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 蔓

2022-05-30 20:18龙颜悦色
今古传奇·武侠版 2022年10期
关键词:张山

龙颜悦色

我恣意地生长,爬过每一寸带毒的土壤,无可救药地奔赴死亡。

雷声隆隆,凌晨时分下起了雨。

六点半,陶鸢准时坐进车里,她的准时如同一台机器。

她按下按钮,屏幕上出现“唐古街”三个字,她在屏幕上连续点了三次确定,跳过所有的交流环节。

汽车驶出车库,雨小了许多,车内新闻报道说凌晨四点半,雷电击中了白鹿公园的一棵空心树,树从正中裂开,躲避其中的一只流浪狗遇难。

陶鸢吸了吸鼻子,对流浪狗表示同情。

紧接着是第二条新闻,第三条……第十条新闻时,车已驶入唐古街外的智能停车场。

唐古街是这个城市的怪胎,站在街口望去,所有的建筑都不超过十米。你以为这是建筑的全貌,那就大错特错了,这些建筑可以向地下无限延伸,如同大树的根系。

这里没有小吃店,没有商业用途的店铺,甚至没有色彩。

青黑色的砖墙,托起整条街的风格,挑战着城市现代化的气息,古朴中透出阴沉的味道。

街上的每个大门都有特定的用途,隐藏的秘密不断增长着人们的好奇心指数。

从这条街上经过的人表情凝重,脸上的细小纹路仿佛被小刀雕刻过一般,他们匆匆而过带起的气流,可以短暂地刺激脑电波。

陶鸢沿着街道快速行走,没有打伞,高跟鞋溅起地面的水花。街上稀疏地走着几个人,谁也不多看谁一眼。

陶鸢走到门牌号为19的大门前停下:“唐古街19号”几个粗黑字体印刻在木质长条上,字的旁边雕刻着一只獬豸,它头上的独角被人恶作剧似的涂上了红色。

陶鸢输入密码,厚重的大门开启,她闪进门内,进入密闭的狭小空间。大门关闭的瞬间,面部识别系统已接受到讯息,密闭空间开始下行。

密闭空间停止移动,出现让人头晕的亮光,穿过亮光是另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唯一能看到的人是一名五十六岁的古板女人,陶鸢称她麦姐。

麦姐剪着齐耳的短发,乌黑的发色映衬着她乌黑的瞳仁。她身材微胖,穿着改良过的中式服饰,针织外搭永远只有黑、灰两色。

“你淋雨了!”

“嗯。”陶鸢拍了拍风衣上的雨水。

“赶紧换衣服吧。”

陶鸢点点头,一只手撩着头发,另一只手推开一扇软包装的门。

门后是一间大的衣帽间,里面有各种面料款式的服装、闪瞎人眼的华丽饰品、排列整齐的各式鞋子。衣架旁边的墙上镶嵌着一面镜子,镜子四周有红棕色的木质框,框上雕刻着花鸟鱼虫。

陶鸢面对镜子,脱掉风衣,看着镜子里美艳冷酷的自己,缓慢地一件件脱掉衣服。

“时光倒流十年,裤装!”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

“按照您的要求,衬衣20,外套66,裤子32。”镜子里传来程式化的没有感情的声音。

陶鸢按照编号找到衣服,十年前的服饰看起来没有那么过时,一件带花边的白衬衣、皮外套、牛仔裤。她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从鞋架上选了一双白色高跟鞋。

她低头看着换好的鞋,同时看到了一样东西,一只从她脚前经过的蜘蛛。

陶鸢没有犹豫,直接踩了上去。移开脚,蜘蛛的身体混合着黏液粘在地面上,细长的腿还在微微抖动。

她有些后悔,很多时候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这种对弱小生命居高临下的感觉违背了执行任务的初衷。

陶鸢急忙出了房间,麦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执行任务时身上不能有雨水,别忘了将头发吹干。还有,你踩死了一只蜘蛛,你脚上的鞋必须换掉。”

她是幽灵吗?陶鸢转身又进入房间。

她脱下鞋看了看鞋底,随手从鞋架上拿了一双白帆布鞋。随后她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倒了一杯黑咖啡,吃了几片全麦饼干,坐到皮质的坐椅上。

今天要完成的任务是十年前的案子,一名女人被扼颈致死在家中,死前没遭性侵,家中未遭盗窃。门窗没有撬动的痕迹,因证据不足,这个案子一直未破获。

陶鸢需要回到作案现场,采集证据,寻找凶手。

和她以前处理的案件相比,这个案件给她的线索少得可怜。她将杯中的最后一滴咖啡倒进嘴里,叹了口气,站起身,平静地走入办公室内的密室。

当陶鸢克服可怕的眩晕睁开眼睛时,第一个进入视线的是墙上的大钟,指针指着1点10分。

这是一间不大的客厅,客厅的玻璃吊灯亮着,窗帘紧闭,音响播放着钢琴曲。

陶鸢手上的追踪联络器告诉她,死者在沙发上,死亡时间是夜里9点到10点,现在是凌晨。

陶鸢清晰地看着躺在沙发上的死者,头发遮着半张脸,另外半张脸呈青紫色,眼睛半睁着只有眼白。

死者的脖颈上有掐痕,身体顺着沙发平躺着。

陶鸢困惑地看着死者很有儀式感的衣着,桃红色的针织套裙,从套裙中露出白色蝴蝶结衬衫,露在外面的手上戴着饰品,脚上穿着一双九成新的白色高跟鞋。

陶鸢不禁又看了看死者的脸,她狰狞的面部化着妆,露在外面的一只耳朵戴着亮晶晶的耳环。

空气中飘着饭菜的味道,未吃完的几盘菜摆在茶几上,一瓶打开的红酒,旁边红酒杯里剩了一丁点,深红色的液体在杯壁上形成印记。

陶鸢闭上眼睛,动态的画面一帧帧地出现,深夜一名女子独自在家,她为自己准备好饭菜,打开音响,打开红酒,坐到沙发上开始享用。

饭菜吃到一半时,有人敲门,女人打开门,她欣喜若狂,终于等到想见的人。

她将人请进房间,他们一起坐到沙发上,听音乐,聊天,突然他们争吵起来,一切变成了灰色,她挣扎着想要抓住生的希望,但生命的火焰熄灭了。

陶鸢睁开双眼,这只是猜想的一个版本,她不紧不慢地从口袋中取出手套戴上,重新扫视了一下茶几上的物品,烟灰缸里有几个烟蒂,这个已列入物证清单。

陶鸢环顾四周,连接客厅走廊的灯亮着,走廊的两边是房间,她朝走廊走去。

房间都是棕红色的木质门,离她最近的一扇门半掩着,她推开门,有水汽和沐浴液的味道。鸢找到墙上的灯打开,她慎重地看着地面,地面没有水。

这是一个卫生间,简易的淋浴,白瓷墙砖上有海星图案。洗手池上摆放着洗手液,视线移过,有一样东西吸引了她的目光,它闪着金属的光泽,是一枚戒指,确切的说是一枚指环。

陶鸢记得物证清单上没有这样东西,她重新打开物证清单,确定没有出现过戒指或指环。

她使用追踪联络器靠近指环,联络器初步判断这是一枚男性指环。它是怎样从物证清单上消失的?陶鸢的思维快速闪现着判断。

猜想的版本借着指环延续下去。女人打开门,她欣喜若狂,男人走进房间,女人邀请男人共同进餐,男人走进卫生间洗手,习惯性地摘下指环。

画面定格在指环上。

另外一种猜想出现在眼前,男人和女人关系并不好,男人进屋后和女人说了几句话,一言不合吵了起来,男人失去理智掐死了女人。随后他走进卫生间摘下指环洗手,由于过度紧张,走时忘了戴上。

陶鸢仔细地查看了一下卫生间,又重新来到客厅,她从皮衣的内兜里拿出搜索器,打开开关,输入blood,搜索器发出紫色的光。

这种搜索器可以搜索出血迹,哪怕是微小不被人发现的血迹。

她在死者周围搜索了一番,又特意用紫光照向死者的手,想发现死者指甲缝隙里的血迹,却出现了一个问题,她只能照到死者的一只手,另外一只手紧靠沙发压在了身后。

她绝对不能碰死者,这是行业最重要的规矩之一,她只能无奈地搜索其他地方。

没有发现血迹,陶鸢关掉搜索器。

她在音响旁边的位置看到了一个酒架,酒架上摆放着几瓶红酒,几瓶洋酒,一瓶白酒。一个倒挂高脚杯的支架引起了她的注意,从位置上看,少了两个高脚杯。

陶鸢重新看向茶几上的红酒瓶和酒杯,她又看了看盘子里的剩菜,确定自己应该先返回。

她有三次进入场景的机会,但每次不能逗留太长时间,追踪联络器会给出返回的提示。如果三次机会都没有发现有用线索,任务就宣告失败。

一阵眩晕,当密室玻璃方格的灯光停止闪烁,她长长舒了一口气。

办公室里飘散着中草药的味道,桌子上青花瓷的瓷杯冒着缕缕热气,麦姐已准备好补充能量的茶水。陶鸢端起杯子,看着黄褐色的液体皱起眉头。

她啜了一小口,将剩下的茶水全部倒进咖啡杯里,又给里面添上一些咖啡,放到了一边。

她按动桌上的按钮,全息影像出现在面前,里面是案件的简要描述和案发现场的图片。

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开始你的案件线索描述。”

陶鸢拨了一下前额的头发,正想说话,她看着全息影像上的时间显示,停了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吗?请开始你的案件线索描述。”男人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麦姐悄悄地走进来,默默地拿走青花瓷的杯子和咖啡杯。

这个城市不乏都市怪谈,不乏传奇人物,不乏奇思妙想……唯独缺少怜悯心。

当怜悯和同情成为稀缺资源时,就出现了一些拯救者,他们拯救社会的同时也拯救自己。于是许多团体应运而生,大部分团体都是以给社会做贡献为目的,边工作边寻找失去的东西。

政府为了鼓励这种行为,专门修建了唐古街,将这些团体归拢到这里,派驻人员,引导他们的行为,用先进的手段支持他们的使命感。

陶鸢所在的团体名叫“利刃”,利刃在手,无惧真相。

解决的大部分是一些陈年旧案,压在警局未侦破卷宗里的积案。因为积案的数量较多:“利刃”的数量也很多,他们分布在全国各个城市,靠政府和委托人的支持过活。

在外人看来,他们是神秘组织,工作没有规律,做的事情不能公示于人,甚至在案件侦破成功后也不能论功行赏。

他们的行规有很多,比如不能触碰死者,不能拿走案发现场的东西(包括一根头发),不能给现场留下痕迹(包括一根头发),等等。

不同城市的“利刃”还会根据实际情况制定不同的规矩,但所有的“利刃”对接手案件的时限取得了高度统一,不接手超过二十年的案件。

陶鸢在全息影像前定了定神。

“我想问一个问题。”

“你说。”

“为什么要撒谎?”

对方沉默了片刻:“你指什么?”

“这不是十年前的案子。”

“你的根据。”

“现场的红酒。”

“具体一些。”

“现在是2037年,现场红酒瓶上的年份显示是2001年,红酒的保质期是10到15年。死者特意妆扮过,像是在等什么人,她酒架上还有别的酒,应该不会选超过保质期的酒。”

“所以你給出的结论是这个案子超过20年?”

“是的。”

“虽然你没有汇报发现的线索,但这个判断没有错,下面我解释为什么要接手这个案子。”

有关于另一个挽留时光的贡献团体“寸金”,被低沉的男声娓娓道来。“寸金”的职能是帮助申请者回到过去的某一时刻,和一个如今已不在世的人说想说的话,但这些话不能带有预言性,不能将以后发生的事情带到言谈中。

“寸金”会严格审查申请者的说话内容,并且审查已不在世人的身份,审查通过后帮助申请者回到过去。

有这种需求的申请者的数量并不是很多,首先要支付高额的费用,二是预约后会等待相当长的时间,三是审查严格,万一没有遵守约定,会面临刑罚。

“利刃”和“寸金”的业务本没有联系,直到“寸金”遇到了这样一名申请者。

他刚过完五十岁生日,在“寸金”预约了这项服务作为生日礼物,申请回到26年前,对已经离世的女朋友说一些没来得及说的话,弥补此生的遗憾。

“寸金”调出这个男人的资料审查,他是一名热衷于社会公益事业的企业家,信用资质优秀。他名下有两个企业,一个生产高能食品饮料,一个生产可以调节温度的外套。两个企业的产品销路都很好,按照这种情况,他本可以顺风顺水地过日子。

但他做出了另外一个选择,一个出乎人意料的选择。

他离世的女朋友死因是自杀:“寸金”在审查这个女人的身份时忽视了他的企图:“寸金”认为一个二十六年前就选择结束生命的人,不会改写历史。

男人选择回到过去的时点,恰好是他女朋友自杀的当天下午,他是处心积虑的。

按照规则,他回到过去的逗留时间不能超过半个小时,他敲门进到女朋友的家里,完全按照审查的谈话内容和女朋友交谈。

但下面他做的事完全超出了预计,那时他女朋友自杀的毒酒已经放在了茶几上。他支开女朋友,拿出另外一个酒杯,将酒瓶的酒倒入,放在茶几上,而那杯毒酒被他直接倒入事先准备好的塑胶口袋中,连同酒杯被他带回到现在这个时空。

听到这里,陶鸢吸了吸鼻子:“他女朋友為什么要自杀?”

“抑郁症。”

“那个男人现在在哪里?”

“被囚禁了,他面临刑责。”

陶鸢将重心放到背部,头靠在椅背上,右手转动着左手指上的戒指,她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今天去的现场和“寸金”的这名男申请者有关,他以为自己挽留了女朋友的生命,却产生了可怕的蝴蝶效应。

女朋友当日殒命的事实没有改变,只是从自杀变成了他杀,由于申请者的干涉,时空中多出了一个凶手。

“事态发展下去,这个凶手未必不会落网,我们不该接手这个案子。”陶鸢继续转动着手上的戒指。

“但我们已经接受了‘寸金的委托。”

陶鸢从椅子上站起来:“我们如果完成不好,会产生更大的蝴蝶效应。”

“你比传说中智慧一些。”男人带着轻蔑的语气。

陶鸢眉头微锁,生气地盯着面前的全息影像,全息影像里的画面转换成蓝灰色的微粒,渐渐形成一个男人的影子。

“我和你能做的就是与时间赛跑,随着任务的完成,这个案子的卷宗会变成微粒,成为尘埃。”

“你和我?”陶鸢惊讶地提高音量。

“你没听错,这个任务由我和你共同完成,晚些时候,我在唐古街的智能停车场等你,大概天黑时。”

“天黑时是几点?”

“你认为天黑的时候。”

陶鸢刚想开口说话,全息影像的画面已消失,就像突然闪退的系统。她拿起桌上的一片饼干扔了过去,饼干快速地画出一道弧线,无辜地落到地面上。

外面走廊里传来瓷器落地破碎的声音,陶鸢急忙走出去,麦姐躺在走廊里,身旁是摔碎的咖啡杯,杯子里的液体在地面流淌着。

陶鸢在麦姐身旁蹲下,她用手试了一下麦姐的鼻息,然后拽起麦姐的外搭擦了擦她嘴角流出的液体。

陶鸢从后面将双手放在麦姐的腋下,用力拖动她的身体,将她拖到走廊尽头的休息座椅上。

安顿好麦姐,陶鸢又转身看向摔碎的咖啡杯,嘴角微微跳动了一下。她吸了吸鼻子,若无其事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她重新坐到椅子上,将双脚搭上桌子,静等时间的流逝。

这个城市中最畅销的饮品是一种能量饮料,它一半粉蓝一半粉红,名叫“迷雾”。自带迷之色彩,口感润滑,后味酸涩。

说来奇怪,每个年龄阶段的人对“迷雾”的感受都不一样,仿佛每个年龄阶段的味蕾都有一个故事:“迷雾”混杂着故事呈现出不同的味道。

陶鸢不喜欢“迷雾”,有一项市场调查显示,不喜欢“迷雾”的人占比为0.5%。她只喜欢一种饮料,咖啡,而且是经过自己加工的咖啡。她天赋异禀,就像女巫制造魔药那样去加工咖啡。

她最新的成果是“欲望咖啡”,如果闻到味道,就无法自控地想要喝上一口。麦姐就是这样中招的,她不省人事的原因只有陶鸢清楚,瓷杯中的能量茶水出了问题。

陶鸢另外一个天赋就是嗅觉超群,她能够闻到能量茶水中加入了别的成分。

先把麦姐的事情放一边,此时陶鸢期盼的是与男人见面后讨论案情的发展。

天黑应该有一段时间了,那个等她的男人也许已经不耐烦,陶鸢猜想这种不耐烦会促使他做出一些狂暴的举动。

她走出办公室,看了一眼走廊尽头的麦姐,麦姐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陶鸢朝狭小空间走去,经过程序化的一道光,厚重的大门开启,她大口呼吸着混杂着泥土和青草味道的空气。

停车场里半个男人的影子也没见着,更不幸的是她的车不翼而飞,她在停车场来回转了几圈,最后愤怒地开始咬指甲。

陶鸢找到智能停车场的报警键,正准备按动,背后传来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你不守时。”

陶鸢转过身,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身穿流行的变色外套,戴着墨镜,嘴角挂着不易察觉的笑意,身上散发着啤酒和烟草的味道,混杂着淡淡的香水味和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陶鸢吸了吸鼻子:“别耽误我报警。”

“没等到我就报警,这么严重?”

陶鸢瞟了一眼男人:“我的车不见了。”

“我知道你的车在哪儿。”

男人朝陶鸢走近,变色外套呈现出不同层次的蓝,陶鸢警觉地朝后退了两步。

“路灯亮了没多久,我来到停车场等你,等了半天很无聊,所以……”

“我现在只想知道我的车在哪儿。”

“我发现你很没耐心,如果你足够仔细,会发现你的车还在原来的地方。”

陶鸢疑惑地看着男人,几秒钟后她飞快地走向自己的停车位。男人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银色的装置,边摆弄边吹起口哨。

“隐身光!”陶鸢惊讶地叫道。

男人不紧不慢地朝陶鸢的方位走去:“你知道人无聊的时候总喜欢找些事情做。”

陶鳶的鼻息变得粗重,她看着男人手里的银色装置,飞快地靠近男人伸手去抓他的手臂,男人迅速闪身。陶鸢抬腿朝男人的手臂踢去,男人微笑着单手在空中抓住了她的脚裸。

陶鸢转动脚裸想要挣脱,但另外一只脚的高跟鞋影响了正常发挥。她侧身挥拳,男人向后躲闪的同时松开了手。

陶鸢狼狈地用手撑住身体才没有摔得很难看,男人伸出手想去拉她,她偏过头,迅速从地上起身,拍着手上的灰:“我会把你使用隐身光的事向‘利刃汇报。”

“我会把你攻击搭档的事向‘利刃汇报。”

陶鸢非常清楚,攻击同伴是“利刃”的大忌,会根据情况按流程进行处罚。而使用隐身光的情况和处罚措施有多种,像这种没造成严重后果或影响的,只会没收装置、停职一个月。

“不知道你好斗的情绪来自哪里?据我所知,这个月你已经迫害了好几条生命。”

陶鸢用愤怒加疑惑的眼神看着面前这个得意的人:“迫害什么生命?”

“可怜的蜘蛛,它们连反抗的气力都没有。”

他怎么知道的,陶鸢的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麦姐也知道,这不是偶然的,莫非身上被安装了跟踪装置?

“为什么选择和我搭档?”陶鸢的语气缓和了许多。

“‘利刃的最新规定,以后所有的案件都由两个人搭档办理,在匹配搭档时,没有人选择你。”

陶鸢发现自己的车已慢慢显现出来,她对没有人选择自己做搭档这件事情根本不在乎。

一直以来案件基本上都是交由一人去完成,多一个搭档对陶鸢而言,是件麻烦事,光是交流就浪费许多时间。

“为什么做出这个规定?”

男人潇洒地收起手里的银色装置:“噢,前两天有个案件出了问题,办案人没有按规定时间返回。”

陶鸢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头。

男人带着陶鸢走进一间复古的咖啡厅,一名小提琴演奏者在空地上忘情地拉着忧伤的曲子,座位上有人用纸巾擦拭着湿润的眼睛。

男人和服务员说了几句,径直被带到一个靠窗的角落,桌上摆放着一个玻璃的微景观,红色的小鱼悠闲地游着。

男人摘掉墨镜,英气十足的面庞透着成熟的沧桑,在他左边眉毛下面有一道疤,从眉骨延续到眼尾。

男人盯着陶鸢的手:“你的手破了。”

“哦。”陶鸢看着手掌,这是刚才手撑地的结果,“没什么,现在我们说案情。”

“我叫明泽。”

“我是陶鸢。”

“我们要两杯黑咖,边喝边说。”

明泽拿起点单器:“我睡眠不好,喝黑咖睡不着。”

陶鸢动作飞快地从明泽手上夺过点单器,用手指在上面滑动着:“就黑咖吧,零脂肪,我有配方治你的失眠,我的特长就是治愈各种不舒服。”

明泽无奈地笑了笑。

食品传送带准确无误地将两杯黑咖传到桌前,明泽脸上挂着嫌弃的表情。

陶鸢拿过手提包,在里面翻找着,最后索性将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在了桌上,零零碎碎的一大堆。

明泽看见一样东西:“等等,这是什么?”他从她手里夺过一个小匕首,“你自带凶器。”

“别幼稚了。”陶鸢不示弱的拿回匕首,“用来防身。”

“这个匕首很精致,像是收藏品。”

陶鸢吸了吸鼻子,默默将匕首放进包里。她将小玻璃瓶的瓶盖拧开,往咖啡杯里滴了几滴,推到明泽面前。

“喝吧,没毒,保证你睡得好。”

“我要慢慢适应你的巫术。”明泽拿起杯子小心地啜了一口。

“我正在尝试调制出一种东西,让人在不催眠的情况下说出心里话,表达潜意识里的想法。”

“这个有点惊悚。”

“用在嫌疑犯身上。”陶鸢观察着明泽的表情。

“到那时我向团体建议聘你当研究专家。”说完他坏坏地笑了笑。

“我们说案子。”陶鸢从口袋里拿出追踪联络器。

“这个案子有些复杂。”明泽取出小巧的视频传送器,上面闪烁着微弱的蓝光。

“我到现场查看的结果,死者穿戴整齐,她准备了饭菜、红酒,还有音乐。她的转变让我很疑惑,她当天是怎样从抑郁症自杀而转变情绪的?”

“等一下,音乐是什么意思?”

“我到现场的时间是凌晨1点10分,音响播放着钢琴曲,应该是循环播放的模式。”

陶鸢打开追踪联络器:“还有就是我在现场发现了一枚物证清单上没有的男性指环。”

明泽看着追踪联络器上指环的图像信息,挑起了眉毛。

“现场有高脚杯架,少了两个杯子,茶几上只有一个,的确是少了一个,符合申请人带走一个杯子的说法。酒瓶里的红酒只剩下1/3,酒杯里有残留的一点红酒。”

陶鸢继续说着,明泽的视线停留在追踪联络器上。

“死者死在沙发上,露在外面的一只手指甲缝隙里没有血迹,另外一只手压在身后没法判断情况,别的地方未发现血迹。窒息致死的人应该有挣扎的迹象,奇怪的是她像是没有挣扎过,鞋子完好地穿在脚上。”

“患抑郁症的自杀者在自杀没有成功后会做些什么呢?”明泽的声音更像是自言自语。

“对现场的描述就这些,因为不能逗留太长时间,或许还有遗漏,我想获取‘寸金有关这个申请人的相关资料。”

陶鸢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等待着明泽的回应。

“我把案情再描述一遍,案件发生在2011年的4月13日,报案人是死者的姐姐,报案时间是4月14日的中午11点,死亡原因是扼颈导致机械性窒息死亡。死者年龄23岁,生前是某公司的文员,社会关系简单,案发的房子是死者的父母留给两个女儿的,由于她的姐姐准备结婚,搬离了房子。房子所在的小区是单位的家属区,有5栋楼房和多排平房,监控安装在停车场和主通道上,别的区域没有监控。从现场的搜证情况以及对死者社会关系的调查,没有获取到有力证据。”

“假如没有这个凶手,她死亡的时间也是2011年4月13日,只是死亡的原因会改变为服毒自殺,但死者患抑郁症的信息是从哪里获取的?信息库里是否可以查到她之前的就诊记录?”

“这个案件恐怖的地方是蝴蝶效应让一切都改变了,‘寸金留存的申请人相关档案资料成了她自杀信息的唯一记录。”

“如果我们追查出凶手,怎样还原这件事情?”

明泽不紧不慢地拿起搅拌勺搅动起咖啡:“你滴进去的毒药要搅拌均匀才起作用吧。”

陶鸢吸了吸鼻子。

明泽的脸变得严肃起来:“锁定凶手,阻止他行凶,这是第一步。阻止那位自作聪明的‘寸金申请人的行为,这是第二步。”

陶鸢将手上擦破的皮撕掉,伤口渗出血来:“为什么不直接阻止申请人呢?死者自杀成功,凶手必然不会出现。”

“那只是简单的还原,阻止恶念是我们的使命。”

陶鸢用纸巾按住伤口。

四月的天气是这个城市雨水最多的,明泽和陶鸢将车停在距离枫桥看守所500米外的地方,顺着环山路向前走去。

经过一个岔道,走过一座石桥,枫桥看守所外的灰色围墙在雾气中隐隐可见。

明泽打了一个电话,取出事先准备好的证件,走到看守所大门时,一名警察已站在门外等候。

明泽和陶鸢被警察带进大门,陶鸢走在明泽身后,顺着潮湿的路面边走边观察着周围。

与环山路周围郁郁葱葱的景致相比,里面空旷了许多,几座不高的楼房立在空地周围,一面国旗高高地在旗杆上飘扬。

他们步入侧面的一个长廊,明泽和警察小声交谈着,陶鸢依然跟在他们身后沉默不语。

警察带他们进入主楼,拐进一楼的一个房间,让他们稍作等候。

随后经过一系列的物品检查和登记流程,明泽和陶鸢终于见到了50岁的“寸金”申请人,他的真实姓名是张川。

沦为嫌疑人的张川没有因为看到明泽和陶鸢感到惊奇,他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

在陶鸢的眼中,这个男人无疑是英俊的,他头发浓密,夹杂着少许白发,岁月在他的脸上没有留下多少痕迹,他面部皮肤平整,只是略显苍白。他的眼神平静如水,戴着电子手铐的双手自然的握着。

旁边的警察首先说话,告诉他明泽和陶鸢的来意,张川依旧面无表情。

陶鸢打开录音设备,明泽跟警察示意,谈话就这样开始了。

“你应该已经清楚我们的来意,下面的问题将围绕你和‘寸金的约定展开。”明泽说道。

“事情的经过你们应该很清楚了,没必要再找我。”

“我们想了解一些细节,首先问一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死者……”陶鸢停顿了一下,“不对,是顾晓,你什么时候知道她有抑郁症的?”

“我是2009年在朋友的生日聚会上认识的顾晓,直到2011年她出事我才知道她有抑郁症。”

“你作为她的男朋友,没察觉出来她有抑郁症吗?”

“没有。”

“你们是什么时候确定男女朋友关系的?”

陶鸢观察着张川的表情。

“聚会结束后她主动问我要联系方式,之后她经常联系我,我们一起吃饭、聊天,接触时间长了就产生了感情。”

“这么说是她主动的?”

“是的。”

“顾晓的性格怎样?”

张川停顿了一下:“任性一些,小女孩的性格。”

“你做这件事计划了多久?冒这么大的风险做出这件事想过后果吗?”

张川笑了一下:“重要吗?我做了一件自认为不遗憾的事情。”

“但结果是遗憾的。”

“我想你们今天过来不是听我忏悔的。”

“由于你的过错,不但没有挽回顾晓的生命,反而改变了事情原本的发展方向。”明泽尽量让语气平静,“顾晓生前提到过什么人和她有过节吗?”

“没有。”

“你再仔细想想,有没有可疑的人或者别的线索。”

“没有。”

“你可以考虑一下再回答。”

“确定没有。”

陶鸢和明泽互相看了一眼。

“现场遗落了一枚戒指,你看一下。”

陶鸢将追踪联络器指向墙面,墙面出现戒指的影像。

“你见过这枚戒指吗?”

张川的目光在墙面停留了几秒钟:“没见过。”

“顾晓出事前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一阵沉默。

“时间太久远,她出事前两天或者三天我见过她。”

“她有反常表现吗?”

“没有。”

明泽向警察示意谈话结束,陶鸢不解地看着明泽:“还有一些问题没问。”

“今天就这样,问下去也不会更有价值,无非是耽误时间。”

从枫桥看守所出来,雨基本停了。

“张川的镇定让我疑惑,他的目的是挽回顾晓的生命,但顾晓被杀这件事好像没有让他悲痛,他像是在刻意隐瞒什么。”陶鸢说出自己的想法。

“有些男人的悲痛是不会表现出来的,张川是一个心理素质极好的人,他在看到戒指的影像时,脸部有微妙的表情变化,但只是瞬间。”

“微妙的表情。”陶鸢重复道,“是不是说明了什么?”

“我们现在不能把时间浪费在猜测上,现在还有一项重要的工作交给你,你去拜访一下顾晓的姐姐,目前她没有顾晓自杀的回忆,记得不要说错话。”

明泽将脱掉的防雨外套重新穿上:“我去一趟‘寸金,难度最大的是怎样获取顾晓自杀的细节,‘利刃可能不会批准我回到顾晓自杀后的时空。”

啪嗒!

一滴什么东西落到明泽的外套上,明泽仔细看了看:“见鬼!”然后继续向前走。

“你不把它擦掉吗?”

“鸟粪不脏。”明泽笑着说。

陶鸢漠然地点点头,认可了他的不修边幅。

陶鸢约见顾晓的姐姐进行得很顺利,她选择了一间僻静的茶所,那里有一个大大的露台,当陶鸢到达茶所时,顾晓的姐姐已经在露台上等她了。

顾晓的姐姐名叫顾岚,是一名风姿绰约的女人,年龄带给她的是更加成熟优雅的气质。她身穿素雅的连衣裙,披着淡蓝色闪光镂空披肩,头发绾成发髻,小巧的珍珠耳环衬托出修长的颈部。

陶鸢坐下后,看到桌上放了一壶玫瑰茶,这壶玫瑰茶成了谈话的开始。

“这是我自己晒的玫瑰,我家里有一个院子,几乎都种的玫瑰。”

陶鸢大方地给自己倒上一杯,玫瑰的香味顺着水蒸气扑鼻而来。

“很香!”

“是的,这玫瑰的品种很好,花苞大,味道香。”

陶鸢喝了一口:“味道很好。”

“里面调制了冰糖和蜂蜜元,蜂蜜元是蜂蜜的萃取物,因为蜂蜜不能使用太烫的水冲制,会破坏营养,蜂蜜元可以弥补这个缺陷。”

“平常我喝咖啡比较多。”

“我妹妹的案子现在重新启动,是不是有新的线索?”

“正在查找线索,因为年代久远,有一定难度,有几个问题想找你了解一下。”

“我尽量回忆。”

陶鸢打开录音设备:“你妹妹生前有抑郁症,对吗?”

“抑郁症?怎么可能。”

面对顾岚的惊奇,陶鸢皱起了眉头。

最难的问题摆在陶鸢面前,时空和事件都改变了,有些问题没有办法去证实,就像从来不曾存在过。

露台上的风大了起来,顾岚将披肩裹紧了一些。

“你是从哪里获知顾晓有抑郁症的?”

“案件卷宗里有这个记录。”

“是吗?当年警察询问我时没有提到过。”她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我们把这个问题先放一下,顾晓当年跟张川的感情怎样?”

“顾晓给我讲过她和张川认识的过程,她叫张川到家里吃过几次饭,感觉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在她出事前的一個月,有一次我去她住的地方送水果,发现她正在家里抽烟,眼睛像是哭过的样子。她那个样子吓住了我,之前我没见过她抽烟,在我的追问下她告诉我张川突然消失了。”

顾岚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接着说。

“从那以后她情绪一直低落,其间我问过几次情况,她都说没有消息。对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我认为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张川遇到了事情,一种是他可能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据顾晓说张川没有固定的工作,住的房子是租的,她打算去报警,我制止了她,让她再等等看。”

顾岚面露哀伤:“但就在她出事的前一天,突然情绪转变。她约我吃饭,说张川依然联系不上,但她已经想通了,决定重新好好生活。我当时很替她高兴,谁知道就出事了。”

顾岚的声音变得哽咽。

陶鸢皱起眉头开始咬指甲,她记得张川说出事前两三天是见过顾晓的,顾岚话里反映的是出事前一天以及之前,顾晓都没有再见过张川。

等顾岚的情绪稍作稳定,陶鸢从追踪联络器上调出戒指的影像:“你见过这枚戒指吗?”

顾岚看了一眼,肯定地说:“我认识的,这是2008年发行的限量版,张川有一次到我家吃饭时戴过这款戒指。我是学珠宝设计的,对这种东西总是印象深刻,这个戒指有什么问题吗?”

陶鸢清楚地记得张川说没见过这枚戒指,她的思绪回到了凶案现场,戒指如果是张川留下的,物证清单里却没有,难道他去现场拿回了戒指?

“你妹妹平常做饭吗?”

“你是说当时现场茶几上摆的饭菜吧,那不是她做的,应该是楼下菜馆打的包。她一般晚上吃得很少,我当时还在想这孩子怎么一个人要这么多菜,还喝酒。根据她的穿戴,像是在等人。”

“张川有你妹妹的房间钥匙吗?”

“不知道,房间里没发现男人用品,我想她俩应该没住到一起。”

“非常感谢,问题就这些,有补充的我再联系你。”陶鸢端起杯子,“这么好的玫瑰茶,不能浪费。”

接近黄昏时,陶鸢开车到了唐古街。进入熟悉的办公场所,麦姐一如既往地出现在面前。

陶鸢谨慎地看着麦姐,她穿戴整齐,灰色的外搭上别着亮闪闪的胸针,头发一丝不苟,只是脸色有些不大好。

“恶毒的丫头,这会儿过来是看我笑话的?”

陶鸢看了看走廊,将视线停留在走廊尽头的沙发上。

“你都打扫干净了。”

“不明事理的家伙。”麦姐嘟囔着。

陶鸢边脱外套边观察麦姐的面部表情,鼻子里闻到了安神茶的味道。

“煮了安神茶吗?帮我倒一杯。”

麦姐没有动,陶鸢将外套随意地搭在手上:“没关系,我自己来。”

“那个……”麦姐嘴唇微微颤动了一下,“你不该接这个案子,现在你向‘利刃申请还来得及。”

“为什么?”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陶鸢吸了吸鼻子,麦姐是为自己担心。

“所以你给茶里加东西,想让我睡过去,错过案件的进度,让‘利刃换别人接这个案子。”

麦姐没有接话。

“‘利刃给我配了搭档。”

“只有一次机会。”麦姐说完转身走向茶水间。

陶鸢站了一会儿,琢磨着其中的危机,然后走向办公间。她把外套和包扔向沙发,迫不及待地按动桌上的全息影像。

灰色的颗粒凝聚成人的影像,影像渐渐清晰,明泽穿着帅气的短风衣出现在面前。

“等你半天了,今天收获怎样?”

陶鸢舒服地坐到座椅上,将后背紧贴椅背,双脚搭在桌子上。

“收获很大,线索一:张川在顾晓出事前一个月突然消失,顾晓出事的前一天和顾岚见过面,通过谈话可知张川没有出现,这个和张川说的相矛盾。线索二:案发现场的指环是张川的,但张川说没见过这枚指环。另外他很有可能有顾晓的房门钥匙。令人困惑的是如果他是嫌疑人,他为什么会提出‘寸金的申请?”

“下午我原本是去‘寸金的,但我改变了主意,我去了‘秘柜档案中心,动用了一些关系,获取到了张川的原档案。”

“为什么是原档案,他的档案有问题?”

“他现在的档案里有一个社会关系消失了,而且是一个非常亲密的社会关系。”

陶鸢快速地将脚从桌子上放下,用手支住桌子,身体向前倾斜,血液循环加快了一倍。

赫赫有名的“秘柜档案中心”坐落在城市风景如画的蓝山区,那里有大片的绿色和花海。

它之所以有名,除了建筑风格的超现实主义外,内部强大的科技功能是关键,还有就是它堂而皇之地保留了灰色地带。

这个灰色地带不是档案中心本身善与恶的分界,而是它存储的大量信息不是靠非黑即白来判定的,无善无恶也许等待的是一个时机,冲破临界后再判断是非曲直。

张川的秘密就隐藏在灰色地带中,对一个人隐私的起底相当于一部恐怖片。

“张川原名张川,对于档案中没有疑点的部分我就不陈述了,他父母早亡,有一个哥哥名叫张山。关键点来了,张山和他是孪生兄弟。在2011年5月26日晚上11点5分,张山骑摩托在槟城路上出车祸身亡,也就是距离顾晓出事一个月后,从此这个社会关系在张川的档案中消失了,消失得很彻底。张川对以往的档案动了手脚,是一种追溯式的消失。”

陶鸢开始咬指甲,明泽接着说下去。

“张川的动机引起了我的兴趣,他做了能做的一切,但他无法让张山的档案彻底消失,于是我调取了张山的档案恢复影像,没发现什么,他大学毕业后没有固定工作……”

“等等,张川当时有工作吗?”

“在一家很小的设计公司当职员。”

“奇怪,下午顾岚跟我说张川没有固定工作。”

明泽沉默了几秒钟。

“啊,我想到了,有點可怕,他俩身份会不会互换了,也许车祸丧生的是张川,而张山以张川的身份一直生活到现在。”

“他为什么要换身份?”

“换个角度想想,假如刚才的假设成立,想挽回顾晓生命的是张山不是张川,你能想到什么?”

“怪不得麦姐不让我接这个案子。”陶鸢小声嘟囔着。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有点困惑,扮演张川的张山为什么要让张山在档案关系上消失?”

“绕口令。”明泽忍不住笑道。

“不对,不是这样。”陶鸢还在想着明泽刚才的推断,“我们要用科学的方法应证假设,孪生兄弟的DNA是不同的,当年张山车祸身亡的鉴定结果应该不会出问题。”

“哎哟,这句话有点东西。”

陶鸢低头看着桌上散放的小零食,拿起一包能量糖豆。

“按照安排,后天早上8点我们要赶到‘寸金,这个任务要在‘寸金完成,而且由你完成,任务的内容就是阻止张川。”

陶鸢抬起头,将手里拿起的能量糖豆放回到桌上。

“我一个人完成,你呢?”

“我们还剩明天一天的准备时间,计划的细节会在明天晚上9点出来,在这之前需要做出合理的推断,线索需要再整理一遍。”

话音和影像几乎同步结束,陶鸢一半话还在嘴里,上次他就是这样闪退的,她拿起能量糖豆扔了出去。

麦姐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她手里端着茶杯走进来放到桌上。

“安神茶,喝吧,很安全。”

麦姐接着拾起地上的能量糖豆:“我的虫子最喜欢吃这个。”

陶鸢端起茶杯斜睨着麦姐:“什么虫子,不会是我踩死的蜘蛛吧。”

麦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第二天陶鸢没有去唐古街,下午2点,她的追踪联络器急促地响起。

“放音!”

“我今天去了‘寸金调取了张川申请过程与事件发生的所有资料,受到你的启发,又到DNA档案数据中心查了张川和张山的DNA信息,确定出车祸身亡的是张山,在枫桥看守所的是张川,没有问题。”

“如果这些都没有问题,那么问题一定出在别处。”

“你整理的线索怎样,有新的东西或想法吗?”

“还没想好。”

“有一句非常重要的话告诉你,如果这次任务出现问题,也许不能顺利返回。”

“那你这个搭档不会坐视不管的。”

陶鸢看着窗外的天空。

陶鸢比约定时间早了半个小时到达“寸金”,前一天晚上没有睡好,一晚上都是奇怪的梦。

正如明泽所说,计划细节里强调的是任务不能出现问题,万一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情,可能无法正常返回。

“寸金”派出接待的是一名二十多岁,戴眼镜的年轻女孩,她把陶鸢带到一个密闭的房间,房间里放着简易的桌椅,一面墙上有彩色的显示板,紧挨着显示板的是空间转换入口。

女孩流利地讲了一遍进入空间转换入口后的操作和注意事项,讲完后她微笑着注视着显示板,随后她示意陶鸢在坐椅上稍作休息,倒计时还未开始。

陶鸢不免看向显示板,哪里没有展示任何信息,她又看向女孩,终于知道玄机在哪里,女孩的眼镜。

“你的服装马上送到。”女孩微笑着说。

话音刚落,房门旁边的墙面出现一个长方形的凸起,慢慢向内移动,就像一个慢慢拉出的抽屉。

女孩从里面取出东西,一样样摆放在桌子上,有衣服、裙子、丝袜、胸牌、眼镜等。还有一双老式的黑色中跟皮鞋,她将皮鞋放到了地面上。

墙面很快又恢复原状。

“这里摆放的服饰你要一样不落地全部换上,换好后站在显示板前,它会告诉你是否合格。倒计时马上开始,请抓紧时间。”

女孩走出房间,房门发出“嘀”的一声,陶鸢快速拿起桌上的衣服,房间里响起提示音,提示十分钟后进入倒计时。

陶鸢穿戴整齐后站到显示板前,显示板的彩色灯闪烁亮起,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你遗漏了东西!”

陶鸢向桌面看去,是的,眼镜没有戴。她走过去抓起眼镜戴上,一阵眩晕。

眼镜有文字显示,提示倒计时马上开始。

陶鸢又一次站在显示板前,彩色灯闪烁了几秒,温柔的女声再一次响起:“预祝任务顺利,现在倒计时开始!10、9……”

随着“1”的声音落下,空间转换入口开启,陶鸢深呼吸着走进去,将双手放到墙面的掌形识别器中,闭上双眼,地面开始滑动。

如同传送带上运送的物品,陶鸢被准确无误地放入一个金属密闭罐中,她将自己的身体嵌进金属壁上的人形凹槽中,一股巨大的吸力牢牢地将身体吸附住,耳边响起机器启动的声音。

身体像灵魂出窍一般,陶鸢难受地叫了一声。

一切恢复了平静,她睁开双眼,脑部的眩晕让她不由自主地扶住旁边的东西,胃里翻江倒海,恶心得想吐。

这时她注意到自己已经站在楼房的单元口,她手扶的位置是单元里的墙壁,墙壁上脱落了一大块墙皮。

眼镜里出现提示:沿着楼梯到四层,402房间。

陶鸢迅速将马尾盘起,从随身携带的包里取出笔、本子和几张纸。

402的房门两边贴着对联,很久没有更换的样子,对联的红纸颜色退得很淡。陶鸢注视着防盗门,找到了门铃按键。

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女性,她把门打开一个缝隙,从里面露出半张脸看着陶鸢,陶鸢确定她是顾晓。

“你找谁?”

“您好,我是社区的工作人员。”陶鸢展示了一下胸牌,“需要占用您几分钟的时间到家里做个调查。”

“什么调查?”顾晓警觉地上下打量起陶鸢。

“上边紧急通知要调查外来人口和流动人口,还没来得及给住户通知,主要是填写一些调查表,需要住户签字确认。”

陶鸢将手里的几张纸靠近门缝。

“什么事?”一个男性的声音。

“社区工作人员做调查。”顾晓冲着里面说。

“你让她等会儿再过来。”

未等顾晓开口,陶鸢抢先一步:“只耽误您几分钟的时间,很快就结束,最近安保出了一些状况。”

“我现在不太方便,你稍晚一些过来。”

“您是顾岚吗?”

“不是。”顾晓将门缝开得大了些。

“噢,在我们这里登记的是顾岚,因为这件事情比较着急,您现在如果不方便,那我跟顾岚联系一下。”

陶鸢知道这是一步险棋,万一顾晓没有反应,她这次的任务就泡汤了。

“你还是和我说吧。”顾晓迟疑了一下说。

“能否让我进去,这里不方便交谈。”

顾晓缓缓将房门开大:“进来吧。”

陶鸢刚迈进一条腿,一个男人映进眼帘,是张川。

“不是说一会儿再过来吗?”

“让她进来吧,听说出了什么事。”

陶鸢默默将准备好的鞋套套在鞋上。

顾晓将陶鸢带进客厅,陶鸢飞快扫视了一眼杯架,接着看向茶几,茶几上放着酒瓶和一杯红酒。她又看了一眼顾晓的装扮,普通的家居服。

“坐下说吧。”顾晓指了下沙发。

陶鸢快速地瞥了一眼站在沙发旁的张川,他眉头紧锁,神情有些焦虑。

陶鸢顺势将手里的表格放到茶几上,不争气的胃又开始难受,想吐,她捂住嘴巴。

“你不舒服吗?”顾晓看着她,“我给你倒杯热水。”

“不好意思,我借用一下卫生间。”

顾晓急忙带陶鸢走进卫生间,陶鸢扑到洗手池吐出一口,她打开龙头用手捧起水冲洗嘴巴,再冲洗池子,然后她愣住了。

洗手池上洗手液的旁边,一枚指环闪着金属的光泽。

墨菲定律:如果有两种或两种以上的方式去做某种事情,而其中一种选择将导致灾难,则必定有人会做出这种选择。

顾晓用烧水壶向水杯倒水,陶鸢从洗手间走向客廳,张川已经从杯架上取下杯子,倒好酒,他把原先茶几上的酒杯拿在手里。

陶鸢看到张川的举动,快速冲到茶几前,假装去拿茶几上的表格,故意碰翻了那杯后来倒好的酒。酒杯滚向地面,发出玻璃碎裂的声音,洒落的红酒溅到陶鸢的腿上。

张川举着酒杯愣住了,顾晓端着水杯急忙过来看个究竟,陶鸢失去理智地夺走张川另一只手里的塑胶口袋,将酒杯的碎片扔到里面。

塑胶口袋里有几张纸,陶鸢拿出被污染的纸,看到了“诊断证明”几个字,她瞪大眼睛看向张川。

张川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一切来得太突然,没有时间去阻止,陶鸢惊恐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大叫一声:“不要!”

天空变得无比阴沉,仿佛在旷野里,一望无际的大地上连点绿色都没有。陶鸢奔跑着,大口喘息,胸闷得仿佛马上就要窒息。

陶鸢猛地睁开眼睛,她蹲在楼房的单元口,手扶着单元里的墙壁,墙壁上脱落了一大块墙皮。

她看了一下时间,眼镜里出现提示:沿着楼梯到四层,402房间。

她的背部有些发凉,这什么意思?又要重来一遍,是不是任务完成不了就一直循环下去,这就是不能顺利返回的原因吗?

陶鸢取出追踪联络器,没有信号,怎么办?如果上楼再来一次,要阻止张川换酒杯,还要阻止他喝下毒酒。计划的细节里没有说循环的事情,陶鸢努力回想计划细节里被自己忽视的地方。

对了,锁定凶手,明泽也这么说过,即使这次阻止张川成功,依然是没有完成任务。现在能做的就是将错就错,等到天黑,等待那个凶手。

陶鸢想好后走出单元,她观察着小区周围,楼前有一个花园,里面似乎没什么人,她走进花园找到一个休息椅坐下。

眼镜让她很不舒服,她摘下眼镜,同时卸下胸牌。

现在时间是下午4点45分,距离晚上9点还有四个多小时,为了不出现任何状况,她需要呆在这里等到夜晚来临。现在有两件事可以确定,一是案发之前指环就在那里了,二是张川知道抑郁症的诊断证明。

下午6点过后,花园里的人多起来,大人、孩子都有,陶鸢走出花园,她在顾晓住的楼外徘徊了一阵,注意到楼旁有一条小路。

她沿着小路边走边观察,这条路紧挨着小区的围墙,很快她看到围墙有一处破损,有绳子将破损区域隔开,竖着一块牌子。走近看到牌子上写着:危险!请绕道通行。

陶鸢看着破损的地方,她绕过绳子,发现围墙外面也用绳子隔开并竖着牌子,但外面的人可以轻易从这个地方进入小区。

直觉告诉她,从这个地方进入小区再进入顾晓的住处,可以成功避开监控。

晚上8点半以后,花园里的人慢慢变少,陶鸢在花园里找了一个可以同时观察到单元门口和围墙小路的位置,紧张地关注着情况。

此时天已经完全变黑,昏暗的路灯照着路面,陶鸢瞪大眼睛生怕错过什么。9点以后进出单元的人越来越少,老人、妇女、学生都被她排除了嫌疑。

大约9点半左右,从围墙的小路上走过来一个人,陶鸢警觉地俯下身子,透过花木的缝隙、借着昏暗的路灯,紧盯走来的人。

陶鸢突然想起什么,急忙从包里取出眼镜,跟她想的一样,这个眼镜有夜视功能。

她倒吸一口凉气,走来的人是张川,他东张西望着走进单元。

10点不到,张川从单元走出,他看了一下四周,摘下手套,点上一支烟,走向来时的小路。

如果没有记错,张川来的时候没有戴手套,走的时候摘手套的动作让陶鸢锁定了他的作案嫌疑。

如果要知道戒指是怎样消失的,还要继续等到凌晨1点10分以后。目前能够进入顾晓房间的一定是有钥匙的人,根据顾岚的说法戒指是张川的,那么张川会重返犯罪现场吗?

夜里的凉气顺着风阵阵袭来,花园里的潮气太重,陶鸢走出花园,现在唯一能打发时间的就是在周围走走。

陶鸢记得小区只有停车场和主通道有监控,也就是说能避开监控的路线可能不只是破损的围墙,她决定观察一下小区的地形。

走出去不远,眼镜里闪现出小区的地形图,甚至标出监控的所在位置,原来这是个高科技玩意儿。陶鸢摘下眼镜,看着它宽宽的镜腿,好奇它是否还有隐藏功能。

就在这时一个人牵着狗迎面走来,那只狗突然变得狂躁起来,它想要挣脱牵狗绳向前扑着,冲着陶鸢猛叫。以防万一,陶鸢快速绕开,狗的主人吆喝着让狗安静。

走出很远,狗依然发出不安静的叫声。陶鸢重新戴上眼镜,小区的地形图还在,根据显示,东边有一个侧门,从侧门进入也可以成功避开监控。

陶鸢找到东边的侧门,发现两扇很小的铁门被粗粗的铁链锁住,但是中间留出的缝隙可以容一个人侧身进出。陶鸢从缝隙钻出,看到外面是一条笔直的街道,距离大门不远处的街道上似乎有监控。

十一

凌晨2点多,有个黑影出现在顾晓的楼前,这个时候陶鸢有些困乏地躲在花园里,正在怀念她的能量糖豆。黑影移向顾晓的单元门口,陶鸢通过眼镜的夜视功能看清了那个人的背影,是个男人,他手里拿着一个头盔。

陶鸢打起精神,大概不到一刻钟,那个拿头盔的男人慌张地从单元出来,陶鸢睁大眼睛看着男人的脸,是张川,但又不完全像他。

等男人走出一段距离后,陶鸢悄悄地跟了上去,为了防止男人发现自己,陶鸢始终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

男人走得很快,路上绊了一跤,将头盔摔出老远,最后他从东边的侧门离开了小区。陶鸢听到了摩托的声音,显然男人将摩托车停到了东门外。这时陶鸢想起张山骑摩托在槟城路出车祸身亡的事,这个男人会不会是张山呢?他为什么也有顾晓的房间钥匙?

陶鸢觉得一阵头晕,眼镜里出现了两排字,是一个详细的地址,这是什么意思?她不由自主地拿出追踪联络器,欣喜地发现联络器的灯闪了一下,但很快信号又消失了。

很快她有了一个念头,眼镜和追踪联络器可以对接,她需要研究一下。

陶鳶摘下眼镜,看着宽宽的镜腿,用手指在上面按压起来,没有反应。这次的任务太坑人,计划细节说了很多又等于什么都没说,执行任务还要解谜,如果智商有问题,一定没办法返回。

陶鸢重新戴上眼镜,边咬指甲边盯着追踪联络器,眼镜上还在显示着那个地址,她思考了一会儿,决定试一下。

她对着追踪联络器念了一遍眼镜上显示的地址,眼镜上射出一道红光,追踪联络器的屏幕上同样显示出了地址。

陶鸢明白了,她四下里看了看,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按下了联络器的按钮。

可怕的头晕过后,陶鸢睁开眼睛,她出现在一个杂草丛生的废旧工地。这时眼镜上显示出时间:2011年5月26日傍晚。这不是张山出车祸的当天吗?

工地上矗立着几座破败的建筑,陶鸢四处张望着,仿佛没什么人。她绕过一个建筑,看到不远处停着一辆摩托车,她停下脚步。

陶鸢的大脑经过短暂的思考后,将收集到的信息进行了粗加工和拼凑,时间不多了,她朝摩托的方向走去。

一个男人抱着一个纸箱从建筑物里出来,他直接走向摩托,这样他和陶鸢正好面对面相遇。

“张山!”

男人将纸箱放到摩托上,诧异地看着陶鸢:“我好像不认识你。”

“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我认识张川和顾晓。”

男人拿出一根绳子将纸箱绑到摩托后座上:“哦,你怎么会在这里?”

陶鸢看到张山手上戴着那枚指环:“你女朋友出事的当天,我见过你弟弟。”

“谁,顾晓吗?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前两天我去她家里看到了你手上戴的戒指,她说是她男朋友的。”

张山很快绑好纸箱,跨上摩托,戴上头盔:“我有事要走。”

“顾晓出事的当天你去过她家里,还有一些细节,你不希望我把这些告诉警方吧。”

“你是谁?”

“我现在怀疑是你弟弟杀死了顾晓,你们两个都有顾晓的钥匙,我不知道怎么给警方解释。”

张山卸下头盔,疑惑地看着陶鸢:“警察找你了吗?”

“是的。”

张山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但是顾晓应该不知道张山这个名字,我用张川的名字和她见面,我弟弟也和她见面,我想张川是真的喜欢她吧,所以他不可能杀死顾晓。”

“先认识顾晓的是你吧,只不过你说你叫张川。”

张山冷笑了一下,看了一下表,重新戴上头盔:“我真的该走了,别对警察说没有事实根据的事情。”

有件事情叫“死无对证”,陶鸢看着他一溜烟消失,心里有些感慨。

远处的一抹残阳马上就要滑入地平线,陶鸢的意识告诉她一定不能等到天黑,她紧张地等待着追踪联络器的指令。当地平线只剩最后一丝光的时候,眼镜中出现是否完成任务的提示,她在追踪联络器上按下了返回。

头晕持续了很长时间,陶鸢睁开眼睛,熟悉的场景,面前的墙壁上脱落了一大块墙皮,她又回到了顾晓的单元门口。

眼镜里出现提示:沿着楼梯到四层,402房间。

陶鸢整理了一下头发,重新戴上胸牌上了楼。

她在402门前站了一会儿,按下门铃。

开门的是顾晓,她把门打开一个缝隙,从里面露出半个脸,和上次的情景一样。

“你找谁?”

“您好,我是社区的工作人员。”陶鸢展示了一下胸牌,“我看到您今天有访客,最近小区出了治安方面的状况,我要对访客进行登记。”

“你怎么知道我有访客?”

“我刚才在楼上,下楼刚好看到有位访客进到您家里。”

“什么事?”张川的声音。

“登记访客,你出来一下。”顾晓冲着里面说。

“你让她等会儿再过来。”

未等顾晓开口,陶鸢抢先一步:“先生,您在‘寸金委托过业务吗?”

“‘寸金是一家公司的名字。”陶鸢给顾晓解释道。

大门的缝隙中出现了张川的脸,他脸上的古怪表情用任何词语都难以形容。

“先生,请配合我们进行登记,刚才我登记的访客叫张山。”

“等我一下。”张川对顾晓说。

他走出房门:“我们到楼下说。”

陶鸢下楼时看了一眼顾晓,她表情木然,没有悲喜。

“你是誰?”

“我是谁不重要,既成的事实不要妄图去改变,我已经见过张山了,他说你喜欢顾晓,但始终相信你这个弟弟。所以,所以请放过你爱过和爱你的人吧。”

张川只是握紧双拳没有说话。

“上楼去和顾晓做最后的告别吧,我在楼下等你。”

张川默默地上了楼。

这也算是个赌注吧,陶鸢站在楼下咬指甲,她还没想好如果这次不成功怎么办。

大概一刻钟的时间,张川从楼上下来,此时的他泪流满面,依然紧握双拳。

十二

陶鸢整整睡了一天一夜。

多亏了明泽,他是个好搭档,陶鸢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他准确地设定好陶鸢返回的时间和场景,陶鸢也发挥了最好的悟性。

枫桥看守所里的张川主动要求见明泽和陶鸢,说出了整件事情的真相。

张山是用张川的名字结识的顾晓,他当时另有图谋,想通过顾晓认识她姐夫,不是真的喜欢顾晓,随后他多次让张川替他约会,结果张川深深爱上了顾晓。顾晓最终发现了这个秘密,她只喜欢张山,于是对张川冷言冷语,痛苦让张川心里慢慢长出了毒蔓。

2011年4月13日,晚上9点多张川去找顾晓,想找她好好谈谈,那时他已经准备好了手套,已经有了谈不好就杀死她的念头,结果发现她已经死去。

当得知顾晓为了张山抑郁自杀时,他心里的毒蔓折磨着他,演变成了一种仇恨。他心里的那根毒蔓没有因为时间而停止生长,这么多年他一直悔恨为什么不是自己亲手杀了她,让她为他死。

当他穿越时空看到陶鸢时,有一种诡计被人识破后的溃败感。这世界没有完美的东西,更没有完美的犯罪。

从枫桥看守所回唐古街的路上,明泽在陶鸢的身上发现了一根神奇的狗毛(经过明泽随身带的仪器鉴定)。

“这是什么,该不会是从别的时空带回来的吧?”明泽的音量放的很大。

陶鸢吸了吸鼻子:“是白鹿公园凌晨惨遭雷电击中的流浪狗。”

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让明泽使劲地抓头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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