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变故后的成长

杨敏毅

小权九年级那一年，他的爸爸突然意外离世。妈妈主动与我取得联系，希望我能够给予孩子支持和引导，让他顺利扛过这段时间。

从内心来说，我特别希望能给他帮助，陪伴他渡过一段艰难的时光。但他是否愿意接受我的帮助呢？见到小权，我直接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他点头表示愿意。遇到突发的情况，很多人本能的反应是选择回避，不愿多说自己的感受，不善言辞的小权更是如此。我要让小权接受父亲离去的事实，表达对父亲的情感，直面丧失。

小权告诉我，这种悲伤的感觉不是第一次，六年级的时候爷爷去世了，他也是一样难受。在学校他尽可能地表现得很淡然，不能因为家里发生了不好的事，而在同学面前表现出异样。虽然他只是一个少年，但他知道在一些社交的场合要克制自己的某些感受。正因为如此，才需要通过心理辅导的方式，给他一个情绪宣泄的出口。

“爷爷和爸爸去世的时候，周围有人开导过你吗？”我小心地问道。

“有。他们劝告我说：‘不要过分难过，事已至此，要面对现实。”令人心疼的回答。

“听得出来，你在很努力地面对着，特别不容易。假如把这把椅子当作爸爸，有什么想对爸爸说的话吗？”我尝试着用“空椅子”技法，让他打开话匣子。

他咬咬嘴唇说：“没有，我不擅长表达。”

“有时候会想爸爸吗？”我尽可能小心地问。

“会！”小权没有任何迟疑，但充满着遗憾地说，“其实从七年级开始，我就很少和爸爸说话。我们的关系比较僵。”他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以前，我没完成作业的时候，老师对爸爸反馈后，爸爸就会非常生气。爸爸是被我气死的。今天想来，我很自责。”

过往的冲突引发自责是一种自然的反应，可能也预示着成长的阵痛，但不能成为心中的包袱。我试着和小权分析，爸爸的意外和自己无关，只是个偶然事件。爸爸和老师都在行使着自己的责任，他们的情绪是很正常的反应。没有人是完美的，过往的那个自己确实有作业未完成的情况，或者有些不懂事的地方，但很多人都会经历这样一个过程的。

第二次见面，我看他的精神状态不太好。问起他这周睡眠的情况，他说：“总体马马虎虎，昨天睡得比较晚。昨天和家人一起去把爸爸的东西烧了。家人边撕边烧，大家都比较沉默，烧完了就说：‘走吧。”一家人都带着无法言说的离别之痛。

“虽然大家都不说话，但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默默的交流吧！你在想些什么呢？”

他神情黯然：“这两天家里人在整理爸爸的各种遗物，我看了爸爸的一些资料，发现自己一点儿都不了解爸爸。以前，他只是和我说学习的事情，让我好好学习。其他的从来不聊，我也不会去问，从来都不知道他的工作和生活是怎样的。这些东西烧掉后，爸爸真的能收到吗？”

“我能感觉到你的遗憾和不舍。能说说你现在对爸爸的认识吗？”我试着让他梳理自己的想法。

“原来爸爸那么能干，可以说是设计天才！我特别想去看看爸爸设计的一些作品，去感受爸爸的想法。”这份久违的敬仰让人心酸。

小权一直在努力地调整自己。从一开始的逼自己接受现实，到现在各种的不舍和怀念。他想通过这样的方式，留住爸爸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内心与爸爸的和解，让他突然长大，有了寄托，有了面对未来的动力。

当小权再次来找我的时候，他提出想聊聊如何面对中考。把对爸爸的复杂情感暂时放在内心深处的某个位置，关注当下的重要任务——中考，想通过顺利的中考结果来回报爸爸曾经的期望。

对于中考，小权更多的是担心与后悔。后悔曾经的不懂事，后悔自己的不努力;担心自己和别人的差距，担心自己的中考不能考好。

我们首先探讨了目标的确定，让小权明白，最磨练心智的事情是，好像觉得自己考得还不错，但实际却是不如意的考试结果。这个过程最容易让人产生自卑、自责、失望……所有的这些负面感受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如果选择换一个视角，在中考前，各类出错的问题是提醒自己需要加强练习，确保巩固。自我感觉良好，可能是知识的漏洞麻痹，要感谢中考前暴露出来的这些状况。

接下来的一次心理咨询，小权又说到了爸爸。一方面，他仍然希望去了解爸爸的事业、工作，并且自己也想往这个方向发展，但是又觉得自己做不到，因为自己没有爸爸聪明。我需要提醒小权，他和爸爸之间是不同的，这种不同未必就是比爸爸差。至于职业的发展方向，可以是一个选择，但也要允许自己再长大一点儿，见了更多的人，经历更多的事，到时候想法又会有新的变化。当下要有对一个目标的追求和追求目标的动力，目标可以在追求中适度调整。

小权感觉自己的学习状态还是有进展的，比如政治考试的成绩是良好，比自己预想的合格要好一些，说明自己的状态确实在改观。要坚持查漏补缺，不断给自己信心。

“晚上做完作业，看着窗外有時会想到爸爸。这个时候更坚定了自己要努力的想法。”

“是的，爸爸会知道你在努力，也会祝福你。”

离中考的日子越来越近，积蓄的能量等待着厚积薄发。我问小权：“如果想对自己说些什么，可以在这张A4纸上画下来或者写下来。”他告诉我说，最近脑海里出现最多的声音是“加油”，现在就想留下这两个字。

“假如感觉自己准备中考的过程很充实，那不管怎样的辛苦付出都是值得的。自己想在学习的状态上有进一步拓展，将来朝着爸爸希望的方向发展，完全都是有机会的。”我鼓励他说。

这场变故，让小权感到痛苦、悲伤，但好在他并不只是逃避或压抑。没有爸爸的庇护，自己小小的肩膀要扛起更多的责任。

      聆听手记：  

要以“丧失”这样的方式去面对长大，对孩子来说，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不是所有的人能够正确面对，理性接受。面对丧失的时候，个体本能会出现各类身心反应包括防御机制，以保护自身。一般来说鼓励情绪宣泄是合理的建议，但对于不愿意表达的来访者而言，给他机会去建构自己的故事，重新建立不同于以往的经验链接，会是一个很好的修复过程。比如小权重新去看待自己的爸爸，把爸爸的职业当作自己成长的动力来源和未来方向。

在小权的案例中，让我们感到遗憾的是，家长因工作忙碌而疏于亲子沟通，揪住学习的议题而忽视了情感的交流——良好的亲子沟通是形成家庭成员之间彼此支持的必要基础。父亲的离去，让小权带着一份遗憾成长。我们芸芸众生应该好好珍惜现有的生活，亲子之间多一份了解，多一份体谅对孩子的成长非常有利。

编辑/张春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