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弗里德里希·威廉·茂瑙作为德国早期电影导演代表人物之一,其作品不但引起了当时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也为后世导演的电影制作提供了重要借鉴,对茂瑙电影作品的探索与分析也弥补了我国在德国早期电影导演研究上的空缺。茂瑙的电影作品多以爱情为主题,通过人物之间的爱恨纠葛来展现导演对爱情观念、社会价值观念的思考。文章以茂瑙电影中的女性形象为视点,分析茂瑙是如何使用女性形象将自身的哲思融入电影中的。
关键词:弗里德里希·威廉·茂瑙;女性形象;文化;爱情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2)08-00-03
弗里德里希·威廉·茂瑙作为世界影坛的大师,其导演生涯十分短暂。从20世纪10年代末至20世纪30年代,茂瑙共拍摄电影作品21部,现存12部。茂瑙电影一直以社会各阶层为叙述对象,通过男女之间的爱恨纠葛来展示其对生死爱欲及信仰价值的追问和理解。1919年至1926年,茂瑙拍摄了17部电影作品,现存作品9部,这些影片多通过女性形象推动叙事情节的发展。自1926年开始,茂瑙进军美国好莱坞,共拍摄4部作品,现存3部作品。
其中《日出》荣获第一届奥斯卡最佳艺术片奖,《日出》中的女主演珍尼·盖诺荣获最佳女主角,而影片塑造的女性形象也成了好莱坞女性形象的典范。茂瑙深入刻画影片中的女性形象,将女性的现实困境置于银幕中,揭示出女性在男权社会中的边缘化地位和他者身份。茂瑙影片不仅展示了异化的社会、男权的权威,还通过对女性主体意识的展现来表达自身对女性地位的认知、对社会性别的理解以及对社会深层意蕴的探究与反思。本文以女性形象为视点,围绕茂瑙电影中的女性形象、女性性格及女性形象背后的文化意蕴,探讨茂瑙的电影哲思。
1 茂瑙电影对女性形象的塑造
男权制在西方学术话语中被称为父权制,原因大约是从词根上讲男权制与父系的、男性家长同源,相对于母系的、女性家长,表示一种男性占据统治地位的两性不平等的制度[1]。茂瑙电影中的女性处于男权社会,为男性的附庸。影片中女性呈现出或依附,或反抗,或妥协的形象,但均无法逃离男权社会的掌控,而这些女性形象也展现了茂瑙对女性的深层理解。
1.1 依附男权社会的传统女性形象
茂瑙将多数女性形象塑造为依附男权社会的家庭妇女形象,这类女性拥有男性本身需求的许多理想品质,如勤俭持家、美丽温柔、遵从礼制、端庄大方等。她们为家庭不辞辛劳,却始終处于弱势地位,受到男权社会的束缚。
例如,在1921年的影片《黑暗之路》中,海伦为了让丈夫埃吉尔专心追求名利,不敢向丈夫诉说自身对名利的厌恶。丈夫与情人私奔后,海伦只能独自一人默默承受着身心的困苦。在1922年的影片《幻影》中,男主劳伦兹因喜欢一名富家千金走上了堕落之路,但爱慕劳伦兹已久的玛丽始终不离不弃。当劳伦兹生活困苦时,玛丽拜托父亲帮助劳伦兹出书使其成为诗人;当劳伦兹离开家庭纵情声色时,玛丽照顾卧病在床的劳伦兹妈妈;当劳伦兹出狱后,玛丽准备与劳伦兹完成婚礼。不管劳伦兹如何堕落,玛丽一直都在劳伦兹的身后默默付出。在1927年的影片《日出》中,妻子知道丈夫已经出轨,但还是恪尽职守,为家庭操劳,照顾年幼的孩子,努力撑起支离破碎的家;妻子原谅了丈夫想要谋杀自己的行为,接受了丈夫的忏悔,使家庭重归于好。
茂瑙将女性形象塑造为家庭弱势的一方,不管男性处于何种困境,女性都对男性不离不弃,凸显出女性为男权服务。茂瑙电影中的传统女性形象身处男权社会,为男性制约。当传统女性面对男性时,自身的主体意识丧失,只有依附男性才能发挥出自身的价值。
1.2 维护男权社会的保守女性形象
除传统女性形象外,茂瑙电影还塑造了维护男权社会的保守女性形象。这些保守女性不仅拥有传统女性美丽温柔、遵从礼制等品质,而且还敢于为爱情奉献、牺牲。当保守女性所依附的男权社会受到威胁时,她们挺身而出,帮助自身所处的男权社会重建制度。
例如,在1922年的影片《诺斯费拉图:恐怖交响曲》中,妻子艾伦为拯救万里之外的丈夫哈特免受吸血鬼侵害,用灵魂呼唤丈夫哈特的名字,在阻止吸血鬼侵害丈夫后自己也晕倒过去。影片结尾,艾伦为拯救小镇,奉献了自己的生命,让吸血鬼忘记第一声鸡鸣,使吸血鬼被阳光照射致死,随后小镇的瘟疫也被解除。在1926年的影片《伪君子》中,埃尔梅太太为了将丈夫从“圣人”塔度夫的蛊惑中拯救出来,不惜牺牲自己的身体为诱饵,引诱塔度夫显现出本来的丑恶面貌。即使丈夫开始对埃尔梅太太并不信任,但她仍坚守着对丈夫的爱和责任,为爱情奉献自我。
在茂瑙的电影中,保守女性形象通过解救困境中的男性,表露出其对男权社会的维护,而这类女性形象也符合男权社会中女性被男性凝视的标准。虽然这类女性已具有初步的主体意识,其能力也多强于男性,但还是未脱离男权社会,且努力维护男权社会。
1.3 妥协于男权社会的悲惨女性形象
在茂瑙电影中,虽然传统女性形象及保守女性形象出现次数较多,但悲惨女性形象也极为重要。悲惨女性形象是女性在反抗男权社会无果后,妥协于男权社会形成的独特形象。这类女性以叛逆性格出现,不甘于服从男权社会,并对男权社会产生质疑,但始终受到男权社会的压迫,最终选择对男权社会妥协。在茂瑙的导演生涯中,仅有两部影片展现出女性对男权社会的反抗,分别是1930年的《都市女郎》和1931年的《禁忌》。
在影片《都市女郎》中,女招待凯特出于对都市生活的厌倦及脱离大男权社会的念头,跟随勒蒙来到乡下。令凯特失望的是,其摆脱都市的男权压迫后又面临乡下男权制度的压迫。在失望中,凯特决定反抗以勒蒙父亲为主导的男权社会。在精神与肉体的双重压迫下,凯特决定离开乡下回到都市,因勒蒙及时追上凯特并苦苦挽留,凯特为了爱情回到乡下的男权社会中,实现了自身对男权社会的妥协。该部影片中的凯特形象是茂瑙对女性形象的大胆突破,悲惨女性具有反抗意识,力图反抗男权社会,体现出自身的主动性。
在影片《禁忌》中,南海波拉波拉岛上的少女瑞丽因被定为圣女,不能与其他男子接触。瑞丽为与未婚夫马塔希长相厮守,逃离了以神灵为主导的男权社会。但不幸被部落长老找到,长老威胁瑞丽若不回去便杀死瑞丽的未婚夫,瑞丽为保护马塔希只能妥协,而马塔希因追逐载走未婚妻的船只葬身大海。
茂瑙作品中的悲惨女性形象展示出女性主体意识的蜕变,但这种蜕变并不能让女性脱离男权社会独立存在,女性最终以妥协的方式回到男权社会中,而这类悲惨女性形象展现了女性从被动到主动再到被动的两性关系的嬗变。
2 茂瑙电影对女性形象性格的塑造
在影视作品中,女性形象常常作为被凝视的对象,而女性形象具有的奇观性通常是由女性的美丽和独特性格塑造的。国内电影理论家戴锦华认为:“几乎所有的叙事形态都具有男性主体叙事的特征。在浩如烟海的文字与叙事中,我们不难看出,女性的形象和意义大多是相对于男性主体而设立的,在大众文化中尤为如此。其中一个突出的特征便是根据相对于男性的意义创造出若干种女性的类型化或定型化形象。”[2]茂瑙电影塑造的女性形象多为男性服务,女性在两性关系中处于被动地位。这些女性形象的魅力往往被包裹在一定区域内,形成较为典型的两种性格特征:魔鬼性格和天使性格。
2.1 女性形象的魔鬼性格特征
在茂瑙影片中,具有魔鬼性格的女性形象常拥有妖娆的身材、美丽的外表以及时尚的穿着。她们充斥银幕,燃烧着男性不可抑制的欲望,以极具魅力的身体为男性观众扮演“大众情人”的角色。她们是欲望的承载者,是观众凝视的对象。在电影《幻影》中,梅莉塔是一个崇尚金钱且奢侈度日的女性,她拥有美丽的面庞、婀娜的身姿,與男主劳伦兹所追求的富家千金长相相似。劳伦兹不得不骗取钱财来满足梅莉塔对上流生活的向往,这也使劳伦兹走上了堕落之路。茂瑙采用表现主义手法,让梅莉塔展现女性的独特魅力,通过烟雾与灯光制造梦幻的效果,衬托出梅莉塔的可望而不可及,成功将梅莉塔塑造成拥有魔鬼性格的女性形象。
而在电影《日出》中,城市女人穿着时尚,拥有妖娆的身材及蛇蝎美人般的面庞,她一出现便瞬间成为男性凝视的焦点。城市女人勾引男主并教唆其杀死妻子,在船上,男主被教堂的钟声唤醒了良知,没有杀死妻子。《日出》是茂瑙进入好莱坞后的第一部作品,茂瑙将魔鬼的性格与好莱坞女性形象相结合,塑造出外表艳丽、蛇蝎心肠的魔鬼性格女性,为好莱坞蛇蝎美人形象的塑造提供了借鉴。
2.2 女性形象的天使性格特征
在影片中,拥有天使性格的女性多为贤妻良母,她们符合西方男性对女性的要求,是男性心中完美女性的代表。这类女性性格温柔、勤劳刻苦,对爱情的执着远超常人。她们依附于男性,甘愿放弃自身的欲求退回到爱情与家庭中,以男性为主导发挥自身的价值。在《幻影》中,玛丽在劳伦兹困苦时帮助他疏解心绪;在劳伦兹纸醉金迷时,帮助劳伦兹的母亲整理房屋;在劳伦兹锒铛入狱时,为劳伦兹购置安身之所,等待劳伦兹出狱结婚。茂瑙将《幻影》中的玛丽塑造为贤妻良母的性格,其穿着朴素且时刻散发着“母性光辉”,对男性展现出过度的依从,满足了男性观众对家庭女性的幻想。
在影片《伪君子》中,埃尔梅太太面对丈夫的呵斥并未埋怨丈夫,而是努力地让丈夫认清塔度夫的丑恶面目,多次设计用自身的美色引诱塔度夫,终使塔度夫的伪装败露,保住了丈夫的家产。而在《燃烧的大地》中,玛丽亚作为约翰内斯的未婚妻,一直坚守着对约翰内斯的爱。在约翰内斯与其他女性纠缠不清时,玛丽亚每天都为约翰内斯打扫房屋,帮助约翰内斯的哥哥处理家务并等待约翰内斯回心转意。在约翰内斯失去所有后,玛丽亚依然陪伴在约翰内斯身边,照顾约翰内斯的生活。天使性格的女性在茂瑙电影中是不可或缺的,她们依附于男性并与魔鬼性格的女性相对立,常缺乏主体意识并时刻以男性为主体,但这类性格的女性符合男性观众的视听习惯,受到了男性观众的青睐。
3 茂瑙电影中女性形象背后的文化意蕴
茂瑙电影中的女性形象在满足观众视听体验的同时,也彰显着茂瑙自身对文化的哲思。从德国到美国好莱坞,茂瑙将自身对爱情文化和社会语境变迁的思考融入银幕,映射到女性形象上。
3.1 对爱情文化的建构
茂瑙的电影作品多展现对爱情的探究与思考,其电影作品中的爱情文化与同时期的电影作品罗伯特·维内《卡里加里博士的小屋》、保罗·威格纳《泥人哥连》、恩斯特·刘别谦《杜巴里夫人》等中的爱情文化迥异。茂瑙通过不同的女性形象建构其爱情观念,组合爱情与欲望、人性与道德等元素,使女性无法言说自身,呈现出“无浪漫”的特点。而这种爱情文化是受到其母亲的影响产生的,茂瑙因照顾母亲一生未娶,母亲也是茂瑙一生的依靠。当茂瑙身处南海拍摄《禁忌》时,还是想到“首先我要回欧洲,我已经有四年没有见过妈妈了……”。因此,茂瑙作品中所塑造的女性形象在银幕上更多展现的是“母性光辉”而非女性的浪漫。
例如,在影片《幻影》中,玛丽包容着劳伦兹犯下的一切过错;在影片《伪君子》中,埃尔梅太太将丈夫藏在角落,自己拆穿塔度夫的丑恶面孔;在影片《禁忌》中,瑞丽为保护马塔希不受到长老的伤害,用身体将熟睡的马塔希遮住,这些女性形象皆散发出“母性光辉”。茂瑙通过展示女性的爱情困境向观众阐释女性在家庭中的弱势及女性对婚姻的忠诚,能让观众深切地感受到影片中的“无浪漫”。
3.2 对社会语境变迁的思考
茂瑙在1926年后进入好莱坞。因处于不同的社会语境下,其作品风格也截然不同。1926年之前,茂瑙影视作品中的男性常常出现追逐名利的行为,如《黑暗之路》的埃吉尔、《幻影》中的劳伦兹、《燃烧的大地》中的约翰内斯、《诺斯费拉图:恐怖交响曲》中的哈特等,而影片相对应的海伦、玛丽、玛丽亚、艾伦等女性形象则为男性不顾一切地奉献自身。“集体记忆可以被文本化,通过表现特定的叙事符号在群体中进行再现和流传,形象地存在于人们的大脑中,这种文本化是静态性的。”[3]影片中的女性形象是茂瑙对德国当时社会状况的揭示与反映,最大限度地将德国人民的内心欲望展现给了观众。
1926年之后,茂瑙进入美国好莱坞,摆脱了德国的压抑氛围,电影风格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茂瑙也将好莱坞的大都市风格与从德国的乡村风格相融合。美国文化崇尚个人主义和自由主义,好莱坞电影尤为突出。受美国文化的影响,茂瑙电影中的女性更具自由主义思想,主体意识也慢慢觉醒。女性在乡下的家中展现出贤妻良母的形象,其(下转第页)
(上接第页)主体意识被蒙蔽,自身价值为男权社会服务;当女性身处都市中,女性的现代美被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成为男性凝视的焦点,而女性形象的此种转变是茂瑙在德国时期的作品中所不具有的。由此可见,茂瑙电影作品中的女性形象不仅作为男权社会的附属,还体现了茂瑙对社会语境变迁的深层次审视。
4 结语
茂瑙作为德国电影早期导演中的佼佼者,在电影作品中塑造了无数震撼观众心灵的人物形象。其电影作品中的女性形象不仅昭示着茂瑙对影片人物塑造的思考,还展现了茂瑙自身对女性主义、社会性别和爱情文化的反思。这种对女性形象及社会文化的关注与反思也为研究早期好莱坞女性形象提供了借鉴。
参考文献:
[1] 李银河.女性主义[M].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18:9.
[2] 戴锦华.电影理论与批评[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136.
[3] 秦宗财.“千年运河”国家文旅品牌叙事论略[J].艺术百家,2020,36(5):42-49.
作者简介:钟旭辉(1997—),男,山东德州人,硕士在读,研究方向:电影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