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朵花开轻而易举

杨木华

一直以来，我以为春天来了，百花盛开是水到渠成的事。直到2022年的春天，一些突然的变化，打破了我对花开的简单认知。

3月初，我站在云南滇西群山深处的石竹山顶，面对脚下遍野盛开的杜鹃时感慨万千：没有一朵花开轻而易举。

石竹是一座贫瘠的山，高冷的荒坡上，歪歪仄仄的杜鹃树无规则地散布着。大地悠悠苍黄，草坡缓缓起伏，这本是一幅美妙的山河画卷，可那些东倒西歪、稀稀疏疏的树，却没有一棵可以用枝繁叶茂来形容，搜遍脑海，似乎只有一个字可以妥帖形容这些树：秃！

是的，是秃，是光秃秃的！这些低矮粗壮的古树，这些盘虬卧龙的古树，这些饱经沧桑的古树，枝杈却极其简约，仅有三五条短枝，似乎都经过中国画大师的精心修剪。蜂拥而来的游客和我都不是来看树的，是看花的。那花呢？花就在树上啊！那简约的枝条上开满了花，连主干的细小枝条上，也密密麻麻贴满了怒放的花。与枝条的秃相比，花却用一个“繁”字占领了所有的眼眸。满树繁花于一棵正常的树是一种常态的存在，而于石竹的杜鹃，却是一种非常态的存在。于是，“秃树繁花”成为石竹杜鹃的最大特色，成为石竹杜鹃最冲击眼眸的亮点，也成为石竹的一种温暖存在。

你若以为，这些秃杜鹃仅仅是经历了“秃”，春天来了花就自然绽放，那就错了。2022年1月底，一场大雪不期而至，厚重的雪堆压在枝头上，把一树树饱胀的花苞冰封。那个大雪的午后，我抛开一切抵达了石竹。白雪、红花，这初春时节的极端对比冲击着我的眼眸。那天，本来欣喜若狂，可正拍着白雪压花苞图片的我，一些担忧却不断升腾：连续两年的低潮之后，终于迎来杜鹃花盛年，可这样的大雪，花苞能否健康成长？花潮能否如期而至？想不到三月前来，竟是一山花开。面对山下，空阔的草坡上一树红艳格外醒目，转身向上，背景中稀疏的花林凸显一树的繁花，怎么拍都是喜欢的构图。当我流连花下不能自拔时，曾经并肩战斗的同事常老师突然出现眼前，心有灵犀地看准了这一山花开，也选定了这棵特立独行的古树。还来不及更多地交流，花树下突然来了一群羊。

羊群一到，山川花草瞬间活了起来。那群山羊似乎与我心意相通，竟然也在花树下流连忘返。我流连的是拍摄，羊群不走却是吃花。镜头里，羊儿在惬意地叼拾地面有点干蔫的花，叼满一嘴花才抬头，咀嚼下咽后再低头继续。羊儿也享受着落花盛宴，这让跪倒在地拍摄的我们目瞪口呆……

是牧人的山歌惊醒了我。高亢的小调中，一位老人家赶着羊群过山脊去了。我们走向山顶，选了一棵树叶稀疏但花朵硕大的树，放下相机拿出泡面坐树下吃起来。在这样的小山顶、这样的花树下，吃什么都是愉快的享受。聊起一月份的大雪，我说：“大雪对花苞的影响也许有，但一定微乎其微。这些渴望开放的花，不畏冰雪寒冷，不畏成长途中的艰辛，一直走在开放的路上。”脑海中，学校里那一千多的花朵缓缓浮上心头。

2022年是独特的一年，毕业班预定的各种复习冲刺活动，因为突然拉紧的疫情防控弦都停了下来。作为滇西腹地的小县，两年来虽然有数次的紧张时刻，但一直有惊无险。可3月底的一天，意外突然发生。县疾控中心通知，学校有一名学生是时空伴随者，必须立即隔离。下午2点，“大白”准时到达学校，在操场上分五组开始核酸检测采样。直到第二天凌晨1点左右，全校师生的检测结果才能出来。于是，赶快联系妻子，请她把被褥送到学校，我就住在办公室，给全校师生吃颗“定心丸”。那一夜，格外漫长。第二天结果出来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在一场虚惊之后，师生都能从容面对。虽然集体活动不能开展，但教育教学一直有条不紊，初三毕业复习也如期推进。不管发生什么，该走的路还是要走，该付出的努力也必定要付出，我们都知道自己肩负的重任。

前几天，在朋友圈见别人发石竹的满地落红图，我又心动了。于是，在周末抽空第三次去了石竹。启程天阴，一脚踏出车门时，雨却扑面而来，浓雾也随之涌动。穿了羽绒服的我撑伞漫步花林，期待盛大场景的出现。我以为，前不久的暴晒落了一些花，今天的小雨一定会打落更多花，树下应该满地落红。可走过起伏的小山，枝头繁花依旧绚烂，偶见落英散布，落红满地的情境却一直没出现，忧伤的离歌一直没响起，雾里看花的期待却暗暗生发。转过山脊，在一片相对茂盛的杜鹃林中，我遇见了一棵不同寻常的、正在落花的树。一直以来，我遇见的杜鹃都以红艳的色泽让万山红遍层林尽染，可这棵却与众不同：树上刚开的花红艳异常，将落的竟然红色浅褪，地上的都淡成了粉红。一棵寻常的树，竟然有深深浅浅的多种花色，这不是基因变异，而是一种成长的蜕变，是果实成长的“台前”与“幕后”。继续向前，遇一株异常壮实的古杜鹃，且以独特的情形呈现：乳白的大雾把远处的芜杂消尽，把近处的细节隐没，只留下深红色大朵大朵的花、淡墨色盘根错节的干，加上旁逸斜出的一枝花的配合。咔嚓咔嚓……我定格下这幅中国风的水墨杜鹃图，定格下这可遇不可求的曼妙遇见。

大雪、暴晒、雨雾，这些云南山间最常见的杜鹃，历经苦难依旧如期开放。其实，何止是杜鹃，更多的花朵历尽艰辛之后，都带给我们无尽的期待。没有一朵花开轻而易举，就如没有一种成功一蹴而就，我们能做且必须做的就是努力前行。

杜鹃，其实有一个更应景的名字——映山红。我相信，这个被映山红点燃的春天，在火红的色泽渲染后，一定会成就故事的传奇。

（作者单位：云南省大理白族自治州漾濞彝族自治縣苍山西镇初级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