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雷
提到昆虫,人们往往会联想到著名的科普著作《昆虫记》。走进书店,各种版本的《昆虫记》译本让人眼花缭乱。《昆虫记》影响深远,其中多篇被选入中小学语文教科书。也许,你也读过《昆虫记》,但你可能不知道这部影响深远的科普著作背后的故事。
法布尔(1823—1915年)出生于法国南方一个名为圣莱昂的小村庄,家庭比较贫困。在祖父母的陪伴下,他在小村庄马拉瓦尔度过了幼年时期,那里有山有水,也给法布爾热爱自然提供了天然的土壤。7岁时,他回到父母身边上小学,三年后,法布尔跟随家人前往罗德兹市并进入中学读书,由此告别了田园生活。后来,他随家人又搬到图卢兹和蒙彼利埃,生活一直不稳定。由于家庭经济原因,他中途辍学,辛苦打工。15岁时,法布尔凭借自己的努力,获得阿维尼翁初等师范学校的助学金,进入该校学习。他提前一年完成了规定的课程并获得高级证书。
19岁的法布尔从初等师范学校毕业,进入卡庞特拉市立中学附属小学任教。虽然当时的工作和生活条件都很差,但他在工作之余自学了物理和化学,并对动物观察发生兴趣,陆续通过了数学和物理的中学毕业会考、学士学位考试。1849年,法布尔成为科西嘉岛上阿雅克肖市立中学的物理教师。1853年,法布尔转到阿维尼翁市立中学任教。出于对博物学的热爱,他又攻读了一个博物学学士学位。两年后,法布尔关于节腹泥蜂的研究成果在《自然科学年鉴》上发表,并凭借《有关蜥蜴兰块茎的研究》和《有关多足纲生殖器官的解剖学和发育过程的研究》两篇研究论文,获得博士学位。这段时间,他还研究了天然染色剂茜草,并获得了三项专利,还曾担任过勒基安博物馆馆长。1865年,微生物学家巴斯德曾经专程拜访法布尔,向他请教蚕的问题。1868年,由于推动女子教育而被迫离开学校,搬到小城奥朗日隐居,生活非常艰苦。在这里,法布尔开始写作《昆虫记》。
1879年,《昆虫记》第1卷正式出版。同年,法布尔在小镇塞里昂购置了一个废弃的葡萄园,更名为“荒石园”。除了日常生活,法布尔的主要精力都用在饲养和观察昆虫,并将研究所得撰写为《昆虫记》。在接下来的30多年时间里,他陆续撰写出版了9卷《昆虫记》。1907年以后,由于身体原因,他已经无力继续大规模研究和写作,只好将为第11卷撰写的两章作为第10卷的附录发表。1915年,92岁的法布尔离开了这个世界。
法布尔具有多重身份,他既是教师,又是一位科学家,还是一位作家。1862年,法布尔出版了第一本基础知识著作《农学化学》,他撰写此书的目的是“在农村学校普及化学在农业生产中的最基本应用”。他的大部分著作是科普读物,包括《昆虫记》《天空》《地球》《植物》《木柴的故事》《保尔叔叔的化学》等。据统计,法布尔共编写了60余本科普读物,其中有不少被编入中小学教科书。
法布尔的著作很多,其中最著名的是《昆虫记》(10卷本)。这套书的书名直译为《昆虫学回忆录》,副标题为“对昆虫本能及其习性的研究”,是基于作者常年对昆虫的细致观察和实验的结晶。整套著作的完成,大概花费了30年。这套书的绝大部分内容是关于昆虫及其特征的描述,也有部分篇章是对法布尔本人工作和生活的记录,如第2卷《荒石园》《我的猫的故事》,第6卷《我的学校》,第9卷《数学忆事》,第10卷《童年的回忆》《难忘的一课》等。这些文章对于理解作者的成长和发展具有非常重要的价值。
从知识的来源上看,书中的内容都来自法布尔的亲身观察与实验,是科学研究生产的直接知识。法布尔数十年如一日从事观察和实验研究,在对昆虫的细节观察上,往往一次就会持续很长时间,比如,他对蜣螂滚粪球的观察就长达12小时。从内容上看,这套书可谓包罗昆虫学之万象,既有昆虫的形态、结构和分类,也有昆虫的生活史与行为。比如,法布尔对节腹泥蜂和条蜂的细致观察,让人们对其生活史和生活习性有了更深入的理解和认识。这两项研究具有重要的科学价值,也为法布尔带来了学术荣誉,如法兰西研究院的蒙蒂雍奖。从行文上看,与绝大部分的科学研究报告和论文不同,法布尔采取了散文的叙述方式,融合了谚语、格言、趣闻和笑话,语言生动、鲜活,充满了生趣。他在形容长腹蜂时,说它有“胡蜂的衣着,挂在一根长线尽头蒸馏釜似的肚子”,即便你没见过这种昆虫,也能一下子想象出它的模样。《昆虫记》的写作体现出作者高超的语言驾驭能力,因此,这套著作不仅是科学巨著,更是艺术杰作。《昆虫记》被誉为昆虫的史诗,法布尔也收获了“昆虫学界的荷马”的美誉。
《昆虫记》收获了无数的赞誉,但也有一些负面的评价。法布尔几乎从不借鉴别人在某一领域的研究成果,而是直接把大自然奉为唯一的老师,这在学术界看来似乎不怎么符合研究的规范。法布尔的行文风格与传统的学术论文差异较大,很难获得科学共同体的广泛认可。此外,虽然达尔文比较推崇法布尔的研究,并在《物种起源》中引用了他的多项研究发现,称赞他是“无法效仿的观察家”,但法布尔对达尔文及其进化论却持怀疑态度,这也影响了学界对《昆虫记》的评价。此外,长达10卷的皇皇巨著,卷与卷之间、每卷内的章与章之间,似乎没有紧密的关联,前几卷的插图也不够精致,这些也都引来了一些微词。然而,这些评价并未影响这部著作在学术史上的重要地位。
出版至今,《昆虫记》已有数十种版本,并被译为50多种文字。《昆虫记》在中国的传播已有近百年的历史。1923年,作家周作人首次将其部分内容引介到中国,并译为《昆虫记》,此后大量节译本问世。目前比较权威的中文全译本有两套,一套是由花城出版社2001年根据法文原版翻译出版的,该版本于2011年经13位昆虫学家修订后再版;另一套是由江西科学技术出版社于2011年翻译出版的,该版本在原书基础上增加了大量的插图,每卷还都加了一个标题。
法布尔为何能创作出影响如此深远的昆虫史诗呢?通过追溯法布尔的学习与成长历程,并用心品读《昆虫记》,大概可以发现一些端倪。
首先,法布尔的成长史充分表明了勤奋与机遇的重要性,他的成功是必然性与偶然性共同作用的结果。法布尔非常勤奋,他刚开始在阿维尼翁初等师范学校学习时,成绩不是太好,但后来却通过努力提前一年完成了规定课程。工作后,他自学了希腊文,边工作边参加了数学和物理的中学毕业会考,又获得了博物学学士学位,并在不久之后获得了博物学博士学位。法布尔的勤奋好学使得他非常博学,物理、化学、数学等学科的知识和思维方式也为其昆虫学研究提供了基础科学的“护卫”。在荒石园生活期间,天还不亮他就去观察蜜蜂和蜘蛛,到了夜晚仍然借着昏暗的灯光观察蜈蚣和毛毛虫,半夜里也要醒来去观察蚕蛾。晚年时的法布尔,把全部身心都投入到了对昆虫的研究和写作中。
除了勤奋,机遇也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法布尔接触的老师都很优秀,在科西嘉任教期间,他结识了来自阿维尼翁的学者勒基安,这位植物学家向他展示了科西嘉丰富的植物资源,并让他记住了很多植物的名字。接替勒基安的是来自图卢兹的莫坦-坦登教授,对方不但带领法布尔一起采集植物标本,他还告诉法布尔要坚信写作风格的价值和写作文体的重要性,而且他还当着法布尔的面解剖蜗牛。在这些老师的影响下,法布尔对博物学投入了更大的热情,并把避免“粗野的术语”、像普通人那样说话作为自己的写作原则。后来,他偶尔得到了一部博物学家、“昆虫学鼻祖”莱昂·迪富尔的著作,其中关于节腹泥蜂的描述激发了他的研究热情。1855年,他关于节腹泥蜂的研究成果在《自然科学年鉴》上发表,一下子就引起了科学界的注意。他能与著名的哲学家和经济学家斯图尔特·穆勒相识,这也是莫大的机遇。穆勒提出编撰《沃克吕兹植物志》,并同法布尔一起去采集植物标本。当法布尔生活困顿的时候,穆勒又雪中送炭寄去3000法郎。这些良师益友和生活经历,对于法布尔的研究旨趣和写作风格都产生了深远影响。
其次,《昆虫记》体现了法布尔对生命和科学的热爱。如果说童年时期的法布尔只是对昆虫兴趣浓厚的话,那么成年后的法布尔则是对昆虫的研究充满了热情。《昆虫记》融入了法布尔发自肺腑的真挚情感,这种情感的本质是对生命和科学的热爱,极易引发读者的共鸣。正如他自己所说:“探究昆虫的生命就是在探究我们自己的生命。”他会因新的发现而激动得心跳加速、满头大汗,也会因工作而废寝忘食。法布尔从事科普写作的出发点就是“为最年幼的头脑打开科学的大门”。为了热爱的事业,法布尔隐居在荒石园,数十年如一日,每天辛苦劳作,回避一切邀请,自己也很少外出,甚至连周围的很多村民都没有听说过他。他对于隧蜂的研究,在初始研究过去30年后仍在完善;对于蜣螂的研究,前后持续了40年才取得硕果。
再次,法布尔的作品来源于细致的观察和精心设计的实验,处处体现着科学精神。法布尔经常会忘记周围的环境,专心致志观察昆虫的一举一动。他说蝗虫“用它的颈部去撑顶坚实的土地,和小石子做斗争,用腰不停地拱来拱去。经过不懈的努力,它终于钻出了坚硬的地面,褪去旧的外壳,脱胎换骨,睁开双眼,跳出第一步”。如果没有长时间的细致观察,是无法做出如此详实的描述的。除了细致的观察,法布尔还设计了大量的实验,通过人为干預,探究昆虫的反应。他会把蝎子和狼蛛一起关在铁丝笼里,让它们互相斗争。他的实验有的在户外,有的在工作室里进行。他的工作室里摆满了植物和昆虫标本,还有各种瓶瓶罐罐,看起来就像一个实验室。对于观察和实验的结果,他总能把细节尽可能地记录下来。他的细致观察、精心实验和认真记录,确保了研究结果的科学性和准确性,为《昆虫记》的写作奠定了基础。
法布尔的理想是成为一名大学教授,以确保有充足的条件研究昆虫,可惜天不遂人愿,他的前半生是中小学教师,后半生则是科学隐者。不过,法布尔获得的成就和荣誉是一位普通大学教授难以企及的,他是著名的昆虫学家、法兰西研究院通讯院士、蒙蒂雍奖获得者、斯德哥尔摩科学院林奈奖章获得者、多个国家昆虫学会的会员;他也曾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提名,是一位深受爱戴、影响深远的科普作家。但是,这些荣誉不是法布尔工作的目标和动力,他在回应自己为何长期默默无闻时说,自己的工作只是为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