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庭凯
阿霍认识达巧很偶然。那天,他去赴四场婚宴,要买四个红包皮。
小超市的老板娘说,一沓红包皮六个,三块钱。
阿霍说,多了没用,我就要四个,多少钱?
四块。
阿霍忍俊不禁,说开玩笑吧?四个四块,六个三块?
老板娘笑吟吟的,说是啊,整沓卖五毛一个,拆散卖一块一个。
阿霍就买了一沓红包皮。
小超市刚开张不久,阿霍经常光顾这里,目的是想欣赏老板娘的笑脸是怎么样在不甘和不舍中渐行渐远,最后变成愁眉苦脸。大半年过去了,小超市没有倒闭的迹象,年轻的老板娘脸上永远是笑吟吟的,比春日阳光还明媚,左右着阿霍炽烈的目光。他知道了老板娘的名字叫达巧。达巧和他也从陌生到熟悉,从熟悉到亲密,最后,两人顺理成章喜结良缘。
阿霍在城里工作,哥哥在村里务农,兄弟俩相距近百里。父母安土重迁,随哥哥在乡下生活,脑灵体健的时候倒没有什么,迈入耄耋之年,干不动活儿了,哥哥就和阿霍商量,每人赡养一个老人,一个住城里,一个住乡下。阿霍也认为这样合情合理。
达巧说,不行,要么都跟他,要么都跟我们。
阿霍跳了起来,叫道,你脑子进水了?
达巧不容置疑地说,两个老人一起几十年了,不能拆散。
哥哥不想老人跟自己,哪怕是阿霍承担所有的赡养费,因为两个老人都已经有了痴呆的迹象。老人被接到了城里,偌大的房子瞬间逼仄,阿霍陡然觉得压力山大。哥哥经常把属于自己负担的那份赡养费不打给阿霍,他觉得哥哥这么做让自己很没面子,几次回村跟别人说哥哥不是。
达巧拉下脸,敲着阿霍的脑袋说,你脑子进水了?阿霍被唬住了,心里却愤懑不已。这个家迟早要被这个女人整垮!
直到两个老人入土为安,这个家还是好好的,哥哥在村里却抬不起头来。从前的事一幕幕地在阿霍的脑海里浮现:老人的衣裤是达巧洗的,老人的饭菜是达巧喂的,老人的屎尿是达巧端的……不经意中,超市还扩大了门面。两个老人临终前,紧抓着达巧的手不放。
阿霍出了一趟差,在火车上偶遇了一个女孩,回来后就开始和达巧打起了冷战,然后很自然地走上离婚的谈判桌。他说,两个孩子,一人带一个,我净身出户。
达巧很平静,说兄妹俩不能拆散,要么都跟你,要么都跟我。
阿霍说,我只能带走一个。这也是那个女孩的意思,她甚至说最好一个都不要。
两个都跟我,你走出这个家后不能再和孩子有任何联系。
我抗议!你无权这样做!这是违法的!我是孩子的爸爸!……阿霍跳着咆哮,呲牙咧嘴。
达巧波澜不惊,一脸戏谑地看着手舞足蹈的阿霍。
阿霍很沮丧,感觉自己像是一只在街头表演的猴子,而达巧就是那个耍猴人。
以后的日子,阿霍的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地重现当年买红包皮的情景。
对了,直到现在,这个家还是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