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交通员需要比钢铁更坚定的勇气和顽强特别是接到十万火急的文件要在日军岗哨林立、层层封锁的情况下尽快送达
罗许月,原名罗乙昭,出生于1915年。抗战期间,曾任港九大队交通总站站长。
罗家长女罗许月曾任港九大队交通总站站长,在战火磨炼中,在无数次出色的情报转送和人员接送的任务中,渐渐为东江纵队熟知。许多人都不知道她的真实名字,但一说“月姐”谁都知道。这位掌管上百名交通员的女站长,曾被日军和汉奸列入黑名单,他们组织了多次抓捕,都因罗许月有群众保护而未得逞。
一个弱女子和十几个孩子撑起了一个交通站
罗许月在新界生新界长,她没见过大世面,但自小读书的她有主见、也有勇气。她曾遵从父母安排嫁人,但丈夫是个“烟鬼”,每天对她拳打脚踢。罗许月不忍受辱、坚持抗争,离开婆家后遁入空门,想“孤灯夜雨一炷香,了却人生悲苦事”。1941年,日军进攻香港,罗许月平静的生活被打破,看着弟弟们舍身为国,她深感国家有难、人人有责,毅然决然地走上了革命的道路。
1942年,罗许月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担任港九大队赤径交通站站长。港九大队的交通网点遍布各区,大队总站至中队交通站及中转站,构成了点线相连的交通网。每个交通站配有交通员,大站3至5人,小站2至3人。交通员大多数是12岁至14岁之间的孩子,也有妇女。
担任赤径交通站站长后,罗许月和她手下的十几位十来岁的交通员以沙头角“大众米站”作掩护建立起香港大埔至内地抗日游击区的联络线。一个弱女子和十几个孩子怎么撑起一个交通站?罗许月明白,交通站是一个家,是一个熔炉,站长是交通站的灵魂。
罗许月要求文件一到就分类登记,按照东江游击队的情报规定分成两大类:一为普通文件,二为急件,急件中又分为一个X(急),二个X(特急),三个X(火急),四个X(十万火急)。然后安排交通员送件,先重急件,后轻缓件;有接送人员任务,就安排交通员接送。在罗许月的带领下,没过多久,赤径交通站就有條不紊地运转起来了。
罗许月心细,在与交通员的相处中了解了他们的家境、擅长、爱好、脾气性格。要保证文件及时、快捷、安全地送达目的地,谁合适走水路,谁熟识陆路,谁的应急能力强,谁的耐力好,谁送达最合适,她必须心中有数。
一次,有位村民焦急地跑来说:“日本仔来了!”她挥手下令:钻山洞。所有的留守人员背的背,挑的挑,一齐上山,并留下暗号,让返回的交通员直接上山洞集合。还不忘派出交通员通知日军扫荡可能威胁的相关部队。这时候的罗许月不再是柔弱的女子,子弹横飞中,她镇定自若地指挥队伍,坚强且威严。
罗许月领导的交通总站是贯通港九大队的动脉
1944年,罗许月担任港九大队交通总站站长。情报是游击队的“耳目”,交通等于贯通游击队东西南北的大动脉,抗日战争时期,东江纵队缺乏现代交通工具和通讯手段。领导机关下达的命令和指示,各部队和各情报站送往东纵领导机关的请示报告以及情报,部队之间的书信、军需物资、人员来往等,全要依靠遍布东江地区的交通网传递。
《东江纵队志》记载,1944年,东江纵队交通科掌握的全区6个交通总站,港九大队交通总站是其中之一。
港九地区公路密布,海运四通八达,日军宪兵、警察局分五区驻守,分割封锁,各区日军可随时联动调兵扫荡。港九大队采取分区活动的方式在回旋空间狭小的地区打游击战。分区活动最困难的是联络,没有完善的联络,港九大队就等同于被肢解。
罗许月领导的交通总站是港九大队的联络中心,犹如港九大队的动脉,担负起司令部和大队之间,大队部之间,大队和各中队之间的上传下达和协同作战的任务。
1944年10月,美军派陆军作战技术研究处欧戴义少校前往东江纵队商谈情报合作事宜。经中共中央同意,设立东江纵队特别情报部门联络处,处长袁庚负责与美军情报合作的各种事项。欧戴义建立了电台,搜集广东以及港九地区日军的各种情报及气象资料,直接提供给美军第四舰队(太平洋舰队)及陆军第14航空队使用。
情报部门获取的情报,都是经交通站,一站一站到袁庚手中,再由袁庚转给欧戴义。12月,美军出动大批轰炸机,两轮猛烈攻击日军军事目标。日军启德机场的2架军机,中环海面的5艘舰艇、青山道的日本军火库全被炸毁。这是美军第四舰队和陆军第14航空队的联合行动。
盟军为不伤及平民且达到轰炸效果,要求准确提供轰炸目标资料和第一时间提供轰炸效果图。轰炸后的第四天,欧戴义就收到了准确的情报,对交通队严密的组织和极高的效率深表叹服。
用血肉之躯铸成的交通动脉,流动着同仇敌忾的抗战精神
交通员是交通网的灵魂。很多本该坐在学校读书写字的孩子,无畏地担起传递情报文件的重任。
沙头角涌尾交通站的交通员全是孩子,小的13岁,大的不到18岁,最小的温观友,因为看上去像广东常见的黑皮沙梨,大家都叫他铁沙梨。这个个子矮小、13岁的孩子,却是出了名的顽强。
一天,村子突然被日军包围,站长命令铁沙梨携带秘密文件上山,通知驻扎在七木桥村的游击队撒离。
铁沙梨接到任务抓起文件就跑,刚到村口就碰上进村的日军,他刚转身回头闪进屋后,日军就边开枪边围上来,一路上,他为了躲避日军在山上山下来回地跑。
子弹嗖嗖飞来,他依旧不停。暴风骤雨下,他无数次跌倒爬起,始终不停下脚步。遇到河时,不熟水性的他想都不想就往对岸游,挣扎着爬上岸后就晕倒了,醒后他用尽力气爬起,软绵绵的身体跌跌撞撞,跑几步又倒下,他撑起又跌倒,走走停停,站不起就爬,爬不动就滚,硬撑着前行了十多里路。游击队哨兵发现了这个泥人,扶起他,铁沙梨只喊了一声“日本鬼子来了……”就昏了过去。
1943年日军的一次扫荡中,十多岁的小交通员温仔被日军抓捕,日军扒光他的衣服,捆住他的手脚、把他吊在火堆上面烤,烤得皮肉焦烂后扔进池塘浸泡,最后丢在深山里,想让这个孩子死在浑身长蛆流脓的痛苦之中,没想到温仔挣扎着爬回了部队。
罗许月回忆,这些不知道姓名的孩子很多,大多都叫“仔”,没有枪,他们的智慧和勇敢就是“枪”,他们年纪虽小,却机智勇敢,经验十足,常常能在危机中保护自己。在数不清的风浪里,他们从来没有说过一个“不”字。
当时,没有现代化交通工具,交通员靠的是自己的两条腿和“一条橹两把桨”(木船)传递情报。
长年累月风雨无阻,白天黑夜翻山越岭,经常整日整夜吃不上饭,这时候靠的只有精神,“铁脚、夜眼、神仙肚”这些神话中才有的,都成了现实。
罗许月也曾是普通的交通员,亲历过每一份情报递送的艰辛和危险,做交通员需要比钢铁更坚定的勇气和顽强,特别是接到十万火急的文件,要在日军岗哨林立、层层封锁的情况下尽快送达。
每天跑上跑下的孩子,常常忘记苦和累,把交通站当家。罗许月心疼交通员们,尽力把交通站营造成温暖的家。她每天最早起,准备好送达的文件,晚上,直到最后一位交通员安全归来,她才肯休息,还常常通宵处理紧急任务。每天半夜,她都会起来查铺,生怕孩子们蹬了被子,着了凉。
一旦敌情紧张,交通队就得转移到山上或海边岩洞里,风餐露宿,雨淋日晒。如果碰上冬天,刺骨的风如一把把冰刀子在身上乱刨乱刮,罗许月就睡在风口,为交通员们挡风。交通员们在罗许月的带领下不怕苦、不怕累,送情报跑得飞快,还轻轻唱着罗许月教给他们的“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在罗许月的生命里,那些在交通线上牺牲的交通员,是她永远的痛。
1943年秋天,海上交通员何仔、石仔在运送情报时被捕,日军用枪对着他们,逼他们投降。他俩挺着胸膛痛骂日军,受尽酷刑也没有说出游击队船只停泊和存放物资的地点。日军大怒,把他们五花大绑投进船舱,往木船投燃烧弹,冲天大火瞬间吞没了小船,活活烧死了何仔和石仔。这一年,他们一个15岁,一个17岁。
交通员冯芝是港九大队市区中队长方兰的母亲,为支持女儿抗日主动为游击队送情报,是港九大队最年长的交通员。
1944年,她参与了营救美国飞行员克尔的行动,同年3月17日她在送情报途中被捕入狱。日军问她:“你是什么人?”61岁的冯芝回答:“中国人!”日军以烤刑、电刑及狼狗恐吓威逼冯芝未果后,将她杀害。
这些交通员,有很多是罗许月不认识的,但他们和罗许月一起用血肉之躯铸成的交通动脉,流动着同仇敌忾的抗战精神,为抗战胜利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丈夫黄翔也是交通员,他们始终并肩作战、相互扶持
抗战胜利后,罗许月经人介绍嫁给了在她的交通站做地下工作的黄翔。
香港沦陷后,黄翔四处寻找抗日队伍。加入东江游击队后,黄翔奉命实地探查日军在沙头角红花岭一带修筑的战略工事。
他深入一线,扮成修筑工事的苦工,每天在荷枪实弹的日本兵监视下挖壕修路,干了整整两个月,获取了準确的情报。参队的第二年,黄翔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抗战胜利后,东江纵队北撤山东,罗许月和黄翔根据组织要求留下来自筹经费继续革命。当时,不少复员战士的生活陷入绝境,罗许月悄悄把大家召集起来,在偏僻的新界红石门开荒种地、下海捕鱼,度过极其艰难的一年,得到了黄翔的大力支持。
解放战争爆发后,罗许月很快恢复了香港大埔至内地惠(惠州、惠东)东(东莞)宝(宝安)地区东片的交通线,及时引送人员、物资和情报进入内地游击区,协助部队恢复建立革命根据地。
1947年初,随着部分游击区建立了人民政权,交通站归入惠东宝人民护乡团第二大队,罗许月担任总站长。黄翔则进入粤赣湘边总队江南支队(又称东江第一支队)主力一团担任副官,主要负责部队的后勤供给,两人聚少离多,难得一见。
罗许月与黄翔在战争年代始终并肩作战、相互扶持。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夫妻俩在深圳工作。
女儿黄小萍说:“我妈先后生下六个孩子,她很能干,既忙工作,还要照顾家里,爸爸妈妈相亲相爱共同度过了60多年。”
(责编/张超 责校/陈小婷、李希萌 来源/《血脉中华——罗氏人家抗日纪实》,张黎明著,深圳报业集团出版社2016年1月第1版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