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仙如
小静,女,17岁,身材高瘦,身体健康,无重大疾病史。性格内向孤僻,不太与同学交流,入高中后成绩差。3岁前主要由爷爷奶奶抚养,3岁后主要由妈妈一人抚养。爸爸是大型货车司机,长期在外,平常与孩子很少交流。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3人分别相差3岁。与家人亲密程度排序:妈妈、爷爷奶奶、爸爸。
小静说,从2021年4月份开始,班内一名男同学开始骂她。最初两人关系还不错,在一个学习小组内,平时经常相互讨论学习问题。小静认为,这名男同学骂她,可能是因为看她学习状态积极,嫉妒她的学习状态。也可能是另外一名已经有“女朋友”的男生对外声称,他喜欢小静,这导致其他男生与小静关系敌对。后来,小静感觉班内其他几位男同学也一块骂她,骂她“精神病”之类的话。她找班主任反映问题后,班主任把那些男生批了一顿,之后小静感觉那些男生还是骂她。小静知道有个男生,专门有一个小本子,记录小静所说的话。在去餐厅吃饭的路上,她感觉有其他人也在骂她。有一次,听到高三的一名男生说:“这不就是那个网红吗?”她抬头看那名高三男生,发现那名男生也在看她,因此她确认这名同学当时是在骂她。她认为,这是因为班内那名男生在QQ群里发信息骂她,骂她的信息在QQ上传开了,导致其他人也在跟着骂她。
在这种状态下,小静在校呆了1个月,2021年5月份休学。2021年5月份到9月份,家人带她去市级医院治疗,做脑电图、心电图检查、量表评估,诊断结果为:重度抑郁,中度焦虑。休学在家时,小静也会想那些男生骂她的场景,她不敢一个人在家,妈妈不在家时就去奶奶家,因为她害怕那名男生会找到她家来骂她。其间小静的睡眠也出现了问题。吃药治疗4个月后,睡眠情况和心理状况好转。2021年9月开学后,小静进入新班级,换了小组,妈妈来陪读。小静在白天上课时间,基本是睡觉状态,从来不和班内任何同学交流。2022年1月份转入普职融通的商贸班,依然是不和同学交流,上课睡觉。2022年2月17日开学后,因上课睡觉被级部通报。级部主任要求小静的班主任关注小静的心理状况。因小静不与班主任交流,班主任带小静来做咨询。
小静是非自愿来访。首次接触时,小静有些拘谨,双手不断搓动,有些问题会答“我想不起来了”。辅导教师只好顺着她的话题聊。当提到上次为什么通知班主任去派出所时,师生进行了下面的对话——
老师:班主任老师说,上次派出所通知她联系你的家长,能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学生:那是刚放寒假时,(2022年1月末)我去学校对面的派出所问了一下,同学骂人,我可以告他们吗?
老师:派出所的工作人员怎么说?
学生:他说这需要有录音什么的材料,但不好立案,程序很复杂。
老师:后来他们就给班主任打电话了吗?
学生:是的,他们可能是怕我自残或出安全问题,才给我班主任打电话的。
老师:后来呢?
学生:班主任去了派出所,给我妈妈打电话,我妈妈把我接回了家。
老师:你是怎么想到要去派出所询问的?
学生:我从网上查的。
老师:此后你还想过要去派出所接着告同学骂你这件事吗?
学生:没有。
首次辅导结束后,根据对小静心理状况的评估及班主任的反馈等信息,辅导教师安排了和小静妈妈的会谈,希望能进一步了解孩子的心理状况。
在后来的辅导中,辅导教师坚持对个案的接纳和共情。小静逐渐出现一些微妙的变化:从最初觉得辅导没必要,到后来主动约定下次的辅导会谈;从最初表情严肃、表现拘谨、眼神闪避,到后来谈到好友及业余爱好时会笑;从之前在每次表述完后,需要辅导教师对其进行追问,到后来小静能够主动提问,表达内心的想法和忧虑,还会向辅导老师咨询一些关于考大学的问题。可见,在建立辅导关系方面,双方的交流是有效的。
鉴于对小静的心理状态评估,辅导老师向学校做了汇报,建议学校安排与家长会谈,以确保小静的安全。同时辅导老师告知班主任老师多关注小静的心理状态和行为表现,多与小静的家长进行沟通。动态跟进、及时反馈,并通过稳定情绪、放松训练,对小静进行认知重建。
老师:那些骂你的男生,他们的学习成绩怎么样?
学生:不好,比我的成绩差。
老师:你小学成绩怎么样?
学生:很好,当班长。
老师:初中呢?
学生:班级前5名,最好时考过班内第二。
老师:高一休学前呢?
学生:年级800多名。
老师:当时因为这些男生骂你,让你承受了很多痛苦,最后休学。现在在新的班级,不再接触这些同学,但是天天还在想他们骂你的场景,成绩下降也很严重。你现在还是放不下是吗?
学生:嗯。
老师:能试着去原谅他们吗?
学生:不能。
老师:(先伸出手)伸出你的手,咱们两只手相互用力抵抗。你在抵抗我的手时,你的手也一直很用力,对吗?
学生:是的。
老师:不原谅他们,自己也会很用力。现在你的成绩下滑很严重,现在想想,当时的付出大吗?
学生:大。
老师:你现在感觉当时那种状态——因为男生骂你这件事,付出这么多,和他们较劲值吗?
学生:不值。
老师:现在闭上双眼,把注意力放在两个肩膀上,呼吸放松。回想男生骂你的那件事,当时情绪是多少分?(1-10分,1分輕松,10分很难受。)
学生:8分。
老师:想象一下什么颜色最能代表心里那份情绪?
学生:黑色。
老师:在什么位置?
学生:(用手指了一下腹部)
老师:有多大?
学生:有我这个位置的三分之一大。
老师:什么形状的?
学生:椭圆形。
老师:站起来,走开几步,看着坐在椅子里被困扰的自己,后退时,你整个人都会跟着你后退。这堆黑色的、这样大小的情绪留在原位。想象身旁有一个按钮,伸出手指按下去,这份黑色的、如此大小的情绪,马上变成一堆很细的微粒飞出去,用眼睛看着这些微粒的离开,直到全部飞过去为止……现在,为你的情绪打个分。
学生:3分。
小静的各种关系是脆弱和混乱的,如何让她重建认知、认识自我,是非常必要的。辅导教师通过持续的会谈,让小静感受到老师对她的支持。
老师:9月份高二你又回到学校,是什么原因又让你决定回来的呢?
学生:是我妈妈让我回来上学的。我自己也担心学习会落下,想回学校来,在家不学习的状态,感觉也不好。
老师:回来以后状态怎么样?
学生:比在家时感觉稍微好些,但是还是天天在想那些男生骂我的场景。
老师:在校的状态也不太好对吗?你最理想的状态是什么样的呢?
学生:好好学习,能白天不困,晚上也不失眠。(自己停下,不说了)
老师:那你觉得自己做些什么才能达到你理想的状态呢?
学生:就是……我……想不出来。
老师:想一下你上初中时的状态,那种状态感觉怎么样?
学生:初中时成绩好,状态挺好。
老师:你现在想回到那种状态吗?
学生:想。
老师:那我们想想,怎么才能把自己的状态提升一下呢?你说考上聊城大学是你的学习目标,对吗?
学生:嗯。
老师:你感觉,要考上聊大你还需要做些什么呢?
学生:我感觉现在的成绩能考上聊城大学,专业课能听懂……
老师:我们来写一下下一步的目标吧。
学生:好的。(学生在纸上写道:1. 考入聊城大学;2. 和家人、朋友培养好感情;3.好好学习,不荒废学业,不经常请假;4.上课不睡觉。)
老师:(看到上课不睡觉时,老师问)怎么做才能上课不睡觉呢?
学生:晚上睡好觉,注意力集中,上课认真听课。
老师:那让我们回去就开始觉察注意力是否在课堂上,如果不在,迅速拉回课堂——从这最小的这一步做起吧。
和小静的辅导会谈一周进行一次。随着辅导的逐步推进,小静已开始主动与辅导教师进行话题交流,如当初同学骂她什么话,上专业课的表现及自己的同伴资源等。
后来小静来访时,主动交流得比较多,自述学习状态较好;想同学骂她的场景一天内出现了三四次,比原来减少很多;能专注在听课上,回家还跟她妈妈说老师课上表扬了她。与老师交流时也能露出笑容。
一个月的4次辅导,辅导教师能够感受到个案精神状态方面的变化:在进行辅导时,小静的心情变得放松,状态变得更主动,也愿谈论现实问题。虽然她的改变看起来有些缓慢,但稳定、信任的辅导关系,使小静有了安全感,能够主动探索自我,做出行为的改变。家长和班主任也反馈小静最近状态好了些。个案自述最近情绪稳定,上课还会出现犯困现象,但能觉察并有意识地调整一下状态。小静开始主动与同桌交流,尝试主动和后面座位的同学交流。
就目前的辅导进程而言,干预是有效的。
在本案中,根据小静的行为表现看,表面上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处理上课疲惫,激发学习动力,与同学正常交往。但真正要解决的问题是:到底为什么休学,如何看待他人的评价,如何做好人际关系创伤的修复。来访者一直在回避的方面:她并没有去谈自己内心真正的感受。所以在本案例的个案反思中,辅导老师发现,对辅导目标的定位很重要。个案的首要辅导目标是转化认知——自我认知,而不是去处理小静表现出来的表面问题。这是需要建立一个长期的咨询关系,需要充分共情,反复巩固后,才能真正了解并解决的问题。
小静是在严重心理问题治疗一段时间后,返校进行心理辅导的。但在辅导过程中,辅导老师向小静的班主任、妈妈、小静的同桌、小静的两位好朋友侧面了解了一下小静的在校表现,这是否属于边界不清、过度卷入的情况?来访者最初是严重抑郁的问题,继续在学校里接受高强度、高压力的学习生活,接受学校心理老师低频率的咨询,有利于情况的好转吗?是否需要转介,或去接受更专业的心理治疗?辅导老师不可越界直接处理超出能力范围的问题。
特约编审/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