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育才学校的情缘

2022-05-30 10:43周令钊口述肖霞整理
红岩春秋 2022年11期
关键词:国徽育才陶行知

周令钊口述 肖霞整理

周令钊是我国著名艺术家、美术教育家、中央美术学院教授,曾参与设计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中国共青团团旗等,并承担第二、第三、第四套人民币的总体设计工作,被誉为“中国艺术设计大师”。

2019年5月30日,因育才学校(今重庆市育才中学校)校庆工作,笔者到北京拜访了知名校友周令钊先生。见到我们,百岁高龄的周老非常激动。从老人的回忆中,我们得知了他与育才学校的故事和他走过的人生历程。

结缘育才

我母亲是美术教师,很注重我的教育。受她的影响,我从小就喜欢画画,经常背着画板到处写生。

小时候,我和母亲去过一次桂林,我们住在漓江边的中江镇。在桂林期间,母亲得知陶行知先生恰巧在此,于是带着我去陶先生的住处拜望。当时我年龄小,对会面的具体细节记不清了,但印象深刻的是,母亲很赞成陶行知的教育思想,让我牢记陶先生的教诲。所以,我小时候就知道陶行知“教育要为大众服务”的道理,这也深深影响我后来的艺术创作之路。

让我真正明确艺术要为大众服务的文艺道路,是在上海育才学校任教期间。

1947年,28岁的我对革命圣地延安十分向往。我以为只要往北边走,离延安就越近,便想先到北京,再设法去延安。于是,我决定跟着一位灯光师朋友去北京演剧二队。

我们从武汉出发,途经上海。到了上海,我得知曾经的老上级、抗敌演剧队组建者田汉在这里,便前去探望。田汉抗战时期曾在重庆育才学校任教,他告诉我,育才学校一部分迁到了上海。由于上海育才学校绘画组老师王琦调去北京,绘画组正在寻找合适的老师给学生上课。他建议我不去北京,先到上海育才学校绘画组任教。

田汉的提议,让我思绪万千。抗战时期,我加入中共地下党领导的湖南抗敌画会,走上了艺术抗日救亡的革命道路。我以笔为刃,画了很多抗战漫画、宣传画、壁画等,还随抗敌演剧第五队经广西、贵州、云南等地到达缅甸,一路宣传抗日。路上的山川河流、村寨农田、淳朴民风,都是创作的好素材。我认为,真正的美存在于大自然、大社会,虽然学校可以启发人认识美,但好的艺术家需要行万里路,到大自然、大社会中去寻找美、体验美和创造美。

而育才学校实施的生活教育理念就是主张让艺术走进大自然,在生活、社会中实践美。这与我所认知的革命现实主义道路相符。我当即决定留下任教。

进入上海育才学校,我体会到该校和当时其他中学教学方法很不一样,实施的是陶行知的生活教育理念。学校老师带学生到农村、到老百姓多的地方去上课,去了解民间风俗。我也常常带学生到上海郊区体验生活,引导他们细心观察,并让他们以速写、素描、水彩、写生的方式记录、创作。采风中,我们不仅搜集到生动鲜活的创作素材,还和农民打成一片,这对我们的艺术学习大有裨益。

当时,育才学校绘画组只有我一个老师组织教学,大部分时间我都与学生一起写生。我一边教学一边创作,把社会上发生的事当作素材,进行艺术创作。在陶行知的“生活即教育、社会即学校、教学做合一”教育思想指导下,我和学生不是只坐在象牙塔里创作,而是将创作和社会生活结合起来,绘出反映人民大众生活的作品,真正将教学运用到社会实践中。

此后,我一直沿用这样的艺术教育理念和方法。

设计团旗

1948年,我受徐悲鸿的邀请到国立北平艺专图案科任教,主要教授速写、水彩和广告设计等课程。当时正值北平学生开展反饥饿、反内战宣传,我带着学生上街画宣传画。

北平解放后,国立北平艺专改名为中央美术学院。那时,我们图案科的设计任务相当多,我常带领图案科一个班的学生四处布置会场。

1949年5月15日,《人民日报》头版刊登了《征求团旗、团徽、团歌启事》。此后的一个月里,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1957年改称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共收到来自全国的100多种团旗设计图案,但这些图案都没有被采纳。

恰巧,我之前在布置新民主主义青年团一大会场时,结识了团中央《中国青年》杂志美术编辑娄霜。他找到我,希望我为团旗的征稿投上一稿。娄编辑告诉我,青年团是党的助手和后备军,是围绕在共产党周围的先进青年。听到这里,我有了灵感。

我在五角星外面画了一个圈,“五角星”代表党,“一个圈”代表共青团员们,而这个“圈”是一条圆形线,它由无数的点组成,象征着党的周围团结着无数优秀青年,具有积极的意义。

构思完,我迅速起稿,以大红色为底,以3:2的长宽比例,在左上方一个金黄色的圆圈内设计出一颗金黄色的五角星。经过严格评选,这幅图案被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三位中央领导选中。

1950年5月3日,团中央在《人民日报》上发表了关于颁布团旗的决定,并登出我设计的团旗图样,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团旗由此确定。5月4日,这幅作品作为中国共青团团旗出现在五四运动31周年纪念活动的青年队伍之中,我感到非常自豪。

奉献一生

1949年9月,我突然接到一项任务:为天安门城楼绘制一幅毛主席画像,但此时距离10月1日开国大典只有20天左右,时间非常紧迫。我知道机会难得,更重要的是,这是党和国家对我莫大的信任。

接到任务后,我和爱人陈若菊每天起早贪黑,带着干粮、拎着暖水瓶登楼作画。巨幅创作与一般绘画创作不同,最难的是比例控制。于是我们做了一个粉线袋,像木匠那样弹线、打格子,把十多厘米大小的照片等比例放大后再完成后续创作。

10月1日,一幅高约6米、宽约4.6米的毛主席画像如期挂在了天安门城楼上。当天下午,毛主席登上天安门,就站在我画的那幅画像的正上方。我当时在天安门广场东侧,亲耳听到毛主席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亲眼见证毛主席按下电钮后第一面五星红旗徐徐升起,那种心情难以言表,那一刻令我终生难忘。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我和中央美术学院的同事接到了另一项重大任务——设计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国徽设计先是全国征稿,后由政务院牵头负责。当时成立了两个设计小组,一个是以梁思成为组长的清华大学设计小组,另一个是以张仃为组长、我和张光宇为成员的中央美院设计小组。两个小组分头设计,最后交出了两套风格完全不同的设计方案:清华组设计的是一个玉璧,象征完璧归赵,还政于民;我们中央美院组的设计方案里有齿轮、麦穗,中间一颗大五角星,下面是天安门。最终,毛主席亲自批复确定方案,中央美院组的方案胜出,而国徽成型的浮雕等工作由清华大学建筑系完成。

国徽的设计,可以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重要的形象设计之一。这枚凝聚集体智慧的国徽,给人以光明、厚重、坚实之感,彰显了东方特色。我为能成为一名国徽设计者深感荣光。

之后,我陆续参与了第二、第三、第四套人民币的设计,并承担人民币票面总图设计工作。我带着速写本去了故宫、颐和园、云冈石窟等地,从那里的石雕、栏杆、器物上寻找图案。

我的想法是,人民币是老百姓经常用到的货币,与人民群众的生活息息相关,它应该焕发着老百姓最熟悉的、親和的气息,它的设计图案应该从人民熟悉的生活中寻找。所以,在设计这几套人民币的过程中,我和妻子先后去了全国各地写生采风。

我已经100周岁了,我们这一代人成长在战争年代,但国家、人民养育了我一生,我愿意为国家和民族奉献自己最大的力量。草木最终会成为有用之才,对艺术的认真、勤奋和严谨是我一生的习惯,这是年轻时候从育才学校陶行知校长那里受到的教育启发。这样的影响伴随着我一生,我很愿意为美化国家、美化人民生活继续工作。

编辑/杨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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