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活就业生力军

张静

7月1日，重庆市璧山区首个为外卖配送、快递物流、网约车等新业态、新就业群体提供暖心服务的“暖心驿站”在璧泉街道投入使用（ 黄伟/摄）

结束了一天11个小时的工作，闪送员孙海涛可以回家专心陪孩子了。他曾经是一家外企的阿拉伯语翻译，经常出国出差。新冠疫情让工作受到影响，2020年夫妻二人有了孩子，更需要有稳定收入照顾家庭，孙海涛于是选择成为一名穿行北京城的闪送员。

“闪送员是一对一服务，不会产生超时，工作没有约束感，收入和投入时间成正比。”孙海涛表示，从2022年2月18日正式加入闪送，截至7月1日，他一共获得收入42150元。

2022年3月以来，国内疫情多点散发，依赖于人口流动的旅游、餐饮和零售等业态遭遇不小冲击。盒马鲜生通过共享用工形式租用西贝莜面村等餐饮行业员工，实现人力资源灵活留用;苏宁推出“人才共享计划”，实现包装、配送等岗位员工再就业。

网约车司机、外卖骑手、快递员、网络主播……近年来，数字经济催生下的灵活就业不仅托起了便利生活，也打开了就业新空间。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截至2021年底，我国灵活就业者已达2亿，占7.5亿总劳动人口的比重超过1/4。

7月17日，在安徽省蚌埠市蚌山区百大智能物流园，工作人员整理向超市配送的商品（周牧/ 摄）

2022年5月，国务院印发《扎实稳住经济的一揽子政策措施》指出，充分发挥平台经济的稳就业作用。7月14日，人社部针对落实落细就业优先政策提出五点举措，其中第二点指出，加力促进创业和灵活就业，健全灵活就业劳动用工和社会保障政策，开展新就业形态就业人员职业伤害保障试点，加强零工市场建设，支持灵活就业健康发展。

因弹性、灵活、包容等特点，灵活用工成为吸纳就业的“蓄水池”。

支撑就业总量 促进多方共赢

疫情导致员工工作不稳定因素增加，共享用工有效解决了快递配送平台短期用工荒的问题，也为原本待业在家的餐饮业员工增加了收入。疫情稳定后，员工继续回餐饮企业工作，配送平台也不需要裁减富余人员。“特殊时期，灵活用工实现了中小企业、人力平台、劳动者、社会效益的多方共赢。”中欧国际工商学院管理学教授韩践说。

闪送副总裁杜尚骉告诉《瞭望东方周刊》，2022年上半年，临时加入闪送员的数量超过20万人。

随着互联网发展，云端办公模式打破了传统工作模式的时空限制，企业为了效益最大化，开始引入灵活用工模式，弹性的工作制度和灵活的时间契合部分就业者的现实需求。灵活就业热潮应运而生。

“确切来说，灵活用工模式是指依托于信息网络技术，伴随着数字经济平台而产生的新的工作组织形式，由此工作组织形式衍生出来的一种普遍性的灵活、分散的就业模式。”中国人民大学劳动人事学院教授易定红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从美团平台的骑手数据看，疫情期间美团吸纳了大量原来在第二、三产业就业的失业人员，包括较长时期无法复工复产的工厂工人和抗风险能力较低的小微创业者。”易定红说。

因弹性、灵活、包容等特点，灵活用工成为吸纳就业的“蓄水池”。

2022年1月，中國人民大学灵活用工课题组发布的《中国灵活用工发展报告（2022）》显示，2021年中国有61.14%的企业使用灵活用工，同比2020年增长了5.46%，其中，仅外卖骑手这一灵活就业方式就容纳了400多万人。此外，从事网络直播等相关工作的人员数量也达到160多万，比2020年整整增加了3倍。

《“十四五”数字经济发展规划》明确提出，鼓励个人利用社交软件、知识分享、音视频网站等新型平台就业创业，促进灵活就业、副业创新。

根据教育部学生服务与素质发展中心（原教育部全国高等学校学生信息咨询与就业指导中心）数据统计，直播、文化传媒行业已成为青年人灵活就业者的主要集聚领域。

在大连艺术学院动画专业毕业的虞同学看来，现在各种就业机会很多。他从大二开始在网店做兼职动画设计，“我会用Maya软件（三维建模和动画软件），便去网上搜索‘Maya模型代做，搜到需求之后就直接对接客户”。到大三，他开起了自己的网店。毕业后，虞同学在学校的产业园注册了公司，开始正式创业。“职业没有高低贵贱，主要看是否适合自己的能力。”虞同学说。

除此之外，导游、翻译员、导购、线上教师等领域，也可以进行灵活就业。

“灵活用工本质是一个实现劳动分工精细化的过程，包括分解和整合两部分。从企业角度看，具有战略重要性的核心业务，一般还是会使用自有员工，而那些辅助业务，则可以外包或使用灵活用工。整合的过程就是把工作需求与劳动者的工作技能进行匹配。”韩践说。

柔性制造 订单式生产

据中国人民大学灵活用工课题组的数据统计，建筑业的灵活就业人数规模居第一，为4449.6万人，建筑企业灵活用工人员占比总用工数为76.6%。而制造业的灵活就业人数规模仅次于建筑业，为1530.2万人。

在江苏、广东一带制造业企业存在大量的订单式生产带来的灵活用工需求。拿到订单马上生产，订单完成后用工需求就会下降。“企业采用灵活用工的动力是降低人力资源的持有成本。”中国人民大学劳动人事学院教授吴清军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上述报告显示，制造业常用灵活用工来解决季节性“用工荒”问题。

“随着‘柔性制造概念兴起，生产能力根据消费需求的快速变化做出及时响应，成为制造业企业竞争力的重要体现。”上海交通大学安泰经济管理学院特聘教授陆铭分析，“消费品个性化需求增加。以牛仔裤为例，电商平台主播在带货时要推一款牛仔裤，线上对牛仔裤的需求可能就100条，订单呈现小量化和短期化特征，这样的订单需要制造企业以灵活用工来配合。这样的灵活用工需求比比皆是，可以吸纳大量就业人口，灵活就业已经成为当前流动人口就业的重要形式。”

制造业灵活用工的主要岗位以流水线工人为主，而流水线工人在不同企业、行业和地区间的流动性比其他岗位员工更强。这种可流动性使灵活用工的劳动力成本在企业、行业和地区间比较接近。基于这些因素，制造业灵活用工数量、工价变化等数据，可以直接反映出区域经济受疫情影响的程度与恢复速度。

权益保障“组合拳”

在为企业降成本增效益、为低收入者创造更多就业机会的同时，灵活用工也带来对传统雇用模式的挑战。

第十三届全国政协委员、北京金台律师事务所主任皮剑龙认为，脱离了传统的雇用模式，零工经济劳动者面临着保障缺失、不稳定性增强和经济风险加大的困境。比如，个人的社会保险、人身意外险的购买主体还未划清，还有部分劳动纠纷难以用现行法律法规条文判定，需要更为健全的法律制度来兜好保障的底。

近年来，国家陆续推出保障灵活用工权益的“组合拳”政策。

2020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出，“我国包括零工在内的灵活就业人员数以亿计，今年对低收入人员实行社保费自愿缓缴政策，涉及就业的行政事业性收费全部取消”。“合理设定流动摊贩经营场所”。

2021年，我国对灵活就业人员的各项权益保护提速。当年《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继续对灵活就业人员给予社保补贴”。

2020 年初，外卖骑手以“网约配送员”的正式职业名称进入国家职业分类大典。

2021年7月，多部委连续出台文件，要求加强对平台新就业形态就业人员劳动权益的保护。例如，强化职业伤害保障，以出行、外卖、即时配送、同城货运等行业的平台企业为重点，组织开展试点。

国家发改委、住建部等21个部门联合印发的《“十四五”公共服务规划》提到，要鼓励灵活就业人员参与住房公积金制度，优化住房公积金使用政策，租购并举保障缴存人基本住房需求。

早在2021年，住建部就在常州、苏州、重庆、成都、广州、深圳6个城市，开展了灵活就业人员参加住房公积金制度试点。

从各试点城市看，具体政策虽有不同，但灵活就业人员可享受的基本权益大体一致。例如，《苏州市灵活就业人员参加社会保险办法》规定同时参加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并按时足额缴纳社会保险的人员，可申请按月享受灵活就业社会保险补贴。

2022年年初，宁波市多部门联合印发《关于进一步做好支持灵活就业工作的通知》，从规范灵活就业管理、完善灵活就业社会保障、加强灵活就业公共服务等5个方面出台15条给力措施，系统构建宁波市支持灵活就业的政策体系。

诸多保障举措正促使更多灵活就业劳动者融入城市生活。

职业化提升服务质量

孙海涛打算干闪送干到孩子上幼儿园，并考虑晋升站长，“把它当成一份事业好好做”。

据吴清军研究，近两年，在消费互联网平台上的就业趋于职业化。《瞭望东方周刊》记者调研发现，工作5年以上的外卖骑手、10年以上的快递小哥越来越多。

2020年初，外卖骑手以“网约配送员”的正式职业名称进入国家职业分类大典。饿了么发布的《2022蓝骑士发展与保障报告》问卷调研显示，三成骑手未来仍愿意从事外卖配送工作，越来越多的骑手把外卖工作看作自己的事业。

6月1日凌晨，上海，網约车司机黄兴展示他当天接到的第一单（丁汀/ 摄）

6月26日，沈阳，两位网络主播在进行直播

2021年，人社部发布《网约配送员国家职业技能标准（2021年版）》，让外卖骑手的职业发展道路逐渐明晰。“只有职业化，才能带来服务质量的提升。”吴清军说。

北京市成立外卖快递行业联盟;厦门市发布《支持和服务平台经济构建和谐劳动关系政策指引》……多地政府落实“让新就业形态劳动者参加职业技能培训”的要求。

灵活就业，不仅需要政策保障，也需要平台企业用人制度的逐渐完善。

美团外卖骑手服务部负责人李乔威告诉《瞭望东方周刊》记者，对于继续在配送行业发展的骑手，“站长培养计划”为他们提供符合《网约配送员国家职业技能标准（2021年版）》所规划的职业发展通道;对于希望转岗的骑手，美团开放客服、培训师、无人机飞手、自动配送车安全员等岗位;对于有意愿深造学历、提升自我的骑手，美团与国家开放大学合作并提供全额奖学金，为骑手提供便捷、无经济压力的学业提升通道。

游国栋从2016年开始在美团做外卖员，2021年底，通过内部竞聘转型成为自动配送测试安全员。

2022年4月2日，美团自北京向上海发送一批自动配送车，支持上海瑞金医院、复旦大学及多个社区“最后一公里”的日常物资配送，跟随车辆的有32名测试安全员。他们负责车辆到达上海后的选址、场景沟通、志愿者培训、车辆调试、后勤保障等各项工作。

游国栋在自动配送车抵达之前到达上海，他需要提前做好调试，熟悉小区附近路况并和社区工作人员对接路线。此后，在上海疫情防控静态管理期间，他每天把物资从美团买菜门店里装到自动配送车上，配送车将物资运进小区，小区志愿者负责社区分发。

对于未来的职业发展，游国栋有自己的判断：“自动配送测试安全员我一定会继续做下去，科技将持续改变这个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