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贺
阳光挤入,而书房像敞开的瓶子
这狭窄的空间,僵硬和枯萎的声音
会复活。在体内,我用镊子时异常小心
分辨着:哪些是腐朽的断枝,哪些又令人惊喜
我绕过丛林,熟悉的和带着体温的文字
像遁入,其中一株绿植
在跳跃。它在挥手,让我回来
夜雨过后,车仍停在原处,
紧绷的路面,如石器时代的遗址
那鸟群的笛声,携着悠远的心事
此时秋风渐次入定,声音沧桑而干燥
我看见,黑暗与庞大的部分
正压低喉咙,一个个紧挨着
而此时是清晨的五点钟
梦是黑色的,仿佛车灯一打开
路边的事物,就会醒来
有流水在,有棉朵在
自从我有意拒绝大词,己很少
说出我心中想说出的词语
——是的,天空。带着声响的
让人仰慕和惊叹的
说话之间,一只铁鸟
拖着银白的尾巴
在头顶的天空,掠过
等一下,再等一下
我伸出手掌,不停挥动的样子
略显滑稽。水流得急
一只小船径直而下,又向下
水流得更急了。泥沙疯舔着河床
而另一只船也下来,像预料中
飞速而下,只把我一个人
留在焦急的梦里
梦如此透明,扔出去的石头
在水面上跳跃了几下,就不见了
也仿佛,从一开始就看出了结局
而这与路旁,急着回家的孩子
多么相似。当你走过来
怀中的几个桃子,饱满而通红
黄鹂在叫,可随后又飞走
我伸出手,像寻觅
一个幼小的孩子
窗子开着,风的温度也适中
而我,却突然一阵咳嗽
仿佛有马群在体内,它们嘶鸣、奔跑
喷着灼热的鼻息。环形的蹄章
把我的一个好觉,踏得粉碎
空荡的楼下,我看到一位老人
慢悠悠地蹬着三轮车
他一声话也不说,像看透
抑或熟悉,梦里所有的鞭打
后院的老人去世,唢呐悲戚
院里的棺材也异常鲜红
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
——大梦一场
幼小的我,还不懂遥远和深奥的
事物,可随着长大、变老
我逐渐感到:一切悲欢
均在梦里。此刻,我在梦里
写下文字,不久的一天
你也许会读到
——这些颤抖的呓语
仿若梦中,未擦拭的镜面
饱蘸着心事,起初,夜一般安静
再后来,传出丝弦的喧响
是黑麂、角鹿和滩黄羊,口衔风笛
音符跳跃,光亮不时隐现
——白色的村庄,是秋天的深渊
而狭小的窗口,通连着隐秘
我们在往事中,轻声行走
晃动的马灯,像萤火虫
从草丛,掠到灌木的頭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