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金美
很久以前,在安县沙河街,有个田有钱,人长得不咋地,但家住闹市,有祖上留下的几家店铺,自己又开了一家米行,所以在当地是富户。虽然田有钱家里钱财不少,可这个家伙爱财如命,是个不舍一文钱的吝啬鬼。他还仗着舅舅是御前太监,在安县嚣张跋扈,看到街上姑娘漂亮就想方设法要调戏一番。先后几任县令都不敢招惹他。
这天,正逢安县大集,田有钱一大早就喝了一瓶白酒,然后带着两个家丁在集市的人堆里横冲直撞,就见前面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女子在卖东西,头戴白花,穿着青衣,脚穿白布鞋,不用说,这是一位年轻的寡婦。
集市上都是男人和老妇人在卖自家种的蔬菜瓜果,年轻女人在集市上卖东西实属很少,况且她生得娇小玲珑,秀眉微颦,妩媚动人,把田有钱的眼睛都看直了。
贼心一动,邪念就来。他紧赶几步,见这女子脚下放着一只篮子,里面盛着卖剩下的洋芋,于是,上前拎起篮子,笑嘻嘻地说:“走吧,小娘子,这篮子里的洋芋和你,老爷我全要了。”说着,拽起女子就走。那女子吓得直哭。田有钱就是不松手,女子没办法,只好朝田有钱的右膀子上咬了一口。田有钱痛得直叫,把篮子往地上一摔,一脚就踩烂了篮子和里面的洋芋。
卖洋芋的女子见自己要卖的洋芋被田有钱踩烂了,顿时伤心起来,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
女子用衣袖擦了擦眼泪,一把抓住田有钱说:“大街市上,你竟然踩坏我的篮子和洋芋。陪我篮子和洋芋!”
田有钱这下尴尬了,立马露出凶相,一把将女子推倒在地。女子爬起身,也不示弱,杏眼圆睁,上前一把拽住田有钱的衣襟,大声嚷道:“你赔俺篮子和洋芋。”
街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就在田有钱抬手准备打这个女子的时候,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挤进了人群,看见这情形,大叫一声:“住手!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好汉?”说着就一巴掌甩了过去。
田有钱被扇得一个狗吃屎,躺在地上好半天才爬起来。田有钱从小到大都是他欺负别人,今天被一个老头当众欺辱,心中的怒火简直要把肺烧了。田有钱手朝两个家丁一挥:“这个老头不知死活,竟敢打本爷,真是翻天了,小的们给我教训教训他。”
两个狗仗人势的家丁,撸胳膊挽袖,鼓足力气,大喊一声,分别从左右向老头打了过来。老头也不客气,对着两个家丁就是一阵拳打脚踢,两个家丁被打得趴在地上直叫唤。
田有钱看这老头打他们打得很有底气,有种天王老子都敢打的劲头。他不由狂叫道:“死老头,你等着。”然后带着两个受伤的家丁回去叫人了。
老人走到卖洋芋的女子面前,询问事由。女子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老人听罢,挥了挥手说:“到县衙告他去!”于是他帮卖洋芋的女子把事情经过写成了一张状子,在场围观的人也深表同情,纷纷在状纸上签名作证。卖洋芋的女子拿着状纸到县衙告状去了。
田有钱很快召集了一帮家丁。刚走出院子,就听一个家丁喊道:“老爷,那老头骑马跑了。”什么,跑了?家丁跑到田有钱跟前,“这老头给卖洋芋的女子写了状子,叫她到县衙状告老爷去了。”
田有钱没有料到这老头竟敢让女子去告他,一下子愣住了,不知怎么办。这时,管家走到他跟前,说道:“老爷,新来的县令是识时务的,他未必敢接这状子。”田有钱想想也是,历任县令都是巴结他的,上任县令刚刚调走,新来的县令虽然还未见过,谅他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好,我坐在家里就等衙役上门请我。于是带着家丁回了老巢。
其实帮卖洋芋的女子写状子的人就是新来的县令,姓胡名扬。他上任前,就听人们说,沙河街有个无赖仗着舅舅在宫中做太监,欺行霸市,先后几任知县都不敢整他。
胡扬一到县衙,就和师爷商定,要想在安县站住脚,必须先制服田有钱。于是,胡县令和师爷谋划了一个惩罚田有钱的法子。
逢集这天,胡县令请来了小师妹,化装成年轻漂亮的寡妇,在集市显眼的地方卖洋芋。胡县令则化装成一个六十多岁赶集的老人。他们在集市上布下一张大网,专等田有钱往里钻,于是就有了老头痛打田有钱的一幕。
胡县令回到县衙,卸掉头上的假发、脸上的假胡子,脱下身上的衣服,换好官服。然后,他对衙役说:“你俩到沙河街去把田有钱请来,就说有人状告他,老爷已受理此案,请他上堂对质。”
田有钱接到传令,一脸不在乎,心想:也好,此番去,正好让新县令知道我田有钱是个人物,于是带着两个家丁来到了县衙。
田有钱到了公堂,见卖洋芋的女子正跪在堂下,县令一边问话,一边在纸上写着什么。田有钱站在公堂下,正在得意,忽然,公堂上,胡县令惊堂木一拍,问道:“堂下站的是田有钱吗?”
田有钱到底老练,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抖着腿,镇定回道:“正是。”
胡县令又一拍惊堂木,大声道:“见了本县,为何不跪?”
田有钱笑道:“你请我来是与这女子当面对质的,我又没犯法,为何下跪?”
胡县令猛地把惊堂木一拍:“你踩烂她的篮子和洋芋,还要打人,这不是犯法,是什么?”
田有钱摆摆手,对胡县令说:“因与卖方价格争执,我一时冲动,踩烂她的篮子和洋芋,这是犯错。”
胡县令听了田有钱的回话,愣了一下,对田有钱说:“你既然承认犯错,那么本县也不为难你,看在你舅舅的面子上,从轻处理,就签字画押吧。”说着让田有钱在一张写好的纸上画押,然后对田有钱说:“你回去吧,明天在老戏台公审时,简单罚一下就行了,我也好向安县百姓有个交代。”
站在大堂下的田有钱,觉得新来的胡县令很给自己脸面,就对县令说:“行,谢了!”然后带着家丁趾高气扬地离开了县衙。
随后,胡县令下令,在县城几处要道张贴告示。告示的内容就是明日上午在沙河街老戏台公审几个犯错的刁民,当然田有钱的名字也在上面。
第二天上午,公审大会在沙河街老戏台如期举行。人们从四面八方赶到沙河街老戏台,想看看新县令是怎么审案的。
只见戏台正中放张桌子,十个衙役分站两边,胡县令坐在正中,拿起惊堂木一拍,声音洪亮地喊道:“把本县西村偷鸡的刘大押上来。”
刘大被两个衙役押到台上,吓得赶紧跪下,胡县令一拍惊堂木问道:“刘大,本村杨氏告你偷吃了她的一只鸡,有没有这回事?”刘大赶忙回答:“确有此事,老爷,小的愿罚。”胡县令一拍惊堂木,说:“好!老爷念你初犯,有三個特别刑罚供你挑选:第一个是鞭子,偷一只鸡抽五十鞭;第二个是鸡,吃掉一只烤鸡;第三个是罚银,偷一只鸡交罚银二十两。”
刘大赶紧说:“我选第二个:吃掉烤鸡。”很快有人端上一只香喷喷的烤鸡,刘大拿起烤鸡几下吃完。胡县令手一挥:“惩罚完了,回家去吧。”
接着第二个偷西瓜的犯人也选择吃掉偷来的两个西瓜,被胡县令当场释放。
坐在台下的田有钱,见胡县令在现场实施的特别刑罚很简单,吃掉鸡、西瓜,就算罚了,也太好玩了。
其实这一切都是胡县令设好的陷阱,好让田有钱入套。
这时,胡县令一拍惊堂木,大声说道:“带田有钱。”
全场的人听到带田有钱,顿时沸腾了。
田有钱被衙役带到台上,他也不跪,胡县令又拿他没有办法,只好问道:“田有钱,卖洋芋的女子状告你踩烂了他的洋芋,有这回事吗?”
田有钱说:“有,踩烂了十二只洋芋,不知怎么罚?”
胡县令说:“也是三种特别刑罚,由你选。”
田有钱问道:“哪三种刑罚?”
胡县令说:“第一个鞭子,踩烂一只洋芋打十鞭;第二个洋芋,吃掉踩烂的十二只洋芋;第三个罚银,踩烂一只洋芋罚银五两。”
田有钱本来就是一个吝啬鬼,经过慎重考虑,反复权衡,最后说:“不就踩烂十二只洋芋吗?我就选择第二个。”
胡县令说:“好,那就吃掉洋芋。”他手一挥,大声道:“把洋芋端上来!”
话音刚落,一个衙役端上一盆去了皮的洋芋,放在审判桌上。
台下,人们议论纷纷:新来的县令今天惩罚犯人这么简单,看来也是一个不会断案的糊涂宫。
田有钱看着桌子上的洋芋,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他信心十足地抓起盆里的一只洋芋就啃,洋芋的辛辣味顿时在场内随风飘散开来。一开始田有钱吃洋芋的速度很快,吃完五六个洋芋之后,速度逐渐慢了下来,边吃边龇牙咧嘴,脖子伸得老长,眼泪鼻涕不停地流下来,脸辣得通红。他又咬了一小口洋芋,眼睛如火烧一样,嘴似火烤一般,怎么也咽不下去了,总觉得喉咙有东西堵着,实在难受。
这时在场的人们才明白吃生洋芋比打板子还痛苦。最后,田有钱瘫坐在台上,满头大汗,流着口水鼻涕,辣红的嘴大张着,有气无力地哀求道:“胡县令,求求你,我一口洋芋也吃不下了,你还是鞭打我吧!”
胡县令故意摇头,并大声对田有钱说:“你自己选的,现在又要改,你把本官判决当儿戏?本该重罚,但看在你舅舅的面子上,现在准许你选择第一个。”胡县令说完,高声道:“鞭打一百二。”
这时两个衙役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田有钱摁倒在台上,举起皮鞭猛地抽打在田有钱的身上。台下的人们高声数着“一、二、三……”
田有钱细皮嫩肉,哪经得住皮鞭抽打,在鞭打了几十下之后,他再一次忍受不住了,在地上翻滚着躲避皮鞭的抽打,心想,今天舍不得银子就要被打死了,忙哭喊道:“不要再打了,我、我、我选第三个,愿交罚银。”
胡县令指着田有钱说道:“早选罚银,胃也不受会辛辣之苦,皮肉也不会受鞭抽之痛。好吧,本县准你再选第三个,交罚银六十两。”家丁交了罚银,抬着田有钱走了。
后来,田有钱成了全城人的笑柄。因为他本来只需要接受一种惩罚就行了,却将三种惩罚都尝遍了。从此之后,田有钱再也不敢胡作非为、横行街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