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环经济,变废为宝

2022-05-30 10:48丽萨·艾本德
海外文摘 2022年8期
关键词:芬兰塑料经济

丽萨·艾本德

在富腾集团工厂里,家庭废弃塑料被转化为干净的塑料团。

| 新理念 |

在12月一個细雨蒙蒙的早晨,赫尔辛基结冰的街道寸步难行。11岁的明英霍安稳地坐在室内,在一台显微镜前俯下身子。她的同学们则忙于其他任务:为当地电视台节目采访市长,走访电力公司,在食品杂货店堆放货物。作为塑料回收公司“北欧化工”的“研究员”,明英霍正忙于分析显微镜下的保鲜膜。“我觉得这项工作很重要。”她说,“塑料过很久才会消失,因此最好在此之前找到它的其他用途,而不是把它扔掉。”

明英霍和她的同学们当天正在参加一个名为“我和我的城市”的项目。该项目旨在帮助芬兰学龄儿童了解各种工作,在全国设有13个学习中心,资助方包括芬兰工业联合会和芬兰政府。每个学习中心模拟一座城市,学生扮演银行、医疗、时装设计等不同行业的工作人员。“我和我的城市”项目启动于2010年,如今,芬兰83%的六年级学生每年都要参加,而且从2017年开始,除了体验企业文化和了解累进税制之外,项目内容还囊括了循环经济,比如明英霍参与的工作。

在赫尔辛基纽兰恩幼儿园,沃伊奇鼓励小朋友们思考旧家具的新用途。

随着自然资源枯竭和气候危机恶化,“循环经济”的概念日益受到全球关注。现代经济大多是线性的,遵循“拿取、制作、浪费”的模式:自然资源中有价值的元素被转化为产品,剩下的东西,加上已丧失使用价值的产品,被当成垃圾丢弃。而在循环经济中,现有产品将直接转化为新产品,无需消耗自然资源,也不会产生任何垃圾。

越来越多的地区和国家支持循环经济。欧盟2015年发布了向循环经济转型的行动计划,并于2020年为推进《欧洲绿色协议》新增了计划内容,鼓励企业设计使用寿命更长、更易维修的产品。今年2月,欧洲议会通过一项决议,同意采取更多措施,在2050年前全面实现碳中和循环经济。包括荷兰在内的部分欧盟成员国也在国家层面起草了类似计划。

其中,芬兰因其全面的行动计划而独树一帜。早在2016年,芬兰就成为首个在全国推广循环经济的国家。去年,芬兰对自然资源的开采使用设定了上限。和其他国家一样,芬兰也支持企业在回收利用方面进行创新以及升级利用(尤其是在该国重要的林业产业),敦促公共采购优先考虑回收材料制造的产品,并试图大幅减少垃圾填埋量。

| 从娃娃抓起 |

这个拥有550多万人口的国家从一开始就十分注重教育,希望年轻人对环保的看法不同于他们的父辈和祖父辈。芬兰可持续研究领域的专家纳尼·帕尤宁说:“人们认为这仅仅关乎回收利用,但实际上,这关乎重新思考一切事物——产品、材料研发、我们的消费方式等。”他表示,要使变化发生在社会每个层面,教育是关键——让每个芬兰人理解循环经济的必要性以及如何参与其中。

从芬兰最年轻的一代人开始,循环经济的理念迅速传播。去年12月,纽兰恩幼儿园园长丽萨·沃伊奇和园内的小朋友一起坐在地板上,房间里还摆着一把破木椅和一只狐狸玩偶。沃伊奇卸下一只已经松掉的椅子腿,问孩子们:“我们是把它扔掉,还是用它再做点什么?”一个男孩兴奋地冲上前,敲打着椅子,说它可以当一面鼓。另一个孩子把卸下来的椅子腿放到嘴边说:“它可以做一支小号!”

在课堂上,芬兰儿童通过狐狸玩具了解可持续性。

芬兰的教育在全球首屈一指,其特点是注重体验式学习(家庭作业几乎不存在)。循环经济的学习内容以解决方法为导向,被纳入所有级别的正规教育中。例如,在一节中学在线课程中,学生们的学习内容就像沃伊奇在幼儿园所教授内容的升级版:拆解圆珠笔或电子产品,并思考这些材料的新用途。

等到这些孩子上大学时,他们在循环经济方面已经接受了足够的基础训练,能将基本原则运用于高等研究。在赫尔辛基城市应用科学大学,学生合作完成旨在解决现实问题的项目。比如,一个课程学习小组整个秋季学期都在研究如何通过建立修理厂、花园和堆肥点打造迷你循环经济社区。

成人教育也开始引入循环经济。2018年,玛佳·厄施正在思考自己的人生。她成长于赫尔辛基以北88公里处的一个农场,曾经认为务农既没有前途,也不环保。“我家农场基本是单一种植。”26岁的厄施说。她家的农场面积有100公顷,种植的大多是谷物,之前也养过牛。她说:“土壤越来越紧实,我们用的肥料也越来越多。我知道这是个问题,但不知道怎么解决。”

牛群让农场主厄施实现再生农业模式——不仅向自然索取,也予以回报。

在得知非政府环保组织“波罗的海行动小组”开设了再生农业课程后,厄施决定报名参加。她很快意识到,她在自家农场就可以帮助解决气候危机和生物多样性危机。

一年前,厄施从父母手中买下农场,着手改变种植模式。她仍然种小麦和大麦,但在春季播种谷物时还会同时种下15种覆盖作物,帮助土壤恢复养分,并增加农场的生物多样性。她在轮作中增加了新作物,最近还养了六头牛,它们目前的主要任务就是吃草,然后用粪便为土壤提供养分。以前,厄施只关注这片土地的收成;但现在,她的视野更加开阔,不仅索取,也予以回报。她说:“每当我要作决定时,我会首先考虑这件事对土壤和微生物的影响,看它是否会为农场带来积极的变化。但最重要的是观念的转变。”

| 技术革新 |

芬兰全国都实现了循环经济吗?按照某种标准来看,答案是肯定的。近期一项民调显示,82%的芬兰人相信循环经济将创造更多就业机会。此外,一些芬兰城市已经自行制订了循环经济发展规划。芬兰林业部门也开始改革,此举十分关键,因为芬兰28%的能源消费来自以木材为基础的燃料。2020年,芬兰可再生能源使用量首次超過化石燃料。

与此同时,越来越多成功的初创企业开始采取循环措施。许多企业尝试将林业产品转化成生物塑料、卡纸和纺织品等新材料。在这个诺基亚的诞生之地,也有许多企业正在钻研技术。例如,主营翻新旧手机的公司“交换派”是芬兰近年来最成功的初创企业之一。2016年,当时只有20多岁的公司创始人立志要让二手手机(全球市场份额不足5%)变得和二手汽车(汽车市场的半壁江山)一样普及。“我们对市场进行研究后发现,最大的障碍在于质量。”“交换派”首席执行官萨米·马丁恩说,“人们对翻新机的质量不放心,而这就是我们的创业初衷。”

从回收旧手机到维修翻新再到广告宣传,“交换派”的每个生产步骤都在位于赫尔辛基的公司完成。这套方法已经初见成效:公司收益从最初的50万欧元增长到2020年的9800万欧元,公司还在爱沙尼亚开设了第二家工厂。马丁恩说,公司有1100名员工,许多人来自世界各地,“因为使命感而相聚”。虽然调研报告表明,许多顾客购买“交换派”的产品是因为物美价廉,但也有一些顾客和该公司一样拥有使命感,认为二手手机比新手机更酷。

践行循环经济的不只是初创企业。芬兰国有能源企业富腾集团也在采用循环发展模式,将垃圾通过焚烧转化为能源和新材料。例如,家庭废弃塑料在位于里希迈基的工厂经过处理后,成为了可再次利用的干净塑料团。

富腾目前仍是温室气体排放大户,但在向碳中和经济的转型中即将迈向最后阶段。富腾废弃物回收部门副主管卡勒·萨里马表示,等到可再生能源彻底取代化石燃料后,能源的原材料就不再稀缺,因为不像煤炭和石油,太阳和风是免费的。然而,现在十分普遍的一些东西,比如便宜的塑料以及其他由石油制造的碳氢化合物,届时会变得稀缺。他说:“如果化石燃料被完全淘汰,那么要如何制造这些碳氢化合物呢?很多人正在研究用生物塑料替代它们,而木材是生物塑料的主要来源之一,这又会对生物产生什么影响呢?到时地球上可能就没有树了。”因此,富腾正在研究一种新技术,用能源生产过程中产生的二氧化碳制造碳氢化合物。“我们认为这才是回收领域的未来——让碳循环起来。”萨里马说。

| 旧理念 |

芬兰仍然有很长的路要走。虽然过去20年该国垃圾填埋量大幅减少,几乎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但人均产生的垃圾量却比几年前更高,只是这些垃圾被转化成了其他东西。芬兰国家研发基金循环经济项目的主管卡里·海莱维说:“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还是处于线性发展模式。我们在回收方面有所进步,但未能完全扭转趋势。”

赫尔辛基市中心诺拉餐厅的三位老板兼厨师也这么认为。2018年这家餐厅开业时的卖点就是“零废弃”:酒杯由果汁瓶改造而成,蘸料中的糖浆由蔬果皮制作。厨师需要追踪一切不可回收的废弃物,包括食客吃剩的食物,然后将它们全部用于堆肥。但餐厅老板发现,公众未必认可这种做法。“他们会觉得我们把废弃或者变质的食物当作食材。”餐厅老板卢卡·巴拉克说,“这还是理念的问题。”

“交换派”公司召开会议,讨论旧手机改造。

“交换派”收集的旧手机主板

企业家阿曼达·赖斯特伦见证了近年来芬兰向循环经济的转型,但她指出,年纪较大的芬兰人可能对此持怀疑态度。“芬兰在20世纪50年代的时候还很穷,但之后很快发展起来了。”她说,“几代芬兰人集中精力扩大工业规模,他们很难理解他们或者他们父母毕生的工作居然可能是一件坏事。”

| 教育的回响 |

芬兰希望为其他国家树立榜样。为此,芬兰国家研发基金发布了指南,帮助其他国家走出自己的循环经济之路,还与非洲发展银行开展合作,助力非洲向循环经济转型。但芬兰有其独特的条件:人口少,政治意愿强,创业氛围浓厚,教育发达。因此,任何有意效仿芬兰的国家不应只着眼于淘汰垃圾填埋和投资创业公司,而应打开格局。“从我们收到的反馈来看,显然教育引起了全球反响。”海莱维说,“我们从一开始就认为教育是我们发展策略的核心,但教育也只是芬兰整体发展模式的一部分,不能与其他方面割裂开来。”

实际上,芬兰的发展策略也不是立竿见影的。即便在芬兰,通过教育儿童来改变社会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哈姆斯一家就是个很好的例子。47岁的妈妈蒂娜是一名律师,自认为“非常关注可持续性问题”。虽然她对“循环经济”这个词不太了解,但她有修理家具的爱好,而且常年有意减少家庭消费,这些行为其实已经属于循环经济的范畴了。

卡琳是蒂娜的孩子,今年19岁,与母亲相反,她说自己对循环经济“再熟悉不过了”。她在小学就接触到了循环经济,初中又巩固了一遍,现在就读的高中课程也包含相关内容。和她的大多数朋友一样,卡琳用翻新手机,在二手店买衣服,并且成功说服家人回收利用物品。“我们家是从五年前开始回收的,在那之前我们没有这个习惯。”卡琳说,“但我跟家人说,我们真的需要改变。”

蒂娜最初有些迟疑。虽然他们家一直有回收报纸和旧瓶子的习惯,但塑料分类是一项更复杂的工作。不过如今,蒂娜笑称他们家的地下室里“几乎有一个塑料回收中心”。她说:“如果家里的青少年对某件事特别执着,我们当家长的就得表现得积极一点,不然就太扫兴了。”

[编译自美国《时代周刊》]

编辑:要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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