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立群
山东大学人文社会科学青岛研究院
一
生命之旅是由很多偶然因素组成的,有些方向和道路是在不知不觉中确定的。学术之路作为人生的一部分,也可以遵循这样的“规律”,这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逐渐体会到的。
当一名老师且从事文学一直是我年少时的梦想,其内在原因在多年后冷静地回想,极有可能与自幼体弱多病、耽于想象以及和同龄的孩子玩乐时间太少有关,而当老师和作家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以自我为中心向外界自由地表达。怀揣这样的梦想,一直对写作抱有热爱和向往之心就变得合情合理了。早于初中阶段,我就积极参加当时颇有影响的“作文三级体系训练”并在自己所在的试点单位学校成绩优异,是那个乡镇初中发表短文的三名学生之一并两次获奖。到了高中,更是因偶然阅读席慕蓉的作品而痴迷于诗歌。因此在高二分班时,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文科,并梦想有朝一日能考上一所好大学特别是师范类名校的中文专业,一并实现自己儿时的梦想。然而,高考的意外失利却使筹划多年的文学梦破灭,我阴差阳错地被本市一所师范学院的历史专科录取了。那时的我常常情绪低落、脸色忧郁,真的有几分诗人气质,对于所学专业留下的最深记忆就是老师在讲《史学概论》时提到王国维的“二重证据法”和胡适的“大胆地假设,小心地求证”,再者就是专业实习第一次坐绿皮火车去过一趟北京,看到很多名胜古迹……唯一的安慰是师范类学校毕业后会定向分配工作,前途已知。直到毕业前一年,我才意识到如从日后生存的角度考虑,要教上主科即中考的考试科目才行,所以才又开始以自考的形式从汉语言文学专科到本科一路学起。1996年夏从师范学院毕业后,我曾在一所既有初中部后又成立高中部的学校相继教过初中语文和高中历史。在此期间,我修完了汉语言文学本科所需的20门课程,又通过答辩和加试三科的形式于1999年夏获得汉语言文学本科毕业证和文学学士学位证,并由此成为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历史加中文的“混合体”。
对于2000年秋考上辽宁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正式”回归文学的道路,我在当时其实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只是觉得求学可能会改变命运,当个高校老师,层次高些,会有更多充足的时间,所写的东西也更易被别人认可。但一旦进入具体学习阶段才发觉一切并不如想象中那么简单,单是密集的课程、要读的书目和毕业选题就已让我有些应接不暇。硕士生导师赵凌河教授以现代派文学和现代小说流派研究享誉学界,在她的影响下,我选择了先锋小说为毕业论文方向。只是最后确定具体题目时着实费了一番周折:如果是选择单个作家为研究对象,如何找到恰当的研究角度显然成为一个难题;如果选择潮流与现象,那么先锋小说又早已被研究多次。最后在老师的指导下,我终于以《中国后现代小说的叙事策略》为题,完成了毕业论文。那三年间的我,每到沈阳夏冬两季书市时总是多次光临、满载而归,其间更是阅读了自马原开始的先锋小说至晚生代小说(当时又有“后先锋小说”之称)的大量作品,同时也阅读了许多后现代文论及其相关理论著述,这些阅读在后来的学术道路上曾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张立群:《中国后现代文学现象研究》
张立群:《先锋的魅惑》
熟悉先锋文学、以后现代视野下的中国当代小说为主要研究对象,按照正常的发展理当日后成为小说研究队伍中的一员,而事实上,我也确实在后来的一些学术研讨会上当着许多老师的面说过自己对格非、余华、毕飞宇、莫言等小说家的偏爱,但从后来的发展情况来看,我的小说研究基本也就停在了这个阶段。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曾多次鼓起勇气渴望系统地阅读当代小说、了解“先锋派”的最新动态,并曾零散地写作、发表了几篇小说论,出版过《中国后现代文学现象研究》(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和《先锋的魅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两本小书,但从专业的角度上说,我的兴趣点已转向并集中于另一种文体形式上,而我的学术道路也由此发生了“转折”。
2003年秋,我进入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继续深造。对于日后成为重要谋生手段以及为一些同行熟悉的新诗研究,我必须要感谢我的博士生导师同时也是我学术上的重要引路人吴思敬教授,没有他的关心和提携,我不知道自己会在这条道路上摸索多久才能看到曙光。不过,在今天回想二十年前的经历,在深感幸运之余必须要提及多年来埋藏于心底的愧疚。当年的我懵懂无知,连继续求学时研究方向最好保持一致的基本常识都没有,只知道既然是念书就应该到学术中心地带看看,此外什么是“转向”、什么是核心刊物都一概不知。好在从大学到硕士阶段,写诗仍时断时续地进行并偶尔可以以笔名“颢瀚”在《诗潮》和《飞天》“大学生诗苑”专栏发诗,而硕士阶段侥幸发表的四篇短文中有两篇是关于新诗的,这些可称之为略懂一二的“经验”或曰“准备”,使我在面对一个新的研究领域时不至于太过尴尬。
初进师门时,忧虑还是有的,毕竟之前没有大量的文本阅读,两眼皆是陌生,好在吴老师在了解我的学业经历后给予了充分的理解和鼓励。记得第一次和他谈到自己的经历并表达忧虑时,吴老师给予的指导是从历史和小说的角度看诗歌或许会有不一样的角度,何况写诗的经历也有助于阅读诗歌、理解诗歌;学术研究是发现问题与解决问题,需要的是热爱、珍惜与持之以恒。吴老师的鼓励对我顺利走上新诗研究之路的影响是终生的,至今我仍常常将同样的话讲给自己的学生听。但在当时,我则是拼命地补课,将20世纪80年代以来重要的新诗理论文章都做了读书笔记;每次课堂讨论,我都事先认真准备。经过近一年的学习,我逐渐将小说和诗歌的研究方式适度区分开来并略有所得:小说研究的核心是叙事,诗歌研究的核心是语言与形式,它们各有各自的文学想象方式。如果仅就文本分析的角度上说,诗歌批评确实在很多时候要难于小说批评,因为诗歌提供的文字及信息量较少,需要很高的感悟和细读的能力,但从研究本身来说,二者并无什么高低难易之分,因为它们在多年实践中早已形成各自独立的研究体系和评判标准。
我在博士求学阶段的重要收获之一,是参与了首都师范大学中国诗歌研究中心负责的社科基金重点项目《中国诗歌通史》的写作。在这个集体完成、共计11 卷的项目中,我主要负责第10 卷“当代卷·90年代”的部分。考虑到我对90年代文学较为熟悉,吴老师将这一部分共4章、近16 万字的任务交给了我。以今天的眼光看来,“90年代诗歌”的很多问题都可以说得清甚至是尘埃落定,但在2004年,“90年代诗歌”绝对是一个全新的课题,成名多年的诗人还未停笔,许多从90年代开始写作的年轻诗人当时还处于持续上升的阶段,而“70 后”、“80 后”的诗人也开始崭露头角、登临诗坛……所以,将“90年代诗歌”历史书写说成是当代人写当代事,具有面向未来的趋势并需要未来加以检验绝不过分。正因为如此,它对于写作者的压力也是可想而知的。
为了顺利完成任务,符合《中国诗歌通史》“当代卷”以现象和作者为主的写作结构,当时的我在两个月间,通过从多方获得的90年代诗人的联系方式,写了近50 封信、打了数十通电话。“90年代诗歌”由于晚近的缘故,许多年轻诗人的诗集很难在图书馆找到;同样,由于生态环境的原因,许多年轻诗人的诗集还未出版。为此,联系作者本人不失为一个有效的办法。作为意外的收获,是我在这一过程中对这些年龄相若的诗人有了进一步的了解甚至是结下了深厚的友谊。鉴于我第一次参加项目就接到了如此重要的任务,所以认真阅读、努力写作,自不待言。粗略地估计,在短短一年半的时间里,我就写了近20 篇90年代诗人论。而在之后四年的时间里,我一直按部就班地在这条道路上行进。连续的耕耘既提升了我的写作水平、研究能力,同时也让我前后发表了数十篇当代诗人论,在当代诗歌批评领域有了一些名气,而批评思维的惯性也顺势形成。
二
2006年夏博士毕业时,我本有机会到一所名校去做博士后,如果是那样我的人生极有可能会呈现另一番面貌。但机缘巧合,我最终选择回到母校辽宁大学任教。在那个开始讲究学历出身的年份,我的第一学历因达不到211 名校的标准而受过质疑,好在博士阶段成果相当突出、囊中有十余篇CSSCI 级别论文,又加上导师赵凌河老师的帮助,我才涉险过关。正因为如此,我常常幻想如果当时选择去做博士后可能会产生的种种“后果”,博士后也由此成为那些年我人生的重要理想之一,同时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情结。但由于刚刚进入大学工作,熟悉教学十分重要,加之课业之余又兼职参加了罗继仁老师主编的《中国诗人》的编辑工作,所以向学院提出做博士后的想法只能一拖再拖。直到2011年11月,几经辗转的我终于在好友马知遥和张丽军的指引与帮助下,成为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博士后流动人员,实现了梦想、释放了焦虑。这一站,我的博士后合作导师是吴义勤教授。
那时的博士后还允许在职申请且还没有太多的年龄限制,而对于所在单位辽宁大学只要不耽误教学和科研也可被允许。记得当时每次去济南,我都选择从沈阳北站出发乘坐下午4 点的火车,然后在第二天早晨5 点半左右抵达济南站。先是在站前右侧的李先生牛肉面店吃一碗牛肉面加一碟腐竹,再看一会儿书,待到7 点左右乘坐公交车直达山师大校门口,看到校园内伟人招手的雕像。从2011年11月下旬到2014年11月中旬,三年间我曾多次造访济南这座名城,与张丽军、房伟、陈夫龙、宋嵩等从相识到成为同门;三年间也曾多次和几位熟识的济南诗人相聚,畅谈人生、诗歌、书法还有围棋……山东之行是愉悦的,辽宁人在山东本就没有任何交流的障碍,何况山东人的热情、好客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我回报母校山师大和济南师友的只是依靠博士后基金资助出版的个人第一本诗集《白马》(长江文艺出版社2013年版)、一本专著《新诗地理学》(辽宁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和一部出站报告,尽管这样说会有点儿自我吹嘘的嫌疑。
作为一个“插曲”,出站时本想以莫言小说主题研究为选题重温自己的小说梦。为此,我在已有藏书的基础上购买了大量与莫言相关的书籍以及主题学理论著述,但在准备动笔时被通知还有半年多就到出站时间且如不按时出站,网上申请记录会被抹除。仓促应对的我只能再次选择了自己熟悉的诗歌研究,此即为后来出版的《现代诗歌的国家主题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7年版)。《现代诗歌的国家主题研究》是现代诗歌与主题学结合的一次尝试,其特点是契合时代主题,面向整部新诗的历史。对于这次尝试,我总体上还算满意,因为它使我在运用主题学的过程中回到了“历史”:从文学史到心态史,从克罗齐、柯林伍德到胡适、黄仁宇,更有在“知人论世”认知逻辑指引下如何实现现代诗人生平与创作之间的“互证”。但在另一方面,选择又意味着失去,选择诗歌方向意味着“回归”小说研究的梦想“破灭”,以至于让我常常觉得这辈子都已离不开诗歌,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老老实实、放弃“越界”的想法。
作为另一个“插曲”,博士后时期,我还有幸成为中国现代文学馆第二批客座研究员(2012—2013)和特邀研究员(2013年至今)。相较第一批客座研究员基本以在京的青年学者为主,第二批客座研究员来自全国各地并兼顾不同文体研究和不同领域,是经过严格遴选才成为其中一员的。正因为如此,这批年龄在30 至40 岁之间、整体上来自高校和科研院所的研究者们皆可谓实力强劲,其中有几位来时已是教授。每次参加客座研究员例会、聆听同仁们的高见,我都能深切感受到自己不仅有一些“短板”,而且自信力也稍嫌不足。当代学术研究除了存有个体差异之外,还有地域性与观念性的差异,至于想要弥合差距,只能取长补短、多多学习与交流,而进行观念甚至是方向上的适度调整已成为某种“必须”。
对于现当代文学研究界常常将研究者分为“搞批评”和“搞史料”的划分,在2014年之前,我显然要被划入“批评”一路。“批评”一路讲究才气和感悟,追踪当下,成文速度快、发表的版面较多,就数量来说自易于被算作成果丰硕且有利于考评、填表,但其问题是历史感不足、尚需时间的检验。“史料”一路重视搜集、整理上的“全”与“真”和分析上的“透”与“精”,其内容扎实、稳重,但往往要花费很长时间、阅读大量文字才成文一篇。从2004年参与《中国诗歌通史》“当代卷·90年代”部分写作,到2014年博士后出站、实现多年的夙愿,我在“批评”为主的道路上已疾速奔行了十年之久。如果仅就篇数为标准,那么这些年间我的写作数量是可以称之为“惊人”的。是为了证明自己、掩饰原始学历上的缺欠,还是源于自己对学术责任和担当的理解?是为了尽快晋升职称将研究和生存捆绑在一起,还是渴望表达、将每一次批评都当作对未知领域的一次探寻?也许这些因素本就相互纠缠,难以说清。但无论怎样,与他者相比,常常喜欢在独处中反思过往的我才是最了解自己的那个人,因而也就更知道自己的问题所在。经过多年的打磨,我在不断重复的“批评思维”中已感到疲惫、没有新意,并终于慢慢悟到学术研究应当提出一个新问题或新角度并予以解决,它强调的是质而不是量,尽管在初始阶段,量的积累是十分必要的。应当更沉实一些、更深入一些,以写出几篇自己满意甚至是令人读后留下印象的文章;应当适当放慢速度、改变一下,以对应心态和年龄上的日趋平和。怀着这样的想法,我自然在不知不觉间开始向“批评”的对面靠拢。
三
2015年7月8日,我在微雨中抵达成都。当确定到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李怡老师门下做二站博士后流动人员时,我没有想过日后我会以现当代诗人传记为选题完成出站报告。让一个已过不惑之年的教授去做博士后,在今天看来确实有些滑稽。两年前在首都师范大学开会时作为会议工作人员、称我为“张老师”的一位硕士研究生如今已成为川大博士研究生,她在此见到我无论叫“师兄”还是“老师”,似乎都略有一丝尴尬。而实际上,这次学习行为后来也被一位同届客座研究员借用某位当代诗人的“名句”戏谑为“穿越大半个中国去博后”。二站博士后从祖国的东北飞到西南,个中的曲折自然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得清的。但既然不必辞职脱产,还能满足自己到985 高校学习的愿望,似乎也没什么不可的。何况从2016年开始,博士后人员最新规定已改为要脱产且年龄一般不能超过35 周岁,因此每当回想起当时的经历,我总是在备感幸运之余,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激之情。
走上现当代作家传记研究之路,预示着我的学术研究道路再次发生重要的“转折”,但就具体发展情况来看,显然是经历了很多阶段。最开始的一步仍然源于诗歌:我非常喜欢海子的短诗,一直希望写一篇论述全面、透彻的文章。为此,我采用了硕士求学期间赵凌河老师告知写作家论的方法:先读作品、后读传记、再读作品、形成观点。但当我在2014年将当时已出版的海子传记买来一一读后,却发现十余本“海子传”竟然有一半以上没有太多价值且有两种只是书名、作者不同,内容完全相同!这对我这样一个对作家传记始终保持传统观念的人自是产生了很大的冲击。有鉴于此,我在写下一篇关于海子诗歌中土地意象的文章之余,又写下了《“海子传”书写的现状考察——兼及传记史料的问题》。该文在2015年“21世纪中国现代诗第八届研讨会”上宣读时取得了很好的反响与效果,而我的现当代作家传记研究之旅就这样开启了。
传记历来有镜鉴作用,可以使读者了解传主生平和人格的同时反观自我、获得人生启示,这个简单的道理对于稍有一些阅读常识的人来说不难理解。但翻阅一本本传记对于我的意义远不在此:2014年11月,当我还在山东师范大学忙于出站答辩时,一场意想不到的、来自家乡的诬蔑凭空而降,对我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创伤。在稍后近三年的时间里,我一直沉浸于愤怒和不安之中难以自拔。简单、没有城府的我虽知胡适“容忍比自由还更重要”的意义,但一旦轮到自己却真的无法做到,尽管我深知人生可能会遇到很多事情,最终只能依靠自己跨越心灵之坎,可那种负面的情绪总是在脑海中盘旋、挥之不去,以至于我不止一次和朋友们表达过想离开已任职多年的单位,即使那里有那么多理解我、支持我、相交多年的老师、好友与同事。在这段时间里,我更多是通过搜集、整理和阅读传记的方式缓解压力。至2017年暑假,我以每天工作8 小时、一个月间整理出20 余万字的规模初步实现了对中国现当代作家传记文献的系统搜集、整理与编目。当假期结束、工作基本竣工时,我忽然觉得我已通过努力工作迈过了心里的那道阻碍,而我与现当代作家传记也由此建立起了具有特殊意义的深情厚谊!
张立群:《中国现当代诗人传记版本辑录》
张立群:《中国现当代诗人传记史料问题研究》
随着对传记研究的深入,我逐渐发现这是一块尚未引起太多同仁注意的“富矿”。其一,传记作为兼及历史和文学属性的文类,历史悠久、种类繁多,从现当代文学的角度介入以现当代作家传记为研究对象,可以使传记与现当代文学实现一种“交叉式整合”,这一实践对于传记研究和现当代文学研究来说可谓实现了双重意义上的簇新。在现当代文学研究从业者甚众、几乎每一块石头都被摸过的今天,能发现一个新的选题或角度本身就符合学术创新之义,何况仅从现当代作家传记个案进入,就有那么多问题与历史值得梳理。其二,作家传记历来作为研究作家的重要参考资料之一,具有重要的文献价值。如今将其单列成一个独立的研究对象,那么它很容易和近些年成为学界潮流的“史料热”“史料问题研究”结合在一起,进而深化、拓展自己的边界和领域。“自传”“他传”“合传”“年谱”“研究资料”“日记、游记和书信”以及具体展开时所呈现的五花八门、琳琅满目的“传记”形式与分类,完全可以使研究者在保持自己原有专业和兴趣点的同时,开掘出一条新的道路。
应当感谢传记,它使我在摆脱精神困境的同时,步入一个新的领域,看到更为广阔的世界。应当感谢传记,它在客观上使我必须要沉下心来,既要纵向阅读不同版本又要横向比较,进而磨炼了个人的性情和意志品格。应当感谢传记,它以实践的方式教会了我搜集、整理史料的基本方法并和最初的历史专业联系起来。在五年间为了看到更多的传记尤其是港澳台地区以及海外华文地区出版的现当代作家传记版本,我曾亲自造访暨南大学、中山大学、厦门大学、南京大学、汕头大学等有特色馆藏的图书馆,初步确立了属于自己的现当代作家传记的文献基础、实现了阐释与实证的“共融”。从小说到诗歌,从诗人传记到作家传记和文献史料,再向更为遥远的学习经历回溯,二十余载的学术道路一直处于嬗变的过程并有迹可循。时至今日,随着年龄的增长,在学术之路上还有什么“重新开始”“开疆拓土”几乎已是件不可能的事了,但考察已有的经验以及实绩,我应当感到满足。毕竟从涉足过的研究领域来看,我由于种种机缘而触及过多个领地,经验积累也算丰富,人生观、世界观也逐渐成熟起来。我喜欢历史,因为它符合我对真实和稳定的期待;我喜欢文学,因为它可以给我带来美与善的想象与体验。我希望学术研究中文学与历史的有效融合,同时也期待“批评”与“史料”的有机结合,而如今诗歌、传记以及史料的“并置共构”也基本实现了这样的格局,能够将以往所学和由实践所得的经验都汇聚在一起,尽管不够深刻、也达不到哲学的高度,但自我感觉良好也是一种快乐、一种成就。
回顾我的学术之路,许多细节和场景仍历历在目。像一个在外多年的游子,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一直渴望在漂泊的路上看到远方不一样的风景,不想在人到中年之际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自是让人在回想之余感慨生命的偶然与无常。肯定有很多次的“转折”,因为没有“转折”是不能划出近似于圆形闭合的轨迹,但每一次“转折”又不是绝对意义上的告别,只是在深层次的“重复”中实现了自我丰富与自我完善。学术研究及其道路选择与资源和经验的不断累积有关,同样也与人生的际遇和个人的性格有关。以历史的态度看待学术研究,文史真的不能分家。这句话其实有很多的“潜台词”,同样也有很多的解读方式,但武器多点、招数多点,总不至于说是一件坏事。可在场、可远离;可相互交流、可自我调节,在内心安定、从容与自由之后,外界的变化和评价真的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这是我回顾自己多年学术道路一次不彻底的总结,好在学术研究还在继续,时间还有,我还有机会补充甚至重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