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艺书
有人烟的地方,就有炊烟。
在中国,秦汉以后的火灶,南方人烧制青瓷,北方人不过一碗人间烟火。
一年四季,炊烟随辰光变迁。冬天的炊烟浓郁、笔直,颇有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意味;夏天的炊烟疏淡、清浅,多少带些梦中江南如水女子的味道;春秋之际,炊烟悠长、迷离,迎上来,慢慢地,它经过黄灰楼房的尘梦,经过淡青的天,假使有风,风吹烟就散,斜斜地飘。
北方的农村过冬须烧炭。幼时家里状况不好,不烧炭,烧煤球。炭少烟,煤球烟浓,黑呛。三舍茅屋糊过窗纸霎时密不透风,只开个长约七寸宽约四寸的洞排烟。待到寒冬腊月,北风萧索,舍外狂风肆虐,直刮得窗纸呼呼作响,舍内升起暖炉,缕缕炊烟扶摇直上。一家人圍坐,无长幼之序,耳闻呼啸之音,舌及饺子蘸醋,目触炊烟滚滚,可谓“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盛夏傍晚的巷子口最热闹。此时,家家户户升起了炊烟。白烟、杨柳、藤椅、蒲扇、擎瓜柳棚下的稚儿、逐蝶窄巷中的黄犬、晨兴理荒秽傍晚荷锄归的汉子……白日的忙碌,万物一并得以于白茫茫炊烟中短暂歇息,予以慰藉,正所谓“偷得浮生半日闲”。
炊烟,就是村庄的生息和呼吸。
旧时乡下做饭多支柴火灶,生的炊烟浓烈呛人。北方米贵面贱,常煮粥,少焖米。粥多汤水,近乎“稀饭”,焖米土话叫作“焖干饭”。土锅闷出的干饭,上层米硬嚼劲大,下层米烂,入口即化,配上大盘辣子鸡、香辣鲤鱼、糖醋排骨、四喜丸子,两三碟开胃菜,一碟花生米,沽酒对酌,虽无金樽清酒玉盘珍馐,一觞一咏,亦足以忘却劳累。
长大后,我常常想起冬日生烟的炉子烤的红薯,想起巷子口飘出的缕缕炊烟,想起美味的土锅焖干饭,想起树梢簌簌低语,偶有几声黄狗的吠叫。这些年电器的普及,炊烟都不见了,成了油烟机里被囚禁的烟,成了电气时代被抛弃的无温度的烟。
难道消逝的仅仅是炊烟吗?城市化的进程越来越快,越来越多的村庄变得空荡荡,只留下几个孤寡的老人。村庄曾是我们的出处,如今正在大量消失。工业文明的冲击对于这些旧事物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它们被排斥在现代文明之外,只能默然退场迎接一幢幢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当下年轻人生活节奏加快,将“出名要趁早”奉如圭臬,时间被切割得不断呈碎片化,再难体会到农业社会曾教会我们的关于自然关于欣赏关于感恩的种种。
炊烟如风,风过无痕;流光似水,覆水难收。
去年过节回老家,耋耄之年的老奶奶步履蹒跚着生火做饭,院子里霎时白烟缭绕,恍若隔世。
父亲俯身吸了一口炊烟,突然疲倦地吐出一口漫漫长途之中从未有过的叹息。
暮色之中,早已泪眼婆娑的我,忽忆起南唐诗人冯延巳有阕词叫“细雨湿流光”。泪眼看烟,炊烟仿佛打湿了流光,氤氤氳氳,举目见日,不见炊烟。
山东省济宁市微山县第一中学
[吉吉工作室]
炊烟,这两个字念起来,便有一份人间烟火气缭绕。它是庄稼人灶台上开出的花,是房顶升起的云朵,也是村庄轻轻柔柔的呼吸。落在古诗词里,“一点炊烟竹里村”,它是雨中远行人的盼头和惦念;“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它是农人恬淡生活的象征。月上黄昏,天色渐晚,古老的村庄上空就会升腾起阵阵炊烟,这也成为中国人最浓的乡愁情结。
小作者定是对故乡的一草一木都满怀眷恋,所以能把炊烟这一物象写得动人心魄、一唱三叹,在他心中,南方和北方的炊烟不同,一年四季的炊烟也有分别,但无一不传递出一种温馨而甜畅的家的气息,无论是旧时乡下做饭柴火灶上的各色美食,还是冬日炉子香喷喷的烤红薯。炊烟慢慢升起,一会儿工夫,饭香飘满小屋,再贪睡的孩子都会一骨碌爬起来。然而,作者用“流光”来形容炊烟,是在说它的易逝,时代在推陈出新,能否给老家、老屋留一席之地?“细雨湿流光”,父亲的叹息、“我”的泪眼,诉说的都是“留”,留住炊烟徐徐,留住青山绿水的家园,留下童年那慢悠悠的乡村时光,给心灵留一隅之地,来安放我们的乡愁。
【适用文题】故乡就在____处;走进____的世界;有你陪伴的日子;心灵的归宿……(小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