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泥炭与地球的未来

吕品

前些天在苏格兰西北部的乡村，我们第一次亲眼见到了泥炭（peat）。你可能不知道泥炭是什么，但如果你爱喝一点威士忌，就会知道每种威士忌都有特别的“泥煤味”，那是鉴别威士忌产地和口味的指标之一。这个泥煤，就是泥炭的另一个名字。

我们是偶尔在乡村路边停车时看到泥炭的：在一大片长满了帚石楠、野草和苔藓的地上，有一道30多米长、2—3米宽的浅沟，平坦的沟底是黑褐色的泥炭，与周围地面的黄绿紫色形成鲜明对比。在沟边是已经挖出来的泥炭，大小整齐，像一块块砖头一样码成几堆。我拿起一块在手里玩一下，感觉松软又很“干净”，没有泥土粘手，也没有异味。

英国有许多泥炭沼地（moorland），我们停车处碰巧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泥炭是沼泽形成过程中的产物，在湿地里生长的苔藓和其他植物，由于环境潮冷和偏酸性，死后无法完全腐败分解，逐年积压，形成泥炭层。当然，这是一个非常缓慢的过程，每年泥炭层平均只会加厚一毫米左右。所以，现有的泥炭层若是深达几十米，通常是千百年来不断积淀的结果。

在过去，泥炭一直是苏格兰高地乡村地区的主要燃料。农民每年春天开始挖泥炭，先把地表植物扒开，再使用专门的铲子，把下面的泥炭挖出来，像砖块一样堆放在室外晾干后，用来烧火煮食取暖。

在威士忌的制作过程中，泥炭作为燃料用来烘烤发芽的大麦。燃烧过程中，烟熏味会慢慢渗入威士忌酒中。苏格兰的威士忌酒厂通常就地取材，在附近挖泥炭，而各地的泥炭因植物和气候的差异有所不同，于是威士忌酒就有了属于产地的特殊泥煤味。

泥炭沼地潮湿而贫瘠，不适于农作物生长，甚至被称为“湿沙漠”。在英国的文学作品中如果出现泥炭沼地，通常也是以荒凉之地作为故事背景。比如在《巴斯克维尔的猎犬》中，福尔摩斯和华生调查的命案，就发生在泥炭沼地深处的迷雾中。

在现实生活中，泥炭沼地还因为能够提供优质腐殖土而带来经济收益，因为泥炭构造疏松，如同海绵一般，可以吸收保持大量水分，对于盆栽和育种都十分有利。人类一直试图把泥炭沼地改造成耕地，通常是先将沼地的水抽干，然后翻耕种植。在1980年代，因为造林技术的进步和税收优惠，英国许多泥炭沼地被改造为林地。

近些年來，气候变迁已成为最受关注的环境问题，人们开始意识到泥炭沼地的重要性。地球的陆地表面只有3%为泥炭沼地所覆盖，却锁住了至少30%的有机碳。这是因为泥炭中植物腐烂过程非常缓慢，其生长期间固化的碳没有随之释放，使得泥炭成为极好的储碳物质。但是如果泥炭从沼地中被挖出来，储存其中的碳将被大量释放出来，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目前，英国对泥炭沼地的改造已经停止，有些地方开始大力恢复泥炭沼地生态。但是，挖掘泥炭并没有完全停止，使用泥炭燃料还是苏格兰高地部分乡村居民的生活方式，燃烧泥炭仍然是威士忌酿造中的重要一步。市场上还能买到含泥炭的腐殖土，不过英国已经立法从2024 年起禁止销售。

没想到我们手中黑褐色的泥炭，在沉寂千年后，居然成了对抗全球变暖的“超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