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水之于巧克力》的人物形象剖析

2022-05-30 22:01杜悦洪
文学教育 2022年9期
关键词:劳拉女性主义

杜悦洪

内容摘要:小说《恰似水之于巧克力》(como agua para chocolate)出版于1989年,是墨西哥当代女作家劳拉·埃斯基韦尔(Laura Esquivel)的代表作之一。小说不仅在西语世界引起巨大反响,也迅速受到世界各国关注,被译为40多种语言,全球销量达到了500万册以上。在这部充满爱情魔力与欲望能量的长篇小说中,劳拉以墨西哥资产阶级民主大革命为背景,以佩德罗和蒂塔的爱情故事为主线,讲述了一个没落家族三代女性的不同命运故事。目前已有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女主人公——蒂塔的研究上,但劳拉笔下描写的女性,有着各自的特点,她们的行为、言语以及命运蕴含了作家对于女性主义思想的表达和对女性意识觉醒的呼唤。因此,文章将从女性主义视角出发,对劳拉·埃斯基维尔在这部作品中所塑造的主要女性形象进行更加全面的解读。

关键词:劳拉·埃斯基韦尔 《恰似水之于巧克力》 女性主义 父权社会

圣母瓜达卢佩不仅仅是墨西哥最重要的保护神,也被视为墨西哥完美女性化身,强调女性必须忍让、忠贞、付出和服从。在这样的父权社会中,墨西哥女性的生存环境十分恶劣,女性斗争充满波折与心酸。直到1955年,墨西哥妇女才获得了选举权;直到70年代初,女性主义的全面兴起才使墨西哥妇女在职业生涯中获得个人发展成为可能。尽管如此,墨西哥传统的男权思想仍然阻碍着两性之间的平等对话,男性仍是统治的一方。劳拉·埃斯基维尔正出生于1950年,伴随着女性运动的发展而成长。生活的时代背景与家庭环境培养了她敏锐的洞察力和鲜明的女性意识,在她的作品中勾勒出墨西哥各类女性的形象,揭露她们不同的命运,表达作家在历史和民族现实面前对女性的态度和反思。

本文以《恰似水之于巧克力》为例,对小说中的主要女性形象进行更加全面的解读。文章将分为四个部分,第一部分为作品和作家介绍;第二部分为女性主义理论阐述;第三部分为作品女性人物分析;第四部分则为总结。

一.劳拉·埃斯基韦尔和《恰似水之于巧克力》

劳拉·埃斯基维尔出生于上个世纪50年代,从小就接受到良好的教育。和睦、平等的家庭关系并未让她感受到性别的局限。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有学识、有能力、坚强的女性。1989年,她的第一部小说《恰似水之于巧克力》通过报刊连载方式发行,并一举成名。而她也因此成为上世纪70、80年代,墨西哥代表女作家之一。在她的作品中融入了墨西哥的灿烂文化和神秘的土著文明,描写了一个又一个曲折的爱情故事。她以其鲜明的女性意识和明锐的洞察力,观察她周围的社会,塑造出各种各样的女性,揭示她们不同的命运,提供给墨西哥女性在雄心勃勃的男权面前改写自己生活的能力的可能性。她的作品让父权制结构下的墨西哥反思女性在男性主导的社会中的地位,更加关注性别之间的基本关系。

《恰似水之于巧克力》是劳拉·埃斯基维尔的成名作。这本一经出版便受到读者欢迎,迅速译为其他语言,引起国内外关注。小说一共分为了12章,每一章对应一个月份,除第6章以外,其余11章都以菜名為题,每一章都是以菜肴的制作方式开始,因此许多评论家将其称之为“美食版《百年孤独》”。小说以20世纪初墨西哥革命为背景,聚焦墨西哥北部农村德·拉·加尔萨一家在动荡时期的生活和命运。故事讲述了丈夫死后,艾莱娜妈妈同她的三个女儿罗莎乌拉、赫特鲁迪丝、蒂塔以及土著仆人一起生活的故事。蒂塔在厨房里出生长大,天生对厨艺有好感,并有着出色的厨艺水平。十五岁时,蒂塔遇到佩德罗,两人相爱。然而,家中有一项传统:最小的女儿必须保持单身照顾母亲直到她去世。因此,蒂塔在传统面前失去了结婚的权利。无奈之下,佩德罗接受了艾莱娜妈妈的提议,决定娶蒂塔的姐姐为妻,因为这是唯一可以接近蒂塔的机会。蒂塔则难违母命,将自己的情绪融入食物中,用这种无声的方式表达自己情感。小说借佩德罗的外孙女之口,在随着季节的变化与菜肴更迭时展开小说的故事情节,劳拉通过细腻的语言塑造出各类女性,流露出她对女性命运的思考。

二.女性主义理论

女权主义或女性主义是中文对英语词汇“feminism”的翻译,从女权主义到女性主义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女权运动的不同发展阶段,但是原英文词汇始终没有变,改变的只是中文翻译,因此女权主义与女性主义没有本质区别。女性主义发展经历三次浪潮,在不断发展的过程中也同其他思想和学科融会贯通,形成了各种流派。19世纪末到20世纪20年代,女性主义第一次浪潮随着工业革命的到来而随之出现,女性在社会生产领域发挥着自己的作用,促使越来越多的女性重新思考自己的价值。女性追求与男性平等的政治、经济权利,接受教育的权利等,自由女性主义也是在这时期产生;第二次浪潮发生在20世纪60、70年代,与两性之间的“权利”平等相比,女性更关注导致“权利”关系的“权力”结构,因此女性批判性别主义、性别歧视和男性权力,希望消除两性差别。在这一时期出现了激进女性主义、马克思女性主义等;第三次浪潮出现在20世纪80-90年代,女性强调两性之间的差异以及女性群体之间的差异性,试图在批判男权文化过程中建立多元的女性话语体系,后现代女性主义则是此时期的典型。

李银河(2018)在其《女性主义》一书的开头就指出:女性主义的理论千头万绪,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在全人类实现男女平等。女性主义是对社会中不平等的两性关系、性别歧视等进行批判和抗议,并在目前以男性为主导的父权社会中,寻找和了解不平等的根源,实现性别平等。女性主义文学则是在父权社会文化下发展起来的一种女性话语权,以突破男性话语权的束缚,重新解释现实世界。劳拉·埃斯基维尔正是墨西哥女性主义文学作家中的代表,她以新颖的方式展现了墨西哥女性的境遇和命运,摆脱男性价值观的束缚,表达女性的声音,让更多的人关注女性、关注男女平等。

三.女性形象分析

《恰似水之于巧克力》中作者塑造了各式各样的女性形象,她们各自的话语和行动方式,展现出不同女性的特点,命运的千差万别则体现作家对女性主义思想的思考。

1.母亲艾莱娜

艾莱娜妈妈作为女性,实则是男权社会的代表。丈夫死后,她承担起家里的一切,同时还要抚养和教育孩子,成了家中的“男人”。在德·拉·加尔萨家庭中她是统治一方,代表着权力,以专制的方式维护着家族的传统。在这个家族中这样一个传统,即:家中最年幼的女儿不能嫁人,要负责照顾母亲直到她去世。艾莱娜妈妈正是用这一理由,拒绝小女儿蒂塔情人——佩德罗的提亲,并提议可以让自己的大女儿罗莎乌拉嫁给他。她残忍的断送小女儿的爱情,并让大女儿一辈子活在没有爱情的婚姻中。艾莱娜妈妈代表命令,无论女儿们还是女佣只能服从。在佩德罗向罗莎乌拉求婚那天,艾莱娜妈妈对蒂塔说:“我不许你这么任性,也不许你抱着受害者的态度破坏你姐姐的婚礼…听见我的话了吗?”蒂塔在阉鸡时由于操作不当,艾莱娜妈妈瞪了她一眼,而蒂塔只是因为望了一眼她,结果艾莱娜妈妈狠狠的抽了她一巴掌。在婚禮当天,由于蒂塔伤心的眼泪掉落到了做蛋糕的材料里,因此当宾客吃到糕饼时也产生了哭泣、呕吐的症状。艾莱娜妈妈认定是蒂塔搞的鬼,在那天晚上蒂塔也为此遭到艾莱娜妈妈的一顿毒打。艾莱娜妈妈残忍无情,专横跋扈,她以绝对的权威主宰女儿的人生。

在德·拉·加尔萨家族中,可以原谅任何事情,但是绝不原谅违背父母之命和怀疑父母的态度的行为。当她得知出走的二女儿赫特鲁迪丝在一家妓院卖身时,她烧毁了女儿的照片、出生证,并不准任何人在提起她。当起义军的上尉问及她的三个女儿时,对于二女儿她直接说已经去世。当全家得知罗莎乌拉和佩德罗的儿子在美国去世后,蒂塔失去理智变得疯狂,艾莱娜妈妈则说道:很好,既然她疯了,就让她去疯人院吧。家里没有疯子住的地方。随即叫来医生把女儿接走送进疯人院。艾莱娜妈妈以非常决绝的方式斩断和两个女儿的关系,因为在她看来二女儿的行为离经叛道,小女儿的态度不可容忍。无疑艾莱娜妈妈是男权社会的代表,以其权威统治整个家庭,女儿们作为其对立面,只有服从,接受统治,没有自由,没有平等对话的权利,甚至只是物化的客体,可以在出现问题后丢弃。

实际上,在艾莱娜妈妈身上也曾有过女性主义思想的色彩。她为追求自由爱情努力过,但在根深蒂固的男权思想和家长制下,她不得不嫁给了父母指定的结婚对象。当神父告诉她如今政治局势混乱,家中需要男人来保护她时,她回答道:我从来不需要男人帮我做什么,我一个人能够对付意外事件,能够保护我的女儿们。对于生活,男人没那么重要。当起义军到家里来搜刮东西时,她勇敢的拿起枪支与上尉对抗,保护家中的财产和自己的女儿。当土匪袭击家里的时候,仆人遭到强暴,她为保护女佣而做出反抗。在艾莱娜妈妈身上闪现过的女性意识终究不敌根深蒂固的男权制度,只能是女性思潮中的昙花一现。因此,在这样的社会里,不仅是男人,像艾莱娜妈妈这样的女人,也可能走向相反的道路,完全摆脱女性形象,成为了男权社会的代言人。

2.大女儿罗莎乌拉

罗萨乌拉是家中最中规中矩的孩子,对母亲是绝对的顺从,也正是如此,艾莱娜妈妈一直都对她特别袒护。她听从母亲的话,嫁给了妹妹蒂塔的情人,一辈子都困在这段失败的婚姻中。母亲用各种手段监视佩德罗和蒂塔,帮她维护好婚姻关系。当她的儿子出生后,母亲担心她的健康,把一家三口送去美国。由于罗萨乌拉的女儿出身时发生的一系列问题,导致她不能在怀孕,因此这个女孩从降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以后要照顾母亲直到去世的命运。罗萨乌拉很好的继承了母亲的思想,坚守家族传统,甚至在女儿到了该上学的年龄时,认为这个孩子的命运是照顾自己的母亲,没有上学的必要。在母亲去世后,她要求与蒂塔和佩德罗签订契约,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体面和家庭的良好形象。

罗萨乌拉最终因疾病去世,她的一生受到艾莱娜妈妈的掌控,没有自我可言。她的婚姻没有爱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不幸。即使罗萨乌拉对母亲言听计从,自己恪守这个家族的传统,但她悲惨的命运无不说明她是男权社会、家长制传统的牺牲品。罗萨乌拉的命运是墨西哥大多数女性的命运,作家对她们虽有同情,但更希望这类女性能够看清楚自己现在的境况,为女性自己的命运而斗争。

3.二女儿赫特鲁迪丝

赫特鲁迪丝是艾莱娜妈妈与其真爱生下的孩子,并非德·拉·加尔萨家族血统。她继承了生父的黑人血统,能歌善舞,热情奔放,追求自由和自我。在一天吃过玫瑰花瓣鹌鹑后,她离家出走,奔向她心仪的对向。而后她加入起义军,和男人一起战斗,一起反抗,战场上她骁勇善战,军队管理上她游刃有余。她凭借自己的勇敢和指挥才能,迅速晋升到了军队中最好的职位。

虽然小说中对赫特鲁迪丝的描写不多,但她却是女性角色中最具有女性主义特点的人物,她勇敢的追逐爱情,挣脱所有羁绊。在男权社会中,军队、战场、革命是男人的天地,但是她在这所谓的男人世界里,成为了男人的领袖。赫特鲁迪丝用行动证明了女性运动著名领导人沃斯通克拉夫特所强调的:男女两性在智力和能力上是没有区别的,以及穆勒在《妇女的屈从地位》中提到的:女性没有理由被排除在领导职位之外。赫特鲁迪丝是新女性的代表,她以全新的思想冲破男性附属品的枷锁,成为独立的个体,颠覆以男性为中心的男权时代。她证明女性与男性拥有一样的才能,女性并不是附属于男性,而应是与男性拥有平等地位的人。她以实际行动表明,男权社会中“女性天生性欲低、性冷淡”的观念是错误的,这只不过是男权社会压抑和贬低女性的性表达、剥夺女性的性权利的手段。

当革命结束后,她回归家庭,嫁给了胡安,并生有一儿子。这样的结局安排似乎是男权社会文化下对女性的期待,即女性的归宿是家庭,实则是作家对女性主义思想的表达。她渴望女性意识的觉醒,女性能够进行思想解放,打破男权社会的禁锢,以此达到两性之间的平等。同时她认可两性之间的差异,以及女性群体之间的差异,并肯定女性在家庭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这也是作者选择看似是女性的私人领域——厨房作为小说故事发生的主要场景的原因。

4.小女儿蒂塔

蒂塔是小说的主人公,她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背负了要一直单身照顾母亲去世的命运。她从小是家里的女佣照顾长大,在厨房度过的童年和少年时光让她拥有了高超的厨艺水平,她真实的情感都是通过食物表达。蒂塔温顺善良,勤劳能干,她像极了墨西哥的圣母形象,男权社会中近乎完美的女性形象。

但是,她也像男性一样勇敢,虽然禁止女孩与男孩一起玩耍,但她仍和男孩们比赛游泳。在她十四岁那年,她凭一己之力勒住了失去控制的马车。在她身上也出现过母亲的影子,在这个只能服从的家庭里做出自己的反抗。对于自己的人生,虽然受到母亲的掌控,命运的束缚,但她也好几次鼓起勇气打破家族的规矩。第一次发生在蒂塔告诉母亲佩德罗要来家里拜访。“在家中的交流规定中并不包括对话。但是,即使这样,蒂塔还是在其生命中试图第一次抗拒母亲的命令。”虽然蒂塔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母亲制止,但这是她第一次意识的觉醒,希望打破这种只能服从的规矩。第二次则是得知外甥去世。佩德罗和罗萨乌拉的儿子出生后,是由蒂塔喂养和照顾,生命的成长让蒂塔对绝望的生活有一些期待,但是母亲把佩德罗一家送去美国生活,夺走她生命唯一的热情,而孩子因食物的不适在美国去世。得知消息的蒂塔没有听从母亲的指令,对母亲进行谴责,认为她才是孩子死亡的凶手。生命的逝去让蒂塔看到了命运被掌控的悲剧,即使对母亲的质疑和谴责是家族不允许的,但她开始对母亲进行反抗,想要挣脱家庭的束缚。第三次则是在医生约翰的家中。当女佣来看她时,她说,她再也不会回那个家,并让女佣把话转告给母亲。德·拉·加尔萨家族是男权社会的一个缩影,蒂塔的决定让她真正摆脱命运的安排,冲破世俗和男权社会的障碍,真正掌握自己的人生。她的女性意识觉醒也让她有生以来可以有勇气正视母亲的目光,平等的看待母女关系。

即使这样,蒂塔的一生仍是不幸的,她的爱情是男权社会和家长制的恶果。22年之后,当母亲去世,佩德罗的女儿长大成人,蒂塔和佩德罗可以相依时,他们在熊熊烈火中离开。蒂塔与她的二姐赫特鲁迪丝不同,并非与生俱来的反抗者,她更多的是受到男权社会思想的禁锢,表现出男权社会对女性的要求:顺从、忠贞、隐忍。蒂塔心中女性主义思想的火苗并未驱散所有的男权社会的阴冷,因此她的命运仍具有悲剧色彩。而作者通过蒂塔这位女性角色不仅反映了当时社会中女性意识觉醒的现状,也是借蒂塔呼吁更多的人关注女权运动,參与女权运动,期望男权思想根深蒂固的墨西哥大地上燃起女性主义的熊熊烈火。

5.佩德罗之女:埃斯佩兰莎

埃斯佩兰莎是佩德罗和大姐罗萨乌拉的最后一个孩子。因为是个女孩,因此按照家族传统,她与蒂塔有着同样的命运——照顾母亲直到去世,在此之前不能结婚。但是,蒂塔不愿让任何人再遭受她一样的命运,因此从给孩子取名字那一刻起(埃斯佩兰莎西语为Esperanza,寓为“希望”的意思),她就在为她的外甥女反抗。她成功的让埃斯佩兰莎接受教育、学习生活技能、学会勇敢爱、摆脱旧有思想对女性的束缚、自由追求生活与爱情。埃斯佩兰莎最终嫁给所爱的人,有自己的人生与生活。

埃斯佩兰莎是在两性平等的关系中成长起来的一代,她的家庭不在有男权思想和陋俗的制约,她注定会在这样的生活中健康成长。如果说二女儿赫特鲁迪丝是作者心中最理想的新女性,那埃斯佩兰莎则是作家心中最理想的社会。

在《恰似水之于巧克力》中劳拉塑造了饱满的人物形象,男权代表的艾莱娜妈妈、温顺服从的大姐、与生俱来的反叛者二姐、逐渐觉醒的蒂塔、全新社会里成长的埃斯佩兰莎。同时,不同特点的女性人物也颠覆了男权社会文学作品中的女性形象,更加真实的展现女性。劳拉以家族三代女性展现了女性不同的境遇和命运,表达出作者对女性主义的关注与思考,她所写的《恰似水之于巧克力》也给墨西哥女性主义文学的发展带来重要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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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大连外国语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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