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惯节是广西贺州的一种特色民俗,其兼具了华夏文明的共性和岭南地区少数民族文化的特性。文章从民俗文化学的视角出发,追溯这一民俗的起源,剖析民俗事象和民俗仪式背后蕴含的文化内涵,分析其可能面临的传承危机,进而探讨如何良性传承该民俗文化。
关键词:地方民俗文化;起源;内涵;传承;危机
中图分类号:K89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2)08-00-03
“从生育和婚姻所构成的网格,可以一直推出去包括无穷的人,过去的、现在的和未来的人物。”[1]惯节作为广西贺州市的一种特色民俗,在传承与发展的过程中兼具了华夏文明的共性和岭南文化的特性,其民俗事象和文化内涵已经渗透到当地民众生活的方方面面。
1 惯节民俗的滥觞
惯节,又称惯时节,某些地区称“会期”,是贺州一种传统的民俗节庆。贺州地区的民众普遍认同,惯节最初是为了村寨里出嫁的女儿能有个由头回娘家看望省亲逐渐形成的。大多数村寨会集中在正月初二至十八期间举行惯节,次数无严格要求。
在贺州,属平桂区黄田镇的惯节最隆重热闹,是为代表。黄田镇惯节在农历“三月三”及“二月二”。在那几天,只要在街上认识一位亲朋,就可以带上好友到那位亲朋家做客。在黄田,大家认为客人越多,主家的脸上就越增光。在许多村落,惯节甚至是除了春节以外最隆重的日子。当地民众如此重视惯节,就是因为在祖祖辈辈的记忆里,惯节那几天总会风调雨顺、农事顺利。也只有在那几天,一年中难以见面的亲人才有机会返回家乡重新聚在一起倾吐衷肠。
2 惯节民俗承载的文化内涵
民俗文化的特色多元体现了华夏文明体系的广博源远[2]。贺州的惯节民俗蕴含着生动的文化意象和丰富的内涵,以祭祀、逛庙会、走亲为代表的民俗仪式,承载着传统民俗文化中的宗族思想、祭祖符号和庙宇文化等等。
2.1 惯节蕴含的宗族思想
祈求风调雨顺的民俗在华夏大地屡见不鲜,但惯节民俗中蕴含的宗族思想却有其特色。惯节最初是在旧时的父系社会为了外嫁的女儿回家省亲而约定俗成的节日,这既凸显了贺州人民对宗亲的珍视,又象征着对父权的挑战和对妇女地位的争取。
惯节一般是村里的各家各户在自家摆席,但有宗祠的村落还会在宗祠内过惯节。宗祠由本族宗亲募捐集资建成,成为惯节民俗发生、延续的主要场所。例如,广西贺州市钟山县的玉波村,族人至今已延续千年。为延续宗族血缘及文化,散居各地的廖氏后裔于2018年共同商讨后决定在祠堂原址上扩建玉坡廖氏宗祠。其捐款倡议如是:“宗支繁盛,子孙殷慧,实祖宗之德也。后人岂不思先祖之护佑,不感先祖之恩泽乎?……今逢盛世,民殷国强,虽社会进步,然先祖之祀不可荒废,维系宗祠之庄严,乃族人之义要。重光宗祠,已成为族人心中迫切愿望。”可见,修筑宗祠并非单纯祈求祖先庇护,也不是宗族思想符号的简单修复,而是使族人铭记宗亲,得到精神上的慰藉和本体性价值的重塑,更重要的是对族人产生凝聚和黏合功能。
集体祭祀活动过后,宗亲族人在青砖黛瓦之间,与平时难得一见的亲友欢聚一堂,也许只备一些简单的饭菜,但男女老少脸上都会洋溢着“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的幸福。“热闹”是这个民俗的核心,以血缘为纽带的情感认同在特定的“场”升华,甚至在惯节之后仍能给人带来记忆和牵挂。
2.2 惯节蕴含的祭祖符号
尽管不是清明节等中国传统的祭祖节日,但在惯节期间,祭祖仍是一项必不可少的民俗仪式。岭南地区山岭绵延,二月二又正逢雨水天,上山祭祖并非易事,但子孙后代仍坚持把祖先葬于山上,因为他们认为山为风水宝地,有龙脉可以滋养子孙后代,保佑家族繁荣昌盛。
从祭祖用品的准备到祭祖活动的举行都是民俗符号和民俗仪式的结合。祭祀用品分两类,一类是食物,另一类是白色消费品,纸钱纸币、锡箔“车”“房”象征着财富和享受。另外,火也是重要的民俗符号,村民们认为火象征着力量和蓬勃热烈的生命力,能驱赶“小鬼”和晦气,崇尚火具有原始崇拜的意义。“火”与燃烧的“香”的结合象征着“延续香火”的期望,这就是皮尔斯所提到的符号类型——象征符号,符号与指称对象之间的联系完全是建立在约定俗成的基础上的。以“火”“香”“纸钱”为代表的祭祖符号在心物、主客体之间的解释活动中形成了结构关系,这样的结构关系使对象和意义构成了统一的符号系统。由此,丰富的祭祖文化得以衍生开来。
2.3 惯节的庙会文化
庙会文化从岭南地区的农耕文明脱胎而来,以神灵信仰为基础,并伴随一定的神话传说。岭南先民以种植水稻和捕捞为生,因此土地神也是各村寨最常祭拜的神灵。另外,一些村寨还会在庙宇中供奉“花婆”,传说壮族人的祖先六甲是由花朵化身而来,人类是由六甲花园中的花朵转化而来的。在旧时,繁衍后代是人之大事,因此花婆备受尊敬,村民会在山下或者村里设庙供奉。到了现代,男女成家后也会在家里设立一个由采来的野花和花枝编织而成的花婆神位,保佑家族子嗣繁荣昌盛。
黄田镇的庙会文化也颇具特色。黄田镇大庙山上有座七宝大王庙,主神为七宝大王。根据庙中的碑刻记载,明永乐年间,为了纪念医术高超、救人无数的“七宝郎中”,村民们捐款集资建庙宇、立神像,以晨钟暮鼓来纪念他。
贺州的庙宇供奉的对象不局限于神靈,而是人神均祭,甚至也有在同一个庙中供奉多个神灵的现象,凡是对乡亲有过帮助或是能满足信众需求的都可烧香祭拜。贺州庙宇所供奉的神灵具有多样性,可以发现其信仰的包容,也体现了该地壮汉民族文化和谐共容的状态。
神的灵力通过人们的口耳传播得以印证和继承,关于神灵的传说和庙会仪式都赋予了庙会神圣性。同时,庙会周围的艺术、经贸活动,以及人们通过庙会表达自身的物质追求,又使庙会附上了世俗性。这使得庙会成为满足人们物质需要和文化需求的场所[3]。
3 惯节民俗传承和发展过程中的危机
在党和全国各族人民的共同努力下,我国取得了脱贫攻坚战的全面胜利。中国乡村的经济水平持续提高,互联网网络高速普及,中国乡村社会正逐步摆脱物质交通和信息的闭塞,但惯节却在传承和发展中显露出危机。
3.1 仪式过多,忽视了民俗文化内核
贺州地区对祭祀的重视由来已久,《平乐府志》卷三十二《风俗》中记载道:“粤人淫祀而尚鬼,病不服药,日事祈祷。视贫富为丰杀。延巫鸣钟鼓、跳跃歌舞,結幡焚楮,日夕不休。”时至今日,一些落后的村落仍无法完全摆脱封建迷信,广西贺州在惯节中加入祭祀的环节,也是受到了祭祀文化和巫术习俗的影响。
此前,贺州市平桂区在各乡镇组织开展了民俗节庆的摸排工作,发现黄田镇每年农历十月的惯节长达14天。过多的惯节导致了不必要的仪式,许多村民出于一种“习惯”和“攀比”的心理,认为惯节就是要采买大量的鸡鸭鱼肉祭祀祭祖,或者组织的炮队规模越大越好,不应攀比的物质符号在逐渐强化,却忽视了惯节背后蕴含的文化内核,实乃本末倒置。
3.2 消费主义裹挟特色民俗
鲍德里亚曾在《消费社会》中写下发人深省的警句:“我们从大众交流中获得的不是现实,而是对现实所产生的眩晕。”[4]人们对物品的占有,不是出于它的使用价值,而是出于符号价值。人们企图通过消费获得自我与他人身份的“认同”,这样的价值危机同样发生在中国乡村[5]。
由于刚刚摆脱物质贫困,中国乡村社会消费主义的泛滥主要体现在人们过度购买的行为上。近年来,贺州地区的村民生活水平提高了,便试图通过菜品的豪华和宴席的规模来获得自我身份的认同,也以此当作衡量他人身份地位的标准。似乎惯节只有摆上十几桌甚至几十桌,桌上有海鲜,越热闹越有排场才越有面子,生活才能算得上“幸福”。
价值观的异化,不仅导致劝酒、斗酒等社会治安事件频频发生,还引发了个别干部借机敛财、败坏社会风气的事件,同时极大地威胁着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的开展。民俗节日原本的温情在物欲的张力下消失殆尽。
3.3 民俗文化资源仍待良性开发和利用
民俗文化是拉动地方经济发展的重要马车,但一些地方干部矫枉过正,采取“一刀切”的做法禁止了大大小小所有的惯节。但是,民族文化展示的片面化和节庆运作的浮躁化,都会威胁到地方民俗及其文化内涵的传承,更不利于乡村振兴的发展。
民俗文化与产业联动发展大有可为,但相关部门似乎尚未引起重视。大多数村落的民俗文化资源尚未被开发,也没有整体性的开发规划[6]。尽管一些地方已经尝试借助旅游产业来发展经济,但由于缺乏深入的调研和研究,对民俗特色的把握不甚清晰,仍无法吸引大量游客到来。开发投入力度的不足使民俗文化未能形成较大的产业,无法将其做大做优。如贺州黄姚古镇,其周边有两个村落已经永久性取消了惯节。惯节蕴含的传说故事、饮食文化、歌唱文化难以继续融入黄姚古镇的民俗旅游项目中以提升项目品牌的知名度,归根结底在于地方民俗文化资源的开发利用能力仍待增强。
4 促进惯节民俗传承与发展之策
地方民俗的传承与发展需要跨上一个新的台阶,从传承的价值观到传承手段、方式都需要拓宽思路,使地方民俗展现出地域的独特魅力。
4.1 移风易俗,弘扬正确价值观
民俗节庆不是放纵物欲的借口,它传递的价值应与时代相协调,为振奋民众之精神服务。当中国乡村逐步摆脱贫困,使人们的精神更加富足才是民俗文化传承和向外传播的核心要义[7]。
政府部门应当将疫情防控常态化、巩固拓展脱贫攻坚的成果与乡村振兴战略多策并举,取消不必要的节庆,规范可以保留的节庆。同时,对保留的民俗节庆加以引导,结合网络宣传、图片巡展、文艺演出等方式,将民俗背后的文化内核体现出来,将单纯吃节转变为文娱一体的新型惯节,在潜移默化中传播正确的价值观,润物细无声地移风易俗。
4.2 挖掘民俗文化内核,寻求情感认同
“山川异域,风月同天。”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宗族文化能引起华夏民族的普遍共鸣,倾诉宗族情感的文字能唤醒宗亲同根同源的集体记忆,强化宗族集体的身份特性。这样的宗族情感不仅能使乡风民俗长久延续,还能引发特定地域之外的文化认同,对促进民俗文化传承和多民族文化融合有着积极的意义。传承民俗文化要以价值认同为核心,先深挖文化内涵,把握文化的精神内核之后再转化与创新现代知识。
4.3 组织引导民俗文化传承
增强民俗文化传承的主动性,要做好“民俗文化+产业”联动的发展部署,要大力发展有特色的优秀民俗,定期开展民俗文化传播、民俗文化技艺培训以及民俗文化产业化指导,积极将祭祀、文化传承、历史研究、观光旅游等文化产业功能融为一体,培育出立体的地方文化品牌[8]。还可以在社区定期开展特色民俗文化的展演比赛活动,引导、鼓励优秀人才继承民俗文化,在制定乡规民约时也可以统筹设置民俗文化传承的系列条目。
4.4 重视民俗文化载体的保护和发展
要保护民俗文化,须注重对民俗文化物质载体的保护。黄田的文武庙作为民俗文化传承的公共物质载体,应受到媒体和人民的重视、政府相关部门的管理和保护。对民俗文化载体的修葺应在保留原样的基础上突出其地区民族特色,修复旧场所的同时也要营造新的场所中心,考虑营造“窗口场所”,举办与民俗文化相关的各类社会文化活动,如文化艺术展、博物展等吸引游客,促进民俗文化向外传播。
4.5 依托新平台和新技术促进民俗文化传播
提高民俗文化的知名度要参考媒体融合的思路[9]。对待老一辈人,要继续加强传统媒体对民俗文化的传播;对有能力“触网”的受众,要结合互联网深度发展的时代背景,打破扁平叙事和时空限制,一方面积极以新媒体平台为阵地,合理利用好短视频、微信公众号等,另一方面以新技术手段为牵引,成立民俗文化宣传组,尝试利用科技手段创新传播场景,让线上线下、虚拟现实形成联动,最大限度吸引受众。
5 结语
具有地方特色的民俗文化在动态的社会历史中传承、演变和创新。以主人翁精神深入挖掘民俗文化中的价值,记录民俗文化在世代传承中的发展轨迹,才能扬民族精神之长,弃民俗之陋习;才能使地方民俗文化具有超越地缘、振奋全民族精神之意义。这对地方文化的发展乃至民族文化的振兴都大有裨益,同时也将促进少数民族地区的稳定发展和多民族文化的共同繁荣。
参考文献:
[1] 费孝通.乡土中国[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43.
[2] 冯梓鑫,杜莹.新媒体语境下民宿文化传播与乡村振兴的关系研究:以皖南宏村民宿文化传播为例[J].艺术科技,2021(11):10-11.
[3] 甘露颖.“狂欢”与“孤独”:后疫情时代CP文化现象解析[J].艺术科技,2021(13):103-104.
[4] 让·鲍德里亚.消费社会[M].刘成富,全志钢,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4:139.
[5] 彭佳妮.“凡尔赛文学”现象的符号学解读[J].汉字文化,2021(14):129-130.
[6] 冯菊香.广西民族文化品牌化传播研究[M].合肥:合肥工业大学出版社,2019:12.
[7] 徐燕萍.“深度伪造”技术的伦理反思:以一键脱衣软件“Deepnude”为例[J].计算机时代,2021(11):118-121.
[8] 杨云帆.凤纹艺术的发展与应用研究[J].美术教育研究,2021(19):27-29,33.
[9] 徐彦青.沉溺与规避:短视频对留守儿童的影响分析[J].科学大众,2021(9):45-46.
作者简介:谢怡歆(1998—),女,广西桂林人,硕士在读,研究方向:传播社会学。
指导老师:冯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