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向双碳目标的中国经济发展质量提升研究

李新安，李慧

(1.河南财经政法大学 国际经济与贸易学院，河南 郑州 450046；2.河南省区域产业创新与发展研究基地，河南 郑州 450046)

为应对全球气候变化和有效落实《巴黎协定》作出新努力和新贡献，推动经济社会全面绿色低碳转型和高质量发展，中国政府于2020年9月在联合国大会上提出“二氧化碳排放力争于2030年前达到峰值，努力争取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中国“碳达峰、碳中和”(以下简称“双碳”)双碳重大战略目标的提出，既是作为负责任大国的郑重承诺，也深刻显现了经济社会全面低碳转型的内在要求。双碳目标的系统性及引领性，将对中国“十四五”时期乃至以后较长一段时期的生态环境改善和产业质量提升带来碳减排与绿色转型的多重效应，事关中华民族的永续发展，并对贸易投资及能源格局等经济社会各方面产生全面深远且彻底的变革与重塑。传统粗放的高碳产业发展模式已不可持续，绿色低碳转型已成为这些行业实现调整升级的必经之路。2020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首次明确经济社会发展的双碳目标，进一步奠定了全面推进双碳工作的总基调。2021年中国各行各业均深入贯彻双碳目标的有关决策部署，积极研究碳达峰、碳中和行动路线和实施路径。在2021年12月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上，“碳达峰、碳中和”的双碳目标再次成为会议的重要主题之一。中共中央、国务院2021年10月24日正式颁发的《关于完整准确全面贯彻新发展理念做好碳达峰碳中和工作的意见》，进一步为中国的双碳战略目标实施指引了方向。目前中国所处工业化中后期发展阶段的现实，使得能源总需求和碳排放仍将在一段时期内呈增长趋势。实现碳减排降低碳排放，事关中国碳达峰及绿色转型发展。

从长远看，双碳目标必将对中国经济转型升级、区域产业协调发展、贸易投资及能源格局重塑和产业技术创新水平的提高产生深远影响。双碳目标倒逼经济转型，环保生态的节能减排要求也将强制企业实现达标排放、淘汰更换高污染设备，必将最终推动经济社会发展质量的全面提升。但从短期内及发达国家环境治理的经验看，经济发展转型都会有一定的平台期，低碳节能减排将不可避免会对经济增长产生负面影响，碳排放量的约束也必定会给中国进出口贸易量和部门产出量造成一定的冲击，需稳妥处理好经济发展与低碳转型的关系。其中，中国一定时期内碳达峰的峰值越高，实现碳中和相应的碳减排压力就越大；碳排放越晚到达峰值，就意味着针对碳中和目标各部门用于调整的时间越少。当前中国正处在工业化、城市化发展的重要阶段，基础设施的建设需求大，并且当前中国高耗能高碳排产业的比重较大，目前仍然是全球最大的碳排放国，实现双碳目标既面临高质量发展的重大机遇，也面临经济社会全面变革转型的挑战。探究碳减排约束对中国经济社会产生的影响，分析不同情境下实现减排目标对居民消费与就业的影响，不同情景下碳减排又会怎样作用经济和能源系统，影响经济发展质量，就显得尤为必要。

一、文献述评

国内外学者关于碳排放对发展质量影响的研究成果主要涉及三方面。其一，节能减排与低碳清洁发展有利于促进绿色技术创新，从而提升发展质量。付华、李新安、唐孝文等认为，低碳清洁生产与达标排放将降低能源资源消耗，引导产业绿色技术创新，促进行业技术进步和经济效益提升，实现产业社会效益的正向溢出[1-3]。李新安通过运用中国省际面板数据进行绿色技术创新与高质量发展的空间杜宾模型实证研究，发现绿色技术创新已成为经济低碳转型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支撑，并表现出显著的空间溢出效应[4]。其二，实施碳减排政策与碳排放权交易市场开放，对行业低碳转型升级与产业竞争力提升产生较大影响。刘文君、李新安等分别从能源效率、竞争力和绿色技术创新等视角进行分析发现，实施碳减排政策将促进行业绿色低碳转型与创新发展结合，为中国全球价值链攀升提供强劲动力[5-6]。张芳分区域研究了中国碳排放权交易政策对经济和环境的影响，认为该政策会明显促进经济的增长，但是在碳强度降低水平上存在区域差异[7]；李钢、王敏等通过对中国碳排放权交易市场试点地区的研究，发现碳排放权交易政策对试点地区产业的能源效率和生态环境产生较大影响，其中作用机制是通过行业技术升级体现出来[8-9]。此外，Lin、钱丽、李新安等从不同角度探究了产业绿色技术创新与高质量发展的相互促进作用[10-12]。其三，中国实现双碳目标时碳排放将达到的数值测算及方法使用。基于中国设定的实现双碳的宏观减排目标，多数学者将注意力集中于中国实现目标时碳排放会达到的数值，并利用各种模型对碳排放峰值出现的时间和峰值以及中国实现碳中和所达到的排放量进行测算。多数学者应用CGE模型分析环境资源等领域的经济影响。如贺菊煌、曾先峰等通过运用静态CGE模型对中国两种碳税征收方式对各部门的冲击进行了模拟[13-14]；张晓等通过对近年来国内学术界在3E领域的研究，探讨了各类CGE模型在资源环境学方面的应用及适用范围[15]；王勇等则通过动态CGE模型对不同情景下碳达峰影响中国宏观经济的情况进行了模拟[16]。多数学者认为中国碳排放峰值会出现在2025年或2030年，峰值为95亿吨至110亿吨。如王迪等通过建立Kaya方程的扩展形式对中国2030年二氧化碳排放量进行了预测，发现在深度碳减排的能源转型情景下，碳排放达峰时间将在2025年，其峰值为102.54亿吨[17]。柴麒敏等通过IAMC模型对中国实现碳排放达峰的峰值进行预测分析，得出中国在2030年实现碳排放达峰的峰值为109.2亿吨[18]。段福梅通过粒子群优化算法的BP神经网络对中国二氧化碳排放峰值进行预测，结果表明在节能模式下中国二氧化碳排放可在2030年达到峰值，峰值为99.1亿吨[19]。至于中国实现碳中和的数值，多数学者测算的是2050年数据，本文也沿用2050年碳中和的情景设定。

实现碳达峰碳中和的双碳目标是推动中国高质量发展的内在要求。低碳发展作为一种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低排放低污染发展模式，已成为国际社会的普遍共识[20]。从目前关于中国碳排放的研究成果来看，专家们对碳排放峰值的预测提供了多样的方法和思路参考，但是这些研究绝大部分是围绕碳排放量的预测以及碳排放的影响因素进行分析，其中对于实现碳达峰和碳中和目标会对宏观经济发展质量产生何种影响的研究则较为鲜见。本文通过建立动态CGE模型，对中国在双碳目标下的经济贸易状况进行模拟，选取了GDP、居民消费、就业、总出口、总进口、总产出等宏观经济指标进行分析，以国家最新发布的2018年投入产出表为基础进行中国社会核算矩阵的SAM表编制，通过模拟不同情境研究碳排放约束对中国宏观经济与对外贸易产生的影响，并提出针对性举措，具有重要的理论及现实价值。

二、我国影响双碳目标的能源消费及碳排放因素分析

碳减排是双碳目标的基础性实现路径，中国在“十四五”期间，将“单位GDP能源消耗累计降低13.5%，单位GDP二氧化碳排放累计降低18%”作为约束性减排目标。为推进实现双碳目标，须首先明确碳排放的关键影响因素，以采取针对性减排措施。

(一)中国能源消费现状与态势

从能源系统的角度看，实现双碳目标，要求能源系统从工业革命以来建立的以化石能源为主体的能源体系转变为以可再生能源为主体的能源体系。而中国整体所处的工业化中后期阶段，相当规模的制造业在全球产业链中尚处于中低端，以及传统“三高一低”(高投入、高能耗、高污染、低效益)产业的较高占比，使得高碳燃料用量大、能源消费偏煤、产品能耗物耗高、能源效率偏低等问题较为突出。

1.能源消费现状及结构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内，中国经济的高速发展，更多是以煤炭为主的一次性化石能源的高速消费为支撑。从中国经济发展的能源结构看，煤炭在能源消费中占比一直较大，目前仍是以煤炭为主的化石能源结构。中国煤炭2000年的消费量在全国一次能源消费中占比为68.5%，而石油、天然气及非化石能源的总占比仅分别为22.0%和9.5%。目前中国正在不断发展清洁能源，实现石油、天然气及非化石能源对煤炭的替代。尽管非化石能源在2019年一次能源消费中的占比提高到15.3%，但煤炭的消费量占比仍高达57.7%。从图1的能源消费结构分布可看出，中国2019年的主要能源消费依旧为煤炭，但石油与天然气以及其他清洁能源的消费比例有所上升，其中石油和天然气分别占能源总消费量的18.9%和8.1%，一次电力及其他能源占比为15.3%。

图1 中国2019年能源消费总量的结构分布

中国能源消费结构在变化趋势上呈现出向非化石能源转型的态势(如图2所示)。从图2可看出，清洁能源消费占能源消费总量的比重不断增加，从2013年的15.5%(约64 621.52万吨标准煤)增长到2019年的23.4%(约113 724万吨标准煤)。同时，煤炭的能源总消费量占比呈现下降趋势，而石油的消费总量占比则保持一定的上升势头，这表明中国的能源消费结构正在向提高清洁能源比重、降低化石燃料的方向转型，并且保持了稳中有增的转型速度。总体来看，中国的能源消费结构已经进一步优化。

图2 2013―2019年中国的能源消费结构

2.能源消费趋势

近年来中国的能源消费总量保持平稳增长。中国2019年在能源总消费量方面已达到48.6亿吨标准煤，较2018年的46.4亿吨标准煤增长了3.3%。从图3可以看到，中国的能源消费基本呈逐年上升的态势，除2013―2015年的消费增速从2013年的3.7%下降至2015年的0.9%有所下降外，之后便转为上升。自2016年的能源消费1.4%上升至2019年的3.3%。中国2013―2019年的GDP年均增速保持在6%以上，从能源消费增速与GDP增速的总体比较看，中国自2013年以来是以较低的能源消费支撑了快速的经济发展。这与中国始终积极应对气候变化问题，将可持续发展作为重要战略手段密不可分。为更好实现节能减排目标，中国不断调整优化产业结构，加快产业技术进步，采用发展非化石清洁能源、增加森林碳汇、完善碳市场的运行机制等政策措施。此外，中国的能源替代步伐加快，根据2019年的《BP世界能源统计年鉴》的数据，中国尽管煤炭消费量占全球第一，但可再生能源的消费量已居世界首位。且在单位GDP能耗不断下降的同时，能源利用效率也持续提升，中国2019年GDP万元耗能较2018年下降2.6%。中国预计到2060年实现碳中和目标时，非化石能源占比将达到80%以上，可再生能源将替代以煤碳为主的化石能源结构，全国能源消费结构整体上将发生巨大变化。

图3 2013―2019年能源消费总量

(二)二氧化碳排放现状与态势

中国在2006年二氧化碳的排放量已居世界首位。全球2019年各主要碳排放国家占世界总排放量的比例，如图4所示。中国2019年已占世界碳排放量的30%(约982 600万吨)。随着近年来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中国能源消费和碳排放量也趋于快速增长。在此背景下，中国做出了力争二氧化碳排放于2030年前达到峰值，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的减排承诺，用实际行动积极应对全球气候变化。

图4 全球2019年前八位各国二氧化碳排放量占比

中国目前为确保实现既定目标，已经初步制定了行动方案并采取了具体措施。中国近年来的减排行动举措已成效显著：相比于2005年的单位GDP碳排放量，中国2019年已下降了48%，换算为具体数值约为56.2亿吨。但在排放总量大、煤炭消费占比高等一系列问题面前，中国要实现能源的高质量发展依旧有一段较长的路要走。

在此背景下，中国所立下的双碳远景承诺，是用实际行动维护和践行多边主义，体现了尊重自然与保护自然的意愿，为全球生物共同的美好家园、实现人类的可持续发展作出了应有的贡献。

三、理论模型构建与分析参数设定

双碳目标的提出将把中国的绿色发展之路提升到新的高度，成为中国未来数十年内社会经济发展的主基调之一。为更好探究双碳目标对相关行业技术革新、结构转型、贸易出口、区域平衡增长等多个经济系统的影响，特设定相关理论模型进行分析。

(一)CGE模型构建及其核心模块组成

CGE可计算一般均衡模型具有系统分析问题的优势，它用一组方程来同时模拟不同要素以及不同市场和经济主体之间的经济关系，将不同模块的方程组通过一系列的闭合条件联系起来，刻画不同主体和要素间的复杂过程，并通过改变某一变量来模拟政策对经济产生的影响。常被用来分析税收、公共消费变动、贸易、技术进步、环境政策的变动等因素对国家或地区居民消费、产业结构、劳动市场、环境状况、收入分配的影响。此外，CGE模型可弥补一般均衡难以应用于数值分析的缺陷。因此，近年来许多发展中国家以及发达国家开始运用该模型来评估能源政策以及税收和贸易政策改革的效果。根据是否考虑时间因素，CGE模型可分为静态模型和动态模型，其中静态CGE模型分析政策前后两个均衡状态之间的差异，动态CGE模型则可以描述随时间变化的系统变量演变规律。

参照朱佩誉与凌文[21]、耿文均[22]20-22、王军[23]和云小鹏[24]的方法，构建的CGE模型包括生产模块、贸易模块、碳排放模块、动态模块和均衡模块。由于系统方程较多，这里主要分析其核心模块方程。

1.生产模块

(1)

(2)

PAa×QAa=PVAa×QVAa+PINTAa×QINTAa

(3)

式(1)—(3)中，a是按部门划分的生产活动，A为产业部门合集，a∈A；QA、PA分别为生产活动中的商品产出量、生产活动的价格；QVA、PVA分别为增加值投入量、增加值投入的加总价格；QINTA、PINTA分别为商品的中间投入量、中间投入的加总的价格；∂和δ分别表示全要素生产率与不同生产部门间的份额，ρ为替代弹性参数。

2.贸易模块

(4)

(5)

PAa×QAa=PDAa×QAa+PEa×QEa

(6)

式(4)—(6)中，QA为国内生产的总产品；QDA为国内生产的产品用于国内使用的部分；QE为国内生产的产品用于出口的部分；PE为国内商品的出口价格；ρ为替代弹性参数；∂、δ、t均为方程参数。

3.碳排放模块

QPEn,a=∑(QINTec,a×theteec×emissec,n)

(7)

式(7)中，QPE为各个产业部门的二氧化碳排放量；thete表示各类能源的标准能源系数；emiss表示标准能源的碳排放系数。

各部门的碳税计算式为：

TAXn,a=tn×QPEn,a/(QAa×PAa)

(8)

式(8)中，TAX表示以市场计价的碳税税率；t表示固定的碳税税率。

4.动态模块

人口增长方程：

popt+1=popt×(1+εtpop)

(9)

劳动力增长方程为：

(10)

资本增长方程为：

(11)

QKDt+1=QKDt×(1-μ)+△QKD

(12)

全要素生产率增长方程为：

TECt+1=TECt×(1+η)

(13)

式(10)—(13)中，QLD、QKD、TEC分别为各个部门的劳动力、资本供应和技术变量。

5.均衡模块

采用要素市场的均衡：

(14)

(15)

(二)社会核算矩阵的编制

社会核算矩阵(SAM表)利用矩阵的方法将国民经济各个账户系统，通过按照流量和存量、国内与国外有序地排列联结起来，以表示国民经济核算统计指标体系的数量关系。它能够较好地反映国民经济运行的循环过程，非常便于构建宏观经济计量模型体系并应用。

SAM表中的主要数据来源于投入产出表(I/O表)，CGE模型以社会核算矩阵(SAM表)为数据来源进行实证模拟。本文将国家统计局2020年10月最新发布的2018年153部门投入产出表，合成26个部门的投入产出表。根据《2018年中国投入产出表》《中国统计年鉴(2018)》[25]61-96等统计数据，编制相应的宏观SAM表(见表1)。

表1 2018年中国社会核算矩阵 万元

(三)模型参数设定

各种能源的碳排放及折标准煤参考系数。各种能源的单位碳排放系数，以联合国IPCC的计算碳排放指南中所列数据为依据。而各种能源折标准煤系数，则根据国家标准委员会最新颁布的《综合能耗计算通则GB/T 2589-2020》进行整理。各种能源折标准煤与碳排放系数见表2。

表2 各种能源折标准煤与碳排放参考系数

替代弹性参数。替代弹性参数的取值会对模型的结果产生一些影响，但还是能够借助CGE模型工具来判断特定的变化趋势，从而能够理解所研究的问题，合理的参数设定能够有助于结果不出现趋势性或方向性的错误。主要借鉴Zhang[26]119-137、郭正权[27]、Dong[28]、李新安[29]等研究结果的数据，具体设定如表3所示。

表3 模型主要替代弹性参数一览表

动态模块参数。动态模块参数包括人口增长率、社会投资率和全要素生产率。其中关于人口增长率，世界银行已对中国人口增长进行评估，主要参考Zhai对该数据对人口增长率进行设定[30]；社会投资率主要是居民储蓄率，居民储蓄率主要参照李平相关数据进行设定[31]；全要素生产率(TFP)，则参照杨顺顺采用2%为中国的全要素生产率[32]。

四、实现双碳目标不同情景模拟及结果分析

中国碳排放达峰时间和峰值，以及中国实现碳中和的时间，取决于中国未来经济发展速度、产业结构转型、节能减排技术应用等诸多因素[33]。对中国碳排放达峰时间设置基于两点依据：其一，中国在2020年9月22日在第75届联合国大会上宣布中国将提高国家自主贡献力度，采取更加有力的低碳减排措施，二氧化碳的排放量争取在2030年前达峰，并争取在2060年实现碳中和；其二，考虑到学术界对中国碳排放达峰的不同预测结果，选择2025年、2030年两个排放达峰的时间点和2050年碳中和的时间点。综合考虑已有的研究成果后，将中国实现碳达峰与碳中和目标设置四个情景，其中，将情景一作为基准情景。

情景一。以中国在《巴黎协定》下提出的行动计划、国家自主贡献目标和相关政策为支撑，延续当前低碳转型的趋势和相关政策的情景下，中国碳达峰时间点和碳排放量分别为2030年与108.7亿吨，碳中和时间点和碳排放量分别为2050年与90亿吨。

情景二。在政策情景基础上，进一步强化降低单位GDP能源强度和碳排放强度的力度和幅度，控制碳排放总量，进一步提高非化石能源在一次能源消费中占比等各项指标，强化减排节能的政策支撑，适应《巴黎协定》下各国强化和更新NDC目标和行动的要求。在此强化政策情景下，中国碳达峰时间点和碳排放量分别为2030年与104.6亿吨，碳中和时间点和碳排放量分别为2050年和62亿吨。

情景三。与情景一的政策强度相同，在此政策情景下，中国碳达峰时间点和碳排放量分别为2025年和108.7亿吨，碳中和时间点和碳排放量分别为2050年和90亿吨。

情景四。与情景二的政策强度相同，在此强化政策情景下，中国碳达峰时间点和碳排放量分别为2025年和104.6亿吨，碳中和时间点和碳排放量分别为2050年和62亿吨。

(一)各碳达峰情景对中国宏观经济的综合影响

本部分对不同情景下的碳排放对中国宏观经济的综合影响进行分析，研究双碳约束条件对GDP、居民消费、就业、总产出、总出口、总进口等宏观经济指标的影响。为了更直观地展示数据，采用柱状图将上述数据进行罗列，其中将情景一作为基准情景(下文均称为基准情景)，当碳排放达峰时宏观指标相对于基准情景的变动结果如图5所示。可以看到，除去就业在情景三与情景四中有大幅度的增加，其余经济指标在各种情景下都有不同程度的下降。

图5 不同碳达峰情景对宏观经济的影响

若中国于2030年实现碳达峰，其中政策情景下的2030年碳达峰是基准情景，而在强化政策情景下，GDP减少3.28%，居民消费下降6.57%，就业下降3.95%，总产出降低3.18%，总出口贸易量下降3.37%，总进口贸易量减少3.25%。若中国在2025年实现碳排放达到峰值：其一，在政策情景下，其中GDP减少14%，居民消费下降29.96%，就业上升41.41%，总产出降低10.02%，总出口贸易量下降8.07%，总进口贸易量减少12.59%；其二，在强化政策情景下，GDP减少16.8%，居民消费下降32.19%，就业上升35.36%，总产出降低12.65%，总出口和总进口贸易量分别下降10.93%和10.54%。

因此，可以看出不同情景下碳达峰对宏观经济的影响程度不同。在碳达峰年限相同时，强化政策大于政策情景对宏观经济的影响；当政策强度相同时，碳达峰年限越早，对宏观经济的影响越大。

由图6可知，在情景二中GDP的增量与基准情景十分相近，且增长的趋势十分明显。但三种情景下GDP的增速均低于基准情景的增长速度，且强化政策情景下GDP的增长会有趋于平缓或下降的趋势，经济增长受到一定的抑制。因为要实现碳减排目标，在政策支撑的同时，还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用于产业结构的转型和森林碳汇的增加等举措，因此，对于经济系统而言，减少二氧化碳的排放需要付出一些代价。政策强度越大，相应的用于碳减排的资源量就越大，经济受到的冲击也就越大。

图6 不同情景下GDP的变化趋势

从图7可以看出，不同情景下的部门总产出的趋势相差较大，与基准情景的部门总产出相比，部门总产出的波动幅度大小与政策实施强度有关。在情景三中，随着时间的推移，部门的总产出平稳上升，但在2030年开始低于基准情景的部门总产出水平，且在碳中和年限2050年时低于基准情景0.17%。在情景二和情景四中，由于强化政策的约束，碳达峰年份的部门总产出低于政策情景碳达峰时期部门总产出的比例分别为3.18%、2.92%。

图7 不同情景下总产出的变化趋势

(二)碳达峰不同情景对中国对外贸易的影响

在经济全球化背景下，各国生产要素禀赋差异引发的全球分工和国际贸易，驱动着商品在全球范围内流动，推动实现资源优化配置。与此同时，商品生产过程及相关的碳排放则通过国际贸易从商品最终消费国转移至商品生产国，从而改变了全球碳排放的时空分布格局和贸易参与国的国内碳排放。当下全球经济不断呈现出由高碳向低碳甚至零碳转型，低碳贸易、绿色贸易已成为未来进出口的发展趋势。在双碳约束和全球经济低碳转型的新形势下，各碳达峰情景的减排约束必将对中国进出口贸易发展产生重大影响。

1.对总进出口量的影响

在不同情景下，中国实现碳达峰时间点的进出口贸易量相对于基准情景的变动幅度有明显的不同。图8为不同情景下中国出口贸易量的变化趋势，由于双碳条件的约束，各情景的出口贸易量也呈先上升后下降的趋势。在情景二和情景四中，由于强化政策的约束，碳达峰时期的部门总出口贸易量低于政策情景碳达峰时期部门总出口贸易量的比例分别为3.37%、3.12%。可以清晰地看出，政策实施强度对出口贸易量的影响大于碳达峰时间点对于出口贸易量的影响程度。

图8 不同情景下总出口贸易量的变化趋势

不同情景下进口贸易量的变化趋势如图9所示。其中基准情景与情景三是在政策情景下进行的，情景二与情景四均为强化政策情景下进行的模拟，可以看出政策实施强度对进口贸易量的影响大于碳达峰年限对于进口贸易量的影响程度。在双碳目标背景下，各情景的总进口贸易量表现出先上升后下降的总体发展趋势，在情景二和情景四中，由于强化政策的约束，碳达峰年份的部门总进口贸易量低于政策情景碳达峰时期部门总进口贸易量的比例分别为1.65%、3.00%。

图9 不同情景下总进口贸易量的变化趋势

2.对行业部门进出口量的影响

在不同的情景设定下，各个部门行业的进出口量呈现不同的变化趋势。在情景二的条件约束下，每个部门的进口贸易量均有所下降，其中石油开采业、精炼石油和核燃料加工品产业、天然气开采业以及煤炭采选业的进口贸易量下降比较显著，分别下降了3.57%、3.55%、3.57%、3.68%。在此背景下，各部门出口贸易量也有所下降，其中中国具有出口优势的产业纺织、缝纫及皮革产品制造业的出口贸易量下降了5.34%。

在情景三中国2025年碳排放达峰条件下，其中有五个部门的进口贸易量上升，分别是煤炭采选业、采掘业、煤炭加工品、金属产品制造业、建筑业；同时，有六个部门的出口贸易量有所增长，除去上述的五个部门外，还有科教文卫及公共管理行业。

在情景四强化政策情景中国2025年碳排放达峰条件下，其中有三个部门的进口贸易量有所增加，分别是采掘业、煤炭采选业、煤炭加工品；同时有两个部门的出口贸易量上升，即煤炭加工品、建筑业。

各部门出口贸易量的动态趋势如图10所示。可明显看出，碳排约束条件对各个部门的出口贸易量影响不同，其中对煤炭加工品和建筑业的冲击最为显著，两部门的出口贸易量呈不断下降趋势。主要原因在于这两个部门都属于重工业和高耗能产业部门，与其他能源消费量较少的部门相比，这类部门受到碳减排政策的冲击最大。其他部门的出口贸易量均呈现一种先上升后下降的趋势，发生增长的年份一般都在碳达峰时期。个别部门，如可再生能源发电、水电、核电，这些部门由于技术进步和中国向低碳能源结构转型的趋势，在2045年出口贸易量会达到增长高峰。

图10 情景一的各行业部门出口量模拟结果

(三)碳达峰情景模拟对中国经济发展质量的影响分析

在实现中国双碳即“碳达峰、碳中和”这一重大战略目标过程中，中国整体经济的能源消费结构调整和产业结构等方面的转型将会发生非常大的变化，从而推动中国经济社会全面绿色低碳转型和高质量发展。传统高碳粗放的发展模式已不可持续，碳减排和绿色转型是中国实现产业优化升级的必经之路。中国目前城镇化、工业化所处的发展阶段，决定了能源总需求与碳排放仍将在一段时期内呈持续增长趋势，而制造中间产品居多、化石能源中煤炭的高占比消费、单位GDP的能耗过高、产业链调整任务艰巨等方面问题，使得中国的碳减排任务依旧艰巨，建立绿色低碳的高质量发展支持体系需求日趋迫切。根据前面对不同情景下的碳排放对中国宏观经济的综合影响的模拟分析，可以看到在双碳约束和现有技术经济条件下，相对于基准情景的变动结果，当碳排放达峰时对宏观经济指标GDP、居民消费、就业、总产出、总出口、总进口等的影响，除就业在情景三与情景四中有大幅度的增加外，其余经济指标在各种情景下都有不同程度的下降。对于经济系统而言，用于实现碳减排的资源量越大，经济受到的冲击也就越大。在新的能源技术和产业绿色技术足够成熟前，为实现碳减排目标，化石能源中煤炭产业占比较大的地区，将面临关闭大量煤炭矿区、压缩产量的任务，同时也面临新能源进场的时间表、路线图设计安排问题，以及需要投入大量资金用于现有产业的结构转型优化和森林碳汇的增加等举措，这都是非常大的挑战。此外，新技术导入也将会引起利益分配结构变化，从而面临很多现在非技术问题的障碍和瓶颈。碳达峰、碳中和目标所形成的倒逼机制会导致所有这些发生非常剧烈的增长模式转换，最终实现经济的高质量绿色增长，使国家和经济社会进入全新的发展阶段。双碳战略目标的统领性，将对中国“十四五”期间乃至以后较长一段时期的经济结构和产业质量带来非常大的变化，倒逼引致生态环境改善与经济绿色重塑的多重效应。

五、结论与建议

通过构建26部门的动态CGE模型，以编制的2018年SAM表为数据基础，模拟分析了中国双碳目标背景下，不同情景的碳排放达峰对中国宏观经济、部门进出口量和部门总产出的影响。主要研究结论为：一是各项宏观指标的波动幅度与碳排放达峰的年限及政策强度有关，除基准情景外，所设置的三种碳达峰情景的碳排放约束情况都对宏观经济指标有明显影响，但程度各不相同，其中强化政策情景下的2025年碳达峰对宏观经济的影响最大。二是不同强度的碳减排政策情景，对中国宏观经济的影响程度也不同。根据对不同碳减排情景模拟所得数据进行分析发现，碳排放达峰的年限越早，对各项宏观经济指标冲击的幅度越大，而政策实施强度将对中国总产出的总体趋势波动程度产生较大影响。三是在各情景下，碳减排政策实施强度对中国进出口贸易量变动产生不同影响。中国总的进出口贸易量呈现出先上升后下降的趋势。对于中国分部门进出口贸易量来说，若在强化政策情景下实现2030年碳排放达峰，则各个部门的进出口贸易量均有所下降；若实现提前达峰，即2025年碳达峰，则在两种情景下，都有个别部门进出口贸易量上升的现象。大多数情境下中国的部门产出也会下降，其中在2025年达峰的两种情景下，采掘业、煤炭加工品的总产出会有所上升。

根据以上研究，提出以下促进中国经济发展质量提升的政策建议。

一是坚持低碳发展政策导向，着力行业的绿色发展。双碳目标对发展质量提升具有很强的政策引导性，将绿色低碳落实到“十四五”产业发展与政策规划中，推进产业绿色低碳转型和高质量发展。其一，完善低碳创新支持政策，建立有效的激励制度。围绕行业重点领域的前沿技术，以显著促进行业发展质量提升为目标，加强对节能减排、绿色低碳的新产品、新技术的创新研发[34-35]，提高行业自主创新能力。其二，强化绿色低碳政策导向，加快经济结构的低碳化重构。通过政策引导，促进中国高碳产业的低碳化转型[36]，构建现代产业体系。目前受疫情影响，全球产业链供需形势受到较大冲击，未来全球经济发展和外部环境会有较大不确定性。在国家实施双循环战略背景下，各地区应根据2021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在继续贯彻“六稳”“六保”政策基础上，通过降低高能耗产业的比例，加快供给侧改革的步伐，淘汰高排放高污染等落后产能，推进产业绿色低碳化转型，逐步形成中国新时代的现代产业体系。此外，通过降低高碳出口制造业产品的比重，增加位于价值链中高端的高附加值产品，以减少中国出口贸易中的隐含能源消费与碳排放，并且也能够减少碳排放的净转移额，此举对中国实现碳减排承诺目标有着重要意义。其三，坚持绿色发展理念，健全低碳发展的相关制度。将低碳目标覆盖的领域范围扩大到更多的行业中，加强对这些行业的监管。积极落实低碳政策，倡导低碳方式出行和使用低碳节能产品，形成全社会的低碳减排共识，引导国民积极履行节能减排的社会责任，以全社会生态低碳转型逐步实现零碳排和零污染。

二是加快绿色低碳领域的技术创新，推进行业高质量发展。现有的减排力度与低碳技术，难以支撑中国实现碳中和的目标。对低碳转型和发展质量提升而言，其终极解决方案必然来自行业的持续绿色创新和技术进步。因此，立足双碳目标战略，加大对绿色低碳领域相关技术的研发投入，推进行业技术进步，不断提升能源利用效率，着力发展清洁生产和零碳能源技术，进一步推动能源技术向创新、低碳、高质量发展，这是治理碳排放最有效、最根本的手段。实现碳中和目标受到关键技术、技术经济性等因素的限制，为更好实现2060年目标，需全力攻克“卡脖子”的行业前沿技术及瓶颈技术，攻克深度减排的重点和难点领域，实现绿色低碳技术的突破创新。同时也要加强技术创新和先进技术产业化的制度建设和政策保障体系的建设，以克服技术研发过程中所面临的诸多共性问题。此外，要提高对负排放技术的重视，可将低碳技术创新与负排放技术研发作为中国关键技术的发展战略。积极研究负排放技术对实现碳中和的重要作用，例如多植树，增加再造林的数量，改良农业的种植方式，利用生物质能碳捕集与封存、森林碳汇和空气碳捕集等方面的技术，去除二氧化碳。总之，要持续坚持绿色技术创新，引导各种资本流向智能高端、节能减排的行业领域，推进产业绿色化转型和价值链攀升。

三是加快能源消费结构调整，形成以可再生能源为主的用能体系。实现碳减排与双碳目标的关键在于能源消费结构的调整与转型。目前中国能源消费结构仍是以煤炭为主的一次性化石能源结构，中国碳排放量大的主要原因是煤炭消费占比过高。中国现今对煤炭的过于依赖，使得能源结构、产业结构和利益结构都与煤炭高度相关。因此，需要调整能源的消费结构，减少煤炭消费的占比，通过优化用能结构和控制能源消费总量的方式，最终形成以清洁能源为主体的用能体系，减少碳排放。尽管目前中国正逐步摆脱对煤炭能源的依赖，但也要避免走向以石油能源为主导能源的道路。需在稳定石油消费水平，逐步降低煤炭消费占比的同时，增加可再生能源与天然气消费的比重。此外，要发挥中国可再生能源，尤其是水能、太阳能和风能等清洁能源储备量巨大的优势，大力发展可再生能源，进一步提高在一次能源消费中非化石能源的占比，从而调节能源的消费结构。同时，要积极引导高污染高耗能产业进行节能生产，促进其生产方式向低耗环保转型。

四是健全市场配置资源的法律法规，完善低碳市场政策体系倒逼高质量供给。其一，加快全国碳交易统一市场与用能权市场建设，健全能源消费的双控制度。通过立法手段推动全国碳排放权统一交易市场建设，既是推进碳减排的重要步骤，也可为实现碳达峰与碳中和目标提供法律保障。中国于2021年1月正式启动全国碳市场，将碳交易从以前区域试点转向建立全国统一市场。其二，发挥碳市场交易定价作用，进一步完善用能权使用和交易机制，提高居民减排意识，助力双碳目标实现。可借鉴当前国际上部分发达国家已以立法形式承诺了碳减排目标的经验，通过立法引导能源使用，实施以交易定价积极推动碳积分等政策，全面促进个人、企业不同层面的低碳行为，推进行业绿色低碳技术研发。因此，在双碳目标背景下，中国可以考虑健全相关的制度规定，制定更多的气候保护政策，将低碳目标扩大至覆盖一些排放潜力大的行业领域，加强对这些行业的监管。各省也应当明确各阶段的减排目标，对不同的污染物制定不同的排放标准，并将治理污染信息公开化。此外，也可制定面向低碳节能企业进行“量体裁衣”式补贴的鼓励政策，诱导市场机制在产业绿色低碳发展中的资源要素配置作用，促进实体行业的低碳转型，进一步提升产品的绿色含量，提高经济发展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