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检视域下因致关系构式“因……而”语用差错举隅

摘要：语法性差错在出版物编校质量检查中计值相对较大，颇受编校人员防范，亦是质检申辩的重要对象。“因……而”属于习用性语法构式，是因致关系构式的一种，其语用错误大多属于语法性差错的范畴，尚未引起出版界和学术界的关注。文章通过对目前出版物中用例的分析、对比发现，“因……而”构式编校质量差错的表现形式主要有缺少主语、主语错位、搭配不当、语义羨余和标点符号错误等五种类型。相比文字、用词、标点符号方面的差错，语法性差错更加隐蔽，对其的判定与校改也更加费神，但对“因……而”构式语用差错的深度分析表明，语法构式因其结构的整体性、意义的规约性而可以成为编校人员和质检人员快速发现和校改语法性差错的着眼点，机器辅助校对技术如若对语法构式加以关注甚至总结，将其提炼为若干型式并加入数据库，将会发挥更大的作用。

关键词：质检；编校；构式；“因……而”；差错

中图分类号：H146.3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8883（2022）03-0071-03

课题项目：本论文为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点课题“南戏不同版本语言比勘辨释研究——兼论南戏用词变化与南戏出版传播的交互影响”成果，项目编号：20JDZD025

原因导致结果，在语言层面，一般有两种显性表达路径：一种是用因果关联词语进行勾连，如“因为爱所以爱”“因爱生恨”“因你而生”；另一种是用“导致”“致使”“造成”等词语予以明示，如“这将导致/造成事故”“拖延致使失败”。前者是语法手段，后者是词汇手段。其中，“因……而”是常用且典型的语法构式。构式的意义具有规约性[1]，所以构式在语用层面呈现整体性的特点，这使表达变得高效快捷。也正因为如此，人们相对偏爱使用构式进行交流，诚如路桥工程青睐预制块而非碎粒料。因“因……而”含有因果关联词语，而且表达显著的致使关系，所以它是因致关系构式的一种。

“因……而”构式在出版物中习见，相关编校质量差错也颇多，绝大部分属于语法性差错的范畴，极小部分属于标点符号差错的范畴，尚未引起出版界和学术界的注意。语法性差错在出版物编校质量差错中计值相对较大，《图书质量管理规定》“每处计2个差错”[2]，《报纸期刊质量管理规定》“每处计1个差错”[3]，正因如此，编校质检申辩常常“集中在语法问题上”[4]。鉴于此，条分缕析“因……而”构式在出版物中的语用差错，对编校、质检、申辩[5]等均有一定的参考意义。

一、“因……而”构式的用法特点

“因……而”构式具有多个变体。一些变体的差异体现在因果词的不同上：“因”可以是“因为”“由于”“因了”“因着”“由”等。如：

（1）他因痛苦和兴奋而发抖。（曾卓《握一下手嘛！》）

（2）我并不因为心是死的而减少恐惧。（戴厚英《人啊，人》）

（3）哪怕是一盏油灯的光，也够屏除由于黑夜而袭来的情绪上的压迫。（凤子《灯》）

（4）人生的烧酒因了文学的啤酒而似乎有沫可冒。（梁晓声《表弟》）

（5）这些细节的运用……或者为了场景中因着它们的存在而更增真实。（朱天文《最好的时光：侯孝贤电影记录》）

（6）自然是“全班开除”的原提案由大多数的赞成而通过了。（茅盾《蚀》）

另一些变体的差异体现在“而”前是否停顿上。在前面的用例中，“而”前均无逗号，但在有的用例中，“而”前使用了逗号，甚至多个逗号。如：

（7）甚至乎一般安分守己、安居乐业的平民百姓，也因着地产价格无止境地下调，而暗地大吃一惊。（梁凤仪《金融大风暴》）

（8）虽然，我也常常会因为这个家庭，跟我的思想做法，相差太遠，而有被窒息的感觉，却总是没有办法把他们抛开。（琼瑶《烟锁重楼》）

从搭配上看，体词、谓词、体词性短语或谓词性短语均可用在“因……而”构式中，如例（1）中的“痛苦和兴奋”是两个形容词组成的并列短语，例（2）中的“心是死的”、例（7）中的“地产价格无止境地下调”、例（8）中的“这个家庭，跟我的思想做法，相差太远”是主谓短语，例（3）中的“黑夜”是光杆名词，例（4）中的“文学的啤酒”、例（5）中的“它们的存在”、例（6）中的“大多数的赞成”是定中短语。

二、“因……而”构式的差错类型

从目前出版物的用例看，“因……而”构式的差错主要表现为缺少主语、主语错位、搭配不当、语义羨余和标点符号错误五种类型。

（一）缺少主语

该类型有两种表现形式。一种是“因……而”构式内部成分自洽但整体缺少相应的主语。如：

（9）这不是写自己的声明，不能因为怕自己蒙受委屈，而……（罗广斌、杨益言《红岩》）

（10）住家对面的银行搬走以后，连续开了几家餐厅和服饰店，都因为难以经营而关门了。（林清玄《小钢珠店》）

（11）我记得，从来没有因为称七十岁以上的老太太为小姐而不被欣然认可的，何止欣然认可，而且喜笑颜开。（白桦《淡出》）

这些句子“从局部来看并没有什么不通，但整个句子串起来就会发现有问题”[6]。例（9）中，第一个小句的主语是“这”，但“这”却不是其后“因……而”所在成分的主语，根据上下文，“因……而”所在成分的主语是“我”，因此该例“不能”之前应加上主语“我”。依据标点符号界限，例（10）有三个语言片段，第一个语言片段的主语是“住家对面的银行”，第二个语言片段的主语应是“住家对面”，第三个语言片段的主语应是“几家餐厅和服饰店”，但后两个语言片段的主语均未出现。例（10）在校改上改动程度可大可小，最小的改动方式是将“连续开了”改为“连续开的”，这样，改动后的第二个语言片段就成了第三个语言片段的主语。例（11）中，“欣然认可”“喜笑颜开”的肯定不是“我”，而应该是“七十岁以上的老太太”，由此该例的第二个语言片段应该改为“七十岁以上的老太太从来没有因为被称为小姐而不欣然认可的”。

另一种是“因……而”构式内部成分缺少相应的主语。如：

（12）整个地球逃得过连锁温室反应，也会因错误运用核武器而毁灭。（亦舒《紫薇愿》）

例（12）中，最后一个语言片段的主语承前，是“整个地球”，但“整个地球”能够毁灭，却无法“错误运用核武器”，因此“因错误运用核武器而毁灭”应改为“因人类错误运用核武器”。

（二）主语错位

“因……而”构式主语错位指大主语错位到了小主语位置。如：

（13）命运真奇怪，因为弟弟跑到厂房去偷了一把风扇而改变了她一生道路。（亦舒《红尘》）

（14）我们一致骂他考虑不周：一则因为韩寒读书而我们搬到镇上住了……（韩仁均《儿子韩寒》）

例（13）的第一个语言片段主语是“命运”，但“命运”不是第二个语言片段的主语，所以第二个语言片段缺少主语。仔细观察可知，“跑到厂房去偷了一把风扇”和“改变了她一生道路”的主语均是“弟弟”，前者是原因，后者是结果，可见“弟弟”的语法位置不正确，其应移位至“因为”之前。例（14）的“因为韩寒读书而我们搬到镇上住了”不正确，要么是“因为韩寒读书，我们搬到镇上住了”，要么是“我们因为韩寒读书而搬到镇上住了”。

（三）搭配不当

“因……而”构式搭配不当的表现形式多种多样，没有统一的规律。有的表现为主谓搭配不当。如：

（15）孩子的问题不会因任何答案而满足，它自己会无休无止地发动。（张大春《聆听父亲》）

该例中，主语“孩子的问题”和谓语“不会因任何答案而满足”中的“满足”存在语义不匹配问题，“孩子”和“满足”相应，“问题”和“停止”相应，因为后一句用了指示代词“它”回指“孩子的问题”，所以“满足”应改为“停止”。

有的表现为不该用“因……而”而用了它。如：

（16）他年轻，往往随便说话。不幸，假若因他随便说的几句话而浇灭了连长学习的热情，那会多么误事！（老舍《无名高地有了名》）

例（16）中，“浇灭了连长学习的热情”的主语就是“他随便说的几句话”，“因”和“而”反而是冗余成分；用了“因”和“而”之后，所在语言片段不仅语法成分不完整，而且语义逻辑混乱。因此，去除“因”和“而”是例（16）较为经济的校改方式。

有的表现为缺少谓词。如：

（17）有的还因风湿性关节炎而风湿性心脏病。（梁晓声《钳工王》）

例（17）出自胡凡编《二十世纪华夏精品珍藏：刺青时代》一书[7]，“因风湿性关节炎而风湿性心脏病”的“而”后缺少谓词，应加上“得了”“患了”之类的词语。程树榛编《究竟怎样活：小說中的国企改革》[8]也有该例，但“而”后有“有”字，则不算错误。

（四）语义羨余

“因……而”构式语义羨余指“导致”类词语出现在“而”后，并与表达因致关系的“因……而”构式功能抵牾。如：

（18）何况魏晋时期因长年战乱而早已导致礼教日趋懈弛……（余秋雨《遥远的绝响》）

（19）李乐还是那么瘦瘦小小，像因某种意外而造成发育中止。（卫慧《上海宝贝》）

（20）如果它追鱼到近海，会因海水混浊而使音波反射紊乱，不知方向，误闯河川而在沙滩上搁浅。（张小娴《卖海豚的女孩》）

例（18）中，“因……而”所构成谓语的主语是“魏晋时期”，而“导致礼教日趋懈弛”的主语应是“长年战乱”，这就造成了抵牾，校改方法是：要么将“因”和“而”去除，要么改为“何况魏晋时期因长年战乱而早已礼教懈弛”。例（19）跟例（18）存在的问题一样，校改方法也类似，将“因”“而”去除或将“造成”去除均是校改例（19）的好方法。例（20）尽管与前两例问题类似，但稍显复杂，“因海水混浊而使音波反射紊乱，不知方向”应改为“因海水混浊使音波反射紊乱而不知方向”。

需要注意的是，并不是所有“而”后出现“导致”类词语的用法都是错误的。如：

（21）这不免让我起疑：笑容，该不会又是一个我们因过于向往而造成的误会吧。（蔡康永《有一天啊，宝宝》）

例（21）中，“过于向往”和“造成”的主语都是“我们”，不存在冲突之处，因此该例是正确的。也就是说，当“因……而”构式的主语与“导致”类词语构成施受关系时，所在语句就不存在前述语义羨余问题了。

（五）标点符号错误

除了上述的语法性差错，“因……而”构式还会出现标点符号差错，不过，这类差错相对较少。如：

（22）海萍今天心情糟糕。因为糟糕而被广播搅得烦躁，尤其是看到……（六六《蜗居》）

（23）然而很快她又想到肚子里这个无辜的小生命，因为自己的决定而失去了享受人生的机会，心里不禁涌起一阵悲酸。（陈建功、赵大年《皇城根》）

例（22）中，“因为糟糕而被广播搅得烦躁”跟首句“海萍今天心情糟糕”在语义上是连贯的，主语承前省略，也是“海萍”，但其前的句号不仅割裂了前后的语义连贯性，而且使后句缺少了主语，所以“因为”前的句号应改为逗号。例（23）中，“想到”的宾语应该是“肚子里……人生的机会”，“因为自己的决定而……”的主语应该是“肚子里这个无辜的小生命”，而“因为”前的逗号割裂了“想到”的宾语“肚子里……人生的机会”语义的完整性和连贯性，所以“因为”前的逗号应删除。

三、结语

在实际的汉语言文字编校与质检中，文字错误、用词错误、标点符号错误是关注较多的对象，之所以如此，主要是因为：一方面，这些错误往往具有规律性，常常可以被总结为若干固定的差错型式，如“气概”错作“气慨”，“似的”错作“似地”，“画等号”错作“划等号”，两个直接引语之间的“说”后逗号错作冒号，等等；另一方面，在信息技术飞速发展的今天，机器辅助校对技术日趋完善，在对这些错误的甄别方面表现优异，相关软件已经成为编校人员和质检人员的常用工具。

相对而言，语法错误的判定与校改难度较高，不仅要求相关人员具有更高的专业素养，而且会花费相关人员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审读，在这种情况下，从语法构式的视角去审校或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因为语法构式具有语块性，所在语句会由此得以凸显。比如，不少作者喜欢使用“目的是为了……”这种表达结构，但它是一个错误的语法构式，正确的应是“目的是……”。又如，“因……而”是一个语法构式，了解了它的差错类型，就能快速发现，精准处理。

机器辅助校对技术目前更多关注文字、用词、标点符号，主要是因为这些方面更为显性，语法性差错则千句千面，不易把握。通过对“因……而”构式的剖析可以发现，语法构式在结构上具有整体性，在意义上具有规约性，将其提炼为若干型式并加入机器校对数据库极具可能性。

总而言之，语法构式是编校人员和质检人员发现语法差错的良好视角和有效捷径，不妨一试。

参考文献：

[1] 张龙.现代汉语习用语法构式演变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8：292.

[2] 新闻出版总署.图书质量管理规定[EB/OL].国家新闻出版署，https：//www.nppa.gov.cn/nppa/contents/770/103255.shtml，2004-12-24.

[3] 国家新闻出版署.报纸期刊质量管理规定[EB/OL].国家新闻出版，https：//www.nppa.gov.cn/nppa/contents/279/74416.shtml，2020-05-28.

[4] 吴长安，陈国良，姜宛辰.图书质检中的语法差错判定[J].现代出版，2017（5）：41-44.

[5] 夏悦.出版单位不认可质检部门的差错认定，应该怎样申辩？[N].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2021-06-07（006）.

[6] 池昌海.现代汉语语法修辞教程（4版）[M].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21：139.

[7] 梁晓声.钳工王[C]//胡凡.二十世纪华夏精品珍藏：刺青时代.南宁：接力出版社，2003：64.

[8] 梁晓声.钳工王[C]//程树榛.究竟怎样活：小说中的国企改革.北京：作家出版社，1998：17.

作者简介 张龙，博士，编辑，研究方向：汉语及其编校、规范与应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