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政坛，“女团”当道

荣智慧

精英掌握权力，是人类历史的一个典型特征。

在当代，权力精英的意志经常受到制约，同时行使权力的手段也更加多样。美国女性权力精英的崛起，离不开女性组织的“翻云覆雨”。一系列热门新闻，诸如美国最高法院颠覆“罗伊诉韦德案”，约翰尼·德普和安柏·赫德长达47天的诽谤官司，与“美国公民自由联盟”（ACLU）和“艾米莉名单”（Emily's List）等亲女权组织有关。

女性利益集团，如何打造女性权力精英？我们甚至可以追问，谁在幕后操控美国？

法律“帮助”女性

刚掺和了约翰尼·德普和安柏·赫德诽谤诉讼的“美国公民自由联盟”，近日爆料称，美国国土安全部监听公民隐私。

其递交的资料显示，特朗普执政期间，国土安全部使用手机上的应用程序数据，记录了超过33万个位置信息。当时，国土安全部等多个联邦机构，使用商业位置数据，驱赶非法移民，识别穆斯林群体，定位堕胎人士。

不光是联邦机构，个人也能搞到这些隐私数据。去年有个博主就用位置数据，查出一名同性恋牧师。

位置数据行业的市场规模，预估为120亿美元。美国还没有联邦隐私法（《美国数据隐私和保护法》草案尚在国会待审），过去的十年里，数据经纪公司一直把这些数据卖给广告商和执法机构。像2017年弗吉尼亚州夏洛茨维尔极右翼鼓吹“白人至上”引发的激烈冲突，数据公司Venntel宣称可以识别其中任何一台移动设备。

“美国公民自由联盟”指责联邦机构制造“大规模隐私灾难”。这样的指责不能孤立看待。

6月，最高法院颠覆半个世纪前的“罗伊诉韦德案”，法理上，是保守派法官要推翻自由派推崇的“生命定义权”，从而推翻自由派法官以“立法”取代习俗的能动主义判例;而落到执行上，就成了各个“红州”（共和党支持者居多的州）利用监控数据狠抓“出生率”了。

对于绝大多数育龄女性来说，平时利用一些应用程序记录身体情况，已经是相当普遍的做法。一旦怀孕或者需要流产，通过使用Stardust、Clue之类的软件应用，观察和记录生理周期、怀孕日期以及激素波动，是更为科学可靠的做法。

然而，堕胎权在多个州被禁止后，患者是否可以流产、何种情况下适合流产，以及如何定义堕胎和流产的区别，都变得不再“大概率安全”了。在得克萨斯州，“帮助堕胎”最高可被判处无期徒刑，医生根本不敢做出“跨越雷池”的建议。

得克萨斯州去年通过一项法律：任何公民成功起诉怀孕6个星期以上并打算堕胎的女性或者帮助进行此类堕胎的医疗工作者，都可以拿到至少1万美元的赏金。其他“红州”也有模仿的想法。

起诉女性“堕胎”的主要证据，除了来自医院，就是来自健康追踪软件的数据。

因此，“罗伊诉韦德案”刚被推翻，“美国公民自由联盟”立刻开通法律援助热线，人们不仅可以拨打热线电话咨询如何合法堕胎，还可以得到使用私密浏览器、私密邮箱和其他加密数字服务的细节知识，来保护隐私，避开虎视眈眈的举报人。

2022年7月9日，美国加州好莱坞，民众在星光大道上集会抗议，呼吁恢复宪法堕胎权

“美国公民自由联盟”一贯标榜“女性权利”。然而，给赫德的“支持”成了丑闻。

关注公民的个人权利和自由，是“美国公民自由联盟”自1920年成立以来的目标。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美国社会普遍存在对共产主义的恐惧和压制，该联盟应时而生。最初成员多是反战的左派团体和进步人士，工作围绕“自由、民主、正义和平等”展开。

老团体也要搞运动

无论是给安柏·赫德代笔那篇被判诽谤罪成、导致其被罚赔偿1035万美元的《华盛顿邮报》特稿，还是积极推动女性堕胎权、公民隐私权，“美国公民自由联盟”一贯标榜“女性权利”。

然而，给赫德的“支持”成了丑闻。

法庭上提交的电子邮件显示，在特稿发布前一个月，ACLU社论与战略传媒部的副主任给《华盛顿邮报》的社论部主编写邮件，“遭德普家暴的前妻，发声推动国会授权《防止对妇女施暴法》”，用“捕风捉影”的故事忽悠报纸刊登。

参与名人的“家事”，能吸引社会的关注。“美国公民自由联盟”深谙此道。它是搞法律援助出身的，过去很多官司，第一次是打不赢的，等到利用舆论引发大众关注，再上诉，往往能扳回一局。

作为百年组织，“美国公民自由联盟”的本事不止于法律领域。在奥巴马执政的后期，“美国公民自由联盟”已经琢磨如何参与政治。通过研究宪法第二修正案的“持枪”合法性问题，该组织准备走出法庭，走进基层，发动群众搞政治运动。

2022年6月1日，美国弗吉尼亚州，安柏·赫德（中）现身法庭

目前在任的每一位拉丁裔、非裔、亞裔民主党国会议员，都受过“艾米莉名单”资助。

特朗普时代，它第一次大手笔砸钱参与政治活动。2018年11月中期选举前，“美国公民自由联盟”豪掷2500万美元。“特朗普”确实令反对派空前团结，自其就职以来，“美国公民自由联盟”成员数量翻了两番，平均年龄下降了20岁，其中含有16%的有色人种，很多人并没有受过高等教育。

“美国公民自由联盟”的“政治”工作，2017年以来一直由罗纳德·纽曼（Ronald Newman）负责。他曾为奥巴马政府期间的国家安全委员会工作，还来过中国。几年前，他领导联盟在佛罗里达州推动“恢复重罪犯选民权利的投票倡议”，获得大量支持。

据《赫芬顿邮报》称，罗纳德·纽曼由于涉嫌霸凌和厌女，于年初离任。在他任上，有色人种和女性员工不断离职。吊诡的是，他自己也不是白人，该组织又以维护女性权利著称。

“美国公民自由联盟”的政治宣传部主管一职，目前开放招聘，考核目标要看能否在州立法、投票倡议、地方选举上出力。

押宝副总统

相比老资格的“美国公民自由联盟”“犹抱琵琶半遮面”，只有37年历史的“艾米莉名单”，创立的使命就是让支持堕胎权的民主党女性进入权力机关。

现任美国副总统、非裔兼亚裔血统的卡玛拉·哈里斯，背后的金主就是“艾米莉名单”。当拜登选择哈里斯作为竞选伙伴时，“艾米莉名单”旗下的四个组织，在密歇根州和亚利桑那州就花了1000万美元，投放数字广告。“艾米莉名单”对哈里斯进行“长线投资”，在她竞选加州联邦参议员时，就花了不少钱。

2022年7月12日，美国副总统卡玛拉·哈里斯在海军天文台的副总统官邸外与墨西哥总统安德烈斯·曼努埃尔·洛佩斯·奥夫拉多尔交谈

哈里斯的“意义”是巨大的。“艾米莉名單”官网中写，哈里斯是“第一位开拓者，印度母亲和牙买加父亲的女儿”，给重罪行为定罪，不怕华尔街，在2008年房地产大崩盘时为加州业主赢回200亿美元，撰写“业主权利法案”保护辛勤工作的中产家庭，已经“创造了历史”。

今年5月，联邦最高法院推翻“罗伊诉韦德案”的意见草案泄露，哈里斯在“艾米莉名单”的演讲晚会上，旗帜鲜明地表示：“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告诉一个女人她能用自己的身体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他们怎么敢？！”此举令“艾米莉名单”振奋，有女性副总统背书的抗议活动声浪渐隆。

最高法院推翻“罗伊诉韦德案”，也是共和党人推动“让美国再次伟大”议程的一个例子，继承了特朗普政府的政治遗产。特朗普将哈里斯描述为“愤怒的”“疯女人”，这些词也被他用来形容2016年的民主党竞选对手希拉里·克林顿以及其他女性。

特朗普反对的，就是“艾米莉名单”支持的。“艾米莉”（EMILY）是“早来的钱像酵母”（Early money is like yeast）的缩写，酵母会让面粉发酵，促使事物发生质变。“早来的钱”指的是美国大选初选阶段的捐款，“艾米莉名单”的角色，就是给女性候选人提供“早来的钱”，增加她们的获选可能。

“艾米莉名单”一共筹集了超过6亿美元的捐款，支持民主党女性候选人。它的业绩很亮眼，招募、培训了近1万名女性参选，有200多人进入众议院，20多人进入参议院，16人成为州长，1000多人进入州政府和地方政府。目前在任的每一位拉丁裔、非裔、亚裔民主党国会议员，都受过“艾米莉名单”资助。

女团的“金钱游戏”

“艾米莉名单”的政治“操盘”机制，主要有三个方面。

首先是以“捆绑”筹款模式为候选人募捐。美国联邦法律禁止企业和工会直接给候选人捐款，但捐赠者可以通过“政治行动委员会”（PAC）捐款。另外，《美国联邦竞选法》限定政治行动委员会每年给同一候选人的捐款不能超过5000美元。

“艾米莉名单”对此进行规避，作为一个政治行动委员会，它不直接给候选人捐款，而是让会员给自己“圈好”的候选人捐款—新的募捐模式出现了，群众直接打钱，积沙成塔。

“捆绑”指的是，“艾米莉名单”会员既要定期给会费，也承诺要向组织支持的至少2名候选人每人捐100美元。

20 16年7月28日，民主党全国大会落幕，希拉里接受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提名

女性公开角逐最高权力，对整个社会的平等、自由当然有积极的影响。

其次是挑选和培训女性候选人。“艾米莉名单”“挑人”有两个基本要求：必须是女性，必须支持女性堕胎权。“艾米莉名单”也会提供培训，请竞选专家为候选人精心设计最有效的筹款、政治、媒体和数字投放战略。

再次是动员500多万会员，给“艾米莉名单”“钦定”的候选人投票。“艾米莉名单”会将每位候选人的观点、背景、竞选目标详细地告知会员。其发起的“妇女投票”项目，自1994年以来，极大促进民主党女性候选人的当选。

从2007年支持希拉里竞选开始，“艾米莉名单”正式插手总统竞选—美国最高权力之争。2013年，“总统女士”计划（Madam President）发起，目标是让女性当选美国总统，打破美国政坛最高的“玻璃天花板”。2016年，“艾米莉名单”帮助希拉里成为民主党提名的总统候选人，这是美国历史上主要政党首次提名女性为总统候选人。

参加2020年美国总统大选的女性候选人创下新纪录。“艾米莉名单”资助了伊丽莎白·沃伦、艾米·克洛布查、卡玛拉·哈里斯、克里斯滕·吉利布兰德、图尔西·加巴德……其中哈里斯相当于“押中了”。

“艾米莉名单”很大程度上提高了美国女性候选人竞选成功的概率，改变了美国政治精英的性别构成局面。美国第116届国会（2019—2021年）中，女性国会议员达到创纪录的127名（26名参议员，101名众议员），占国会议员总数的23%，其中有34名新当选的女性民主党国会众议员得到“艾米莉名单”的资助。

女性公开角逐最高权力，对整个社会的平等、自由当然有积极的影响，而女性组织的资助、支持，也在强化精英政治“金钱游戏”的坚硬内核。

责任编辑谢奕秋 xyq@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