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欧锋:带领三艘小木船封锁日军运输航道

2022-05-30 16:07
今古传奇·人物版 2022年8期
关键词:木船运输船中队

1997年7月1日香港回归结束了被英国殖民的历史罗欧锋等原港九大队队员从全国各地相聚香港庆祝

罗欧锋,原名罗观容,出生于1923年。抗战期间,担任港九大队海上中队中队长。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曾任广东省水产厅副厅长。

罗欧锋不仅枪法好,而且擅长摄影,东江纵队现存的很多珍贵照片就出自罗欧锋之手。加入港九大队海上中队后,他将生命与“战船”连成一体,他的“战船”只是一艘小木船。茫茫大海中,罗欧锋多次绝地求生,在小木船上拼出英雄虎胆。

参加游击队不到半年,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在罗家兄弟当中,罗欧锋年纪最小,与哥哥们相比更有个性。他喜欢拍照,胸前常常挂着一部相机,一切新鲜和有意义的事物都会令他按下快门,“咔嚓”一声记录下来。家里有防贼用的枪,罗欧锋常常约上三五个好友去附近的山林打猎,练就了一手好枪法。

在九龙上学时,罗欧锋认识了李秀灵老师—— 一位中国共产党地下党员。在李秀灵的影响下,1941年2月,罗欧锋成为广东抗日游击队第五大队的队员。第五大队名为大队,实际上只有一个短枪队和一个长枪队,也就是30多人和两挺机枪。大队在宝安的阳台山一带活动,粮食和弹药奇缺,还要面对阳台山区呈三面夹击之势的敌人。

罗欧锋被分配在武装部队,行装除了枪支弹药,还有一顶竹笠帽、一条米袋、一个包袱。战事不断发生,常常紧急行军,走的都是山路,攀登山岩,行走泥泞。罗欧锋适应能力很强,从来没有叫过苦和累。不到半年,1941年7月,他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1941年5月,第五大队扩充成了一支300多人的队伍,有三个中队:石龙队、铁路队、惠阳队,另外还有一个短枪队。部队配合中共宝安县工委,建立了赤岭头、弓村、杨美等地的党支部,组建了共600多人的8个抗日自卫中队。罗欧锋是这支队伍成长的见证人。

相机是罗欧锋的另一把枪,只要有机会,他就会取景拍摄:准备出征的动员会;执行战斗任务的行军路上;伏击敌人的阵地;后勤支援的紧张场面;庆祝胜利的军民联欢;烈士追悼……罗欧锋都留下了真实的纪录、抗战的见证。本专题中大部分图片均为罗欧锋所摄。

五颗子弹,救下六艘船上200多名百姓

1942年2月,港九独立大队成立,急需大量干部,罗欧锋奉命返回香港任港九大队的副官,分管沙头角片区,直接管辖红石门税站。他常常到税站检查工作,不时走红石门到小梅沙的海上运输线。

这条海上运输线说起来有故事。

日本占领香港后就切断港九与内地百姓的联系,封锁两地物资流通,名曰严禁“私货”。走“私货”要杀头,而香港的商人偏偏开辟“走私”路线,其实是按照游击队抢运物资的运输线,从沙鱼涌或沙头角进入内地。仅1941年上半年,就有150万加仑航空和车用汽油,越过日军封锁哨,成功运入内地。战时急需的药物及其他工业品的数量更是难以估算。

日军经常派出炮艇袭击过往走“私货”的商船,却极少有收获。原因很简单,登上吉澳湾山顶,沙头角海一览无遗,山上有一棵远近可见的松树,老百姓派专人在这里看守。日军的炮艇没出来,松树竖立着,只要炮艇一冒头,树就放倒了。周围的海面都看得見这棵特别的树,一看树倒了,所有运输船和客商都隐蔽或按兵不动,待炮艇走了,松树竖起来,运输船队又抓紧启航。

罗欧锋走的就是这条海上运输线。

1942年秋天的一个夜晚,天色晴朗,山上那棵松树竖立着,六艘满载货物和客商的运输船准备启航。罗欧锋随这支运输船队出发。但这次日军炮艇沿着山边悄悄航行,山上的监视哨发现不了,松树依然竖立。

黑暗中,日军悄悄放出两条小舢板,载着七八个日本兵在红石门到小梅沙的航道上等候。运输船队经过时,日军的船顺势贴了上来。他们就要登船了,一瞬间,罗欧锋举起左轮手枪,朝着登船的黑影连开三枪,三个日本兵应声落水。日军急忙还击,朝着开枪方向打去,子弹没击中罗欧锋,却打穿了舵公的脚。

在这生死一线,前后几十秒之间,船上人的心仿佛跳到嗓子眼,胆小的已闭上了眼睛,更多的人脑子里一片空白。罗欧锋没有慌,他又举枪“啪啪”点射两发,又打中两个,日本兵摇晃着掉进大海。

五发五中!日军一下懵了,船上到底有多少武装?没中枪的日本兵大惊,慌乱中一个个跳水逃命。

岸边的日军炮艇听到枪声,赶来增援,然而六艘运输船已经撤离现场,进入了游击队控制的小梅沙海域。上岸了,欢呼的人们把罗欧锋当成救命英雄。罗欧锋用五颗子弹,救下了六艘船上200多名百姓!

正是这小小的一战,埋下了罗欧锋和海队结缘的伏笔。

罗欧锋指挥的第一次战斗,也是海队开创以来的第一次胜仗

罗欧锋几乎一生与海结缘,老家靠山面海,儿时常常戏海玩浪。他从1943年6月调入海上中队任小队长开始,天天与大海相伴。戎马生涯10多年,直到1954年才离开军队,转业后还是和海洋打交道,任职于广东省水产厅,还是与海结缘。

1943年6月海上中队成立,需要勇敢果断的第一线干部,未满20岁的罗欧锋奉命任第一小队队长。

当时,海队的基地设在南澳。海队,顾名思义就是海上作战的队伍,海上和陆地差别很大,如何适应船上生活?尤其是游击队的小木船,遇到风浪左右摇晃,上下颠簸,让人晕船目眩。

这难不倒海队,有不少渔民主动献策,传授航海经验,预防晕船。海队的训练计划分两步。第一步,陆地基础训练:沙滩上搭建起秋千架、单杠、沙池。海队队员每天都要进行荡秋千,原地转圈,跳高跳远等各种训练。第二步,海上适应性训练:木船开出大鹏湾外海生活,经历了无数的日夜漂荡,不晕船不惧日晒雨淋,才算过关。

所有的海队队员不但要学会摇橹、掌舵、投放鱼炮和观察气象,还要熟识本地海域,指导员林伍根据当地渔民的广东咸水歌改编,把沿岸港湾地名和环境编入渔歌。几十年后,罗欧锋和当年的海队队员仍然能一字不漏地唱出这首渔歌。每一个海队新队员都得会唱这首渔歌,更得学会射击和投弹以及过船。

1943年8月,一个渔民划着小舢板急匆匆地来羊槽湾基地报告,鹅公湾外海有日军铁拖,拖着一条大木船往香港方向驶去。

打不打?中队马上开会,认为这是很好的实战机会,决定由曾经打过海战的王锦率第二小队分乘两艘“战船”出击。练兵千日,用兵一时,战士们扛着平射机枪、磨盘轻机枪、红毛十步枪,扬帆出海拦截运输船。途中,忽然风向转变,木船无法紧靠铁拖,铁拖开足马力向前猛冲,木船和铁拖的距离越拉越远,眼睁睁看着铁拖拉着大木船往香港方向远去。战士们十分懊丧。

当天下午和晚上,中队长和罗欧锋等小队长以及全体成员一起总结实战经验。日军的船体大、笨重,转弯掉头缓慢。海队木帆船体积小、轻便,转弯掉头轻便。大家都开始琢磨,如何以小船优势战胜大船劣势?罗欧锋腾地站起来说:“木帆船只有‘争上风,一定要抢到日本船的上头风向,争得上风就争得了主动权,争得一半胜利!”大伙和他想到了一起,一致认为海队木船一定要明确分工,各船排号,分指挥船、火力船、突击冲锋船,既分工又配合,实战时根据突发情况以各船优势组织作战形式,以充分发挥威力。

第一次实战的经验令海队走向成熟,各种军事训练的强度和要求更高,海队不仅开展例行巡逻和训练,连三艘木船也进行了必要的改装。

大鹏湾以南约15海里的航道,从汕头、厦门、台湾来的日军船只,大多从这里进入香港航道,自然成为海队封锁日军海上运输线的重要地带。海上中队的主要任务就是破坏日军海上运输线,几条小木船真能拦截日军的运输船队?

1943年10月的一天,罗欧锋例行带领两条“战船”,从羊槽湾启程出海巡逻,船进入果洲外海,发现一艘悬挂日本国旗的电动船,拖着一条潮汕式的大眼鸡木船,从汕头方向迎风顶浪开往香港。

一号船上的罗欧锋拿起望远镜细细观察,肯定是日军运输船,船上火力不会很强,押运士兵不超过一个班。运输船吃水深拖载量大,且海上吹西南风,逆风而行,航速更慢。罗欧锋当机立断决定拦截日船,自己率一号船紧随运输船尾部牵制和掩护,命二号船挂满帆高速从左侧拦腰冲向运输船。

二号船到达与运输船相距600米的距离时,班长陈传命战士打旗语通知日船停航,日船并不理会,反而加速向东南方向急行。处于顺风处的一号船立即斜插过去,二号船则迅速绕到日船左侧,一阵阵猛烈的机枪火苗射向日军运输船。

日军运输船开足马力,由于太沉太重,眼见二号船的距离不到100米了!日船甲板上跑出几个日本兵,急慌慌地举刀乱砍船上那根拖带木船的绳索。大眼鸡木船与运输船分离了,日军运输船开足马力逃往香港。

木船上有高丽参400多斤,白报纸30多吨,陶瓷器皿一大批,全部上缴港九大队军需处。船上还有80多名被日军从潮汕抓来的老百姓,准备送到香港做苦工。海上中队给他们安排食宿,并发放回家路费。

这是海上中队成立4个月后,罗欧锋指挥的第一次战斗,也是海队开创以来的第一次胜仗。

三艘小木船形成强大的战斗力,封锁了日军的运输航道,打出了英雄虎胆

1944年夏,罗欧锋担任海上中队中队长,他带领队员取得了多次胜利,他们的三艘小木船形成强大的战斗力,封锁了日军的运输航道,打出了英雄虎胆。

小小的風帆木船攻击比它大几倍,甚至十几倍的装备优良的巡逻艇、运输船,日军认为海上中队的胜利是碰巧,因此决定“以华制华”。1944年6月,日军在沙头角海域建立了一支80名伪军组成的“海上挺进队”,日本军曹任队长,规模实力远胜于海上中队。日军让熟识情况的汉奸队伍在沙头角黄竹角一带的海域日夜驻守和巡逻,对海上游击队的封锁进行反封锁,以保护日军的运输线,截断游击队和老百姓的运输航道。

1944年8月15日,海上中队召开军事会议,决定派出两艘“战船”实行夜间长途奔袭,攻其不备。海军中队两船上的火力齐发,一道道火光交织的大网,一下子罩在伪军的船只上,伪军突遭袭击,乱成一团,很快溃不成军。

当年的海上中队似乎很神,没有监测船只的雷达,也没有联系电话,更不用说现代化的通信设备了,为什么日军舰艇出动的消息、日军巡逻艇的动态、运输船的停泊位置,海上中队知道得一清二楚?除非他们有神话中的“顺风耳”“千里眼”,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谜底就在数不清的出海渔船上的桅杆上悬挂的“暗号”:一个鱼箩或一个麻袋,一个足以让别的渔船能远远看清楚的物件。渔民,就是海上中队的“顺风耳”“千里眼”。这样的“流动雷达”,日军想不到也防不了。

在所有的海战中,罗欧锋最刻骨铭心的是三门海战,海队失去了一位勇敢的战士——曾佛新。他特别勇敢,不管是陆战还是海战,总是一马当先。1944年夏天攻打葵涌,担任爆破手的队员突然有点怕,曾佛新立即请求接任爆破手,从拿起炸药包到点火投掷,他连眉头也没皱,成功炸毁了目标。

1944年11月30日,罗欧锋和黄康、王锦率三艘战船在平洲一带海面巡逻,渔民报告黑岩角停泊了日军大型电扒(机动运输船)一艘。罗欧锋率配备重机枪的一号船插向日军电扒前方,二号船和三号船插到电扒后侧,形成三角形包围圈,王锦率二号船突击,黄康率三号船掩护。

二号船突入电扒尾部左侧,三号船从右侧接近电扒。二号船一下子靠近电扒,船上日军发现了,王锦立即率队攻击,舵手投出的第一枚鱼炮炸响了。可是日军的电扒又高又大,比海队船高出一倍,队员们无法跳上船。班长曾佛新突然发现船边的缆索,一跃而上,攀住缆索爬上船栏杆,正要翻身跃入船中,日军机枪一轮扫射,他中弹牺牲了。

曾佛麟眼见兄长倒下,第二个冲上去,借助甲板掩护,一轮冲锋枪扫射,也无法压住日军强大火力,他也受伤了。此时突击队员一个接一个攀爬上船,接连丢了几个手榴弹,连串爆炸后,队员冲进船舱,活捉了7个日本兵和几个伪职人员。

海队押着日军运输船返回南澳,将船上满载的高级烟叶全数上交港九大队军需处。曾佛新和罗欧锋一样,把自己的生命和“战船”连成一体,海上作战比陆上作战更有“绝地”之感,陆地或许还能够撤出,海上作战,除了一眼看穿的木船就是一览无遗的海面,你死我活就在脚下这一木舟。曾佛新牺牲,罗欧锋亲自题写了碑文。

首次提出将香港重光纪念日改为“抗日战争纪念日”

1945年1月,东江纵队指示,中队长罗欧锋率海上中队上调东江纵队第二支队,留下部分武装连同新调入的补充人员重组海上中队坚持海上游击战,代号“海鹰队”,王锦任中队长。

从1943年6月海上中队建队至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海队截运日军海上运输船,打击日军海上力量的较大战斗有17次,共缴获日军铁拖、小炮艇、运输船各种船只13艘,击沉4艘,俘虏日军28人,伪军38人,毙伤日军28人,解放船员120多人,缴获机枪3挺,长短枪42支,炮1门,收发报机1部,高丽参数百斤,白报纸30多吨,吕宋烟叶80吨,生盐几百吨,其他军用物资和西药等约1万吨,所有物品上交东纵司令部。

罗欧锋和他的海队,给这个世界留下了什么?

那些海战,那五颗子弹,那三条小木船,那无数渔船桅杆上的“暗号”,那木船上拼出的英雄虎胆,彰显着一个忍耐坚强的民族,一种无畏无惧的精神,正因为这些,中国不亡!

1997年7月1日香港回归,结束了被英国殖民的历史,罗欧锋等原港九大队队员从全国各地相聚香港庆祝。

9月16日,中秋节,时任香港特首董建华接见东江纵队代表时,罗欧锋呈上了自己的亲笔信,首次提出将香港重光纪念日(纪念香港行政管理权于1945年8月30日由日本移交至英国,结束3年零8个月的香港日治时期)改为“抗日战争纪念日”。

很快,香港民政署副署长函复,正考虑每年举行官方活动,悼念二战死难者。罗欧锋再次呈函特区政府,希望审核港九独立大队烈士事迹并确认,并请求:建立纪念碑,让后人铭记为保卫香港而英勇战斗的这段历史,填补港英统治时期被埋没的3年零8个月的抗日历史空白;审核上报115名烈士名单交特区烈士纪念园内,由特区政府每年重阳节进行纪念活动;为35名在抗日中被捕、受伤的战士和烈属发放生活抚恤金;向特区政府申请办理350名老游击队战士的免费医疗;开展香港回归后各时期各种抗战纪念活动,教育后代。

1998年10月28日,香港大会堂举行了隆重的抗战阵亡战士名册安放仪式。罗欧锋代表老战士呈交名册,董建华亲自把抗战中为保卫香港而牺牲的东江纵队港九大队115名烈士的名册安放在大会堂纪念龛,供市民凭吊。

2009年,海战英雄羅欧锋逝世。

(责编/黄梦怡 责校/李希萌、陈小婷  来源/《血脉中华——罗氏人家抗日纪实》,张黎明著,深圳报业集团出版社2016年1月第1版;《血脉:烽火罗氏》,张黎明著,深圳报业集团出版社2016年11月第1版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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