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树东
摘 要:“文学与人生”是非常经典的一门大学通识课。本文重点分析了吴宓先生的《文学与人生》、朱寿桐的《文学与人生十五讲》、胡山林的《文学与人生》等六种通行讲义,明确了“文学与人生”的课程目的、人生观定位、课程构架和作品选材等核心问题。“文学与人生”课程立足于“文学是人学”的基本观念,通过文学与人生的双向阐释,旨在扩展大学生的文学视野和人生视野,促进人文精神的提升。
关键词:“文学与人生”;课程建构;“文学是人学”;人文精神
“文学与人生”是非常经典的一门大学通识课。20世纪30年代,吴宓先生就在清华大学开设了“文学与人生”课程,周辅成、李赋宁、钱锺书等先生都曾深受该课程的思想启迪。20世纪90年代以来,国内众多高校纷纷开设“文学与人生”课程,作为大学生素质教育选修课程,教育部甚至把这门课程列入大学生素质教育规划课程。21世纪以来,国内不少高校教授在授課之余,也推出风格各异、“魏紫姚黄”的“文学与人生”教材。其中较重要的有浙江大学黄健、王东莉的《文学与人生》(2004年),南京大学朱寿桐的《文学与人生十五讲》(2006年),河南大学胡山林的《文学与人生》(2006年),湖南文理学院邹永常主编的《文学与人生》(2010年),安徽师范大学赵平的《文学与人生》(2011年)。当然,更多的高校教师也许正使用自编讲义,兢兢业业地讲授他们所理解的“文学与人生”。尤其是最近几年大学通识课的风潮形成后,“文学与人生”课程往往会成为最常开的一门通识课,学生选课踊跃,反响强烈。鉴于此,我们有必要对这门课程展开全方位的学理性反思,对其课程目的、人生观定位、课程构架以及尚存在的问题做出高屋建瓴的回顾与展望,使得这门重要的通识课能够获得更为清晰合理的学理性建构。
一、课程目的和人生观定位
“文学与人生”课程之所以会成为一门热门的大学通识课,原因有三。第一,“文学是人学”观念的启发与引导。最早明确提出“文学是人学”观念的是苏联作家高尔基。不过,在他之前,19世纪丹麦著名的批评家勃兰兑斯就曾说过:“文学史,就其最深刻的意义来说,是一种心理学,研究人的灵魂,是灵魂的历史。一个国家的文学作品,不管是小说、戏剧还是历史作品,都是许多人物的描绘,表现了种种感情和思想。”[1]这也可以视为“文学是人学”的更明确论断。而钱谷融更是在论文《论“文学是人学”》(《文艺学报》1957年第8期)中明确地倡导“文学是人学”的观念,倡导人道主义,反对庸俗机械的唯物论文学观。“文学与人生”课程授课教师都毫无保留地赞成“文学是人学”观念,视之为课程的指路石。第二,越来越体制化、标准化、专业化、知识化的文学教育体系的反向逼迫。经过几十年的稳步发展,当前文学教育体系出现了极为鲜明的体制化、标准化、专业化、知识化倾向,越来越多的专家教授在讲授文学时无动于衷,越来越多的学生也无法把文学与人生联系起来,只是机械地积累文学史、文学理论知识。“文学与人生”课程就是要挑战这种模式化的文学教育,恢复文学与人生的血肉联系。第三,当前大学生面临越来越多的人生疑问,渴望到文学中寻找解答。如今我们所处的时代虽然物质丰裕、科技发达,但部分大学生的精神却面临着消费主义文化和虚无主义思想的严重侵蚀,迷惘与困惑成为其人生常态。因此,当代大学生渴望从文学中去透视人生,反思人生,乃至寻找人生疑问的积极解答。“文学与人生”课程就极好地满足了当前大学生的这种心理需求。
正是鉴于此三重原因,“文学与人生”的课程目的应该是非常明确的,即用“文学是人学”视角解读文学,同时从文学的角度阐释人生。该课程应该是文学与人生的双向阐释,而不是对文学作品的单纯解读或者仅把文学作品视为人生阐释的原始材料。
不过,在既有的《文学与人生》讲义、教材中,各位教授对课程目的的表述也略有差异。例如吴宓先生在《文学与人生》讲义中曾说:“本学程研究人生与文学之精义,及二者间之关系。以诗与哲理二方面为主。然亦讨论政治、道德、艺术、宗教中之重要问题。”[2]吴宓先生还曾指出该课程之目标就是要把他一生之所长教给学生,使学生能够在无拘无束的讨论中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并提供东西方不同历史时期各界人士的生活叙述、批评及教训。吴宓先生学贯中西,立论高卓,但是他的“文学与人生”课程过多地讨论政治、道德、艺术、宗教中的烦琐问题,与文学之思、人生之思相距甚远。
而黄健与王东莉、朱寿桐等在“文学与人生”课程目的的定位方面似乎更偏向学院化的学理性。黄健、王东莉在《文学与人生》教材中曾说:“本书将自始至终贯穿文学与审美相联系的观点,将文学审美与人生审美紧紧地融合在一起,目的是要让人们能够从文学的视角看取人生,领悟人生的价值与意义,获得人生审美创造的活力,构筑人生审美的意境。”[3]表面上看,他们的课程旨在启迪大学生的人生感悟,但是在实际展开中更偏向于文学概论式的学理化阐释。而朱寿桐在《文学与人生十五讲》中写道:“我们的言说将始终联系古今中外较为广泛的文学现象、文人轶事与文学作品,从文学心理学、文学社会学和美学的多种角度,阐释文学与人生的复杂关系。”[4]其实,在笔者看来,“文学与人生”课程真正重要的不是阐释文学与人生的复杂关系,而是从人生角度解读文学,借助文学阐释人生。因此朱寿桐的“文学与人生”课程立足点似乎远离了该课程的初衷。
胡山林、赵平在《文学与人生》讲义中对课程目的的定位最为准确合理。胡山林曾说:“本书的基本宗旨是,从人生视角解读文学,借助于文学透视人生,即以古今中外文学作品为资源,挖掘其中深层人生意蕴,汲取人生智慧,提高人生境界。”[5]胡山林注意到了文学与人生的双向阐释,也非常认同“文学是人学”的观念,试图在课程中展开具有普适性、普世意义的人生话题。而赵平则很明确地把“文学与人生”的目的视为提升人生境界。
邹永常则把“文学与人生”的课程目的定位于一种思想政治教育。邹永常在《文学与人生》讲义中说:“就是想借助评析古今中外文学经典人物形象的人生历程,引导学生和青年思考剖析这些人物生命历程的是非得失,从而贬恶扬善,把文学经典中人物高尚的社会意识与行为准则转化成大学生和青年本身的意识、思想,形成一种心理定式,以确立正确的人生理想和人生准则。”[6]由此可见,邹永常基本上是把文学视为思想政治教育的一种素材,把“文学与人生”课程视为一种柔性的、富有审美活力的思想政治教育。这无疑和吴宓、胡山林、赵平等教授的课程定位相距甚远。
除了课程目的的定位之外,“文学与人生”课程还涉及人生观的定位问题。众所周知,在一千个读者心目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形象,人生观各不相同,各如其面。那么“文学与人生”课程到底呈现何种人生观呢?吴宓先生是具有明确而自觉的人生观的,他认为自身知行的标准就是真情和至理,他的人生态度就是一多并在、情智双修。吴宓先生深受美国人文主义学者白璧德的影响,他坚持人文主义立场,认为要研究的是人,而不是神,也不是自然,要关注的是每一个男人或女人,而不是民族、国家、经济的阶层等。他默认人是万物之灵,重视个人之修养与完善,认为人生既包括物质生活、智力生活、道德生活,也包括精神生活;既包括私人生活也包括社会生活;既包括外在生活也包括内心生活;既包括世间的生活,也包括出世间的生活。
与吴宓先生《文学与人生》讲义中比较明确的人文主义人生观相比,黄健、朱寿桐、赵平、邹永常等在“文学与人生”课程中基本上都没有提出明确的人生观,他们只是比较宽泛地讨论文学与人生的关系,或者从文学中透视各种人生状态。胡山林在《文学与人生》讲义中曾指出他谈文学与人生并不是要为大学生总结人生或者指点迷津,因为他认为人生问题极为复杂,往往没有结论,无从指导,所以他只能尽可能地通过文学呈现人生问题,启发学生的人生思维。但是胡山林深受史铁生、周国平的影响,他在《文学与人生》讲义中还是表露出了一种直面困境和悖论、关注过程、注重艺术化的人生观。
作为一门大学通识课,“文学与人生”讲授者若没有比较明确的人生观,这门课程往往会演变成文学经典作品的泛读、人生问题的泛泛而谈,缺乏足够的精神震撼力去启发学生。但是,如果讲授者秉持某种比较偏狭的人生观,这门课程往往又可能会成为完全的意识形态宣教课程,那样就背离了该课程的宗旨。因此就笔者目前所见,吴宓先生、胡山林的人生观选择都是比较睿智、恰当的。
二、课程构架和作品选材
在明确了“文学与人生”的课程目的、人生观定位之后,我们尤其需要关注该课程的基本构架。从已经出版了的讲义来看,“文学与人生”的课程构架各不相同,个性鲜明。不过,讨论“文学与人生”的课程构架时,我们最需要关注的是章节安排、问题探讨和作品选材三个方面。
吴宓先生的“文学与人生”课程构架最为独特。其课程设计是一个学年的课程,每周两个小时,选修对象是清华大学三年级、四年级本科生和研究院研究生。在《文学与人生》讲义中,吴宓先生一共设计了36个小节。第1~11小节,吴宓先生主要探讨了“文学与人生”课程的应读书目、课程目标、文学与人生之关系、小说与实际人生、文学之功用等话题;第12~36小节的大部分内容都脱离了具体的文学与人生问题,而是直接研究哲学或历史的某个命题,例如“人与宇宙”“人性图”“自由意志与命运”“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义利之辨”等。在具体的作品选材方面,吴宓先生列出了古今中外近150种应读书目,几乎把古今中外文史哲的经典都囊括其中。但是在具体的讲授中,吴宓先生没有完整地讲授过任何一部经典,而只是引用片段文字作为例证,加以阐发。吴宓先生的“文学与人生”课程建构了一个极为庞杂繁芜、融合古今中西关于文学与人生论说的知识网络,体现了人文主义者的博大深邃,可以视为民国时期理想主义者的绝唱,但是在当今大学教育体系中几乎不可能移植与复制。
黄健、王东莉的“文学与人生”和朱寿桐的“文学与人生十五讲”课程构架都接近于文学概论式的课程构架。黄健、王东莉的《文学与人生》共分为六章,依次为文学与人生的审美契合,人类文化审美系统中的文学,信仰:文学的人生审美建构,文学审美的人生意识空间,文学审美与人生创造,文学审美与人的全面發展。而朱寿桐的“文学与人生十五讲”在课程构架上分为三大部分,第一讲到第六讲主要阐释文学与人生之间的复杂关系,第七讲到第十讲主要从作家创作层面谈人生情境、人生体验、人生气度等与文学的关系,第十一讲到第十五讲主要阐述文学对于人生的道德力量、文学的娱乐功能等问题。在课程展开过程中,黄健和王东莉、朱寿桐也都没有选取重点讲授的文学作品,而是把古今中外的作家轶事、经典作品片段随机地融合在学理性的阐释中。从他们的课程讲义看来,过分系统的学理性压抑了文学与人生的灵性,知识性压倒了启发性,专业性胜过通识性。
胡山林的“文学与人生”课程构架也较为独特,始终围绕着人生问题展开。该讲义共有二十三讲,大致可以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包括第一讲到第十一讲,主要围绕着人性、自我、活着的目的、活法、命运和幸福等人生问题展开;第二部分包括第十二讲到第二十一讲,主要围绕着人生的悖论、弱点、荒诞处境、缺憾、两难选择、基本困境等人生问题展开;第三部分包括最后两讲,主要讨论人生的艺术化、讨论人生的基本视角等问题。胡山林对人生问题敏感多思、特立独行,多有启人心智的智慧发现,因此他的“文学与人生”课程构架充分地反映了他对人生问题的认识,具有很强的启发性。在选取阐释作品时,胡山林的做法也颇有特色,他选取了不少史铁生的小说散文,关注文学经典的同时也关注当下不怎么著名、但是对人生问题的反思极有助益的文学作品。例如在第三讲“认识你自己”中,胡山林重点阐释了斯蒂文森的小说《化身博士》、弗洛伊德的学术论著《自我与本我》、朋霍费尔的事迹、毛姆的长篇小说《人生的枷锁》、尤奈斯库的戏剧《犀牛》。胡山林在“文学与人生”课程中重点讲述的文学作品不少于五十余部,文学视野极为开阔,文学经典保证了该课程的品位,而当前较为流行的文学作品保证了该课程的陌生性、趣味性。
邹永常、赵平的《文学与人生》讲义在内容构架上表现出一定的相似性,都以文学经典和人生问题相结合的方式来架构课程。邹永常主编的《文学与人生》共分为四编,第一编《信念与毅力》,重点分析了保尔形象(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许云峰、江姐形象(罗广斌、杨益言《红岩》),于连形象(司汤达《红与黑》),高加林形象(路遥《人生》);第二编《爱情与婚姻》主要分析了宝玉、宝钗、黛玉形象(曹雪芹《红楼梦》),子君和涓生形象(鲁迅《伤逝》),安娜和吉提形象(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娜拉形象(易卜生《玩偶之家》);第三编《交友与做人》主要分析了李贽的童心说和袁宏道的性灵说,鲁智深和关羽形象(《水浒传》《三国演义》),沈从文《边城》中的人性美与和谐美;第四编《颐养与生存》主要论述了老子的生存智慧,庄子的养生哲学,巴金《家》中的觉新与觉慧和《憩园》,鲁迅《阿Q正传》中的精神胜利法。赵平的《文学与人生》包括绪论和正文九章,绪论、第一章、第二章总论文学对人生境界的提升问题,随后七章分章论述情爱人生、进取人生、蹉跎人生、信仰人生、自由人生、游戏人生、审美人生。赵平选取的文学作品包括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卡夫卡的《变形记》、海明威的《老人与海》等西方经典小说,也包括屈原的《天问》、施耐庵的《水浒传》、陶渊明的《归园田居》等中国古典文学作品,不过最多的还是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例如鲁迅的《伤逝》《野草》等。应该说,邹永常、赵平选取的作品都是耳熟能详的文学史常规作品,很容易被大学生接受,但是往往因其太过熟悉,缺乏陌生化的冲击力,很难给学生带去深刻印象和丰富启示。但是,他们在章节安排上始终围绕着人生问题展开,值得借鉴。
从既有的六部《文学与人生》讲义看来,吴宓先生的《文学与人生》讲义的内容架构优点是文史哲会通、视野宏大、哲思深邃,缺点是随意性太大,远离文学与人生的内容太多;黄健、王东莉的《文学与人生》、朱寿桐的《文学与人生十五讲》内容架构的优点和缺点都表现出学理性、系统性太强,该课程应有的灵性、启发性较弱;胡山林的《文学与人生》讲义优点表现于选材新颖,人生立论富有启发性,但是章节不够集中,许多内容不够凝练;邹永常、赵平的《文学与人生》讲义优点在于高度的人生反思意识,局限在于文学作品选材稍显陈旧,人生认知方面稍显灵性不足。不过,这些讲义对于“文学与人生”课程建构都具有不同的借鉴意义。
三、课程建设经验和反思
正是在诸位学界前辈的带动下,笔者自2013年以来一直在武汉大学开设全校本科生选修的通识课程“文学与人生”。该课程基本上每学期开设一次,计2学分,共有36课时。选修学生包括所有年级的大学生,理工科本科生和文科本科生选修人数基本持平。由于受教室限制,人数不等,若有大教室安排,选修人数基本会达到130~150人,若只有中型教室安排,选修人数会达到80人左右。每次本科生院一发布该选修课的选修消息,该课程很快就会被学生选满,慢慢地成为学生口耳相传的好课程。那么,在该课程建设过程中,笔者的经验有哪些可以供同行参考呢?概括起来,大致有以下四点:
第一,课程目的。笔者对“文学与人生”课程目的的定位,和胡山林的“文学与人生”课程目的的定位最接近。在笔者看来,“文学与人生”一定要避免文学概论式客观化、学理化、系统化的追求,同时也要避免像吴宓先生的“文学与人生”那样过于泛化的文史哲兴趣,必须坚定地奉行“文学是人学”的基本理念,围绕着文学和人生问题的基本关联展开,结合古今中外文学经典作品,阐释文学对人生的书写和启示,从而丰富大学生文学素养,促进大学生人文精神的建构。其实,笔者在讲授该课程时,致力于冲破文学与人生之间的隔膜,让学生意识到学习文学可以更好地认识人生,同时只有更为深入地体验人生才能学好文学。这对于当今大学生而言是非常富有启发性的。据文学院学生反馈说,他们以往总以为学文学就是记住各种文学史、文学理论知识;而据理工科学生反馈说,他们以往总以为所谓文学只是电影电视一样的娱乐而已。在上过笔者的课程之后,他们才意识到文学与人生之间的深刻联系。
第二,人生观定位。“文学与人生”课程需要较为明确的人生观定位。笔者认为,如果“文学与人生”课程的讲授者只能提供流俗的人生见解,该课程必定会失败。当然,如果该课程的人生观讳莫如深,讲授者仅以博学多识、故事见闻炫耀,该课程就会丧失灵魂。像吴宓先生的《文学与人生》、胡山林的《文学与人生》等讲义所显示出的人生观都是比较切实可行的。笔者基本坚持吴宓先生所言的人文主义立场,也非常认同胡山林对史铁生、周国平的人生观的阐述。笔者认为,人是超越的存在者,超越冲动是人性最本质的特征,个体和整体、有限和无限、暂时和永恒是所有人永远面临的二元存在,尘世和神圣是所有人生存的二元维度,对超越性存在的渴望是人性最深刻的渴望,因此信仰是化解二元困境的惟一之道。在笔者看来,文学是对常态人生的突破,是对人性丰富性、复杂性的发现,是对人性中的超越性的追寻,最好的文学是柔弱心魂的悲伤诉说。
第三,课程架构。笔者在搭建该课程的架构时,曾经参考了吴宓先生的《文学与人生》、朱寿桐的《文学与人生十五讲》、胡山林的《文学与人生》等讲义。但是笔者对他们的课程架构均不满意,经过反思后,笔者决定围绕着六大基本人生问题来重构课程架构。课程共包括绪论、正文六章和结论三个部分。绪论部分主要总体阐述文学与人生之间的内在关联;正文六章围绕爱情、仇恨、欲望、苦难、死亡、信仰展开,结论部分再总体论述文学对人生的启示价值。在笔者看来,“文学与人生”课程最好能够围绕人生问题展开,因为只有人生问题才最能激发学生探讨的兴趣,也最能够准确命中文学的核心。法国作家莫洛亚曾写过一部名叫《人生五大问题》的书,主要探讨了婚姻和家庭、友谊和幸福、生命和死亡、道德和藝术、经济和政治等五大问题。但是对于本科生而言,爱情、仇恨、欲望、苦难、死亡、信仰是更为切近的六大人生问题。在笔者看来,爱与恨是塑造人性、塑造世界最基本的两种情感;过度的欲望是现代人最为致命的特质;而苦难则是所有人的生命底色,其极致处便是死亡;正是直面死亡,信仰才是人生唯一的真实出路。
第四,作品选材。“文学与人生”课程的成败也取决于讲授作品的选材。像吴宓先生那样列出150余种古今中外的文史哲经典著作让学生去阅读,对于当今大学生而言是天方夜谭。若像黄健和王东莉、朱寿桐的《文学与人生》讲义那样只是随机地举例古今中外文学经典片段,恐怕也不利于学生对文学作品的深度理解。胡山林的《文学与人生》讲义在作品选材方面较好,但是数量太多。笔者在“文学与人生”课程中围绕每个重要的人生问题选取了三到四部古今中外文学经典或当前的文学作品、电影。第一讲文学与爱情重点讲解了北村的两部小说《玛卓的爱情》《周渔的喊叫》和韩国导演金基德的电影《时间》。第二讲文学与仇恨重点选取鲁迅的短篇小说《铸剑》、曹禺的话剧《原野》和美国导演理查德·阿滕伯勒的电影《甘地传》。第三讲文学与欲望重点选取了邱华栋的中篇小说《生活之恶》和莎士比亚的喜剧《仲夏夜之梦》。第四讲文学与苦难重点讲解了老舍的长篇小说《骆驼祥子》、余华的长篇小说《活着》、史铁生的散文《好运设计》和《圣经·约伯记》。第五讲文学与死亡重点讲解了托尔斯泰的中篇小说《伊凡·伊里奇之死》、日本导演黑泽明的电影《生之欲》和日本导演泷田洋二郎的电影《入殓师》。第六讲文学与信仰则重点讲解了《圣经·马可福音》、北村的中篇小说《孙权的故事》和史铁生的短篇小说《命若琴弦》。莎士比亚、托尔斯泰、鲁迅、曹禺、老舍等经典作家的经典作品保证了该课程的文学品位,《约伯记》《马可福音》等宗教文学经典保证了该课程的思想深度,史铁生、余华、北村、邱华栋等当代作家的相关作品保证了该课程的当代性,而黑泽明、金基德等的电影保证了该课程的趣味性和艺术性。
整体看来,笔者所授的“文学与人生”课程较好地实践了“文学是人学”的基本理念,通过对古今中外相关文学作品的阐释极好地启发了大学生的人生反思,促使他们去批判性地审视当今生活,反思消费主义构筑的欲望人生,超越虚无主义弥漫的社会思潮,到内心深处、良知深处去发掘存在之光、信仰之光。有不少同学反馈说这是他们大学生涯中最放松、最自由又最受启发的课程。
四、结语
“文学与人生”在大学通识课中始终是受欢迎的课程。尤其是随着消费主义文化日趋高涨,后现代科技日益控制着人们的生活,无论是集权还是民主,无论是计划还是市场,都无法有效地祛除普通人的精神迷惘,相对主义、虚无主义、物欲主义日盛,现代人尤其是敏感多思的大学生们更希望能够从文学角度去扩展自己的想象边界,去丰富自己的情感,去获得对人生的前瞻式体验,更希望能够从中获得人生的指引和可能的智慧。因此所有“文学与人生”课程的讲授者都应该有一种崇高的使命感和责任感。我们有必要总结前辈学人和同辈学者的课程经验,尽可能科学地设计课程,使我们的课程惠及更多学子,促进青年人人文精神的
提升。
参考文献:
[1] 勃兰兑斯.十九世纪文学主流·第一分册·流亡文学[M].张道真,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8:1.
[2] 吴宓.文学与人生[M].清华大学出版社,1993:1.
[3] 黄健,王东莉.文学与人生[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4:3.
[4] 朱寿桐.文学与人生十五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2.
[5] 胡山林.文学与人生[M].开封:河南大学出版
社,2006:4.
[6] 邹永常.文学与人生[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
社,2010:1.
[责任编辑:周晓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