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无价，希望永存

周欣彤

（一）遇难

“不要怕，我在！”我掏出拇指盖大小的超轻便携式折叠手电筒，拍拍绿子头上的尘土。

地壳活跃，大量地基碎石将我们包围。

“G 君，路被埋了，我们回不了家了。”

她抬起头，眼睛里弥漫着雾霭。我调用虚拟悬浮窗口，赫然显示“无信号”3 个大字。

“绿子，现在的信息互通技术真是比不上当年的5G。”

气候变迁，冰雪凝结整片大陆与海洋，人类只能搬到地下居住。蔬菜与动物肉类变成奢侈品。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人们只好改变饮食结构，使各种昆虫轮番登上餐桌。

好在有一批像绿子父亲一样的植物学家，在地下成功培育出大量可制作成植物肉的大豆植株MG014 号，使人们饮食协调，感知自然的味道。食物成为希望的载体，而非仅为生存的供给;人成为人，而非失去温存的碳基生物。他们选择高阁，以保护核心技术。所以，废墟之上的植物培养室安然无恙。

“我们进培养室吧。一定会有人来的。”绿子点头，紧挽着我，向上爬去。她父亲因积劳成疾，已于前年去世。其实，19 岁的绿子见过他的次数屈指可数。她耸动着肩膀，脚步声中夹杂着啜泣。“大豆，大豆，除了大豆，他何曾想过我这个女儿！” 忽然，眼前出现一道门，顺着门缝流淌出来的，是像融化的锡箔一样亮眼的白光。

（二）植物培养室

站在培养室门前，暴躁的她一拳砸在门上， “砰”的一声，门开了。

豆苗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明亮的光照让我以为又重返地面。缠绕的电路管道延伸到3 层楼高的天花板，涌动着淡黄色的培养液，与各种凹槽交织成网。大概是因为除夕夜的缘故，空荡的培养室里，只有昆虫培养箱异常喧闹。培养室的电力主要通过燃烧甲烷获取，所以可撑几个月。

“G 君，今晚吃什么？”

“我看看，有蟋蟀、蚱蜢——看，他们还养了白蚁！来一顿海藻拌脆蟋蟀加大豆焗焦白蚁可好？”

“好，养昆虫我是能手，回头我会把吃的昆虫全都补回来。”绿子浅浅一笑，眼角还挂着泪痕。

我卷起袖口，听见绿子哼唱饲养昆虫的歌曲，18 年前第一次见到她的记忆涌进脑海。

（三）遇见

当年，商店经理要求我与一个指甲缝里浸染绿色汁液的秃顶男人相见。

那个男人轻扶手推车，眼神充满爱意。

手推车里的孩子鼻尖伫立着一只白蝴蝶。

“他有什么特点？”

“机器人G 君与人类一般无二。他注重观察，有强大的理解力，能够与人类共情，一定程度上满足人们的情感需求，能最大限度地代替父母抚养幼儿。”“是吗？你不介意我问他几个问题吧？”

“您请。”

“G 君，现在，告诉我，她鼻尖上有什么？”

“一只雄性菜粉蝶，幼虫阶段嗜食十字花科植物。”

“很好。那么，她和我是什么关系？”

那个男人狡黠地笑了一下，但眼神像豹子一样。

“是父女的关系！”

“是吗？”一阵沉默过后，男人的声音缓缓传来，“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这菜粉蝶要到哪里去吗？”

“它哪里都不去。您女儿哼出的曲调与最新的‘昆虫饲养技术有很大的相似点，这将诱使雄性菜粉蝶预判错误，做出繁殖行为，不愿离她而去。请允许我大胆猜测，您是一位参与未来人类饮食计划的植物学家，您的女儿能有效阻止危害植物的昆虫啃食新研究的产品。”

那个男人凝视着我，但他的目光似乎径直穿透了我，在我的身后聚焦，紧盯后面很远的某样东西。商店里弥漫着奇怪的静默。这时，经理说话了：“如您所见，G 君值得信赖。”

“好。我们要他了。”

“G 君，晚饭好了没有啊？” 绿子的声音将我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四）希望

日子慢慢过去。一次，我发现豆苗又黄又枯，病恹恹的，原来是培养液库存不够了。

“G 君，怎么办？”

“不怕，我在！培养液是人血白蛋白的稀释液，我制作过。由细菌将它们分解为氮肥供植物吸收，它能——”我突然意识到只有绿子一位人类。

“怎么，原料是人血白蛋白吗？”

“是的。”

“我可以出一份力。” 绿子的眼神里透着水晶般的光亮。

“之前我一直不理解父亲，你可能不知道，我一直在偷偷用电脑查阅你记忆里父亲的模样，是我错怪他了。他爱我，但他还有更狂热的事业——培育MG014号，否则不会为我取名‘绿子，绿色之种，如人之希望，生生不息。”

“个体的力量是渺小的，但众人若命运共同，产生合力，便会将生的希望绵延，把对生活的热爱传至下一代，也定能在发展与环境中找到平衡点，以求和谐相处，共同向美向好。因此，牺牲我必然值得！

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抽我血，制作培養液来培育MG014 号。”

绿子坚定的眼神如18 年前她父亲的那般，穿透我的脊梁，望向遥远的地方。

离心，纳氏试剂，透析，绿子一天天地消瘦下去。然而，大豆MG014 号越来越茂盛，笔挺而水润。

“绿子，不能再抽了。”

“G 君，让人类吃到整块的‘肉， 保有对未来生活的期望，是我父亲的梦想，现在也是我的梦想。所以，请助我一臂之力实现梦想，你会的，对吗？”

“绿子——”

“赶紧抽好血就去离心提纯，我先睡一会儿。”

“等我，绿子。”

那是绿子提供的最后一袋血浆。第二天，救援队终于到来，联系到我和已经冰冷的绿子。而植物培养室里，大豆MG014号长势良好，生机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