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德
有信仰和没信仰是不一样的。
就像一片树叶落下来,有这片树叶的世界和没这片树叶的世界不一样。
需要的人看到了空灵,不需要的人看到了飘零。
圣教徒说,人死后,就进了天堂。史铁生说,死是一个必然要降临的节日。孔子说,未知生,焉知死?
在对待死的问题上,有信仰的人不是不怕死,而是能视死如生。没信仰的人,因为灵魂没有光亮,觉得死就是要到黑暗的地方去,因而非常怕死。
在对待生的问题上,有信仰的人,对所有的生命都会充满敬畏。在他们的眼里,不分强弱、尊卑、肤色和性别,生命一律是平等的,哪怕是一只蝼蚁。没信仰的人,唯我独尊,其实就是以自我为中心,我就是这个世界。我好了,世界就好了;我不好,全世界也别想好。
所以,信仰是一个支点。打倒一个有信仰的人,只要把它的信仰也就是支点打倒了,他就活不下来了,因为,即便活着也生不如死。打倒一个没有信仰的人,我认为是很难的。滚刀肉,打哪儿也不疼,只要苟且,就能偷生。指望这样的人捐躯赴国难是不可能的,他连家难都未必肯赴,遑论国难?
這个世界,信仰有很多,可以是宗教,可以是思想,可以是哲学,当然了,还可以包括神祇。
伟大信仰的特征是,向外赋予人以公平、正义、崇高,充满着仁爱的力量;向内又予自我以光亮,不使心底惶惑迷乱。通俗地说,外在是他人的灯塔,内在是自己的灯塔,合起来,就是尘世的灯塔。
信奉钱权,不能算是有信仰。钱权是属于欲望的部分,信仰是属于灵魂的部分,这是生命的两个方向。信仰并不排斥欲望,但它希望欲望必须是适度的。若一个人对钱权怀着极度的贪婪,然后又信誓旦旦宣称自己有着高尚的信仰,是不会有人相信的。
从这个意义上讲,信仰验证着一个人灵魂的纯度。而这种纯度,包含着极大的克制和极度的内敛。这其中的分寸,就是信仰对钱权的合适态度。
对于人世间的种种痛苦来说,不是人有了信仰,就有了选择。痛苦会伴随每一个人,无论你是达官贵族,还是荒野村夫,谁也不可选,谁也没得逃。
但有信仰的人,往往容易放下痛苦,感受平淡生活的快乐。这种能力本身,就是对自我的一种慈悲。迷途知返,人在痛苦里,必然是在自我的深渊里,“知”就是不再坚持了,就是不再跟自己过不去了,就是要放过自己了。
信仰教人更多的,不是追索,而是放下。从这一点来看,信仰一点也不高明,这恰恰也是信仰的高明之处。
它只痴情于精神,而不服务于欲望。它追求简单和丰富,而拒绝迷失于贪婪和癫狂。
信仰是为解决人生问题而来的。它呵护你的悲伤,呼唤和找回你的尊严与价值。从这个意义上讲,信仰是一种慈悲,而且是人世间最大的慈悲。
有信仰的人和没有信仰的人,还有一种区别是,有信仰的人有着天生的孤独,没有信仰的人有着天然的喧闹。
有信仰的人和没有信仰的人中间,都会有能人和凡人。不同的是,有信仰的人信到最后都甘心做凡人,而没有信仰的人始终都想成为能人。因为,前者获得智慧越多,越容易看到自我的渺小;后者为欲望所困,越落在后面,就越想挤到前面,站在高处,成为人上人。
伟大的信仰不是浩瀚的宇宙,但它会引领人走向浩瀚。一个心底有乾坤的人,首先看到的是自我的渺小,然后随之而来的,才是伴随终生的理性和秩序。
信仰的伟大之处,是会为信徒打开另一个世界,进而,让他看到这个世界之外,以前难以看到的美好而舒适的那一部分。
如果再打一个比方,无信仰的人一直活在明晃晃的白天,而有信仰的人,他们除了白天,还有黑夜,还有月色。而正是这些,让躁动的所有,都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