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人物二题

2022-05-23 18:10张尔工
躬耕 2022年5期
关键词:李迪吕夷简韩琦

张尔工

吕夷简

吕夷简是个有争议的人物。宦海沉浮,一生三次为相,前后盘踞北宋政坛20余年,有人把他视作“奸臣”,也有人誉他为“名相”,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还在吕夷简做宰相时,就曾遭到过谏官王素、孙沔和蔡襄等人的猛烈讨伐。稍后,蔡襄更是列出吕夷简的“五大罪状”,上书宋仁宗,称吕夷简为奸邪小人。蔡襄说的也许有些道理,那阵子吕夷简已经赋闲,可王拱辰、夏悚、章得象等人还常去吕府去拜访他,而这些人的品行,都是为当时人所唾弃的。

当然,骂吕夷简骂得体无完肤的,要数欧阳修了。“贤愚倒置,纪纲大堕”“二十年问,坏乱天下”“罪恶满盈,劣迹彰著”等等,这些都是欧阳修《论吕夷简劄子》中的句子。可谓对这个吕宰相是恨入骨髓。

作为北宋鼎盛时期的一个宰相,吕夷简果有这么不堪吗?

回过头来,先了解一下吕夷简的发家史。前面已简单提及,吕夷简仕途上的起步,离不开吕蒙正向宋真宗的极力举荐。按辈分,吕夷简喊吕蒙正为伯父,这就不难理解了,吕夷简的父亲,与吕蒙正是一母同胞的弟兄俩。

吕夷简的父亲叫吕蒙亨,也曾参加科考,可惜落选了。他落选的原因,不是成绩不优秀,因为礼部将他作为进士甲科上报给宋太宗了,在廷试的时候,被宋太宗给刷了下来。和他一起被刷下来的还有李宗谔,他是当时宰相李日方的儿子。李宗谔落榜,是因为他有个做宰相的父亲;吕蒙亨落榜,自然是因为他那个已做副宰相的哥哥了。

宋太宗当时是这样说的:“斯并势家,与孤寒竞进,纵以艺升,人亦谓朕有私也。”太宗之虑,如果站在寒门学子的角度看,真称得上是太英明了。吕蒙亨和李宗谔毫无疑问都属权势之家,而且权势熏天,他们要与寒门布衣争名利,不公的因素的确无可预测。

然而,在宋太宗这一理念的支撑下,吕蒙正仕途的得意,注定了弟弟吕蒙亨仕途的落寞。果然,终其一生,吕夷简的父亲吕蒙亨只做到了一个八品的大理寺丞。在宋真宗面前两次极力举荐弟弟的儿子,固然是因了吕夷简的优秀,但也不能不说没有一点儿弥补弟弟的成分在里面。或者说,父亲的牺牲,某种程度上成全了儿子。

提起这个“奸”字,很容易就想起了吕夷简与另一个宰相李迪的较量。李迪是个生性淳厚的人,与机变叵测的吕夷简自然不是一个道上的车,同朝为相,二人少不了几番交锋。

李迪没有心机,却又素来看不起吕夷简这个人,这就难免要吃些苦头了。在稍后的范讽事件中,吕夷简凭借高超的权术智慧,巧妙地挑拨了仁宗和李迪的关系,令仁宗对李迪产生了厌恶。不久,就将李迪罢了相。李迪悲愤交加,上疏指控吕夷简为攀附私结荆王赵元俨,并为荆王的门客、和尚惠清补任为守阕鉴义一职,做了大相国寺的僧官。

吕夷简不承认有这种事,是李迪在诬陷他,请求朝廷替他辨诬。辨诬的结果令人大跌眼镜,和尚惠清的任命文书竟然是李迪亲手签发的。吕夷简那几日去归德府视察去了,根本就没在京城。李迪既羞愧又恐惧,知道又被吕夷简算计了。任命惠清为守阕鉴义的确是吕夷简的主意,只是公文上赫然是他的签名,对此,他没半点的印象了。直到此时,李迪彻底明白,在政治上,他不是吕夷简的对手,这个人太奸诈了。

如此奸诈的一个人,在宋仁宗这个皇帝眼中,却是一个大大的忠臣。这与吕夷简在仁宗面前表现得万分谨慎有关,换个角度说,这仍是吕夷简“奸诈”的结果。淮扬一带有种特產叫糟白鱼的,非常的美味,吕夷简老家寿州,当地官员隔三岔五地会给他送一些来。有一天,吕夷简的夫人去后宫朝见皇后,皇后叹道,说:“官家去年幸淮扬,回来后直夸那里的糟白鱼好吃,这两天又开始念叨。然祖宗旧制,不得取食味于京城四围以外,因此内宫没有这种鱼,相公老家寿州,吕府或当有之。”

吕府当然有。回到相府,吕夫人让人备了10奁糟白鱼,准备献进宫去。恰逢吕夷简从外返回,问这是做什么?吕夫人就将原因告诉了他。吕夷简略一沉思,说道:“送去两奁就行了。”吕夫人大感奇怪,“这是进献皇上的,还在惜多那么几奁吗?”吕夷简看女人一眼,叹道:“皇宫里都没有的东西,做臣子的家中,随便就能拿出10奁来,这会让皇上作何想?”吕夫人瞬间明白了丈夫的意思,内心充满了敬佩。

小事上能谨小慎微,滴水不漏,在大事上,吕夷简同样高瞻远瞩,有着超人的谋略。还在刘太后垂帘听政期间,吕夷简就选择了站在宋仁宗一边。曾有一个叫刘涣的小官,其官职好像是从七品下的将作监主簿,却胆大包天,上疏恳请刘太后撤帘还政于仁宗。刘太后大怒,要把刘涣贬到岭南去,当时满朝没一人敢站出来为刘涣说话,唯独吕夷简上书刘太后替刘涣讲情,并扣压了贬刘涣的公文。不久,刘太后病逝,这事也就不了了之。等仁宗执政后,还问起过这件事:“卿就不怕太后问罪于你吗?”

吕夷简笑笑,淡然地说:“臣深知太后不会怪罪于臣。”

宋仁宗狐疑地打量着吕夷简,吕夷简解释道:“这事发生在刘涣身上,臣敢站出来说话,倘若放在别的大臣身上,那么臣就不敢站出来了。”

宋仁宗更加地狐疑:“此又为何?”

吕夷简回答:“若是大臣,太后会怀疑是陛下指使,臣再站出来,无异于火上浇油,更加导致太后对陛下的怀疑。而刘涣就不一样了,他的官职太低,太后不会作他想,臣也就趁机为陛下保留住一个忠臣。”宋仁宗十分感动,在他眼中,吕夷简愈发是个忠臣了。

不管怎么说,吕夷简能前后为相20年,肯定与宋仁宗的信任分不开。也的确,吕夷简这样的宰相值得宋仁宗去信任。关键时刻,吕夷简使大宋避开了一场浩劫,也替宋仁宗免去了一场宫廷之变。北宋有一段公案,叫“狸猫换太子”,说的就是宋仁宗。宋仁宗的生母是李宸妃,生下了一个男婴,却被告知生的是一只狸猫。其实是被刘皇后掉包了。宋仁宗后由刘皇后抚养成人,他继位之初仍不知道李宸妃就是他的生母。李宸妃死后,刘皇后想像葬宫女那样草草打发了她。吕夷简劝刘皇后这样会埋下祸端。

刘皇后听不进去,厉声喝问他:“你想干预后宫之事吗?”

吕夷简也不让步,说:“臣不想太后给刘家留下祸患。”刘皇后终于明白了吕夷简的用意,像皇妃那样厚葬了仁宗生母。

果然,刘皇后病逝,有人就将仁宗“狸猫换太子”的真相揭露出来,并说像下人一般埋葬了李宸妃。仁宗悲愤交加,一边让御林军围了刘府,一边让人打开李宸妃的棺椁,如真像人所说,就抄斩发配刘家后人。打开棺椁后,李宸妃凤冠霞帔,并不是传言的那样,才消了心头之火。一场浩劫得以化解,这是吕夷简的一大功绩。

尽管种种原因,吕夷简也数被罢相,但仁宗对吕夷简的信任和依赖从没动摇过,常是很快就复归相位。晚年吕夷简病重,需要“龙须”做药引子,仁宗毫不犹豫就剪下自己的胡须,让人送到吕府,如果宋仁宗不认为吕夷简是忠诚的,绝不会如此。因此,当吕夷简病逝,仁宗亲往吊唁,哭着说:“朕再也找不到夷简这样忧国忘身的宰相了。”

韩琦

韩琦的宰相气度,在他做左司谏时就显现出来了。左司谏这个官职,是北宋端拱元年以后才设立的,以前没有过。左司谏之外,还有一个右司谏,都是主掌规谏讽谕的,正七品官衔。

当时的政坛是这样的,有一左一右两个宰相,一个是王随,另一个是陈尧佐。这两个宰相都已上了年纪,都是六七十岁的老人了。王随的名字可能要陌生一些,而陈尧佐却是个大名鼎鼎的人物。他有个哥哥,就是那个在澶渊之战中和王钦若一起鼓动宋真宗南迁的陈尧叟,陈尧叟中过状元,不知为何彼时昏聩到这种地步。

陈尧佐还有一个弟弟,叫陈尧咨,名气在民间可能更大一些,他的名气来源于一篇文章,《卖油翁》。陈尧咨善射,射铜钱,能穿钱孔而过。不仅善射,他的书法,尤其是他的隶书,几乎可以与苏子美的行草书齐名。更重要的是,陈尧咨也中过状元,宋真宗成平三年的那一榜。这一榜出现很多著名的人物。

陈尧佐兄弟三个,只有他这个老二没能中状元。话说回来,两个状元都没做上宰相,他却做了宰相。可见,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蹊跷。

王随和陈尧佐,一度都把韩琦恨到骨髓里去了。在此之前,他们二人却是对一见面就眼红的老冤家,同朝为相,几乎没有尿到一个壶里过。和王随相比,陈尧佐资格要老一些,他拜相时都75岁高龄了,而王随整整比陈尧佐小了10岁。但王随不服他,二人常发生争吵,陈尧佐有眩晕症,一吵架就犯眩晕,犯起头晕来十天半月上不了朝。

还有参知政事韩亿、石中立,二人同龄,都是66岁,年老昏聩,但有一点却十分的清醒,知道提拔自己的亲戚门生。人老子孙多,他们到了这个年纪,都想给子孙谋个好的前程,不惜以私害公。那个韩亿,有四个子孙同时参加科考,全部中第,无一落榜,朝野哗然。韩琦看不下去了,连续上疏弹劾他们,奏章到了中书,即被这几个人扣压,拒不上报。韩琦直接面见仁宗,痛心疾首地问:“陛下,祖宗八十年太平基业,坐付这几个庸腐老臣,是白坏江山啊!”

面对韩琦的发问,宋仁宗仍有些犹豫。看着眼前这四个年纪加起来快300岁、皓首白发颤颤巍巍的老臣,宋仁宗被恻隐之心所攫获,他不忍心痛下狠手。韩琦一人挑战这四个背景深厚的朝廷重臣,也丝毫不肯退却。他恳请宋仁宗,将他的奏疏转交御史台,召集文武百官来定曲直,决是非,将仁宗逼得无后路可退,迫于舆论压力,只得下诏罢免了四人的职务。

韩琦挫败了四大执政,声名震动了朝野。仁宗想擢拔韩琦做他的知制诰,以对他敢言的赏赐,令宋仁宗没想到的是,韩琦拒绝了这次升迁。在稍后韩琦所上的奏疏中,他这样说道:“臣上疏进谏,是在做一个言官应尽之责,陛下从谏如流,臣愿已足。今因之而得美官,不是臣的本意,況这让世人怎样看臣呢?”仁宗览疏而叹,非有大德量,谁能做得到这些,内心已有重用韩琦之意。

等到了庆历年问,仁宗锐志革新,选拨干臣以治理朝政,他首先想到了韩琦,让他做了工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进入执政之列。这时两府核心由三人组成,韩琦、富弼和范仲淹。三人都是北宋有名的贤臣,贤人治天下,文武百官各司其职,循理奉法,百姓安居乐业,一派太平景象。但在一些改革问题上,因政见各不相同,三人也常会在仁宗面前发生争执,甚至争得面红耳赤,然一旦下得殿来,朝堂上相争的不愉快瞬间烟消云散,或填词赋诗,或举杯对饮,谈笑晏晏,看如此的一团和气,哪里还有半点朝堂上相争的影子?

政见归政见,友谊归友谊,这就是君子相处的原则。有议论者拿这届执政与王随、陈尧佐那届相比,一语中的地道出了二者之间的区别。韩琦被任命宰相之后,所面临的最棘手问题,就是册立皇太子一事。这一年,仁宗皇帝已经在位四十一年,诸病缠身,随时都会驾崩殡天,寻求皇权继承人迫在眉睫。早些年,仁宗亲生的三个太子全部夭折,立储之事就一直悬在那里。群臣百官充满忧虑,然又都在逃避这个话题,怕不小心触怒了天子,自己受到责罚。韩琦去面见仁宗,向他进言:皇嗣关系到天下安危,历史上有很多祸乱,都是因不早立皇嗣而起,现在陛下春秋已高,为宗庙社稷计,宜在宗室中选一个贤德者立为太子。

仁宗面带怒容,一句话也没说,就下了逐客令。韩琦并没就此罢手,过了几天,他再次向仁宗提及这个话题。这次仁宗沉思良久,最后同意下来,打算把英宗过继到自己膝下,立为储君。这可戳了马蜂窝,那些宫女、宦官,开始围着仁宗啼哭不已,说皇上龙体安康,这么早立太子做什么?更有那些大小臣僚,为着各自的盘算,在暗地里散布流言,指责韩琦居心叵测,有着不可告人之目的。仁宗又有些动摇。

下次临朝,看见韩琦,仁宗面色阴郁。韩琦看在眼里,便知道仁宗受人蛊惑,似乎有了悔意。果然,仁宗退朝后单独对韩琦说:“立太子一事,不如先放一放。”韩琦面色依旧,从容说道,此事已朝野尽知,若突然搁置,必遭天下妄议,不利于朝廷。仁宗恍然有悟,对韩琦说:“若非卿,朕几成社稷罪人。”立储君之事随决。

仁宗驾崩,英宗顺利登基。按宋朝惯例,英宗要着龙褂在仁宗的灵柩前守孝,然而,意想不到的的事情发生了,英宗一进灵棚,还没跪地哭孝,突然发疯,散发跣足,目光甚是骇人,一连声大呼大叫,间杂谩骂俚语,没谁能听懂他喊的是什么,骂的是什么。宫女、太监纷纷躲避,大臣错愕痴立,相顾不知所措。韩琦正替英宗拿着灵杖,这时急忙扔在地上,抱起英宗进到帷幕后面,边走边大声问:“是谁激恼了官家?”韩琦的这一问,把英宗发疯的真正原因遮掩过去了,避免了一场宫廷风波。

韩琦叫内臣去喊御医,可内臣早已惊散,远远地站着观看。韩琦将他们呼至跟前,把怀抱里的英宗交予当值者,再三叮嘱,“用心照管好官家。”对内眷细心安慰,说陛下悲痛所致,很快就会好起来。然后方走出帷幕,厉声对众大臣说,今天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了解根梢,你们都丝毫不知内情,不要到处乱说。然后,捡起地上的灵杖,伏在仁宗的灵柩旁,开始哭泣,好像英宗之事就根本没发生一般。欧阳修目睹了整件事的经过,后来对人说:“韩公遇大事之冷静,真无人能及。”

关于宋英宗的突然癫狂,有大量史料作了记载,说无人能辨真假,一部分人怀疑他这是在借癫狂来发泄对曹太后的不满,因为曹太后所率下的内宫对立他为皇太子曾作过阻挠。这的确有蛛丝马迹可寻。宋英宗骤然由宫外而宫内,没有根基,亦少人脉,加上做了皇帝后对内侍甚少推恩,整个后宫里的人对他这个皇帝都很疏远,人心世情都倾往曹太后那里。这令韩琦极为忧虑,怕英宗在内宫遭遇不测。于是,有一天,韩琦对垂帘后的曹皇后奏禀道:“臣等只能在外面见得皇上,后宫里的安危要全靠太后了。”垂帘后面悄无声息。群臣百官感到了气氛的紧张,偷眼去看韩琦,韩琦神情自若,又奏道:“若皇上有什么闪失,太后也难得安稳。太后只有把皇上照管好了,内外方能相安无事。”同列的几个大臣将头缩在官袍里,脸上汗流不止。等走出大殿,吴奎担心地对韩琦说:“话说得是不是太过了点?”韩琦回答:“只得如此说,皇上才可保无虞。”

其实,在其他一些事情上,韩琦并非都如此苛刻。他做宰相经年,对于某件事亮明态度之前,都会反复地论列,正面反面,进进退退,就像油漆匠刷器具,一点儿造次都不敢有,直到他认为已接近事实真相了,方才着手处置。接触的人越发复杂,处理的事情也越发地多起来,在外人看起来,韩琦遇事从未慌乱过,大有定而不乱,静而不烦的雍容气度。这一点群臣都很佩服他。韩琦还有一过人处,作为宰相,每天案牍堆积于前,这些文字中,有些是揭露攻击别人隐私的,往往恶毒无比,每见到这样的文字,韩琦即手就封存起来,再不让传播他人。韩琦曾有感慨,做宰相最难的,就是有些事情绝难一碗水端平,即使端平了,也绝难尽如人意,因此,对别人的不满甚至谩骂,须要容忍,把苦水咽到肚子里去,不然这个宰相一天都做不下去。

有一段时间,宰相空缺,欧阳修做参知政事,朝中大小事务都交由他处理。欧阳修泾渭分明,凡事都很直接,只要他认为不合乎圣贤之道或朝廷法理的,都当面严加斥责,很多官员都很怨恨他。韩琦当宰相后,处事风格与欧阳修截然相反,从不当面责人之过,而是摆出能让人折服的道理,令对方心服口服。有的时候,大臣间政见不同,相持不下,双方便挥以老拳,然后,都怒气满腔地来找韩琦。如果是欧阳修,他会给辨出曲直,对理屈的一方进行训斥。韩琦不这样做,先让双方坐下,拉一些闲话,让双方都冷静下来,再一起来分析引起争论的原因。一分析,是非全明白了。好胜的一方虽还有些不平,却也无话可说了。

等宋神宗即位,根据朝廷惯例,韩琦上疏乞请外放,出任大名府知府。在任上,发生过这样一件事。府衙的内壁上,有一首太宗皇帝作的诗,墨迹宛然。意在收复燕,豪气干云。韩琦到大名上任时,神宗降旨,要他修缮保护太宗墨迹,不得使之漫漶脱落。韩琦的门客献策,将此诗拓成墨本,进献神宗。韩琦说:“圣旨只令修缮,未让进献。”可是,韩绛接替韩琦做知府,第一件事就是将此诗拓制成摹本,进献给宋神宗。韩琦听说了这件事,长叹道:“昔日我岂不知进献以邀宠,只是圣上年轻,正锐意西征,老臣不想推波助澜,致使边境民不聊生。”这一年,韩琦已经6l岁,与当年的王随相比,年纪几乎相当了。

到了这个年纪,人都变得宽容了。连意志坚如磐石的韩琦也不例外。在大名府期间,还发生过一件这样的事。有人给韩琦送了两只玉盏,也就是今天所说的玉酒杯,从墓冢里挖出来的,好像是西汉的东西,一点儿瑕疵都没有,可称得上是玉中极品了。韩琦酬以百金,视若珍宝,平时藏于锦匣,只有宴请贵客的时候才拿出来,用它给客人劝酒。有一天,宴请新来的漕使,又拿出了这两只玉盏。劝酒时,其中的一只玉盏被一个官吏不小心拂到地上,“叮”,碎成数瓣。满座的客人瞬间都愣住了。这个官吏慌忙伏在地上,一个劲儿赔罪。韩琦却神情自若,对在座的客人说:“凡物的得与失,成与毀,都是时数使然。”又扶起地上的官吏,“不必如此,你只是失误罢了,又不是故意为之,没有什么罪。”在场的人无不佩服韩琦的大度和宽厚。

说不出为什么,韩琦对王安石颇有偏见。当年他与富弼曾有一段对话,前提是富弼向韩琦举荐王安石,想让王安石出任翰林学士,不想被韩琦拒绝。

富弼说:“像安石这样的经术饱学之士,你为什么不用?”

韩琦回答:“若令安石常伴皇上左右,必多生事端。”

韩琦出任相州知州时,王安石的改革正进展得如火如茶。尽管这时的韩琦年老体衰,但依然关注着朝中的风吹草动。每当听到王安石今天变革了一项法度,明天更替了朝廷的一款纲纪,他都会忧虑形诸于色,叹息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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