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旭
作家吴组缃性格刚强耿直。一次,他应某编辑约请撰写了一篇关于《三国演义》的文章。编辑从读者的角度着想,将文章做了较大篇幅的改动,寄给吴组缃审阅。吴组缃说:“这已不是我的文章了。你们可以刊发,但不要署我的名字。”文章发表后,编辑部寄去了稿酬100元。在当时,这笔稿费不是个小数目,可是吴组缃却如数退回,并说:“我写的稿没用上,不能收这稿费。”在一般人看来,吴组缃处理这件事显得有些拧巴。但从另一个角度看,也展现了他毫不苟且的文人风骨。
钱锺书的《中国诗与中国画》一文问世后,曾得到多次发表。1985年,《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学报》创刊,再次刊载该文。钱锺书写信给编辑:“上午得电话时,刊物尚未寄到。傍晚得寄件,并读赐书,极感厚意。亟覆数行,稿酬事有言在先,请弗变相为酬,俾我为难食言。”在信的末尾又说,“区区一文,到处得钱,未免太‘创收了!务请打消来书所云。一切感激无已。”本来,刊物向作者支付稿费,作者收取稿酬,天经地义。但钱锺书却主动放弃稿酬,从他自嘲的口气中得知,原来使他心上不安的,是多次收到这篇文章的稿酬。
蒋天枢是陈寅恪早年在清华国学研究院时的学生。陈寅恪晚年缠绵病榻,将编定的著作整理出版全權授予蒋天枢,这件事被后人视为陈寅恪一生学问事业的“性命之托”。蒋天枢没有辜负恩师的这份信任,他放弃了整理自己的学术成果,全力校订编辑陈寅恪遗稿。后来,300余万言的《陈寅恪文集》顺利出版,基本保持了陈寅恪生前所编定的著作原貌。作为附录,还收入了蒋天枢编撰的《陈寅恪先生编年事辑》。出版社给蒋天枢3000元整理费,谁知他一分钱也不要。蒋天枢说:“学生给老师整理遗稿,怎么可以拿钱呢?”一句纯朴的反问,彰显了蒋天枢尊师重道的精神。
历史学家蔡美彪多次拒绝新闻媒体采访,理由是不想当“演员”,尤其是不能容忍采访者曲解原意或任意拔高。他用大半生精力为之奋斗的十二卷本《中国通史》,总共仅申请了两万元科研经费。教育部将《中国通史》作为大学教材,拟给他一笔钱,却被他拒绝了。蔡美彪说:“‘一寸光阴一寸金,我重光阴,却对寸金没有兴趣。老一辈先生叫学生做学问不要贪名图利,真才实学才是根本……古人将钱叫做‘泉,到手就花了,不花就等于没有。只有学问能不断充实自己,不会流失。”做学问不是为了钱,表现了蔡美彪淡泊名利的胸襟。
“资深教授”是人文社会科学领域的最高头衔,享受与两院院士同等待遇。章开沅于2002年获评资深教授。经过四次请辞,他在2014年正式辞掉资深教授头衔。这意味着,他同时辞掉的,还有每年10万元津贴等待遇。有人说章开沅傻,他说:“国家制定学术头衔终身制,本意是让学者无后顾之忧地进行科研,但现在许多人却本末倒置,想尽法子追求学术地位以捞取好处,却忘了钻研学术这个本分,使得高校学术发展深受其害。学术头衔终身制成了一座围城,走进去就等于坐拥高待遇、高津贴。我呼吁拆掉这座围城,因此先把自家的围墙拆掉,站出来做第一个请辞人。”他又说,“一个学者最终能达到什么样的境界,开创什么样的局面,跟他的‘纯真度有很大关系。”
(责任编辑/刘大伟 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