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政治小说的再定义及文学性解读

2022-05-27 04:39:22戈光月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22年5期
关键词:回头看

戈光月

内容摘要:李提摩太的《回头看纪略》是传教士对西方当代文学的翻译,本文抛开其政治小说的性质,建构在文学文体学层面分析这部翻译作品为人所忽略的文学价值,探析其叙事特点。最后对比《万国公报》连载的《回头看纪略》与商务印书馆“说部丛书”1914年第三次再版的“理想小说”《回头看》之比较。

关键词:李提摩太 《回头看纪略》 “理想小说”《回头看》

李提摩太的译本《回头看纪略》学界多将其定义为政治小说,甚至不将其视为小说文体,而只是单纯看作译者宣扬政治主张的工具。因此,本文开拓新年的研究视角,从文体学和叙述学角度挖掘,传教士译本小说的文学性。

一.《回头看纪略》文学类型再定义

19世纪80年代到20世纪初,美国文学史上出现乌托邦小说创作高潮,1888年美国小说家爱德华·贝拉米出版长篇小说《回顾—公元2000—1887年》,一度风行欧美各国。1891年李提摩太将其翻译成中文,以题《回头看纪略》连载于《万国公报》第35至39册。[1]

学界多将贝拉米的《回顾—公元2000—1887年》定义为长篇乌托邦小说,并将李提摩太的译本《回头看纪略》定义为政治小说,甚至不将其视为小说文体,而只是单纯看作译者宣扬政治主张的工具。对其文学性一概不论,亦将1894年广学会出版的《回头看纪略》单行本《百年一觉》定义为理想小说的社会范本。

李提摩太翻译《回头看纪略》,作品名称采用了直译的方法,将“Looking backwards”译为“回头看”即回顾过去已经逝去的事实。小说采取倒叙和插叙的手法,至第三章始从理叟与伟斯德的对话中追溯19世纪之治国养民之法,并与20世纪形成对比。沉睡了一百三十年零三个月零十一日的主人公再次醒来与百年后的现代人对话,且和家中老宅子发生某种本质联系。就故事本身而言,它是作者幻想的集大成者。本文抛开这部小说的政治性,从文学文体学角度构建文本诗学,关注不同文学类型之间的区分,通过小说的语言手段探讨小说的情感特征,从而对这一部早期外国文学中译本小说类型重新阐释。

科幻小说是一种科学幻想小说,是在尊重科学幻想的基础上虚构的小说,它是一种近代西方出现的文类,是构建在幻想之下的“未来拟科学真实”。根据科幻小说这一小说类型的界定,将其套用入《回头看纪略》中。首先科幻小说的全称是科学幻想小说(Science Fiction Novel),它是建立在未来的想象基础上的“虚拟真实”《回头看纪略》虽然也对三百年后的先进科学技术进行讨论,比如;“从前每下雨,必支伞穿雨衣雨靴,今则出门见看街卒,手按一机,恍若橡皮布支起,若巷人行其中,并有电光照耀不黑暗。”[2]但是作品整体上是对未来社会政治制度和生产方式的畅想。由此,只将其定义为科幻小说是片面的,而仅仅将其看作政治小说,完全忽略其中蕴含的文学性,何谈小说这一文体的存在呢?

《回头看》跨越了百年的时间界限,由伟斯德老宅子到理叟的新屋子则是突破了空间的束缚,作品中穿插的19世纪的插叙是一种回忆模式。我认为伟斯对自己身处的19世纪的回忆,是一种被动的无奈的回忆,换句话说,是一种“冲击—回忆”,是伟斯德见到新型的20世纪,由此而产生的接受和反思性回忆。

二.《回头看纪略》的文学性与世俗性

《回头看》中伟斯德与仪狄的联系,是一种由熟悉到陌生再到熟悉的转变,也符合中国式的大团圆似结局。作者善于设置悬念,在读者因为无趣的社会政治改革条目而昏昏欲睡时候,突然交代前文种下的因,读者由因寻得这一果时,也是译者满足世俗化阅读的一种尝试。比如:《回头看》中第三章伟斯德仍然不相信自己已睡了百年见墙上的画像说:“我视此画像与昨日所见之人同。”[3]这画像上的仪狄是百年后仪狄的祖母。《回头看》第二十七章,其母告伟曰:“此仪狄即是前仪狄重外孙女。”[4]故事前几章即埋下伏笔,最后一章,才揭晓答案,也为百年前伟斯德与仪狄的婚事创造可能性。两人之后难再续前缘,是作者设定的的一种浪漫化笔法。

李提摩太在译作中并非一味的列举社会改革的教条教义,反而作品颇具有文学性特色,李提摩太刻画人物生动传神,抛开人物对话不说,多心理活动和动作描写。李译本通过多种修辞构建了读者和译者之间交流,从而达到从文本本身影响读者的目的。在第二十六章听完讲书者保尔屯描述百年前之人如何愚钝自私后。第二十七章始即是一大段心理描写,伟斯德难过至极,认为今世之人都独将他这前世遗留下来的人物全然陌生化,视如畜生一般。随后伟斯德思度自己的良友家人全无,只自己一人茕茕孑立,伤心不已。将目光聚焦于小说开头,“晚清政治小说多采用一种寓言似的开头或者叙述未来之事的形式展开”[5]这种叙事在《回头看》体现不是那么明显,那么以这样的心理描写,或者人物对话开头,多体现为小说基本特征。虽然李提摩太翻译作品,多以对话建构小说,使作品具备剧本的外形,但正是中间穿插的这些心理描写,打破了对话的整体性。以对话穿插形式使得文本在一定程度上具有支离破碎性,这是十分有必要的。因为以对话建构小说必然会使读者仿佛置身世外的看客,并非整个小说故事的参加者,而加入人物的心理描写,可以使读者思考人物本身所想,仿佛自己也參与了这一次谈话,设身处地地思考小说人物当时的处境。这正是小说建构的巧妙之处。

三.“理想小说”《回头看》

美国作家爱德华·贝拉米1888创造的长篇小说Looking Backward,2000—1887在中美不同不同文化语境下都获得了畅销,并且在中国发行了许多版本,最早是1891年12月到1892年4月连载与《万国公报》第35至39册李提摩太译《回头看纪略》。“1894年用《百年一觉》的书名出版了小册子。1898年出版一个白话版本。该译本在中日甲午战争(1894年)后得到广泛的传播”[6]1904年5月25日《秀像小说》第25期至10月23日第36期连载这部小说的白话章回体译本,题为“政治小说”《回头看》,署美国威士著。[7]1905年上海商务印书馆的“说部丛书”收录了这本书,并将其更名“理想小说《回头看》”,1913年、1914年又进行再版。“第四个译本是1932年曾克熙在邹韬奋主编的《生活周刊》上连载。1963年商务印书馆出了该书的全译本。”[8]本文将对商务印书馆1914年第三次再版的《理想小说回头看》详细剖析。

商务印书馆1905年的再版,很显然给这部作品冠以一个新的小说类型名称“理想小说”,这是一个新的文学子类。“贝拉米小说对2000年的预测影响了梁启超的第一部小说《新中国未来记》,这种影响也帮助建立了一个新的文学子类——理想小说”[9]理想性表现为对于晚清社会的一种乌托邦似的幻想,“所谓乌托邦小说,即指那些处于对现实的不满而描绘另一种虚构社会的小说。”[10]

“理想小说”《回头看》译者不详,共十四章,每一章相比于李提摩太的基础上加上了回目,运用白话译成,一定程度上受到当时白话文学发展的影响。译本文笔轻松愉悦,可读性更强,且仍然遵循原作的第一人称限知视角。这无疑体现了中西文学在长期的二元对立中产生自我和他者的一种对话和交流,译本语言的接近中国传统小说叙写模式正是这种对话的体现。“理想小说”《回头看》并没有出现译本完全中国中心论的偏见,也没有出现所谓翻译文学“归化性”的矫枉过正。

作者用声音将故事,读者用眼睛和意识观察故事。译者不仅巧妙运用声音,整部小说大多以人物对话建构,首先是‘说书人’的口吻,这在某种程度上是与读者的对话与互动,其后就是一系列的主人公威士与李医生以及李小姐的对话,以对话建构人们对于20世纪认知,且通过威士回顾性的视角,又使得观众侧面认知了19世纪。

“理想小说”《回头看》在主人公威士穿越至百年后的世界所见所闻这一基本情节冲突背后,存在一种叙事的暗流,这种叙事的暗流既不是情节的一个分支,也不是其深处一个暗层,而是自成一体,与情节发展并列运行,两种叙事进程在主题意义上形成一种对照和补充。[11]读者跟随译者的主流叙事视角,则会关注到百年后和百年前的中国在科学技术、政府机制、基础设施等方面的不同,这种基本的矛盾冲突来自于社会的进步与发展,从一定程度上来说,这是个体和19世纪上层统治阶层之间的矛盾冲突,因此这部翻译作品是符合但当时社会的主流价值观念。我们把眼光聚焦到情节背后的另一个叙事层面,可以发现还存在一种人与社会的矛盾冲突,百年前的威士因夜晚无法入眠而求的“入蛰术”,这种入眠术从侧面来看是对当时社会生活的逃避。主人公威士来到百年后的世界,是将百年前异化、歪曲、变形的社会正常化和人性化,尽可能减少人与社会的矛盾冲突,由此可以呈现出理想的大同状态。这两种矛盾冲突呈现出一种并行的关系。读者在关注传统的情节发展的同时,同时发掘出双重叙事动力。

四.《回头看纪略》与“理想小说”《回头看》

李提摩太的《回头看纪略》发表于1891年,实是19世纪末年,与比拉米小说中所叙述的时间刚好吻合。宣扬大量出版、翻译通俗读物的李提摩太,运用章回小说的模式(共28章,没有添加回目)文言笔法翻译(节译和编译)这部小说。由李译本的标题—《回头看纪略》清晰可见,相对于毕拉米16万字的原文,李译本只是简单的概述。第一章开头的是建立在翻译文本之前的叙述,从而使得读者对毕拉米小说建立初步的印象:“书多叙养民之法,一如传体。”前者是对本书叙述内容的介绍,“养民之法”关系国家民生与治国方略,开门见山指出,提前告知读者书中大体内容,即如论文摘要简洁清晰,清朝末年,时局动荡,正是需要此种救国救民之法之奇书,因此符合中国读者的接受时局,这里的读者只要指的是上层士大夫阶级的价值观念。“一如传体”其实也证实了小说的文学类型,以对话题建构人物——伟斯德的小传,即记叙主人公所发生的奇事。李提摩太将原著的第一人称叙述改为第三人称“某”[12],使读者通过伟斯德眼睛纵览这一故事,但伟斯德的视角亦是深受限制的,他的视角障碍,反而增加了读者阅读小说的兴趣。其次,通过老叟的补充叙事,讲述20世纪的概貌,使得整个故事整体展现在读者面前。其实19世纪人物与20世纪人物的对比,实则是新与旧实力的对比,在一定程度上和当时中国政治领域的斗争不谋而合。

理想小说“回头看”开篇直接交代小说人物姓名和身份等信息,主人公名字“威士”,威士的第一人称视角,与原著中的视角“I”保持一致。译本采用白话,更加接近通俗文学。这与1898年戊戌变法有着某种直接关联,1894年中日甲午海战失败,彻底打破了国人的“千年大梦”,维新变法要求废八股,改科举,新办学堂等,从器物层面转变为制度层面学习西方。白话形式的通俗文学需与民众联系更加紧密,如此才有助于突破理想的藩篱,真正到达一个具象的社会。

最为重要的差异在于故事结尾处理,《回头看纪略》中李提摩太将穿越未来的故事情节,解释为经过一场“百年之大梦”,小说整体的故事连贯性欠佳,“庄生梦蝶”之结局,无疑让读者感叹,理想化的社会终究是无法达到的梦境,这样的结局也流于肤浅,过于俗套。但是,“理性小说”回头看对于这结局做了适当的调整,“我方才知道回到19世纪恰是一梦,这20世纪恰是真的。”[13]可谓是一种颠覆性的结局,结局的突转,使得读者为之震惊的同时,又反过来思考这19世纪的弊害。这样的构思,无疑相对前者更加巧妙。译者希望把19世纪的主人公留在20世纪,由真实到梦境再到真实,这样别有用心的双重颠覆情节,正如译者希望这样的理想大同世界终有一天可以达到。

总之,由于时代背景、译者等多方面原因,译著也产生了相当大的差异,后出现的译本一定程度上也对之前译本有吸收和借鉴,但更多体现为结合时代背景和读者受众群体不同的创造性改变。这也为我们研究不同时期的译本提供了参考借鉴的模式。虽李提摩太的译本对中国产生了更大的影响,尤其是广学会1894年发行的单行本《百年一觉》。但这并不影响我们对于后面译本的深入研究,正是由于这样的对比才可以发现各自译本的不同文学和史学以及社会价值。同样,从主流价值观念跳脱出来,结合时代背景和译者的翻译特征重新审视文本具体意义是重要的。

参考文献

[1]第一、二章见《万国公报》第19册, 第12463页到12465页,第三到第六章见《万国公报》19册,第12536页到12539页.

[2]《回头看纪略》,《万国公报》,台湾: 华文书局1968年影印本,第12666页.

[3]《回头看纪略》,《万国公报》,台湾: 华文书局1968年影印本,第12537页.

[4]《回头看纪略》,《万国公报》,台湾: 华文书局1968年影印本,第12676页.

[5]陈欢:《<百年一觉>与晚清政治小说的建立》,重庆城市管理职业学院学报, 第14卷,第2期.

[6]1894年版本指的是上海广学会以《百年一觉》发行的单行本,1898年版本指的是裘维锷发表在《中国官音白话报》第7—8期的版本,此版本未翻译完.

[7]宋莉华:《传教士汉文小说研究》, 上海古籍出版社,第154页.

[8]陈欢:《<百年一觉>与晚清政治小说的建立》,重庆城市管理职业学院学报, 第14卷,第2期.

[9]韩难著、徐侠译:《中国近代小说的兴起》,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 第96页.

[10]刘旭凤.中英文学乌托邦小说的美学比较研究.文学教育(上),2020年,第9期.

[11]申丹:《不同表意轨道与文体学研究模式的重构》,《外语教学与研究》,2020年5月,第3期,第461页.

[12]宋莉华:《传教士汉文小说研究》, 上海,上海估計出版社,2010年,第153页.

[13]详见“理想小说”《回头看》:上海, 商务印书馆,第14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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