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格子』的岁月

2022-05-17 10:17高正达
大理文化 2022年5期
关键词:通讯员大理

●高正达 文/图

改革开放后,一度停刊的报刊相继复刊,新的报刊也像雨后春笋纷纷创刊。各级报刊不断扩版,用稿量不断增大,为报刊电台写新闻稿的业余通讯员、特约记者应运而生,不断壮大,成了新闻报道不可或缺的有生力量。当年,通讯员、特约记者统称为“编外记者”。其中农民通讯员,被业内人士称之为“泥腿子记者”。广大通讯员笔耕不辍,当好党和人民的喉舌,凭写新闻和文艺稿,活出了精彩的人生。文化底蕴深厚的大理,通讯员队伍质与量都走在全省前列。作为曾经的一分子,至今想起当年“爬格子”(手写方格稿纸)之路,仍然心潮澎湃、历久弥新。

在当今新媒体、自媒体时代,只需在手机上轻轻一点,人人都可以立马在各种社交平台上发布新闻信息(尽管有些是鸡毛蒜皮的琐事)。而传统媒体时代,业余通讯员从采写到刊播一条新闻,要经历很多程序,付出很多艰辛。其中的酸甜苦辣,圈子外鲜为人知。

编外记者也精彩

1984年,我初中毕业后回村里当选为农业社社长(现在的村民小组长)。一天,村中一名4年级的小学生拾到一块手表,马上把表交到我手里。我问他为何要把表交给我,他回答,老师说拾到东西要交公,在学校里拾到东西交给老师,在村里只有交给社长。在一名小学生的纯洁童心感动下,我写了一篇表扬稿,寄给大理报社,几天后“豆腐块”消息就见报了。从此,我与新闻采写结下不解之缘。

同一年国庆节前夕,我到洱源县城赶街,在电影院门口的橱窗里看到一张征稿启事。为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35周年,县里决定出版一本书,反映全县各行各业35年来的发展成就。回家后,我写了一篇《三叔骑上自行车》的通讯寄给征文组。我的稿子虽然没有被采用,但却被县广播电视站的编辑发现我有写作爱好。当时的县广播电视站站长尹福全带着编辑董焕斗,骑着自行车专程到我家里,把我发展为通讯员,向我颁发了“大理州广播电视局通讯员证”(大理州广电局设总编室负责对县市广播站统一编审和管理),正式聘为一名农民通讯员。当时的情况与现在只要投稿即视通讯员不一样,需颁发聘书和通讯员证。

那个年代,不管是单位干部职工还是普通群众,文化水平普遍偏低,能写稿的人不多,县广播电视站的通讯员只有十多名。不像现在,每个单位都有宣传专干,年轻职工都是大学生,能写稿的人很多。全县的新闻单位就只有广播电视站一家,除了转播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和云南人民广播电台的节目,每周一、三、五有自办节目《洱源新闻》《科普园地》(以摘编稿件为主),时长不定。播出是用木电杆架起高音喇叭进行有线广播,只覆盖县城所在地城关区和与县城比邻的茈碧区的坝区。我为了听到自己的广播新闻编辑有什么改动,曾无数次骑自行车7公里,到县城听广播。我到广播站送稿时曾经看到过录制自办节目的过程,当时条件十分简陋,没有录音室和调音台,没有导播和提词器,播音员在自己宿舍里,拿着画满圈圈点点的手写编辑稿用一台收录机录制,播错或卡壳又把录音带倒回去重录。反反复复才录成一条新闻,播音员的语气和音量都不一样。但由于没有其他获取信息的渠道,本地新闻又有种亲切感,听众还是比较喜欢听。

1996年7月,《洱源报》创刊,县广播电视站的通讯员全部聘为报社的通讯员和特约记者,创刊座谈会上,全县通讯员已发展到近百人。

短短两年时间,大理州各县的县报相继创刊,作为县市委机关报,从半月报、旬报到周报,从四开小报到对开大报(这里指的是报纸尺寸大小)。当时,12县市除了《大理市报》有公开出版的刊号外,其他11家县报均为内部出版发行。1999年3月1日,全州12家县市报作为《大理日报》县市版,在县内公开发行,如《大理日报·洱源版》。县市报改为大理日报县市版后,原出版机构一律改为大理日报××县市采编部,由大理日报组织县市版编审部负责对县市版的统一编审和管理;县市版原办报机构的隶属关系不变,经费来源、人员编制由县市统筹。2003年12月31日,大理日报县市版全部停办,又恢复为内部报纸,不再称为报,改为《××时讯》《××通讯》。1987年1月至1991年7月,各县广播电视站先后升格为广播电视局。1990年起,各县相继建成30-1000瓦输出功率的调频广播和中波广播电台,除了部分偏远山区处于信号盲点无法接收外,大多数听众都可以用收音机收听本县的自办节目。后来在发展过程中,由于维护成本高,经费不足等原因,相继停办。

1982年1月1日复刊的《大理报》为4开4版周2报,后历经多次改版,从周3报、周4报到周6报,从4开4版的黑白小报到对开8版全彩印刷的日报。《大理报》(后改为《大理日报》)由小到大、由弱到强,跻身全国百家先进报社,除了一代代报纸人的共同努力,也离不开广大通讯员的辛勤耕耘。1984年《大理报》刊发的通讯《金沙江边的小食铺》获全国好新闻三等奖,是云南省州市报纸获全国新闻奖最早的一家,这篇获国家级奖的新闻作品就是鹤庆县通讯员羊瑞林采写的。

改革开放10多年间,全州报刊电台蓬勃发展,成为广大通讯员队伍辛勤笔耕的园地,施展才华的平台。

1986年1月,我第一次被《大理报》评为优秀通讯员,参加了一年一次的通联工作会,并正式聘为《大理报》通讯员。当时,评为优秀通讯员的标准是,每年在《大理报》发表12篇以上新闻作品。虽然,看上去也就平均一个月发一篇,但那时是周3报,一个月也就出12期,又是4开小报。报纸版面有限,全州通讯员队伍有上千人,一个月挤进一篇实属不易。新闻稿必须题材鲜活、文笔流畅、语言精练,还要誊写工整,才有可能被采用。

参加通联会的通讯员有100多名,省州专职新闻编辑记者还为通讯员授课。那次听课已时隔三十多年,至今还历历在目。当时大理报社的骨干编辑记者李正烈、赵守值两位老师给我们讲述了如何发现新闻、如何采访、如何取舍提炼等新闻实战经验,让我的新闻采写能力有了很大提升,采写的新闻稿件发生了从量变到质变的飞跃。最欣慰的是还认识了一大批文友,其中不乏和我一样的农民通讯员。每个县参会的农民通讯员都有两三个,有永平的李智红、大理市的赵勤、鹤庆的吴育民、洱源的段定中、祥云的胡子龙、剑川的康东福……

当年从事专职新闻的“正规军”从未歧视过我们业余写稿的“游击队”,提起“泥腿子记者”反而倍加尊敬。当时的报社总编辑是陈国珍,通讯员报到的当晚,他专门到下关兵站(招待所)看望段定中、吴育民等几名年龄稍大,名气也大的农民通讯员。第二天的会议讲话中,陈总编脱稿用了很大篇幅表扬了农民通讯员。记得他说,农民通讯员生活在最底层,条件艰苦,但仍然笔耕不辍,写出了大量读者喜闻乐见的新闻作品,每年都有新闻作品在全省,甚至全国获奖,为大理州赢得了荣誉。专职新闻工作者要向农民通讯员学习。那次会议,参会的通讯员每人发100元车旅费和误工补助,一本稿子和一本采访本,陈总编还决定,农民通讯员没有工资,发双份。

会议结束聚餐时,洱源老乡坐的那桌已经坐满,我便随意挑了个空位坐下,同桌的人大多不熟悉,只有两三个在会上发言的人,我认识他们,他们不一定认识我。我显得有些拘谨。坐在我旁边的大理报社张鸿光老师一一向大家敬酒,敬到我时,他问我是来自哪个单位。我卑微地回答,我没有工作,来自农村,并报了自己的姓名。张老师马上站起来,双手举杯说:“我们大家要么从事专职新闻工作,要么搞单位宣传工作,写新闻稿其实就是本职工作,而你身处农村,业余写了那么多的稿子,其中不乏好稿子,你才是我们尊敬和崇拜的人,衷心地敬你一杯。”同时,他还号召同桌的人一起敬我,让我闹了个大红脸。

后来,我又参加过几次大理报社的年度通联工作会,认识的同行也越来越多。我所认识的州内10多名农民通讯员,多年后,要么靠写稿改变了命运,要么成为当地小有名气的文化人。

永平的李智红,是主要写报纸副刊文学作品的农民通讯员,写新闻,也写文学作品。高中毕业后,他与高考失之交臂,回到家乡的小山村种过地、赶过马、烧过窑、当过木匠、当过民办教师,不管干什么都业余笔耕不辍,是个写稿高产者。通讯员中传颂着,有时李智红下山投稿,稿件要背满满一箩筐。通过坚持不懈的努力,最终,李智红靠近百万字的文学作品和一摞获奖证书,破格成为一名国家工作人员。他先是调到永平报社工作,后来提拔为县文联主席,最后调到州文联工作。李智红不仅成为国家干部,还成为知名作家,被国内名刊《读者》聘为签约作家,出版个人专著和主编著作10余部。

大理市的赵勤也因写作上的突出贡献,被录取为国家干部,先后在大理市喜洲镇、大理市文联、中共大理州委宣传部、大理市省级旅游度假区管委会工作。现为大理州文联保留副处级干部。

祥云的胡子龙,洱源的宋炳龙,后来一直做自由撰稿人,专攻小说创作,成了州内响当当的农民作家。胡子龙的小说被《解放军文艺》《西南军事文学》等军事名刊采用过。宋炳龙出版长篇小说两部,当选为洱源县作家协会主席,被聘为《洱源文化》特聘副主编。

鹤庆的吴育民、张长宝,洱源的段定中,他们都是农民通讯员中的佼佼者,凭着对写作的爱好和执着追求,一直坚持笔耕不辍到耄耋之年。段定中在新世纪之初,八十多岁高龄还坚持写新闻,一直写到临终时。他去世后还有新闻发表和获奖,我曾在报刊的获奖名单上看到段定中打着黑框的名字。

我本人也因新闻报道的突出贡献,被共青团云南省委、中共大理州委授予省、州“新长征突击手”称号,被州县党委授予“优秀共产党员”称号。2003年底,锐意改革的大理电视台不拘一格招聘人才,我凭着当年的云南省记协好新闻一等奖、全国少数民族地州盟报好新闻三等奖,以及一摞国家级、省级报刊的新闻作品复印件,被破格录取。说是破格,是因为当时各单位招聘都有本科以上学历、年龄35岁以下两道门槛。而我的学历只是函授专科,年龄已经39岁。当我的试用期满,台办公会讨论我正式聘用的问题时,一位台领导提出,全州还有两三千名大学生待业,怎么要招聘一个农民。当时的新闻中心主任张建明发表意见说,招聘一名大学生可能要培训适应一两年才能上手,而他头天报到,第二天就能以文字记者独当一面了。就这样,当了20多年“泥腿子记者”的我,终于放下裤管,爬出田埂,用扛锄头的肩膀扛起了摄像机,成了大理电视台新闻中心一名专职记者,不惑之年终于找到自己人生的最佳位置,改写了我后半生的人生之路。

很多单位的业余通讯员,因在新闻采写中,熟悉部门和基层工作经验,文化知识得到提升,大多走上了领导干部工作岗位。

处处留心皆新闻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新闻界将内容鲜活,第一时间抢到时效性强的新闻称之为“活鱼”。如果新闻事件水过三秋田,你才去采访,再好的新闻都成了“死鱼”“臭鱼”,莫说受众没胃口,到编辑手里就被毙了。

业余通讯员生活圈子小,新闻线索自然有限。而在当地重大活动或重大题材方面,根本无法与专职记者争抢。通讯员大多只有专门到专职记者不常到的偏僻地方,捕捉专职记者的“漏网之鱼”。而通讯员中,单位干部职工又要比农民通讯员有明显优势,他们起码在工作中容易弄到本系统或相邻单位的总结报表等权威准确的材料。而农民通讯员就只有死守自己的小圈子里的新闻素材。有的农民通讯员为了获得更多的新闻线索,发展了自己的“线人”,为自己提供新闻线索。而大多数农民通讯员靠的是在生产劳动和生活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有时通讯员与别人一起同行,别人可能没发现什么不寻常,而通讯员可能在一句聊天、一张海报、一个异常举动中,挖到新闻线索,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源源不断地写出群众喜闻乐见的“豆腐块”小新闻。

编辑部给通讯员的回信、贺卡、稿费单

鹤庆的张长宝曾经在通讯员通联工作会上向我交流过获取新闻线索的经验。他充分利用乡村医生的优势,在就诊过程中,与来自十里八村的患者亲切地拉家常;在进药品或卫生系统的培训、会议中与人聊天。例如,问就诊的村民庄稼收成如何?为何收成好?哦,原来收成好是实施了良种和科学种田。那么,接着又问农科部门如何推广,农民的观念是如何转变的,目前村里的积极性如何,科学种田的规模达到多少等。了解到有价值的新闻线索,下班后,便骑上自行车去找当事人实地采访。张长宝就这样足不出乡,每个月都能采写出三五篇内容鲜活的新闻,被多家新闻单位采用。1984年至1987年间,张长宝连续获得云南人民广播电台的好新闻一等奖或二等奖。

而我主要靠“观察法”,在日常生活中获取新闻线索。去赶街卖农产品、购买生产生活物资的过程中,我曾观察到不少好新闻。有一次我去农贸市场卖粮食,看到一位卖粮的白族大妈,过完磅后,从怀里掏出电子计算器从容地算账,感觉眼前一亮,马上过去与白族大妈攀谈。她谈笑风生地说,自己文化低,不大会算账,曾经被人忽悠,吃过好几次亏。后来娃娃给自己买了计算器,一夜就学会了,手指轻轻一点,又快又准,再也不会吃亏了。回家后,我当晚写出了《计算器成为洱源农民的新宠》。去籽种公司购买良种时,一位村民向销售人员索要发票,销售人员说,发票用完了,下个街天补给他,那位村民说他不买了,下个街天有发票再买。我立即追上去问他,为何把发票看得如此重要。他回答,上一年,他们村里一批良种出现质量问题,导致减产减收,投诉后,有发票的村民获得了赔偿,而没有发票的村民因没有依据而无法赔偿。我据此写成了《洱源农民学会当“上帝”》。在街上,我看到购买军便装的人多,写成了《军便装成为农民的“工作服”》;看到有农村人开始购买电饭煲,写成了《“田螺姑娘”进农家》。

而有些好新闻是我在生产生活中观察到的。1987年,洱源县开始在几个乡镇发展烤烟种植,我们村全村都种烤烟。村里那些上了年纪的种田老把式,因文化水平低,难以适应科技要求高、从未接触过的烤烟种植,都从家长的位置上退下来,听年轻子女的安排。据此,我写成了《奔小康,儿子领着老子走》。只要留心观察,新闻无处不在。《铁牛下田、水牛出埂,三营镇上千头水牛“退役”》《洱源农民看天下,旅游成为新时尚》《小村有个农民歌舞厅》《订份报刊成时尚》《保姆走进农民家》……这些观察到的贴近实际、贴近群众、贴近生活的新闻,大多被《农民日报》《经济日报》《云南日报》等报纸采用。

利用观察法,我足不出村还采写过两条“国际新闻”,成了我通讯员“爬格子”职业生涯中难忘的两次采访。

1989年秋天,我正在村西的弥茨河边挖秧田,突然看到河对岸县畜牧局的牧草基地里,开来10多辆小车,下来一群人围在田里转。新闻敏感告诉我一定有大新闻。我立即丢下锄头,爬出田埂,顾不上洗脚穿鞋,趟过小河,到人群中打听他们在做什么事。有人告诉我,澳大利亚牧草专家来进行牧草结籽能力试验验收。我当场提出请求采访,当时我的采访本和通讯员证是随身带的。翻译查验了我的通讯员证后,向澳大利亚牧草专家奥恩转达了我的诉求。奥恩看我高挽着裤管,脚杆上沾着泥巴,惊讶地问翻译怎么像个农民。我指指脚上的泥巴说:“我是泥腿子记者。”金发碧眼的奥恩哈哈大笑,竖起毛毛茸茸的大拇指,用生硬的汉语说:“中国、农民、了不起!”说完愉快地接受我的采访。我据此写成《澳大利亚牧草结籽能力试验在洱源获得成功》的稿子,由于涉及外事,我还专门跑到县畜牧局审稿盖章。

1999年9月的一天,我在村东214国道边的农田里做活计,看到路边的村卫生室门口围了很多人,以为出了什么医疗事故,赶快跑过去看。原来是我村村医赵贵全参加云南省卫生厅和加拿大联合举办的乡村医生培训班,结业后,加拿大医学专家马通理一行专程从昆明随赵贵全到我村访问考察村级卫生室建设运行情况。村医赵贵全请我帮他拍几张照片,我立即跑回家,取相机,最终刊发了摄影报道。后来,《大理日报》晚刊记者专访赵贵全做深度报道,因无法补拍加拿大医学专家马通理到访的照片,还用了我拍的两张照片做配图。这两条“国际新闻”可谓是可遇不可求,如果不是多年积累练就的新闻敏感,就有可能与之失之交臂。

在交通、通讯、信息都不发达的年代,通讯员为了获取新闻线索,可谓是绞尽脑汁、各有千秋。由于篇幅关系,难以一一赘述。不过,大家不管用什么途径获取新闻线索,都恪守新闻职业道德,遵守新闻真实性的原则。也有极个别的通讯员,为了多上稿,投了有虚假成分的新闻稿,最终被人举报,经新闻单位通报后,没有媒体再敢采用他的稿子,断送了自己爱好的业余新闻事业。

通讯员的苦与乐

说起业余通讯员,很多人只知道其光鲜的一面,背后所吃的苦鲜为人知。有的通讯员写了几篇后,吃不了苦最终选择放弃。能够多年坚持下来的人实属不易。

当业余通讯员,因为有本职工作,只有放弃喝酒、打牌、聊天、看电视和休息时间,才能见缝插针挤出时间采写稿子,夜深人静还在“爬格子”。而稿费和付出往往不成正比(特别优秀、稿件采用率高的通讯员除外)。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县级媒体的稿费2元一篇、州级3至5元,省级5至8元。记得当时我最高一个月的稿费200多元,平时也就二三十元,能买两三条烟。要当好通讯员,必须自费订几份报刊,以便学习新闻业务知识,借鉴同行的经验,研究栏目的用稿特色和需求,获取征稿信息等。同时,还要购买纸张笔墨、工具书、邮票。每年的稿费收入能够保本就不错了。不过,大多数通讯员不怕苦累、无怨无悔、持之以恒写稿,并不完全是为了稿费,更主要的是为了爱好、追求、情怀,甚至是一种责任和担当。当然也有稿费收入高的,如李智红,每月稿费比工资还高,但是,在通讯员中稿费高的人实在是凤毛麟角,不少通讯员连写稿的成本也收不回来,处于亏本状态。

上个世纪90年代,各级新闻媒体相继出台了“邮资总付”的优惠措施,投稿时只需将信封的右上角剪掉,并在右上角写上“稿件”或“邮资总付”就不用贴邮票,编辑部按月与邮电局结账。有的编辑部还定期不定期给比较活跃的通讯员寄赠稿纸。

当年,通讯员采访新闻比起现在花费的时间要多得多。在采访中要反复核实,特别是一些专业术语用哪几个字都要核实清楚。同时要认真记录,采访结束还要把采访记录读给采访对象听,不然回到家写稿时发现有疑惑或需要补充的情况,又得跑一趟。不像现在,可以用录音笔、手机录音记录,采访结束留个采访对象的电话,随时可以核实情况、数据。

通讯员采写的新闻稿件要想提高采用率,除了题材新颖、标题别致醒目以外,还必须书写工整。曾经有编辑老师介绍,有的好稿子,因书写潦草,编辑看不清而只能忍痛割爱。所以,大多数通讯员都是先打草稿,修改好后再用正楷一笔一画地誊写。有时写错一两个字就用涂改液或改正纸,尽量让稿纸卷面清秀,让编辑看起来舒心。改正纸背面有粘胶,大小刚好与方格稿纸一样大,撕下来贴在写错字的格子上,再把正确的字写在改正纸上。有时发觉写漏几个字,或写错几句话,就得重新誊写一页,决不能有大的涂改让编辑老师看起来不舒服。当时投新闻稿不像文学稿一稿一投,可以一稿多投,中央、省、州、县各级媒体之间不冲突,报纸与电台也不冲突。有时觉得写得好的一篇稿子要投好几家报刊电台,甚至是十几家。通讯员大多采用复写纸,誊写一遍复写出三四份。后来,又有编辑老师介绍,有的编辑收到复写稿最上面清晰的那两份,会优先考虑,如果收到的是末尾稍微有些模糊的那两份,就不大愿意看,就像高考时填报志愿第一志愿与最后一个志愿的关系。所以,自认为写得好的稿子就不用复写纸复写,而是要投几家媒体就用钢笔誊写几份。记得当年我写得好的一篇稿子投了12家媒体,也就是说誊写了12份。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先后有8家新闻单位采用。

为了不让稿子折痕过多,编辑看起不舒服,通讯员购买投稿用的信封都是买牛皮纸大号信封,稿子只需对折就能装进信封。我每次买信封都买100个,同时买100支碳素笔和圆珠笔,能用3个多月,平均每天投一份稿件。作为农民,常年四季捏锄头和镰刀,手心上磨起老茧很正常。而我与众不同的是因长期誊写稿子,右手握笔的拇指、食指、中指上也有一块老茧。

通讯员之间最引以为荣的是刊发版面头条、加编者按或编后语的新闻、“花边新闻”。“花边新闻”是编辑为了让题材鲜活、短小精干的新闻吸引读者浏览版面时的眼球,把新闻用花边框起,并非现在所指的娱乐新闻、八卦新闻。谁要是上了上述一条新闻,收到样报时,都会反复赏读,每读一遍都是一种享受,精神为之振奋。

新闻要是配上照片,更客观真实,看起来更直观,所以很抢手。但那个年代,照相机属于稀有高档奢侈品,会玩相机的人更是凤毛麟角,专职记者也只有少数人配备有相机。1997年,我为了提高上稿率,攒了几个月的稿费500多元,妻子为了支持我,卖了几只鸡、1筐鸡蛋、2袋大米,给我筹了400元,我专程到下关正阳商场买了一台凤凰牌单反相机,一个闪光灯,如获至宝。几个月后才发现,相机是烧钱的。一个胶卷20多元,能照24张,洗印费每张0.7元,一个胶卷照完成本就要40多元。而新闻的时效性很强,拍了一张自认为有价值的照片,就必须取出胶卷去冲印,根本等不到一个胶卷都拍完。有时遇到亲朋好友,人家要请你帮拍几张,又不好意思收钱。几个月下来,拍两三个胶卷才有一幅新闻照片被采用,得到的稿费连洗印费也收不回来,更莫说胶卷成本。后来除了十分好的题材以外,我不再轻易拍摄新闻照片,到相机闲置不用也就发过10多张新闻照片。报社编辑也知道拍照片成本高,不采用的照片基本都退稿,以便作者另投他报。退稿时还说明退稿原因,并向作者普及拍照角度、构图、背景、用光、快门速度、聚焦等一些基本知识,为我后来进入电视台,在较短时间内熟练摄像机操作起了关键的作用。照相和摄像有很多相通之处,只不过照相的画面是静止的,摄像的画面是运动的。我第一天用摄像机就懂得黄金分割线构图,令教我的摄像老师刮目相看。

当业余通讯员虽然要吃苦,但也有很多乐趣和收获,当地干部职工和人民群众都十分尊敬、爱戴通讯员。通讯员在基层有着一定的社会地位。每年春节前夕,当地党委政府和宣传部门,都要走访慰问新闻报道成绩突出的通讯员;各家媒体都给广大通讯员寄赠精美的新春贺卡、挂历、慰问信。

洱源江尾乡党委不管换了多少届,一直延续着邀请本乡优秀通讯员段定中列席乡党委会的惯例,为的是给他提供新闻线索,同时,也听取他反馈新闻采访中发现的一些基层问题。

改革开放到本世纪初,是传统媒体的黄金时代,有不少人民群众自费订阅报刊,我们村有位村民曾经自费订阅报纸10余年。每逢街天,县城报刊零售亭的生意十分兴隆。1990年至2000年,洱源县为了推广科学养奶牛和农业科技知识,要求每户养奶牛户订阅《云南科技报》,由鲜奶收购站发行,全县共有4万多农户订阅《云南科技报》。那时,农村电视机还没有普及,村民的业余文化生活、获取信息知识、了解党的方针政策的途径主要靠阅读报刊。常有村民专门到村公所(现在的村委会)或小学借阅报刊,每逢街天,县图书馆公共阅览室总是挤满背着箩筐的村民。我曾捐出几百册藏书和杂志,在村里办了个文化室,把我订阅的20多份报纸也放在文化室,免费向村民开放。一个300多人的小村,每晚到文化室阅读的村民都有四五十人。所以,通讯员在当地人民群众中有很高的知名度。

周边村子里的村民遇到我时,常有人说在报纸上读到我的文章,竖起大拇指为我点赞。也有不少人专门找到我为我提供新闻线索。我的一条轰动全县的新闻,就是几名邻村村民到我家,向我算了饲养奶牛的几笔账,请我帮他们写一篇联名呼吁奶价太低的“读者来信”。那时各家媒体都有“读者来信”(记者来信、通讯员来信)栏目,专门为基层呼吁、监督、解决问题。我通过思考分析,又做了大量的采访调查,写成数据详实,逻辑严密的新闻调查,虽然没获什么新闻奖项,但却是我从事通讯员工作时最自豪的一篇新闻,它惠及千家万户。

那是1996年的事。当时农村经济快速发展,农产品也在不断涨价,而邓川奶粉厂的鲜奶收购价格上涨速度,远远落后于豆糠、粮食涨价的速度。一些耕地面积少,靠购买豆糠、粮食饲喂奶牛的农户,扣除成本,利润空间不大,农村饲养奶牛的积极性曾经一度低落。我通过深入采访调查写成的新闻调查,反映一斤鲜奶不如一斤酱油,洱源饲料涨价饲养奶牛亏本。新闻在《云南科技报》《云南经济报》等报刊上刊登后,引起了有关部门的高度重视。洱源县物价局专门派人找到我核实新闻报道的情况,并到奶牛饲养户家中调查。当时国有企业还实行计划经济,最终洱源县物价局调高了鲜奶收购价格,并出台鲜奶保护价政策。我利用舆论监督为广大奶牛饲养户争得利益,饲养奶牛的地区都在传颂着我的名字。有一次我去离家较远的一个村做客,挂礼时刚报上姓名,埋头记账的人放下毛笔,站起来用崇敬的语气说:“你就是为我们提高奶价的高记者!”随后,马上请来总管客事的“老总理”,邀我楼上请,当贵客招待。

通讯员证、特约记者证

当通讯员,还能使我在孤立无援时获得帮助。那是1986年的春天,我带着两名村民到鸡足山寻找离家出走的村民。当时还没有从洱源到鸡足山的公路,我们绕道下关再到宾川牛井镇,绕了一圈,到达鸡足山金顶寺,身上的现金所剩无几,已经没钱住山顶简陋的油毛毡房大通铺旅社,想在野外露宿。开旅社的人告诉我们,山顶积雪未化,晚上很冷,会冻坏的。并告诉我们鸡足山西坡有条小路,两个小时可以步行到洱源双廊(当时双廊还没有从洱源划归大理市)的五星、石块,可以到村里借宿。结果天黑后迷路了,我们向着黑暗中的几点灯光走,快到山脚有户人家,一问才知是到了鹤庆的黄平。我们与那户人家商量借宿,可他家里实在不方便留我们,他教我们原路返回再向洱源方向走,不远就是洱源县林业局的余金庵林管所,所内有招待室,住宿费很便宜。当我们到达林管所时已经是深夜12点,叫开门投宿时,才发现我们开的证明在下关住旅社登记时弄丢了。当时还没有实行居民身份证,没有身份证明,林管所的工作人员担心我们是坏人,不予接待,连在他们屋檐下待一晚也不允许。正当我们无奈地准备继续在夜幕中前行时,我在衣袋里掏烟,触到随身携带的通讯员证,欣喜若狂地把通讯员证递给工作人员,他看了一眼即刻眼里放光,激动地说:“哇,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高正达啊!我经常在报纸上读到你的文章,今天终于有幸见到真人。”工作人员随后热情地把我们迎进林管所的招待室,还叫醒炊事员给我们做饭,第二天还给我们烙了麦面煎饼带在路上当作午饭,没有收我们一分钱。到达双廊后,我们搭载拉煤的拖拉机,顺利回到洱源三营老家。

通讯员的奇趣事

我所认识的通讯员,都一心扑在采写新闻稿上,在圈子里留下了不少趣闻轶事。

1985年的一天,洱源江尾的段定中,家里请工做农活,家人安排他在家做午饭。他正在洗菜,突然听到村里响起一阵鞭炮声。农忙时节不会有人办喜事,新闻职业敏感促使他前去探个究竟。

循声而至,是奶牛贩子给同村村民段锦生送锦旗和感谢信。原来3天前,牛贩子购买了段锦生家的一头奶牛,付款后请段锦生代养3天再来牵牛。第二天已经卖了的奶牛产下一头小母牛,按当时的价格值好几百元。邻居都说,段锦生和牛贩子讲好价卖的是一头牛,不是两头,小牛应该归段锦生。而淳朴的段锦生则认为,付款后奶牛就已经是牛贩子的了,自己只不过是代养,所产小牛犊当然也应该是牛贩子的,所以,把一大一小两头牛都牵给牛贩子。牛贩子把牛牵回去后感动得给段锦生送来锦旗和感谢信。

段定中马上投入采访,回到家立即写新闻稿。等段定中誊写完新闻稿,刚好家里雇的工回家吃饭,这才想起太投入了,竟忘了做饭的事,还没生火。虽然让雇工受饿,但段定中采写的新闻《白族农民段锦生卖牛讲风格》获得了当年的云南省广播电视政府奖一等奖。

有一天我在街上遇到洱源的张文元抱着两个枕头,他说,晚上写稿最怕的就是停电。有时深夜正满怀激情地奋笔疾书,突然停电,找不到蜡烛,又不愿去敲经销店的门,便从枕芯里撕一团棉花,搓成灯芯,再到灶房里倒半碗香油,做成香油灯,继续挑灯夜战。久而久之,枕头竟被他掏空了一半。如今回想起来,通讯员有时像孤灯黄卷的苦行僧。

而鹤庆的吴育民身处金沙江边的山区,条件艰苦,早年不通电,他常常是打着松明火把写稿。开通讯员会议时,同行们打趣说他脸色微黑是松明烟子熏黑的。有时稿纸用完,顾不上去买,吴育民就用香烟壳写稿。他的写稿经历一直在圈子里传为佳话。

我写稿的趣事与同行相比,却显得有些尴尬。不过至今回忆起来,仍然是我笔耕人生中的一朵浪花,对我的家庭和谐、为人处世还是有一定的益处,历久难忘。

2000年大春农忙结束的一天,一起玩泥巴长大的伙伴们在村中的大青树下休闲,水烟筒、搪瓷茶缸传来传去,天南地北地神侃一些笑话,不时爆发出高原汉子粗犷的笑声。

一辆小轿车开进村里,戛然停在大青树下。车上跳下一个人,冲着我喊道:“老高,祝贺你。你的大作在省里获了奖,为我们县争得了荣誉,有空到县城赶街时,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吧。”他还要下乡,钻进小轿车,轰的一声,丢下一股久久弥漫的灰尘走了。

大青树下一下子炸开了锅。有的猜测奖金是几千,有的说可能上万。我解释说,以往小文获奖也就两三百的奖金。同伴们哪里肯信,骂我是铁公鸡,不由分说,拖起我就要我请客。我身上没带钱,马上有人借给我300元。

大伙推杯换盏,吆五喝六,直喝得天昏地暗。有几个醉得被背回家,我忙不迭地灌醒酒汤,还挨婆娘们的骂,说我灌醉了她们的汉子,只有让我去顶替他们的汉子干活。挨了别人婆娘的骂回家挨自己婆娘的骂,一进门老婆就数落道:“你好大方哟,我看中一套衣服好长时间了一直舍不得买,你倒好,一出手就是几百元,用来灌猫尿。”当时,300元对于有钱人来说只是一甩手的一次小费,而对于土里刨食的农民来说,得起早贪黑地干一个月。说实话,我也有点心疼,但是面对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们,我能说不吗?

没过几天,我赶紧到县城领奖,发奖单位却给我开了一个大玩笑。你猜咋的?只领到一张复印的荣誉证书,那位领导朋友对我说,这次省里颁奖,以精神鼓励为主,没有奖金。本来应该由县里给你发点奖金,但是单位也没钱,以后再说吧。荣誉证书由单位保存,作为年终考评的依据,给我复印了一张荣誉证书,作为我获奖的证明。

只领回一张“白条”,怎么向老婆交待?她却没有再骂我,只是微笑着说:“以后别乱炫耀稿费,等你那几文稿费吃饭,还不把我们全家的嘴饿尖了。”说完一狠心,拿出了她卖了一批土鸡的钱,让我还了那顿饭的钱。

为了感激老婆的宽宏大量,我假装讨好地说,今后再也不写稿了,认认真真跟她到地里干活。老婆急忙说:“不,还是要写,钱多钱少我不在乎。你经常写稿,不打麻将,这是我们全家人的福份。再说了,写稿使你的学识进步不小呢。”

事后,一位家庭宽裕的伙伴知道我领奖的实情后,说最近打牌手气好,硬塞给我300元,我说啥也不接。因为我的想法跟老婆唠叨的一样,再节约在家里节约,在外面该出手时就出手,面子还是要撑起的。

亦师亦友笔耕情

当通讯员那些年,我除了收获事业以外,最大的收获就是拥有各行各业的一帮朋友。通讯员之间要么成为文友、挚友,要么成为忘年交。文人相轻的毕竟是极少数,大多数都是文人相亲。在采访中大多与采访对象成为朋友。通讯员生活上不算很富裕,但精神都是富有的,除了几大本作品剪贴本和一摞获奖证书,还有一大帮朋友成为人生中的一笔精神财富。大家业务上互相交流,生活中互相关心,遇到困难时互相帮助。有些编辑也和通讯员成为朋友。

上个世纪末,报刊电台编辑部都十分关心通讯员队伍,除了业务上的培训指导,在选稿用稿和评奖时都对通讯员公平公正对待,而且尽量给予倾斜。记者和通讯员有相同题材的稿子,优先采用通讯员的。征文奖和年度奖,要么编辑部所有人员和亲属不参加评奖,要么设专业组和业余组,尽量让通讯员有更多获奖的机会,并把通讯员的获奖作品推荐给上一级新闻奖。每年国家级新闻大奖中,通讯员都占一定比例,有几年曾经有仅在县级广播电视站播出后,由县级选送逐级往上推送的通讯员的作品。

在传统媒体辉煌的年代,各媒体都办有联系通讯员的内部刊物,如《通讯员之友》《通讯员之家》《通讯员园地》《××报通讯》,成了编辑与通讯员之间的桥梁纽带。内刊除了刊发辅导通讯员的业务文章,通讯员之间也可以互相交流探讨。通讯员有什么需要解决的业务问题,可以写信给通讯员内刊的编辑。共性的问题,编辑会在通讯员内刊上回复;个性的问题,编辑会私信通讯员回复。

值得一提的是《大理报》副刊编辑张乃光,他是位非常受通讯员尊敬的编辑老师。《大理报》还没有改版为日报之前,每周在4版有“洱海”“三塔”“万花溪”3期副刊,“洱海”是刊登小小说、散文、诗歌的纯文学副刊,“三塔”主要刊登随笔、言论,“万花溪”主要刊登介绍大理旅游“吃住行游”的游记。张乃光老师从事副刊编辑多年,遇到立意好题材新但基础差的文章,他都会精心修改、润色,或写信给作者,提出修改意见。我虽然没有收到过张乃光老师的信,但我的《无言的求婚》等几篇民族风情散文,都是经过张乃光老师精心修改后,得以在《大理报》发表的。收到样报后,我仔细对照原稿,张乃光老师把我用惯的新闻语言都改成了文学语言。现在大理的好几个知名作家,都得到过张乃光老师的帮助,都是从《大理报》副刊园地步入文坛,走向全省、走向全国。

我曾经无数次听过,通讯员到州府或省城办事,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遇到困难就去找编辑部,把编辑部当做是通讯员的娘家。编辑大多会尽力所能及的能力帮助通讯员排忧解难,把事情搞定。有的编辑还尽地主之谊,请通讯员吃饭。

我现在珍藏的几百封信件中,有一大半是印有报刊编辑部落款的回信。1986年,我急需一本《现代汉语词典》和高等教育自学考试汉语言文学专业的教材,县新华书店买不到,托人到下关也没有买到。情急之下,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我把书款直接汇给《边疆青年》编辑部,我刚在《边疆青年》上发了两篇文章,同时给编辑部写了一封短信,说明原委,列出帮忙代购的书目。一周后,我收到挂号寄来的书,同时收到编辑部退回来买书剩下的余款和一封短信。信中说他们跑了好几家大书店,有两本书还是没有货源,建议我直接跟出版社联系,落款是《边疆青年》编辑部。我至今也不知道是哪位编辑老师帮我买的书。

我至今保持联系的通讯员朋友还有几十个,我特别想说的是州文联的李智红老师,我与他在通联工作会上有过一面之交后,时隔20年邂逅依然一见如故。

最初认识李智红是1987年《大理报》通联工作会上。会议间隙,我的老乡洱源作家洪海约我去找永平的李智红聊天交流。听到名字我以为是位美女,怦然心动走进房间才知道,“永平美女”原来是一位抱着个大烟筒的彝族小伙子。房间里十几个写作爱好者众星捧月一般围坐在李智红周围。拿现在的话说,李智红很牛、接地气。他吸的大烟筒比较粗,一张脸的三分之二都埋进大烟筒的口口里,咕嘟、咕嘟地吸十几秒,一支烟就燃去了三分之一,然后仰起脸,喷气式飞机一样喷出三股浓烟。待烟雾散尽后,在风趣幽默、谈笑风生中给大家讲创作经验和投稿技巧。有几名新手还拿出采访本记录。李智红时不时还讲个段子,逗得大家捧腹大笑。当时,我还是一个刚上道的业余农民通讯员,听了李智红大家风范的创作谈,得知他的文学作品被国家级报刊发表,一些还在海外发表,这在当时的人群中是首屈一指的,以为他一定是名牌大学中文系的高材生。听了老乡的介绍,才知道,李智红其实根本未圆大学梦,也是农民出身,干过很多行业,不管干什么都业余笔耕不辍,最终靠数十万字的文学作品和一摞获奖证书,破格录取为国家干部,也就是现在的公务员。应该说,李智红当时的一席话和他的经历更加坚定了我坚持写作的信心。虽然我至今没有像他一样功成名就,但至少现在还坚持阅读和写作,成为充实精神生活的唯一爱好。

和李智红通联会一别,各自忙于谋生,竟一别20多年。在这20年中,很想再次聆听李智红谈创作。但是一些会议他参会我没参加,我参会他又没参加,一直没有机缘。不过,我又随时都会遇到李智红,在报刊上遇到。每当看到李智红的文章,我都会反复咀嚼他那回味无穷的心语,感受闪烁着灵魂感悟的霞光,成了我劳作一天后最高档的精神享受。直到本世纪初,我被大理电视台破格录取,从一名农民通讯员成为一名专职记者,才得以与李智红再次相逢。

2008年,单位派我到永平采访,陪同采访的永平广电局副局长张继强得知我和李智红是有过一面之交的朋友,便给他打电话,约他一起吃饭。他因有事婉拒了,说过两天他请我吃。采访完县领导,得知李智红已经任永平县文联主席,就在县政府大院上班。与他近在咫尺,离吃饭还有会时间,我就提出到李智红的办公室去看看他。20多年未见,当年那个谈笑风生的彝家大哥,脸上已经布满了岁月的沧桑,依然不变的是坚毅的表情和身边的一个水烟筒,眼神比年轻时更加深邃,就像能看穿一切事物。我们俩都很兴奋,寒暄之后李智红当即改变了之前的预约,要和我小酌两杯。一开始,我还担心彝家汉子粗犷豪放,以酒待客、把酒当文化,而我又不胜酒力,会不会喝趴下。没想到喝了两杯后,李智红说他不能再喝了,这几天患肠胃炎,说完从兜里掏出药瓶吃药。李智红真是酒品如人品,人品如文品啊!患肠胃炎还要陪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文友喝两杯,让我激动得独自干了一杯。

与李智红相谈甚欢,临别,他送我几本他的作品集。我最喜欢其中的《静夜煨茶》,劳累一周后,周末,在阳台的花草间摆把椅子,慢慢品读《静夜煨茶》,真的如品香茗一样,让人神清气爽,回味无穷。故乡的一片树叶、一朵白云、一缕炊烟、一口老井、一头老牛到了李智红笔下皆能成为一篇美文,看似信手拈来,实则是他热爱生活、热爱家乡、善于观察、勤于思考、笔耕不辍的结晶。《静夜煨茶》有的篇章“激情四射,如荒火般热烈”,有的篇章“温柔细腻,像月下潺潺流淌的林中小溪,空灵、悠远,回音清脆”。更重要的是每读一篇,让人要么悟出禅意,豁然开朗,要么思出哲理,懂得放下。

后来,李智红调到州文联,我们都在同一座城市工作,有更多的机会相聚。我始终喜欢与李智红一起品茶谈创作,喝酒论人生。

大理州知名白族作家杨义龙,也是我在1996年7月,《洱源报》通讯员工作会上认识成为朋友的。那时,他在一所山区小学任教,后来调入《洱源报》任副刊编辑,我的第一篇小小说《闲事》就是他帮我修改编发的。再后来,杨义龙调入州文联。他虽然比我小几岁,但在新闻写作和文学创作上都帮助过我,在我心目中一直把他当老师。

文章就要结束了,我想借用一篇旧作《从农民到记者》(入选作家出版社2006年出版的《新闻背后的故事》)的结尾来做结尾。“不管是当业余通讯员还是专职记者,新闻工作都是很苦很累的,但是,苦中有乐,乐中有趣,趣中有意。”

编辑手记:

《“爬格子”的岁月》作者高正达在成为大理电视台的专职记者之前,一直以农民通讯员的身份为报刊电台撰写新闻和文艺稿20多年,是当时新闻报道不可或缺的“泥腿子记者”中的一员。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农民通讯员这个特殊的群体,笔耕不辍,当好党和人民的喉舌,为大理州基层宣传工作、报刊电台的发展、农村文化生活的繁荣贡献了自己的力量;同时他们也在这个过程中,品尝酸甜苦辣,活出了精彩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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