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山写意

曾繁一

清晨，蓟州盘山从一幅水墨画中慢慢苏醒，在宣纸上层层晕染。开始是清浅，后来慢慢加重笔墨，幻化成厚重。目力所及处，唯见莽莽苍苍、白云栖游。山岚的转变，只在顷刻之间……还记得，这里的春日，山桃花、山杏花和山梨花，竞相绽放，清新空气中，弥散着缕缕清香。

秋山，就在那里层层排列。没有山的地方，绝对出不来气势。山巅是君王气度，俯视青似衣带的峰峦。朝夕晦明之间，山河未曾改变。所不同者，或许就是人的心灵感悟。每一个登山者，都是自己的君王。

盘山欲语还休，但山岚却呈现出渴望表达的情状，在群峰之间，拖衫施帽，顾盼生姿。我从低处边看边想，说不说是你，听不听是我。而当我攀登累了，歇一歇脚，席地而坐，又感觉到山的踏实与厚重。或者，我与山岚气息相连的每一寸肌肤，融入了这山，成为盘山的一部分，我的内心竟渴望被阅读，以及被表达。

阳光在山岚云翳间，倾情变幻着。那些被照射的树、被映衬的草，接连被镶上迷人的金边。盘山赤裸的崖壁，也发出耀眼的光辉，像静站、守护的武士脸上泛着醉人的红，如同喝了几碗酒一般。此刻，天地间已展开一幅彩色的山水画，空气中水汽氤氲，苍穹上山岚飘移，秋树斑斓，心影凝碧。

啾啾啾……咦咦咦……吱吱吱……音色各异的鸟雀们，在不远处肆意发言;一些小蜘蛛、小蚂蚁和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小东西，也跟着渐渐醒来。我在阳光与山岚的移动中，聆听着这些美妙的生物节拍。山间万物构成了一个舞台，昆虫们在密林里交流聚会。“嘎——嘎——嘎——”一只不知名的大鸟清脆地叫了几声，霎时把聚会自持和收敛的气氛打破。

高处的云岚山峰，低处的杂树野花，在阳光的凝视里，浑然一体，呈现出葱绿、黛青、墨黑、翠绿、金黄、鲜红、深蓝、灰苍、土黄、海蓝、桃红、牙白、紫荆、明黄……盘山的色泽丰富，立体纵深，真的像画卷一样铺展开来。我也许是山上游弋的云烟，一飘过去就觉得气度非凡，恍然进入了一个神秘的世界。

在我攀登的山岭道路旁，常可见到生于岩石上的树。它们就站在那里，任山岚徐徐飘过，携一身精、气、神，任山风浩荡，站成一幕动人的舞姿。那沐雨临风的一种站立，是站在旅人眼中和心上的，站成一种无言的执着。

山间悬崖沟壑，有时是大自然的恸哭，像无数仰天饮泣的嘴与唇，它们真没想到——其中的痛楚与愤懑，却被植被的繁荣所填补。沟壑发问屈子狂，云岚飘渺多万方，树杪叠韵意迢迢，熏风入梦似老庄。

我想，岩土俯身、行走、趴下、跪着和捧起，在树的根部已铸成了一种风骨。山岚不断流过，春夏一程，秋冬一程，盘山的梦境成为树杪情感的幻象化表达。那些能让心灵沉静安定的场景，必定是秋山写意的最美注脚。

（指导老师：王  芳）

点评

清朗秀美，联觉互通。全文意境清朗秀美，风致自然天成。进入秋山的时间、地点和人“站”在写景的缝隙里，它们在谋求某种复杂的呼应。小作者与渴望表达的山岚心心相印，又召喚读者一起参与创作，寻找读者的经验并获得感应，非常难得。美的直观性和领悟性构成内外相映的趣味，这秋山、这岩石上的树，深深地打动了“我”的联觉，这便超出了秋山题材自身的局限性。

独特体验，源自敏感。秋山难描，在于山岚之气。有了秋山之色，亦产生秋山之韵。调动感官细心观察、体味并不够，还要把秋山当成可交谈的密友、先哲，从多个角度领略其中的意味。比如，秋山上的山岚情绪如何？音色各异的鸟虫们在说什么？秋山上的杂树野花有哪些颜色？树杪情感幻象该怎样解读？这些都需“我”对秋山的独特体验和超经验联想，其根源是敏感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