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谷煜
摘要:“饭圈”作为亚文化新型社群伴随着新媒体的发展而逐渐成熟,在互联网上展现出其特有的集体行动能力。在媒介的刺激下,过热的“饭圈文化”冲击着社会的主流价值观,侵蚀着正常交流的空间。本文通过对新媒体时代下粉丝心理和行为特点,对“饭圈文化”社群的构成与变形展开研究。
关键词:饭圈文化;粉丝;新媒体;社群
“饭”字来源于粉丝一词“Fan”的音译,“饭圈”即由粉丝所构成的新型集体社群。随着新媒体时代的发展,逐渐成熟的造星链条使“追星”从个体崇拜演化为自发组成的文娱社群,进而形成专业化、成熟化、内部组织架构清晰的圈层,“粉丝经济”这一概念随着粉丝文化的表达变迁而日益流行。在高速变革的媒介语境里,以有组织的群体崇拜偶像行为做基础的“饭圈文化”,在资本的推动下衍生成了Z世代年轻族群的标签符号和亚文化模式。从作为一种大众文化的强化形式到更多代指消费时代的偶像痴迷文化,“饭圈”随着互联网内容的升级开始发生变形生长。追星文化的持续加温使反主流文化、价值观扭曲等不良表现成了如今不可忽略的互联网现象,积极正向的意义被逐渐隐藏在一些极端的粉丝文化下,其背后的经济纠纷、网络安全、舆论操纵等问题也成为当下被高度重视和治理的热点。
一、“饭圈文化”的产生与发展
(一)“饭圈”社群的产生与延伸过程
通过对“饭圈文化”发展历史的考察,可以发现“饭圈文化”的表达在2000之年后发生了巨大变革。比如,粉丝表达空间已经从公众视野之外的后台转移向互联网为主的前台,承载粉丝话语表达的渠道也从单一媒介变迁为媒介融合下的多元覆盖,而其中最重要的则是文化表达主体的变化,即从早期粉丝以个体形式对明星的崇拜,到后期喜好相同的粉丝逐渐结为制度化的集体社群。
明星是大众娱乐时代受众审美消费的主要对象,它的意义常常与粉丝内在情感紧密结合在一起。作为大众审美文化的一种产物,明星通过电视、电影、互联网发散着夺目光彩,成为人们竞相效仿和痴迷的对象。受众接受明星实际上是在选择一种意象的寄托,追寻一种情感的抒发,体验挚爱他人的感受,是一种基于想象下的虚拟情感关系的建立。
后期粉丝群体的形成离不开科技发展提供的公开平台、社会资本的推动、人们思想的改变。可以说明星制造产业链的成熟史同样也是粉丝文化的进化史,从港台“四大天王”到选秀的造星流水线,中国电视文艺从观念和实践上都逐渐向受众本位发展,在经历了“倾听”到“参与”的审美方式转变后,受众意识得到强化。因此,追星行为的持续升温在某种角度上也正是人们意识强化、思想自由、话语权加大的表达。互联网的出现为粉丝沟通提供了更便捷的公共平台,同时新媒介技术的发展培养了粉丝高效协同工作的能力,让具有相同喜好的、相似价值观和共同利益的粉丝们得以在更高可见度的展示传播空间下深度聚合,自发结成有规模的粉丝社群的青年亚文化群体和形成高速发展中的粉丝文化。在这个过程中,媒介和资本通过迎合粉丝情感,然后把这些“崇拜性情感”引入特定渠道,继而使之产生相应的文化消费和其他价值,也就形成了粉丝经济。在文艺服务于受众、满足受众的审美需要的功能理念下,受众们的高选择性与话语权的堆积,变革了偶像和粉丝之间的关系,原本自发的正向群体社交发展在传播过程中逐渐异态化,落入资本陷阱之中的饭圈社群开始在一定条件下产生非理性的变形[1]。
(二)瞻仰崇拜到自我认同
从个人对明星瞻仰的“粉丝心理”到群体归属和实现自我价值认同的“饭圈心理”,这些变化和媒介的变革、明星制造链的进化、传播环境的发展、消费文化的运作都有密不可分的关系。现代文化背景下的“偶像”是和大众文化市场同步发展的,随着电视机的普及,各种平台的明星纷纷出现,他们区别于有着深厚艺术积累的艺术家,天然带有娱乐化、消费性的特点,成为大众娱乐消费的对象。粉丝之所以崇拜偶像,在于偶像是理想化的象征,粉丝与偶像的关系更像是自我映射的表现。粉丝通过对艺人养成式的深入关注,在“粉丝”这一角色上产生一种自我价值的认同,得到替代性满足。在资本的打造下,明星们营造出了区别于日常琐碎的平庸世界的“他世界”,其中充满了“现世界”无法给予的——粉丝对于“追逐梦想”“成功”“财富”的幻想满足。
我国粉丝文化可以追溯到20世纪80年代,报纸上首次将小虎队粉丝骑车追随明星大货车的行为创造性地定义为“追星”,即粉丝追逐着明星。受限于当时单向度的传播方式,“传者本位”将追星束缚在个人行为之中,偶像被放置在神圣的位置瞻仰,成为审美幻象凝聚的体现,观众则被动接收偶像的信息,追星就更像一场远距离的仪式化行为,大多粉丝行为停留在一定距离下的私人化崇拜。随着互联网和娱乐产业的兴起,大众消费娱乐热情日渐高涨,选秀节目成为热门栏目,粉丝对明星的崇拜越发趋于热烈,这种状态加速了娱乐产业链条的成型,进而形成了当下“大众狂欢”“众声喧哗”的场面。观众话语权的堆积使粉丝心理发生了位置转换,因此在我国,可以将具有消费时代特点的选秀节目的兴起看作粉圈心理变革的分水岭。在这类节目里,观众不仅成为节目主体,更成为节目的决定者。“饭圈”构建出一种自传播和自生产的环境,每个粉丝都积极参与到其中,于是齐头并进的规模化“饭圈”具有了更强的号召力。如今,粉丝越来越多地介入到更多娱乐产业环节中,通过投票、购买代言产品、做数据等方式高度参与了偶像产品的形成,粉丝群体拥有了更多的发言权。这种参与创造的体验让粉丝形成了对偶像的不真实拥有感,满足了粉丝对于虚拟情感的建设。在社群中得到自我价值的替代实现和假想出的虚假交往关系,是作为个体粉丝加入到群体狂欢中的重要原因。因此,我们可以将“饭圈”形成看作粉丝寻求身份认同和进行情感投射的过程,但是值得重视的是,粉丝在“结社”的过程中容易产生“他世界”比“现世界”更真实的想法,在集体潜意识机制的作用下,心理上会容易产生变化,形成非理性的群体思维,继而滋生乱象。
二、“飯圈文化”的异变现象
(一)“资本逐利”下的价值观变形
“饭圈”内的大多数自生逻辑与商业资本紧密联合。粉丝为支持偶像而进行直接或间接的消费成为互联网娱乐业新兴商业模式,衍生出完整的“粉丝经济”产业链。随着传播媒介与市场的结合,娱乐业和选秀节目的热火极大地刺激了大众的消费欲望,流量思维开始大行其道[2]。粉丝在崇拜偶像的情感驱动和大众文化市场逻辑的引导下,把购买与明星相关产品作为获得“饭圈”他人尊重的第一步以及拉近与偶像关系的方式,最终在资本合谋下陷入消费主义的泥潭。“饭圈”所带来的粉丝聚合效应加速了资本变现的效率,多元化的粉丝消费形式成为文化产业新营收模式下的关键部分,粉丝被资本转换为流量数据进行创收。资本利益的裹挟影响着娱乐行业内容的生产,同时很大程度上存在引导逐渐低龄化的粉丝群体走向非理性的可能。
(二)“人海战术”下的舆论操控
粉丝对于文化产业从没有像如今一样高度参与过。频频出圈的“饭圈”行为,让人们看到在互联网上社交媒体的聚集效益加上“饭圈”强大的集体行动能力下可以产生的舆论效果。当“饭圈”模式开始扩大化,其行为往往不再只是一个社群内部的影响,于是粉圈的一致对外就有可能成为少数别有用心之人的利用下博取关注、获得不正当利益的工具。
出于粉丝间沟通的增强,粉丝们更容易联合起来对自己不喜欢和喜欢的声音都会以群体的方式进行回应。互联网本应是反映人民真实情感、意见、观点的重要渠道,但是随着资本利用网络传播规律不断制造热点,水军和职业粉丝利用从众心理,对粉丝进行错误价值观的输出,粉丝集体行动的特点反倒成为控制舆论走向的工具,使热评、热转和榜单等数据库都变得“千篇一律”。粉丝被平台和商家欺骗着维护“面子工程”,如微博评论里粉丝们如出一辙的控评文案、集体养号给艺人作品打不匹配的评分、号召粉丝利用小号和软件大量刷赞投票,企图通过举报投诉来利用公权力消灭“异己”等行为,声势浩大的行为使干预口碑、实现“甩锅”具有了一定的可能性,以一种群体力量无意识地侵犯着饭圈以外人们独立发言和思考的空间,引发沉默的螺旋。
(三)“乌合之众”下的责任感减弱
因为立场和观点的不同,明星绯闻、粉丝恩怨、流量番位等新闻的出现不断挑动着“饭圈”内部不同粉丝群体间的矛盾,冲突发生在不同偶像粉丝群之间,也发生在粉丝与普通网友之间。出于维护自身偶像的利益,这让群体制裁在“饭圈”中变得常见,近年来粉丝内部侵犯他人名誉权、捏造事实、“人肉搜索”等网络暴力事件频发。“饭圈” 作为内部成员大多为青少年的群体,尽管其明确的分工使社群表现出一种成熟化的运转和一定积极向上的协作能力,但互联网的匿名性让“饭圈”在某种程度上也表现出了古斯塔夫·勒庞在《乌合之众》中所提出的群体中情绪的传染和群体内冲动、急躁、易变的特点[3]。
当粉丝进入到“饭圈”这个群体,一方面基于群体的无名氏特性和互联网本身的匿名性,群体内的个人会产生法不责众的力量感,约束个人的责任感会逐渐消失,人们往往会逐渐陷入宣泄情绪之中;另一方面粉丝个体虽然各有不同,但当他们进入到单一环境的“饭圈”时往往会陷入“信息茧房”[4],产生出明显的从众心理,判断力减弱,个体思想被裹挟在群体之中,非理性的情绪被激发且不断传染扩散,很容易陷入无休止的网络斗争,潜移默化地影响着青少年粉丝道德观构建。此外,一部分无条件维护偶像的粉丝领袖,其不理智的言行举止很大程度上会影响着“饭圈”走向极化,引导粉丝们因为不想违背领袖,陷入一场为获得粉丝内部认同的集体狂欢。“饭圈”的单一环境让身处其中的粉丝因为群体压力,无意识地认可着这种变形现象,使约束个人的理智和社会机制在一定程度中失去了效力。
三、共建清朗粉丝文化
粉丝文化是具有一定积极意义的,粉丝通过对明星的崇拜也可以获得正向的激励和影响。“饭圈”的持续升温让娱乐产业更加富有激情,但是个别不良粉丝文化也存在不断试探违法违纪的边缘,入侵到社会上的其他领域的现象。“饭圈文化”本身并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而是互联网不断发展下诞生的青年亚文化,因此对变形生长的畸形文化治理要涉及全产业链的各个环节,不光要“堵”掉监管漏洞,更要从偶像和粉丝两个维度进行“疏”。
(一)“堵”——監督与约束
“饭圈文化”依附于互联网的平台所提供的交流空间,因此平台切实的监督管理和自身约束,持续推进互联网治理是极为重要。个别平台方为了赚取流量吸引受众,往往将经济效益放在社会效益之上,“先发后查”审核机制和非实名制让造谣、辱骂等现象频发。因此各社交平台应依法依规,严格落实网络安全法和相关行业规范,对平台内的账号进行强化管理,加大力度整治可能引发“饭圈”争执的热搜榜单和明星排名制度,对引发对立骂战和网络暴力的账号进行积极查处禁封。同时,各平台也应提高自身的社会责任意识,摒弃唯流量的思想,从源头杜绝注水攀比数据的行为,合理采取措施来引导正向舆论,通过对大数据的管理,降低“信息茧房”对青少年的影响。粉丝群体内也应加强对粉丝后援会组织和KOL的规范监管,完善社群内部的管理机制,降低“粉头”涉及利益链条所带来的隐患,压缩诱导粉丝集资和鼓吹重复消费的可能。可以通过培养优质的意见领袖来设置有效的议程,缓解“饭圈”极端情绪,控制粉丝内部的舆论发酵。
(二)“疏”——引导与重塑
现在的许多明星存在只在意包装出的人设优劣,不关注自身深厚的艺术积累与内在素养,甚至失德违法,无视粉圈闹剧的思想和行为。粉丝以明星为崇拜对象,在错误的引导下容易出现无理性的维护甚至效仿,影响青少年三观的形成,因此正向明星的培养也成为建设和谐粉丝文化的重要任务。明星应有意识、有责任地引导粉丝,避免无端的“饭圈”争执。社会应用“真善美”的艺术作品来引导粉丝学习和欣赏,提高受众审美能力,回归正确价值导向。粉丝自身也应放下偏见,自觉警惕“饭圈”思维的侵蚀,有意识地提升自我文化素养,遵守基本道德规范,自觉抵制资本逐利下的错误引导和违法失德艺人,重塑对明星过度崇拜的思维,用现实生活的充足来抵挡虚拟幻想的诱惑,学习明星正向的言行,让追星成为切实的快乐而非思想和经济的负担。
四、结语
“饭圈”是互联网时代消费主义和娱乐产业共谋下的产物。“饭圈文化”的火热既是大众文化繁荣的象征,也可以看作是大众文化消费的泡沫。在这场极具吸引力的众人狂欢游戏中,粉丝和偶像的关系和定义已经产生了很大的变化,粉丝在“饭圈”这个社群中享受着精神的满足,释放着社会压力和情感能量,得到反叛权威的快感。
但“饭圈”的不断异变仍需警惕,不良文化会制约大众文化产业健康发展,因此作为社会上仍需改善的问题,粉丝群体的正向引导需要全社会共同的努力。去年中央网信办开展的“清朗·‘饭圈乱象整治”专项行动是坚持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引导下,推进互联网文化生态健康发展,促进青少年积极向上成长的重要措施。“饭圈文化”的异变问题宜疏不宜堵,要提高监管力度、完善法律法规、倡导正确的追星观、发挥偶像正面作用、提升粉丝自身文化素养,以更加丰富的文化内容为过热的追星行为降温,重新构建正常的“饭圈”环境。
参考文献:
[1] 周洲.虚拟在场与审美幻象的价值畸变——粉丝文化、“饭圈”乱象的审美文化分析与反思[J].当代电视,2021(10):9-13.
[2] 蔡骐.社会化网络时代的粉丝经济模式[J].中国青年研究,2015(11):5-11.
[3] [法]古斯塔夫·勒庞.《乌合之众:大众心理研究》[M].宇琦,译.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11.
[4] 刘华栋.社交媒体“信息茧房”的隐忧与对策[J].中国广播电视学刊,2017(4):54-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