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懿:天马行空的人生,从未改变的童心

2022-05-30 10:48陈虹君
婚姻与家庭·性情读本 2022年9期
关键词:魔怪童书图画书

陈虹君

人物名片:彭懿

文学博士、“热闹派”童话代表作家、幻想小说家、图画书作家、儿童文学翻译家、儿童文学理论家、摄影家。著有《世界图画书阅读与经典》等理论专著、《我捡到一条喷火龙》等长篇幻想小说、《妖怪山》等原创图画书、《驯鹿人的孩子》等摄影图画书,翻译《安房直子幻想小说系列》等上千本世界经典童书。曾获中国出版政府奖、陈伯吹国际儿童文学奖、第十一届APPA亚太地区出版者协会翻译铜奖、“十大童书”致敬年度译者奖。

著名作家、儿童文学研究者常立曾如此评价:“彭懿是一个在中国儿童文学史上已然熠熠生辉的名字,如果50年后我们有缘再来回望,这个名字必将发出更耀眼的光芒。”

让孩子成长,让大人疗愈

从17岁发表第一篇童话开始,彭懿已经为孩子们写了40多年书。他喜欢在作品中进行天马行空的幻想,仿佛自己因幻想而生。

早在20世纪80年代,彭懿就已经达到写作高峰,与郑渊洁、周锐一起被文艺批评家们视为“热闹派”童话代表人物。但,他并未就此满足。当彭懿为如何突破自我而头疼时,日本作家安房直子的幻想小说集《谁也看不见的阳台》出现在他面前,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灵上的契合。

幻想小说不同于童话,它指的是“把一个幻想世界或者一个我们肉眼看不到的世界,用小说的写实手法描绘得栩栩如生”,其实质是现实的投影。好的幻想小说都是成长故事,其经久不息的魅力就在于帮助孩子处理成长过程中必须面对的内心冲突。当时,中国并没有幻想小说的概念,彭懿想填补这个空白,写出既让孩子们发自内心喜欢又助力他们健康成長的作品。于是,他放下一切去日本研究幻想小说,并将其作为创作的方向。

在彭懿的幻想小说中,缺点多多的小主人公们总会经历一场奇妙的幻想与冒险之旅,克服一系列挫折与磨难,最后在现实和幻境的双重交织中实现自我成长。孩子们很容易从那些并不完美的人设上找到自己的影子,一旦产生认同感,就会觉得自己是在和小主人公们一起冒险。既然小主人公们能够从胆小、懦弱变得勇敢、善良、有担当,那么,读故事的孩子自然也可以。

彭懿创作的《妖怪山》是一个关于友情与救赎的幻想故事:一个小女孩去山上玩耍时出了意外,而同去的3个朋友因为害怕,抛下她跑回了家。一年后,3个朋友收到了女孩的来信,他们克服困难和恐惧回到山上拯救小女孩。

《妖怪山》缘起于彭懿儿时经历的一件事情。他曾不小心踩坏了一个小伙伴的提琴,没人看到,又怕被父母责骂,便不敢承认。在彭懿看来,无论是小孩还是大人,都无可避免会在紧要关头因为怯懦铸成大错,身边人需要给予他们理解与宽容。如果错误已经铸成,如何放下过去面对以后的生活尤为重要。

《妖怪山》是一个沉重的故事,彭懿却设计了一个温暖感人的结局,尤其是小女孩向小伙伴讲出那句“如果换作自己,当时也会害怕得逃跑”,隐含着治愈力量。对于那些陷在过去阴影里的人而言,来自当事者的原谅弥足珍贵。

当彭懿在分享会讲完创作初衷时,一位爸爸哭了。他曾有过和书中相似的经历,几十年来一直生活在悔恨和负疚中,是《妖怪山》让他的心灵得以救赎。于是,他请求彭懿在书的扉页上为他写下“过去”“未来”这4个字。

“我想告诉孩子们,成长中永远有依靠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我想告诉大人们,谁都有怯懦的时候,如果有不堪回首的过去,我们一起去迈过这道坎。”这便是彭懿从事幻想写作最简单而质朴的愿望。

花时间打磨书,不走捷径“生产”书

迄今为止,彭懿共创作了13部儿童文学理论书、23部幻想小说、20余部图画书。对于一个拥有40多年创作生涯的作家来说,这个数量并不多。彭懿说自己写作慢,因为只想写经得起时间考验的、独特的作品。

目前流行一种“糖葫芦结构”的系列故事,比如设定一个人名、一个班级,用一个个小故事集合成一本书,小故事之间是平行关系。这种简单讨巧的创作方式非常容易“生产”出一排一排的书。但是,彭懿不愿意走这条捷径,而是始终如一地践行着亨利·詹姆斯所说的“好的小说家是有追求的骗子”,他告诫自己绝不能重复任何人,包括自己。

给孩子写书并非易事。为了让他们真心喜欢,彭懿在创作时首先考虑受众的需求。《我用32个屁打败了睡魔怪》是彭懿所写的一个关于孩子“屎尿屁敏感期”的图画书。3岁到6岁的孩子一提“屎尿屁”就兴奋,会自觉“爱上”屎尿屁的所有话题。身处这一成长必经阶段的孩子也怕做梦,有的还害怕闻榴莲。彭懿注意到孩子的这些真实经验,抓住了他们的关注点。书里有很多睡魔怪的形象,但它们并不是彭懿和画家田宇凭空捏造的,而是通过一场征集活动,依据孩子们画出的自己害怕的妖魔鬼怪为原型创作的。

在故事的构思上,彭懿注重有趣、好笑、感人。在《我用32个屁打败了睡魔怪》中,被噩梦困扰的小男孩想出很多办法对抗睡魔怪,比如抱着榴莲睡觉,用臭味熏走它们;穿上运动鞋睡觉,跑快甩掉它们……但每个办法都是第一次有效,第二次就被睡魔怪无情地破解。内容虽然荒诞,但一环扣一环的情节合理且逻辑缜密,还充满悬念和反转,让孩子们不由自主地一口气读完,从头笑到尾。

每当创作某一题材时,彭毅还会尽量把国内外相关的书籍都搜集到手,学习前人是如何表现和诠释,然后思索自己应该如何超越。这样既能避免“无意的重复”,又能“看”得更远。

在创作风格上,彭懿可谓变化多端。在《我是夏蛋蛋》系列中,《大鱼成精》运用了民间故事的写法,《我们变成了一群喷火……猪》运用了荒诞小说的写法,《魔法花袜子》运用了儿童哲学的理念。

在语言表达上,彭懿会根据不同的年龄进行调整。比如给幼儿写的书不会用复杂的语言,给一二年级孩子写的书尽量用短句,而到了三四年级,句子会长一点、难一点。

彭懿自幼学画,又做过电影编导,所以在创作图画书时,也会参与图画的绘制。一旦有了故事雏形,彭懿脑海中必然浮现出这本书的所有画面,甚至会把分镜头准备好,供画家参考。文字敲定后,彭懿会和画家、美编一起讨论,做分镜头和人物造型,这个过程起码需要修改和调整5次。待画家画完后继续讨论、修改,反复多次,直至最终定稿。彭懿的图画书差不多每本都要打磨三四年,其中《怪物爸爸》花费了整整7年。

没有白流的汗水,也没有白费的辛苦,彭懿的心血结晶理所应当地得到世人的认可。他的图画书处女作《妖怪山》已经卖了25万册,《我用32个屁打败了睡魔怪》卖了16万册,更是在出版当年创下了尚未上市便已加印的奇迹。

有读者曾在彭懿微博下留言,说自己在小学一年级读了人生中的第一本长篇小说—彭懿的《星虫》,至今铭记那种心灵的震撼。这段留言给了彭懿很大触动,他庆幸自己写出了能让读者一直铭记于心的作品。

把孩子放在首位,用心翻译经典

很多家长是从引进版童书的封面上知道“彭懿”这个名字的。毫不夸张地说,只要是阅读儿童文学的人,总能碰到一两本彭懿翻译的书。

在彭懿眼中,好童书没有国界之分,他乐于把国外那些美好的故事讲给中国孩子听。除了秉持“信、达、雅”这一翻译准则,彭懿还会围绕作家的角度、编辑的角度和读者的角度打磨译文,尤其能够揣摩作者写作时的心境和语感,所以,他是公认的不会偏离作者创作初心的翻译家。

为了把这些经典故事恰如其分地呈现出来,彭懿在翻译过程中会和编辑不断地探讨、沟通,用心考证、斟酌每一句话。如果编辑修改不恰当,他会坚持自己的译法。图画书是给小孩子看的,语言需要直白与朴实。有一次,译文交到出版社后,被一个大学刚毕业的新编辑全部改成了唯美的语言。庆幸有彭懿的严谨与负责,这本书的中文版才能以原汁原味的面貌问世。

彭懿的童书翻译同他的童书创作一样,都是把孩子放在首位。每当拿到一部待翻译的作品时,他思考最多的是怎样处理才能让孩子发自内心地大笑。彭懿翻译过一本叫《圆白菜小弟》的图画书,里面有一个拟声词是作者自己创造的,发音是“嘣咔”。结合上下文,很多人可能会将其译成“天啊”。

然而,既研究图画书又创作图画书的彭懿知道,拟声词在图画书中有着无可取代的作用:亲子共读时,孩子以听和看图为主,故事里的拟声词往往“逼着”家长们讲得绘声绘色,从而起到烘托气氛、推动核心情节发展或者凸显人物性格的作用。拟声词也是孩子的最爱,尤其是听到这些以前从未耳闻的词语时,他们不仅会笑,还喜欢反复模仿,并配合不同的音调和动作。

于是,彭懿便采用音译的方式,直接翻译成“嘣咔”。这本书上市后非常受孩子欢迎,有家长反馈,每天一回家两个孩子就要他讲这本书,一读到“嘣咔”,他们就笑得滚到地上。

图画书还有一个不同于字书的特点,它通常由大人的朗读传达给孩子,所以,彭懿会将图画书的朗读者和倾听者都考虑在内,例如在哪里停顿、用什么标点会让家长讲起来既符合人物的心境,又轻松自如。

彭懿也遇到过无法直译以及中文里根本没有对应说法的时候,倘若实在是译不好,他绝对不会强行翻译,而是会婉拒这项工作。

在翻译上的求真与务实,让彭懿成为中国童书翻译界的顶流。也因为有他的加持,国外这些文学泰斗的经典作品才为国人所认识、所喜爱、所铭记。

传奇人生,源于一颗不安分的童心

不得不说,彭懿的人生是一个传奇。

1982年,彭懿从复旦大学昆虫专业毕业。在短暂当了一段时间的粮仓病虫害防治工作人员后,他进入上海科学教育电影制片厂从事科教片拍摄工作。由于频繁的外拍挤压了文学创作时间,他便去了《童话报》当编辑。后来,他到日本留学,接触到幻想文学和图画书。再后来,他功成名就,成为国内一流的童书翻译家、童书创作和研究者。凭借在经典童书译介和童书理论著作方面的影响力,彭懿又加入到图画书阅读推广的队伍中。仅围绕《世界图画书阅读与经典》这一部作品,他就做了300多场讲座,并广受好评。

彭懿的人生不是在原地踏步,也不是沿着一条轨迹走到底,而是在不停突破、变换,但始终坚持为孩子创作。彭懿说:“我从小就喜欢看书,喜欢听人讲故事,甚至愿意走很远的路去听,我心里一直想成为那样一个人—夜晚的篝火旁,有好多小孩子围坐着,听我讲故事。”

写书时迸发出的无疆想象力,在人生之旅中彰显出的率性,无不源于彭懿有一颗不安分的童心。他像孩子一般时刻对生活充满了热情,对周遭充满了好奇,只要是自己感兴趣的,都想去看一看、试一试。

彭懿还把自己打造成一位行者,摄影图画书就是他在纵情于山水时所独创出的形式,即用真实的照片辅以绘画、音乐、CG技术等讲述一个完整的故事。为了寻找素材,他去意大利拍山花,去格鲁吉亚拍青苔溪流,去仙本那拍巴夭人……哪里能打动他,他就去哪里。

2017年,彭懿在网上看到一张关于蒙古查坦人的照片,像着了魔一样,坚持要找到这100多个世界上最后的驯鹿人。他来了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买了没有返程日期的机票,率领一队人骑马穿越一片片原始森林、沼泽地,去追寻一个完全不确认踪迹的游牧部落。如果不是一位本地人从彭懿仅有的线索照片中认出了一位老奶奶,那次拍摄很可能以失敗告终。

这段像幻想小说一般的经历最终呈现为摄影图画书—《驯鹿人的孩子》。“我想让孩子知道,在很远的地方,有着和我们的生活截然不同的人。也许你无法抵达那里,但我可以为你打开一扇门,让你能够看到。”这正是彭懿四处蹦跶找寻创作灵感的初心。

今年4月,“真实的力量”彭懿儿童摄影绘本展北京首展,5月,新书《快逃!星期八》上市,而彭懿下一步的计划是尝试桥梁书。让我们静候秉持童心一路向前的他带给大家更多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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