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中闪烁的灯光

作者简介：唐呈，男，大学学历，系海南省作协会员。曾在《海南日报》《诗歌月刊》等报刊杂志发表诗歌散文，有作品入选多种集子，著有诗集《小城日记》、自选作品集《旧火车站》。

一

刚来东方求学之时，我时常在晚自习后跑到宿舍的楼顶上放松一下心情，在夜色中，总会有一束刺眼的光茫在海边闪亮。一时之间，让人眼花缭乱。当时不知道是什么光源如此光亮，久而久之，我才知道那是渔鳞洲的导航灯。

渔鳞洲是东方市近几年开发的一个旅游景区，也叫西海岸风景区。其实就是一座小山丘屹立在海边，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东方人叫海军山、洲子岭。

渔鳞洲的山顶上有一座常年不灭的灯，那是一盏导航灯，专为在大海中航行的轮船和渔船导航用的。

渔鳞洲的旁边是东方市天然的深水良港——八所港，上万吨的货轮每天拉响着汽笛在港里出出入入。成千上万只渔船每天都从渔港中驶向深海。他们在茫茫的大海上航行和劳作，塔灯就是为航海者和闯海者亮着的，也是他们的导航和启明星。

黄昏暮色，落霞倦怠，此时灯光就会闪烁。近观之，光茫和落霞像彩虹一样，吐出血色一样的光;远观之，灯光像一颗星星浮游在半空中。随着夜色渐浓，光茫也慢慢由弱变强。

灯光到了晚上就更加闪亮，不论是在城市里，还是在大海之上，方圆百里之内都能看到其闪烁。特别是在阴雨天的夜色里，就像一颗夜明珠悬挂在海边，闪闪发亮。

二

我关注塔灯，缘于灯光在黑夜中闪亮，启发了我的思绪，让我在迷惘和彷徨中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在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大多数的农村家庭都比较穷困，我们家也不例外，除了解决温饱问题，也没有多余的钱存下来，再加上二哥和我还在读书，家庭的负担就更重了。特别是我读高中时，父亲就开始不干重活赚钱了，我和二哥的读书费用自然就落在大哥的肩膀上。为了省下住宿费，我和大哥同住在他单位的单身宿舍里。为了节约生活费，我们自己做饭，每天放学回来，要到港务局市场去买菜，然后开始做饭。我们有一个电饭煲和两个内锅，一个煮饭一个做菜。一天的生活费要控制在八元钱内，每天买些五花肉和豆腐干，再买些青菜，就把一日三餐打发了，我们在精打细算中花着大哥的工资。

刚来东方，我听不懂普通话，也讲不好普通话，不敢与同学们交流，听课也很吃力，第一次月考下来，我的成绩并不理想，几门课程勉强及格。此时，大哥开始慌了，以为我读书不用功，把我狠狠地骂了一顿，并给我下了目标。为了我的学业，大哥特意去了学校，找了校长，安排我去一个较好的班级。每天晚自习都要亲自检查我的作业。那时，我喜欢上了写作，每天偷偷地写诗歌和日记，有时上课也写。第一个学期期未考试，我的成绩依然不理想。

成绩不理想，我最担心受到大哥的责骂，他一心希望我努力读书，考大学，跳出农门，找一份安稳的工作，但我不争气。每想到这些，我内心就十分担忧和烦恼，心理负担和思想压力就更加沉重。

每到周末之时，我就喜欢一个人到礁石上吹海风。在礁石上，我特别喜欢海风吹来时那种凉凉爽爽的感觉，颇让人有种钻心骨之感，特别是刚入秋之时，海风吹过来时挟着一股潮湿的腥味，如果再被海浪打湿，这种感觉就会更加强烈，甚至还会接连着打几个喷嚏。迎着海风吹来的方向，可以让人浮想联翩。是啊！那时面对辽宽的大海，我也不知道那里是彼岸，我的人生又将从何处开始启航。我在迷惘中仰望着天际，在彷徨中踌躇满志，但我知道自己心中是一片空空的旷野之地，就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

每天晚自习后，都要胡乱地写一些东西来宣泄内心的忧虑和苦闷。繁重的学业和压力，再加上对前程的担忧，几乎使我喘不过气来，如果我不努力学习，考不上大学，我再也没有机会复读了。从此，我将会失去上大学的机会，我将回老家做一个实实在在的农民。那时，我对前程极度迷茫，我的心灵极度地迷惘。我时常忧心忡忡，生怕在这没有星月之夜迷失了方向，被这无边的黑暗所吞噬，被漫漫的长夜所淹没。

我们的宿舍就离鱼鳞洲不远，我在晚自习后总会跑上楼顶，做几个动作，进行深呼吸，放松心情，缓解压力，消除学习的疲倦。然后，远眺黑夜里的鱼鳞洲。而黑暗之中，唯独看见鱼鳞洲的导航灯在亮着，方圆几十公里内都会看到它的光芒。特别是没有星月之夜，它的光芒更加强烈而剌眼。这种光芒不断地刺激着我脆弱的心灵和敏感的神经。

我知道灯的闪烁对我意味着什么。每天晚自习后，我都习惯性地到楼顶上吹吹风，看看灯光在夜晚中发出耀眼的光茫，然后浮想联翩。透过楼顶，可以看见遥远的地平线上闪亮着希望的光茫。此时，我的内心中充满了一股莫名的冲动，产生了强烈的兴奋感。我置身在黑夜中，迎着海风的吹拂，望着满天的星星，一股轻松欢愉的心情涌上了心头。此时，我可以忘记一切，忘记学业的烦恼和前程的担忧，忘记曾被贫困的生活折磨得惶惶不可终日。夜晚中的灯光穿越了我迷惘的心灵，仿佛我置身在黑夜之中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

后来，我的学习成绩还是不太理想，这与我喜欢上写作有很大的关系。我上课也会写，晚自习也会写，我时常在晚自习后，胡乱地写一些东西来宣泄内心的忧虑和苦闷。在课堂上，我的思绪经常会飘飞，随着我的想象云游。我经常写下一些感想，写一些体会，写下一些青春的烦恼和忧虑，写下爱情的憧憬和前程的虚幻，写下夜晚的灯光，写下海风吹拂时的心绪，写下海浪咆哮时的兴奋。久而久之，我的写作水平得到了很大的提高，我写的作文多次获得了老师的表扬和学校的表彰。我写作上的进步，大哥似乎也感到了欣慰，学习上也没有给我太大的压力，还鼓励我多读多写，多思多想。 此后，也坚定和激发了我不断地写作。

三

后来，我被保送去了一所不太起眼的师范院校读大学，虽然不是自己所愿，但在大哥殷切的眼光中我还是怀着失落的心情踏上了大学之旅。

上了大学之后，我的学习压力就没有那么大了，但我对灯塔却有了一种不解之缘和亲切的情感。我时常到鱼鳞洲的山脚下去逗留一会儿，目的就是为了体会这么多年来我对灯塔的感受，体会灯塔诱发我的独特的魅力。久而久之，来鱼鳞洲看看灯塔成为了我生活中的一种常态。我更习惯在夜里俯视灯塔，它可以带着我的心灵穿越迷惘的黑夜，它可以 导航我走出无边的黑暗，烛照我闪亮的人生。它照着我远离故乡，在东方安居乐业、繁衍生息，然后定格了我成为地地道道的“东方人”。

我在异地他乡兢兢业业地工作，小心翼翼地行事。我时常在渔鳞洲山脚下静默，吹着海风，梳理不曾被我所接纳的每一件往事，让海风吹散烦乱的心绪，领悟渔鳞洲传诵的经典。

即使我后来工作了，因不能适应单位主要领导工作模式和处事风格而被迫离开了原单位，到一个事业单位去工作。那时候我的心情十分沮丧，好几个月都无法平静下来安心工作，有时候在家里还会对妻儿发莫名其妙的火，整个人每天都是浑浑噩噩的样子。

工作上不顺心使我十分颓废，那些日子里，我时常来到这里晨练，看日出日落，更喜欢一个人来到鱼鳞洲的海边走走，在沙滩上踏着海浪来回踱步。迎着海风吹来的方向放飞思绪，看着货轮拉响长长的汽笛驶出港口，留下一曲剌耳的旋律荡漾在夜空中。看着夜晚中闪烁着的塔灯，我的内心就会无比地兴奋，仿佛一道光茫又再次在黑夜中点亮了我的天空，使我豁然开朗，内心的阴霾顿时烟消云散。

时到今日，我依然习惯在夜深人静之时俯视塔灯，虽然其几经改造，光茫越来越耀眼，射程也更远，但我依旧解读不了它的神秘。

我曾来到这里谈了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让青春自由浪漫飞翔;我也曾来到这里打坐，向大海祈禱，领悟人生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