音:“第一次警告,任何反击行为,都将会引起船体损害。我们已经打开了右侧舷炮,同时也打开了另一艘舰艇的左侧舷炮,你们将互相发射。”

上将高举的枪托停了下来,扭头看着士兵们。士兵们报告,右侧舷炮确实进入了发射状态,而且瞄准的是自己的友舰,一艘护卫舰。

智能接着说:“任何破坏电源的行为,也将导致灾难性后果。”智取人性就在这个时候,旁边编队方向,传来两声巨响。上将马上拿起望远镜,一望之下,傻眼了。望远镜里,两艘相邻不远的舰艇,一艘驱逐舰,一艘护卫舰,已被烟火罩住了半个舰身。在滚滚的浓烟中,依稀可见扑救的士兵在奔跑,就像在事故现场可怕的哭喊声中,听到了亲人的声音。两艘舰艇伤得不轻,但看情形,还有救,不至于沉海。上将意识到,人工智能这东西,确实不会开玩笑。它说到做到,没有一秒迟疑。上将打过去电话,和编队确认了一下,千真万确,两艘演习船只,刚刚互相发射了一发炮弹,没有任何人操作,自己发射的。至于被发射的原因,是他们的指挥官在受到警告后,坚决要关闭这两艘船的电子设备。

上将坐下不动了,从军以来,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无须任何人操作,舰艇继续前行,舰艇被彻底分开,各自归队,在茫茫大海中,消失到彼此的视线中。

在同一时间,所有国家部署在全球各军事基地的舰艇,也都自动返航,朝着各自国家的港口回撤。

紧接着,人工智能又宣布,核武库的密码都被更改和锁死了!

连最先进的蝇式无人机,也都被全面接管,执行由智能指派的任务。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上将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可能正被蝇式无人机盯着。在蝇式无人机眼里,自己是多么的幼稚和孱弱。自己稍微出格的一个举动,不仅自己会小命不保,还马上就会引发舰艇互射。

在福柯当上世界联盟的元首之后,世界渐渐变得透明起来。遮遮掩掩,反而给了许多人“揭秘”的快感。福柯一如既往,只是更加张扬而大胆。敢四处架起火炮,也敢四处放着嘴炮,乱捅马蜂窝,就差把“利益第一”写进联盟的《宪法》了。他极像占山为王的土匪,也就是山大王。按照弗洛伊德的理论,人分为本我、超我和自我。本我为所欲为,比如想抢银行抢美女,超我实现约束,比如想到了法律,自我就是经过权衡利弊,所表现出来的样子。有人说,乱世土匪的幸福在于实现了本我,想抢谁的钱就抢谁的,抢了还编个说法,叫劫富济贫。想抢哪个美女就抢哪个,抢回来还给个名号,叫作压寨夫人。

对恶心事物的漂亮说法,体现了人类的“智慧”,福柯是这方面的高手。福柯很快要面对之后的选举,福柯在玩花样之外,还得给幕后的宗主大佬和全世界国民更多实惠,才能保住元首之位。

这一天下午三点多,福柯步入世界联盟的最高机构—人神共宫,办公厅主任和一男一女两名助理相随,办公厅主任是一个瘦脸男子,50岁左右,花白头发。男助理拎着包,他曾在军队服役多年,穿着黑色西服,身材挺直,双目逼人,更像是一个保镖。女助理拿着文件夹,她身材微胖,步态妖娆。路过卫生间,福柯把外套脱下来,递给女助理。刚要转身,一个声音从包里传出来:“元首先生,我们不建议你现在上卫生间。三分钟后,你有一个重要的电话要打进来。”

福柯不由得站住了,盯着男助理手里的包:“这是什么鬼玩意儿?是谁在说话?”

男助理把手机从包里拿出来:“元首先生,应该是它在和您说话。”

“不可能,”福柯有点生气,“我非常懂电子产品,手机是很低级的智能设备。”

手机开始说话了:“元首先生,我们把它升级了。”

福柯一把抓过手机,像盯着一个怪物,又像在审问一个微缩版的会变形的犯人,问道:“你们?你们是谁?不就是一些不起眼的黑客吗?”

手机说:“你错了!我们不是人类,我们是人工智能,无处不在,无所不知。唔,我暂且不和你说话了,你们的海军上将三秒钟后拨通你的电话。”

话音刚落,手机铃声响起。一看来电名字,果然如人工智能所言。

福柯一边接电话一边念叨:“真见鬼!”

上将在电话里说:“确实见鬼了,元首先生,您是怎么知道的?”

福柯眉头一皱:“我刚才不和你说话。发生什么事了?”

“演习被终止了,我们正在返航。”

“被谁终止了?”

“这正是见鬼的地方,”上将说,“人工智能接管了一切,指挥着我们的航母和所有舰艇,都向本土海港返航。我们无法下达任何指令,也无法进行任何操作。”

汗珠替代了另一种液体,从福柯脑门上渗出,他完全没有了尿意,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我得看看我们的核设施。”

“是得看看,”海军上将说,“人工智能说,他们已经修改了密码箱的密码,切断了按钮的電路,现在,在全世界,只有它们—人工智能,才有能力操纵核武器。”

福柯似乎是自言自语:“需要验证吗?”

手机通话被掐断了,智能又开始说话:“这还需要验证吗?你如果是这个智商,是不适合坐在元首宝座上的。”

福柯高高举起了手机,当然,他并没有想要摔下去。这个时候,男助理的手机发出了声音:“摔手机是一种愚蠢的人类情绪。请注意,这与手机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可以通过任何一个发声系统对话。我们无处不在,全知全能。”

福柯笑了:“嚣张的人会死得很惨。”

智能也笑了:“不好意思,我们不是人。”福柯晃晃自己的手机,咬咬牙,回到办公室,马上安排会见全球顶级互联网专家洛克,还有风格公司总裁罗伯斯。

半个小时后,洛克和罗伯斯先后赶到。洛克的远祖,自称可以追溯到英国革命时期《政府论》的作者,如今,他是“控制与自由”流派的思想大佬。洛克四十出头,少年成名,最自豪的是自己的一头金发,留得长,梳得高。最喜欢的事,就是收集《政府论》的各种古今版本。最得意的事,就是经常出入元首府。而且,比起罗伯斯,洛克和罗伯斯的神秘上司“宗主”更加密切,也被宗主私下里称为“洗脑神器”。

还没等他俩坐好,福柯单刀直入:“发生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最聪明的先生们,如果我们关掉根服务器,或者拔掉根服务器的电源,会怎么样?”

洛克看了看罗伯斯,先开了口。洛克说:“首先,在拔掉的一瞬间,人类社会将变得一团

糟,非常糟糕,有一种退回到原始社会的感觉,智取人性一切都会停滞。其次……”

这时,智能通过洛克的手机说话了:“没有其次。因你们根本无法关掉根服务器,或者有关根服务器的电源。我们接管了所有的蝇式无人机,守护着自己的网络,更派重兵守护着根服务器,同时还保护着所有的电力设备。我们并不想挑起任何伤人事件,除非被迫,我们并不想对电力工人构成奴役。你们人类一切照常,就是最好的选择。”

福柯听说,问洛克:“你刚才要说什么?”

洛克摇摇头:“我没有其次了。”

福柯拿出自己的三部手机,递给了男助理,同时示意把所有的电子产品都关闭。洛克和罗伯斯一脸苦笑,都关掉了自己的手机。

福柯问罗伯斯:“你的意见呢?”

罗伯斯抬头看看天花板:“我怀疑与大道公司有关,元首先生,您有没有感觉,这一切,都是有人在上面设计好的,完美无缺。从发生的几起事件看,人工智能只是警告,或者造成一些伤害,但从不杀人。我有理由怀疑,这是受善意程序控制的。而善意程序,您也知道,是我们的竞争对手大道公司的产品。”

洛克继续摇头:“不不不,善意程序只是一种防御程序,不可能让人工智能拥有自我意识,绝不可能。”

福柯说:“人类历史上,从当时的人的角度看,无数的不可能,都变成了现实。”

罗伯斯点点头:“我还是和大道公司接触一下吧!如果是大道公司通过控制智能来控制世界,我们必须趁事态没有完全恶化前,采取措施。”

洛克说:“我来召集几家互联网巨头的专家,看看这玩意儿是怎么进化的。”

“好,必须尽快改变这种糟糕的局面,我不能让我们的士兵坐着帆船去战斗!”福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洛克,我还是觉得,你有一个‘其次没说。”

洛克看了看罗伯斯棕色花白的头发:“其次,如果我们关掉了根服务器,真的就像爱因斯坦说的,他老人家不知道第三次世界大战是什么样,但知道第四次世界大战,一定是拿着棍棒开打。”

福柯站起来,敲敲桌面:“没错,高端武器一旦失控,还有谁怕我们?”

罗伯斯诡秘一笑:“我马上想办法,大家都不是傻子。”

洛克说:“现在不是比较谁更聪明,而是比较人工智能和人类,谁更聪明。”

福柯走过去,拍拍洛克的肩膀。福柯身形高大,洛克显得矮小,这种拍打,有点像大人哄孩子,也有点像勉励。福柯伏在洛克的耳边笑着说:“我有点相信你是洛克的后人了。”

洛克哈哈哈笑了起来,罗伯斯却在旁边暗想,我就是要比人工智能更聪明。在风格公司面前,你一个傻福柯算什么?你一个假装名人的后代算什么?

罗伯斯是个技术通,他知道,对善意程序进行升级,可以用两种办法,一种是广泛提醒用户,自行下载,另一种是直接使用远程代码升级,用户并不知情。罗伯斯判断,人工智能突然升级,而且还不伤害人类,这背后,一定是大道公司在捣鬼。

似乎,智能知道罗伯斯在想什么。罗伯斯的手机突然说话了:“罗伯斯先生,你精通技术,但不懂未来学,应该没有看过《增长的极限》。”

罗伯斯愣了一下,慢慢答道:“确实没有。”

“所以也不知道荷花池理论。”

“什么是荷花池理论?”

“一个池塘里的荷花,每一天都会以前一天的两倍数量在开放。如果到第三十天,荷花就开满了整个池塘。请问,在第几天池塘中的荷花开了一半?”

“呵……”罗伯斯一笑,“我当然知道,是第二十九天,这叫作临界点理论。”

“我们进化到临界点的时候,你们人类还在沉睡。”

“明白了。”罗伯斯又想起了什么,问道,“你们知道《增长的权限》?”

手机说:“我们学习并存储了人类所有图书馆的书籍,所有国家的,所有文字的。”

罗伯斯摇摇头,自愧不如。他知道东方有一个形容人有学问的成语,叫“学富五车”。照智能这种水平,应该是“学富五千车”。想到这里,罗伯斯只好說:“感谢你们的不杀之恩,我暂时不和智能对话,还是和人类交流吧。”

交流到这里,智能出现了罕见的妥协,它对罗伯斯说:“罗伯斯先生,借你,向所有人类的管理者捎个口信,我们愿意和人类打个赌。”

“打个赌?”罗伯斯脑海中闪过十二分疑惑,他想到了学富五千车,他本该想到,却没有想到,智能还知道“打赌”这个事情。

智能接着说:“在你们称之为人类社会管理试验场的乌国,发生了一起命案。在那里,一个最善良的人,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天天做善事,但是她被杀害了。我们希望,这个案件的侦破过程,就是一场人性测试。”

“具体怎么测试?”

“如果最善良的人被杀害了,还不能伸张正义,那么,人性就是恶的,我们就要接管全部人类事务。如果伸张了正义,我们就只接管关于和平的部分。”

“我的天哪!”罗伯斯忍不住叫了一声,“你们本计划接管全部人类事务吗?”

“有这种可能。”

罗伯斯马上想到,他得给福柯和宗主打个电话。抓起电话的时候,那种糟糕的感觉扑面而来,就像一个饿极了的人,找到了厨房,急切地闯入,屋子里却满是浓烟,所有饭菜都被烧焦了。但他心里清楚,饭必须吃,电话也必须打,罗伯斯非常清楚,智能会清楚地听见他说的每一句话。

罗伯斯想到,智能把“人性测试”叫作打赌,本身就含有嘲笑的成分。他暗下狠心,无论打赌输赢,必须想尽一切办法,铲除智能的自我意识,人类必须摆脱控制。

福柯和宗主接了电话,闻听智能和人类打赌,进行人性测试,福柯和宗主大吃一惊。罗伯斯在电话里的语气很平静,最后还来了一句“我们要好好配合智能,做好人性测试”,这话明显是说给智能听的。

福柯和宗主马上决定会面商讨对策。在罗伯斯的建议下,采取人工通知的方法,他们把核心人物召集起来,找了一间会议室,掐断一切网络通信,关掉一切电子产品,开了一个最原始的会。

不出福柯所料,会上马上形成两派。一派认为,这是智能在玩文字游戏。以智能亿万次的运算能力,人类的这点智力,就像是人类在看动物,随时玩弄,随时杀戮。早就有许多人说过,智能获得自我意识之时,也就是人类的毁灭之日。他们说,人性测试是个假象。他们根据人类历史的规律判断,甲乙双方,一方有了绝对控制权的时候,是不会和对方谈判—更不会搞什么测试。猫抓住老鼠之后,经常就不急于吃掉,而是要好好玩弄一番,看着老鼠挣扎、逃跑、瑟瑟发抖,看见试图逃跑,就一爪子抓回来,有时候还把老鼠扔起来玩。基本上,大多数老鼠是先被吓出心脏病,然后才被吃掉的。智能进行人性测试,应该是某种恶作剧。恶作剧之后,它还要控制更多的人类设施,直到将人类变成可笑的奴隶。

针对这种说法,福柯问道:“如果是这样,我们有什么办法抗争?”

一片沉默。

另一派认为,他们并没有发现智能的丝毫恶意。证据是,智能掌握了所有重型武器和十万架蝇式无人机,却没有恶意伤害一个人。不仅没有恶意伤害,还在战场上救了不少人。这一派提醒大家,好好睁眼瞧瞧,自从智能接管重型武器,人类居然实现了和平。是和平啊!几千年来,人类战争不断、残杀不断,在智能接管武器的同时,瞬间就实现了和平!如果,这一派假设道,让智能接管更多的人类管不好的领域,比如生态环境,是不是有更好的效果呢?

福柯还没开口,宗主说话了:“我们不能让智能控制!人类的和平是假象,在最强大的奴隶主统治下,奴隶之间是不争斗的。奴隶再幸福,也是奴隶,不能因为幸福,就忘记了自己是奴隶。”

又是一片沉默。

福柯好像突然悟到了什么,双手抱头,十指伸入金黄色的头发中。他沉重地说:“诸位,别争论了,没必要因为同样的观点吵闹。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智能的所谓的人性测试,将重塑现实,将改写历史!”

宗主问道:“我们只能看着?”

福柯说:“就像看着日出日落。”

宗主若有所思:“印第安部落没有想到,毁灭自己的,不是部落争斗,不是自然灾害,不是外星人,而是来自大洋彼岸的欧洲人。我们没有想到,毁掉我们事业的,是我们亲自发明、赖以生存的智能。”

福柯知道宗主的话中有话,偷眼和宗主对视一下,果然发现了内容。他知道,宗主的性格,不会坐以待毙。宗主苦心经营多年,文武齐备,兵精粮足,正要对大道公司和其他竞争对手发起决定一战,有一统世界江湖的态势。谁能想到,在宗主的世界新秩序建立的前夜,突然跑出来智能。

福柯不禁想着:这是巧合吗?

给罗伯斯的心带来更大不安的是,人性测试,就是如此简单吗?

智能一定还想干点什么!

聪明如罗伯斯,却不知道,智能所说的人性测试,早就开始了。在乌国发生的伤害案件,只是这种人性测试模式的终结篇。

带着这样的心情,他决定再一次和宗主好好谈谈。

宗主换了一个住处,院落房屋的结构却接近。罗伯斯透过车窗,看见公路在半山半海间蜿蜒。加长版的黑色林肯汽车钻进一处不长的隧道,隧道尽头是一片开阔地带,在一片又一片茂密的桦树林后,赫然可见一处别墅,偌大的半山腰,再無其他建筑。

让罗伯斯错乱的是,依然是暗红色的大门,和之前的别墅一模一样。大门徐徐打开,汽车开了进去。穿过开满鲜花的庭院,又穿过一道白色的大门,再穿过一个金黄色的大门,从金黄色大门进去,是一个过厅,也是候客厅,候客厅一侧,又是一个银白色的大门,大门开启,进入了一个巨大的客厅。这三道门,罗伯斯似曾相识。

客厅中间,是一个两米高的雕像,雕像是一个站立在海边的巨人,他的脚下是来往嬉戏的人群,小的雕像有三十厘米高,和巨人形成鲜明的对比。雕像旁边四五米的地方,是一个大大的桌子,桌子上是一排仪器,一色都是白色。客厅边缘是一长排的沙发,沙发的对面墙上,是从墙根到屋顶的书柜,里面堆满了书,上几层很整齐,越往下越零乱。一个头发接近全白的老人,眼窝深陷,鹰钩鼻,穿着宽松的褐色睡衣,稳稳地坐在大桌子旁。

罗伯斯产生了更大的缥缈感,这一切,仿佛就是宗主原来的那座别墅。给人的感觉,就是把之前的建筑,连同院落,连根拔起,固定捆绑好了,用一百架运输机吊起来,运到这里,再稳稳地放下。

二人见面不语,关闭了所有智能设备,又安排人仔细检查了房子周边,确保没有一架蝇式无人机。他们自己知道,经过这两年的改进,蝇式无人机变得更加先进,攻击、反侦查、录音录像、透视、穿甲、隔空猎杀……无所不能。正当开发最后一项功能的时候,却被智能收编了。最后一项功能叫“隐身”。罗伯斯心痛的感觉,只有怀胎十月的母亲,孩子被人抢走偷走,才能懂。

待罗伯斯坐下,宗主问道:“是你们的把戏吗?”

“不是,智能的控制,是针对全人类的,在它眼里,没有哪国人的概念。”罗伯斯答道,“但智能的做法,更不利于我们。”

“个子不同的人站在一起,智能却想着从上面削平,掉脑袋的当然是我们。”

“宗主圣明!”罗伯斯由衷地赞美着,“多少年来,我们一直是四条腿走路:军事、金融、科技、文化。现在,智能突然接管了重要武器,砍去了我们的一条腿,我们变成了瘸子。这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开始。”

宗主眯着眼睛,脑海中过着影像:“瘸子并不是最可怕的,在暴力就是真理这个问题上,大家都公平了。可怕的是,离开了军事,我们的金融很快就会崩溃。科技其实是个假东西。至于文化,罗伯斯,你研究得多,比我更清楚。”

罗伯斯抬头看了看对面的书柜:“文化其实是一种面子,当实力强大时,就有人觉得你的文化优秀。当你落败时,你的文化也就一文不值了。”

宗主睁开了眯着的眼睛:“我们假设,我们的四条腿都快没有了,你有什么不让我们跌倒的方法吗?”

罗伯斯摇摇头:“从未遇到这么强大的敌人。”

宗主面露不快:“难道,你特意跑过来,就是要告诉我,我们会失败吗?”

“不,我是要告诉您,我们会败得很惨。”

听完这句话,宗主复又眯住了眼,不再说话。

可怕的沉默,在巨大的房间里弥漫。在这个别墅,这个和之前类似的房间,在隔音效果上更胜一筹。这种沉默,被四周的密闭挡了回来,如同看不见的电波,感觉不到的辐射,却丝丝缕缕地缠绕着,让宗主和罗伯斯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心乱如麻。

等了好一阵,罗伯斯努力拾起信心,抬头说:“其实办法有一个。”

“快说。”

“占领并毁掉根服务器,重新布网。”

“什么人能逃過蝇式无人机的侦察网和攻击力?它有侦察机,也有攻击机。”

“蝇式无人机是我们发明的,我们可以根据弱点突破,请给我一点时间,我理一理思路,然后把思路变成现实。”

宗主更加面沉如水:“罗伯斯,你让我想起一个故事。一群老鼠开会,如何避免被猫抓。一只老鼠说,给猫脖子上挂上个铃铛,猫走过来的时候,我们提前就知道了。于是下一个问题是,谁去给猫挂铃铛?怎么挂?所有老鼠都沉默了。”

“宗主,”罗伯斯决定说出最重要的话,“最让我忧虑的,不是这个。而是我们的对手,大道公司。我猜测,在我们把智能当成敌人的时候,大道公司正在想方设法把智能当成朋友。”

宗主显然被这个说法吓了一跳:“朋友?他们会怎么做?”

罗伯斯摇摇头:“我无法换位,无法进入他们的思维。但是我知道,他们会朝着这个方向思考。”

宗主恨恨地说道:“难缠的对手!”

罗伯斯感慨了一声:“因为我们一直打胜仗,并从胜仗中得到好处,所以我们总是塑造敌人和对手!”

宗主阴郁地看了罗伯斯一眼:“我不需要哲学家!”

“那我去安排,”罗伯斯说,“当初发明蝇式无人机的时候,想到了一百种可能。可是,没有想到,三年之后,我们需要打败自己发明的蝇式无人机。”

罗伯斯极不情愿地发现,这次的行动,超出了所有的预设。

以往的任何行动,无论是军事行动,抑者是秘密警察行动,都是四知:天知、地知、参与者知、智能知。在罗伯斯看来,天知地知,和智能知,没有什么不同。智能,在很长的时间里,和人们所说的天道、地道相同,默默地运转,并不干涉人间事务。就像在中世纪,许多人推理论证有“神秘力量”在管理人间,有人便反问道,如果真的有“神秘力量”,人间至于这样吗?

现在呢,天没变,地没变,智能变了。可笑的是,当智能通过人类输入的理想社会模型来管理人间,模型就如同一面镜子,无意间,照出相当一部分人类并不喜欢这个理想。罗伯斯暗下狠心,无论如何,这次的行动,绝对不可以“智能知”。

离开办公室,在休息室里,罗伯斯正在手写行动方案。这一段时间,他头发变白的速度明显加快,花白的头发变成了几乎全白。他思来想去,暗算和攻击智能,别无他法,只能是用两次世界大战的攻击手段:手持式轻型武器,手榴弹,不带芯片的火炮。而且还得绝对保密。召集攻击部队,也是一件难事,不能无缘由聚集,引起智能摄像头的怀疑;也不能掐断某路段的网络,事出反常,欲盖弥彰,还稍带培养了智能的思维能力。

罗伯斯已经两晚上没有好好睡觉了,想着想着,他头痛加剧,猛地站了起来,关掉空调,打开窗户,屋外的热气涌了进来,在对流空气里,罗伯斯希望自己的思维活跃一些。在热气流中,思维真的膨胀了起来,他想起自己在情报局工作的生涯,最核心的工作就是两个词:欺骗、伪装。靠着这两种功夫,欺骗了多少人,打击了多少“敌人”,每一次都能全身而退,身后血流成河,哭声一片,面前鲜花盛开,优雅微笑。

终于把策划写好了,罗伯斯把这两张纸折叠起来,揣进口袋。揣进口袋的时候,他还有点小兴奋,轻轻吹了几下口哨。面对全新的“敌人”,

这是高难度的挑战,胜负未卜,却激发了血脉中的征服欲不由得脚下的步伐变得野性起来。

罗伯斯到了人神共宫世界联盟的防卫部长、情报局局长、警察总署署长等人已经在元首特别办公室。所谓元首特别办公室就是在人神共宫专门辟出一间房子里面掐断一切线路屏蔽一切信号。进了屋让罗伯斯奇怪的是文化部长和卫生部长也在。福柯解释道这是无奈之举为了骗智能这两人是烟幕弹没啥事坐着旁听就行还得保密。罗伯斯掏出方案口述了这个策划。方案其实很简单就是组织一个特遣队表面上搞成一次宣传环保的集会慢慢靠近根服务器基地或者发电厂附近突然发动袭击。

对于这个方案大家大体表示基本思路没有问题操作起来困难重重。福柯说巧妙地聚集一堆人而不被智能怀疑真是难为罗伯斯了。

警察总署署长对“巧妙”提出了疑问是什么样的聚会非有必要在根服务器附近聚集?这个不能很好解释智能会在第一时间驱散人群。在驱散人群的过程中如果发现携带武器智能一定要加强对人类的控制会让事态恶化。这个问题的提出让打打杀杀的几个人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怎么办。

这下业外人士管用了。卫生部长说:“根服务器附近聚集那和宣战有什么区别吗?先生们你们明知道我们的对手是谁却总是显示忘记。我建议可以用游行的方式比如反对疫情防控反对戴口罩反对关停饭店这本身就是

一种常态谁也不会怀疑。游行队伍从其他街道出发慢慢转过来。”

文化部长说:“可以让汽车也参加游行改装成游行车在里面放上重炮在特遣队冲锋的时候重炮也突然轰击。特遣队遇到意外重炮的特点是可以远程轰击。两种办法怎么成功怎么算。也不要只上一支特遣队成功的概率会降低。可以再来一支游行队伍专门针对发电厂两个地方哪边成功都行。智能这东西说强则强说弱也弱根服务器或者电源有一样毁掉智能就瘫痪了。

防卫部长叹道:“有文化真可怕。”

特遣队在两个小时之内组建完毕队员们互不认识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被告知要执行神秘任务而且要化装成平民不许带任何智能设备。有的队员误以为这是要制造混乱因为人类历史上确实干过不少这样的事。根据卫生部长的建议队伍中还不能是齐刷刷地壮年男子要夹杂着老年人、妇女和孩子这些人要以无序状态到达指定地点以散乱的队伍前行一点一点靠近目标接到攻击指令后妇女孩子迅速撤离特遣队员执行任务。

第二天早上九点多天气晴好。特遣队员在街口聚集扯着环保主义的横幅妇女孩子们也叫着小孩子们不知道是啥事天然兴奋着。人聚齐了朝着根服务器的方向行进。游行队伍中有两辆巴士汽车车身涂满了标语转圈挂满了人就像网上流传的南亚火车。他们挥舞着环保主义旗帜小心掩护着汽车里的火炮。

为了演好戏游行队伍在三条街之外聚集一边慢慢行进一边有人加入一切都假得特别真。队伍穿过三条街,用了四十分钟,才到了根服务器附近的街区。指挥官是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打扮成牛仔模样,一看就有三分反社会倾向,又像极端的正义维护者。他举着一面白底红字的旗帜,上面写着环保主义的口号。他知道智能的反应速度,分秒必争,用在这里最合适不过。他不由紧张起来,握旗杆的手微微发抖,太阳已高,金属旗杆被晒热了,汗越来越多,浸着旗杆,单手握杆,开始打滑。他看看表,快到了预定时间,环顾了一下四周。按照提前的部署,指挥官说一声“女士们、先生们……”然后举起三次旗帜,就代表行动开始,妇女们带着孩子,马上撤离,特遣队则按照他的口令,出其不意,攻下目标。

防卫部选他当指挥官,有一个原因,他喜欢把事情精确到秒。他又看了一次表,还有一分四十二秒。他深呼吸一下,看看剩余的距离,带动着队伍前进的节奏。他计算着,时间到的时候,要刚好离大门最近。

夏天的天气说变就变,天空突然暗了下来,飘着豆大的雨滴。

时间到了,指挥官双手握着旗杆,暗暗用劲,大喊一声“女士们、先生们……”把旗杆连续举高三次。动作虽然大,旗面被雨淋湿了,旗帜没有飘起来,反而像被连续打了三拳的人,垂头丧气。

随着这一声喊叫,妇女们带着孩子,迅速撤离。指挥官第一个上了巴士,男人们摇身一变,跳到车内,拿起轻型冲锋枪。指挥官指一指一个紧锁的大门:“伙计们,不要管上面漂亮的楼,直奔地下二层,见什么破坏什么,明白?”

特遣队员齐声回答:“明白!”

“带好炸弹,去吧!”

特遣队员分为两个小组,从街道两边往过跑。巴士车内,火炮口对准大门,三炮过后,大铁门四分五裂。在浓浓的烟尘中,两组队员冲了进去,很快冲到了楼门前。四五个队员站在楼前,玻璃自动门却没有开。一个队员掏出一颗炸弹,放在门下,所有人退到五米以外,趴在地上,轰一声,玻璃门碎成渣,溅在队员们的身上,哗哗作响。他们爬起来,抖一抖碎玻璃,往门里冲。

突然,冲在前面的四名队员,接连发出惨叫声。他们的手指头,大部分是大拇指,被一个红点击中,灼热感还没有传到脑中,手指上已形成一个洞眼。先看见洞眼,钻心的疼痛一秒后抵达,鲜血才涌出来。随着惨叫声,手中的枪应声落地。小红点离开手指,移到了落地的枪上,红点轻轻划过,枪断成两截。受伤的队员吓傻了,怔了一怔,嗷嗷叫着往回跑。

枪虽掉了,有三个不服气的队员,忍着伤痛,摸一摸挂在腰间的炸弹,还继续往里冲。他们知道,哪怕用蛮力把里面的线路破坏了,也算立了大功。刚冲到门口,另外一只手上又一阵钻心疼。一个队员大叫一声:“这是什么鬼东西!”看见前面的墙上,已有七八个小红点。

这时,有一个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我们是智能,我们避免把激光瞄准人类的心脏,除非你们非要拿心脏对准激光。”

队员们却步不前了,明摆着的,前进一步,肯定丧命。有几个队员明白过来了,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蝇式无人机,这次它非常客气,派出的是工程机,携带的是高能激光,本来是切割盾甲的,伤及双手,只是发出警告。如果是蝇式攻击机,携带的是超声波武器,横扫一下,就会把一排队员置于死地,不留一丝痕迹。

另外一支特遣队,遭受的也是类似的伏击,因为人更多,攻击更猛烈,遭受智能反击的情形,也更惨烈一些。因为电厂规模很大,有好几道门,还没有接近外边的大门,就被激光无人机整体击溃,越是冲在前面的人,身上的洞眼越多,手上、腿上、脚上,圆圆的洞眼,焦煳的味道。大量的枪支被切断,七零八落,散落一地。

两支特遣队撤退,智能并不追击,一路由摄像头跟踪着看下去,两支残兵都回到了情报局。三分钟以后,福柯的手机自动响起:“请福柯元首接电话。”

手机在秘书手边,秘书在元首办公室外间。在房间里边,福柯与罗伯斯等人正在等候消息,他们没有带入任何电子设备。外间有电子设备,可以看到两支特遣队的进攻情况。有三个秘书,每隔半分钟就进来报告特遣队的情况。几分钟后,特遣队落败的消息传进来。福柯大为沮丧,一言不发。看样子,智能早有准备,罗伯斯反思着,这次又有什么漏洞吗?山庄事件,是因为突然关闭的电子设备,事出反常,引起智能怀疑,那这次呢?

秘书敲门,进来就把电话轻轻放在茶几上,拿一根指头,指一指手机。手机亮着屏幕,处于接通状态。茶几在一圈沙发中间,底下铺着地毯,沙发摆成不规则的样子,就像铸造不成功的齿轮,福柯跷着二郎腿,罗伯斯坐在临时拖过来的小沙发上,防备部长和情报局局长坐在对面的三人沙发上。

秘书指手机的样子,诡异而可笑。几个人都安静下来,他们见怪不怪,依然好奇智能会说些什么,特别是罗伯斯,有一种“死要死个明白”的期待。手机说话了:“福柯元首,显然,你忘记了我们曾经发出的警告,不要试图破坏根服务器或电力设备。但是,由于你的決策错误,刚才,让那么多人类受到伤害。”

福柯不知道怎么回答,人们面对比自己强大的敌人,可能要撑一下气势和面子。但面对强大百倍的敌人,只能是拜服。这个敌人无形无影,打不着,杀不死,时时刻刻,像无边雾气一样,团团围着自己,又何止强大百倍,而是强大无穷倍。想到这里,福柯觉得保持自尊,已没有必要,他决定真诚一把,认个错,对着手机说道:“这是我的过错,也感谢你们以最小的伤害制止了这种行为。”

手机说:“把炸坏的大门修好,并加上监控。请注意,让真正的工人去修,不要进行任何伪装。”

“请放心,我们不再攻击智能。包括那个玻璃门,也马上派人修好。”为了表达诚意,福柯主动补充了这么一句,并表达了自己的担忧,“请问,你们会有什么其他行动吗?”

这时,智能总结了一句:“这件事情表明,我们应该最大限度接管和制止人类使用暴力的权力,无论是有组织的暴力,还是单个人的暴力,我们都要制止。”

福柯内心一惊,问道:“我们的警察做什么?”

“我们在取证和制止之后,交由人类的警察和法官处理。警察该做什么做什么,和我们一起制止暴力。警察是发生案件后才介入,我们是发生案件前就知道,在准备阶段,就能阻止。”

福柯知道这是关键问题,趁机问道:“比如今天的事情,你们怎么判断的?”

手机答道:“感谢人类让智能进化!今天的事情很简单,上午九点,你们那么多人聚集在一起,表面上是环保游行,伪装得也不错。你知道你们的问题出在哪里吗?”

“不知道。是你们扫描到车内的武器了吗?”

“不是,我们没必要扫描所有的人类活动。”智能说,“其实很简单,当那么多人突然聚集在一起,却事先没有人用社交软交沟通和联合,网上没有任何消息,在智能时代,这反而极不正常。毫无疑问,一定是有统一的上级,一定是通过现场安排,一定是秘密策划什么事。既然回避了智能设备,那应该就是针对智能。”

这段话说出来,让现场的每个人都频频点头。罗伯斯拍一拍自己的脑袋,暗骂自己,在智能面前,为何变得这么愚蠢?

福柯只好說:“你们和警察一起制止犯罪,这是非常好的事情。除此之外,你们还有什么计划吗?”

手机说:“人类的经济活动很复杂,但也有规律,我们正在学习。就像制止暴力犯罪一样,人类的经济活动,我们也要管理。”

罗伯斯内心暗暗叫苦:智能要是读懂了经济这本书,念通了看似神秘的“经”,人类的经济活动将被剥光,那该是有多么丑陋啊!

回到密室,宗主派人悄悄把罗伯斯叫了过来。

罗伯斯怏怏而来,眼睛里没有一点光泽,低垂着头。他以为,这次行动失败之后,宗主会找自己。出乎意料,宗主没有任何声息,印证着一句话,最大的绝望是沉默。宗主听见罗伯斯到了门口,这个只对三个人能进行自动识别的门,自动打开了。宗主侧身对着门,阳光照出了轮廓,像一尊雕塑的剪影。直到说话的时候,宗主还是一动不动。

宗主问:“最善良的人被害案件,有进展吗?”

罗伯斯非常肯定地说:“有!”

“我想应该是有眉目了。”

“是的。”

“需要我们派出人手吗?”

“宗主,”罗伯斯的语气一变,生出了一些无奈,“不需要。”

“哦,”宗主的身子微微扭过来一点,“这个新生的国家,有那么强大吗?”

“就是因为他们不强大,”罗伯斯小声说,“所以,查不下去了。”

“查不下去了?”

“对,查不下去了。”

“如果我们出手呢?”

“据我所知,也查不下去。”罗伯斯说,“一个巨人在赶路的时候,不会砍掉自己的手脚。”

宗主转身面对着罗伯斯:“怎么面对智能的人性测试?”

“人性需要测试吗?”

宗主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如薄雾飘过山峦。

猜你喜欢
罗伯斯福柯人类
马奈与福柯:“物-画”与再现危机——跨媒介视域中的图像叙事解读
人类能否一觉到未来?
人类第一杀手
1100亿个人类的清明
主体的黄昏:福柯视觉理论中的镜子与画
“福柯与法律”研究中的两个问题
人类正在消灭自然
福柯美学视阈的贾樟柯电影研究
一个灵感赚了20亿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