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祥
一般而言,帝王之家不太容易产生文人学士,这个道理,欧阳修在《梅圣俞诗集序》一文中有所论述,欧阳修认为“诗人少达而多穷”,“盖世所传诗者,多出于古穷人之辞也”,为什么?他对此的解释是:诗人由于仕途失意,生活困穷坎坷,理想抱负不能实现,然后诉诸诗歌,抒发内心积郁的愤懑和不平,会使作品的内容更加充实饱满,艺术形象和意境更加生动感人——不是创作诗歌使人穷厄失意,而是诗人遭遇穷厄失意后,更能创作出流传不朽的作品来。
照此说来,那些生在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帝王子弟,没有物质上的贫困,自然也难有精神上的丰盈,凭什么能成为文人学士呢?不过,其中也有例外的存在,比如,同为帝王之子的袁克文与曹植,就是不错的诗人作家。
曹植是三国时期著名的文学家,作为建安文学的代表人物之一与集大成者,他在两晋南北朝时期,其文就被尊为典范,代表作有《洛神赋》《白马篇》《七哀诗》等。后人因其文学上的造诣而将他与曹操、曹丕合称为“三曹”。曹植的诗以笔力雄健和词采华美见长,散文同样具有“情兼雅怨,体被文质”的特色,南北朝时期的文学家谢灵运有“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的评价,文学批评家钟嵘称赞他“骨气奇高,词彩华茂,情兼雅怨,体被文质,粲溢今古,卓尔不群”,而清代诗人王士祯论汉魏以来两千年间诗家堪称“仙才”者,给出的结论也不过曹植、李白、苏轼三人耳。
曹植在创作上成绩非凡,而他在文学上的早慧,同样让人刮目相看。曹植是曹操与卞夫人的第三个儿子(卞夫人为曹操生了四个儿子:丕、彰、植、熊),十多岁时就能诵读《诗经》《论语》及先秦两汉辞赋,诸子百家也曾广泛涉猎。他思路敏捷,谈锋甚健,进见曹操时每被提问常常应声而对,脱口成章。曹操看了曹植笔走龙蛇写的文章,曾惊喜地问他:“是请人代写的吧?”曹植答:“话说出口就是论,下笔就成文章,只要当面考试就知道了,何必请人代作呢!”
建安十五年(210年),曹操在邺城所建的铜雀台落成,召集一批文士“登台为赋”,18岁的曹植也在其中。众人中,唯有曹植提笔略加思索,一挥而就,而且第一个交卷。这篇文章名为登台,实写曹操,人、事、景处处不离对曹操的颂扬。曹操看后大为欣赏,从此对曹植寄予厚望。
袁克文在文采与早慧上不下曹植。袁克文为袁世凯次子,他的生母金氏是朝鲜人,关于其生母的身份,袁克文自称是“三韩望族”,更有野史传说为朝鲜公主,但据袁世凯在袁克文出生前夕致二姊之家書显示,其母只是一名普通婢女,本名云溪。唐鲁孙在《近代曹子建袁寒云》一文中,这样介绍袁克文的母亲和他的名号:“克文行二,是世凯使韩时,韩王所赠姬人金氏所生。克文在汉城出生前,世凯梦见韩王送来一只花斑豹,用锁链系着,豹距跃跳踉,忽然扭断锁链,直奔内室,生克文,所以世凯赐名克文,一字豹岑.至于抱存、寒云,都是他后来的别署。”
袁克文生下不久,便被过继给袁世凯宠爱的大姨太沈氏。沈氏无子女,对袁克文溺爱有加,几乎到了百依百顺的地步,所以袁克文天性顽劣、放荡不羁,从不正经读书。但他十分聪明,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喜唱昆曲,好玩古钱,好结文人,自言“志在做一名士”。15岁后,他得到了名师严修和方尔谦的教导,其中对袁克文一生影响最大的,莫过于亦师亦友的方尔谦。
方尔谦,字地山,其人生性豁达,豪放不羁,是当时的名士。他喜好古玩收藏,精通四书五经、诗词歌赋,作得一手好对联,被时人称为“联圣”。袁克文在拜他为师时,正值年轻气盛,又觉得自己才华出众,反要考校他,若比不过,则“卷铺盖走人”。袁克文出一上联“酒酣欲化庄生蝶”,以燃香断线坠币为限,不料方尔谦须臾间便对出“饭饱敢为孺子牛”——自此,袁克文心服口服,“寒云直承师学,敏学强记,大有出蓝之誉”。1914年,由易实甫选定其少作,刊为《寒云诗集》三卷行世,但袁生前未能印出,直至他殁后多年,始由张伯驹等人辑为《洹上词》,并付诸油印。
除在制联上小有成就,袁克文还雅嗜京剧、昆曲,为京津名票。他不但精通戏剧理论,写过评戏文章,且能粉墨登场,曾与欧阳予倩、梅兰芳、马连良、俞振飞等人同台演出,被论者评为“字正腔圆,不让名伶”。关于他演戏的故事,掌故学家郑逸梅老先生在《袁寒云的一生》一文中,有一段生动的记述:“(寒云)又演《惨睹》,饰建文帝,影载《游戏新报》。范君博题诗其上云:‘有脚不踏河北尘,此身即是建文身。闲僧满腹兴亡史,自谱宫商唱与人。’他演该剧,触及自己身世,沉郁苍凉,回肠荡气。方地山听之,为之潸然下涕。”徐凌霄在《纪念曲家袁寒云》中说他是“研音律,善昆腔之曲家”,“袍笏登场,能演能做之名演员”,他“度曲纯雅,登场老道,有非老票所能及”者,是度曲和登场两擅的全才。
曹植生活的建安时期,是一个崇尚功业的时代。少年曹植即抱有为国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高歌陈唱”是曹植前期诗歌的主要风格。在《与杨德祖书》中,曹植阐发了自己“戮力上国,流惠下民,建永世之业,流金石之功”的理想抱负;在《杂诗(其六)》中诗人表达了为削平割据,宁愿牺牲自己的品格:“抚剑西南望,思欲赴太山。弦急悲声发,聆我慷慨言。”建安时期,社会上侠风盛行,“尚武之风”也影响了曹植的诗歌创作。《白马篇》中所塑造的少年英雄形象,正是曹植本人理想的生动写照——他不肯苟且于世,宁可“弃身锋刃端”,也要为国捐躯赴难。此外,在《结客篇》《精微篇》《名都篇》等作品中,曹植也形象地刻画了游侠的姿态和精神面貌。
曹植年轻时的诗文,还有个重要内容,那就是表现豪华奢靡的生活。谢灵运曾评价曹植这一时期的诗作是“但美遨游,不及世事”。在《名都篇》中,诗人刻画了一位英姿飒爽的京都少年形象。他身手矫健,骑射技能高超;佩带价值千金的宝刀,却只用来打猎游玩,无益于国事;穿着亮丽的衣服,却把时光都消磨在饮宴游玩上。诗的最后两句“白日西南驰,光景不可攀”,暗含对文中少年虚度光阴的惋惜之意。
曹植比较深刻和成熟的作品,应属他写于中年后的《洛神赋》。此赋辞藻华美,作者虚构了自己作为一个凡人和洛神在洛水河边相遇相恋的故事,全文的前半部分极力写洛神的美丽,作者为之着迷,向她表达了自己的爱意,洛神被感动,接受了作者,可惜这缘分是短暂的,人神之恋最后终究要结束。读这篇赋,会让人不禁想起《诗经》中那首有名的《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它们所要表达的,似乎都是那种人类追求却永远也达不到的理想或境界。因为表达的意义比较恒常抽象,所以很难直指文中的洛神究竟是谁,这才有了后来“甄氏说”“君王说”及“悼亡说”等说法。实际上,就把这文章视为一种对理想的向往追求,不更有意义?
相比曹植抒发理想爱情的宏大叙事,袁克文的诗文要随意得多。比如他寫书法,就不正正经经地在桌子上写,而是把纸悬空,由人拉住两端,他挥洒自如,力透纸背而纸不破损,为一般书家所难做到。他写小字更为奇妙,因终日吞云吐雾,懒于起身,他写日记扇面文之类的小字,也仰睡不起,一手执纸一手拈管,凭空书之,字体娟秀,绝无歪斜走样之弊,其腕力非常人可及。当时上海的各种小报纷纷请他写报头,有些小说也请他题签。一次,一个叫陶寒翠的作者以其《民国艳史》请他题写封面,他一挥而就。小说出版后送给袁克文一册,他一览之余,大为懊悔,原来书中大骂其父袁世凯,从此他再也不敢轻易应酬了。
袁克文的诗文被誉为“高超清旷,古艳不群”,他却将富瞻的文采,用来自娱。填词作诗、即席集联,为的是博一时的高兴和友朋的赞誉。酬酢唱和与青楼买笑的遣兴之笔不知几多,却都随手散失,不以为意,据刘秉义《袁寒云丙寅丁卯日记跋》记载,他早逝后,身后只有日记十余册,这些日记大部分亦散失不存,只有“丙寅、丁卯”两本辗转落到“悯其志、悲其人”的刘秉义手中,才获“影印百版”得以面世。
张伯驹曾在《春游记梦》中记载,某岁冬夜,他与袁克文在开明戏院演出,散场时已近凌晨3时,卸妆后,袁克文意犹未尽,张伯驹便送他去霭兰室(妓院)饮酒作书。当时,北风呼啸,漫天飞雪,室内灯火通明,炉火正旺。幽静的客厅里,一案摆放着名酒佳肴,一案摆放着纸墨笔砚。只见袁克文左手持灯,右手挥毫,即席赋《踏莎行·宿粉房琉璃街霭兰室》一词,词云:“随分衾裯,无端醒醉,银床曾是留人睡。枕函一晌滞馀温,烟丝梦缕都成忆。依旧房栊,乍寒情味,更谁肯替花憔悴。珠帘不卷画屏空,眼前疑有天花坠。”袁克文书毕已凌晨4时许,张伯驹独自冒雪而归,回到家挥笔写就和词,以记此事。
至于楹联创作上,也有不俗成就。袁克文才思敏捷,“嵌字集联,更是深得联圣方地山真传,妙造自然,绝不穿凿牵强”,若有名妓求取嵌字联欢,几乎是立等可得。据唐鲁孙回忆,一次在上海“一品香”餐厅宴客,报人步林屋携了琴雪芳、秋芳姐妹同来,酒酣耳热,雪芳乞赐一联,他不假思索,立成两联,即席一挥而就,赠雪芳的是“流水高山,阳春白雪;瑶林琼树,兰秀菊芳”,赠秋芳的是“秋兰为佩,芳草如茵”。
刘秉义在《袁寒云丙寅丁卯日记跋》中说,袁氏诸子中,“寒云……于书法词章,旁及金石考订之属,卓然有独到处”。袁克文对收藏情有独钟,举凡铜、瓷、玉、石、书画、古钱、金币、邮票、香水瓶、古今中外的秘戏图、光怪陆离的稀世珍品,无一不好。他将自己陈列收藏古玩的起居室命名为“一鉴楼”,并自作长联:“屈子骚,龙门史,孟德歌,子建赋,杜陵诗,耐庵传,实父曲,千古精灵,都供心赏;敬行镜,攻胥锁,东宫车,永始斝,宛仁钱,秦嘉印,晋卿匣,一囊珍秘,且与身俱。”他认为毕生搜集的爱玩,都包括在这联语里了。
袁克定与曹植,都有一位一心想称帝的父亲,另外,他们都跟自己的大哥有矛盾,这种矛盾甚至影响到他们后来的生活。
前面说过,曹操十分欣赏曹植的文才,也曾一度欲废曹丕而立其为王世子(太子)。曾经有过这么一件事:倾心于曹植的丁仪兄弟俩向曹操进言,主张立曹植为太子,弟弟丁异说:“曹植聪明通达,学富五车,才华卓异,文章绝伦。普天之下的贤人君子不问少长,都愿意为他效劳。这是上天的赐与,要大魏事事绵延,永无穷尽。”此话正中曹操心意,他早就表示要效法周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取东汉而代之,是下一代的事了,选择一个能担当此重任的继承者至关重要。
因此,曹操对丁异说:“曹植确实是我喜欢的。果真像你所说,我就把他立为太子,你看如何?”丁异答:“这是国家兴衰、天下存亡的大事,不是我辈愚劣琐贱者所敢议论。古人说得好,知子莫若父,贤君能够了解臣下,慈父能够了解儿子,是由于相知非一事一物,相处非一朝一夕。您英明圣哲,洞察一切。今天提出这样的举措,可谓上应天命,下合人心,片刻而得,永垂万世,可喜可贺。”曹操听了非常高兴。
然而,曹植身上挥之不去的文人气质与做派,却阻碍了他向这个目标迈进的进程。
建安十九年(214年),曹操东征,他令曹植留守邺城,并告诫道:“当年我担任顿丘令的时候才23岁,回想起那时候的所作所为,至今都不曾后悔。如今你也是23岁,怎能不发奋图强呢!”这显然在暗示曹操对这个儿子的高看。然而,接下来的几件事却让曹操大失所望。比如,建安二十一年,曹操进爵为魏王,曹丕与曹植争立太子,进入了决定性阶段。此时发生了一件事,对曹植很不利。一次,曹操在铜雀台上,看到园林中游逛的曹植妻子崔绣花所穿绸衣。曹操平素非常节俭,不好华丽之物,规定家属不准穿绣衣,他南下江陵,得了一批各种花色的丝鞋,但明确规定穿完为止,不准仿作。崔氏违背诫令,曹植有治家不严之责。
建安二十二年(217年),曹植在曹操外出期间,借着酒兴私自坐着王室的车马,打开王宫大门司马门,在只有帝王举行典礼才能行走的禁道上纵情驰骋,一直游乐到金门,他早把曹操的法令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曹操大怒,处死了掌管王室车马的公车令,从此加重对诸侯的法规禁令,曹植也因此事而失去曹操的信任和宠爱。十月,曹操立曹丕为世子。建安二十四年(219年),曹仁被关羽围困,曹操让曹植担任南中郎将,带兵解救曹仁。命令发布后,曹植却再次因为喝得酩酊大醉不能受命,于是曹操对其彻底失望。在世子之争中,曹植最终出局。
建安二十五年(220年)正月,曹操病逝洛阳,曹丕继王位,曹植时年29岁,作《上庆文帝受禅表》《魏德论》。同年,曹丕称帝。曹植、苏则听说曹丕废汉自立,都穿上丧服为汉朝悲哀。曹丕愤怒地说:“我顺应天命当了皇帝,却听说有人哭,为什么呢?”此后,对其弟严加防范。后来,曹丕碍于母后卞氏的压力,只好将曹植数次徙封,曹植的生活从此发生了变化——他从一个过着优游宴乐生活的贵族王子,变成处处受限制和打击的对象。
相对曹植而言,袁克文面临的局面比曹植来得复杂——世子之争加上复辟之举。一般认为,对袁世凯称帝一事,老大袁克定是极力拥护的,袁克文则表示反对。据《洪宪纪事诗本事簿注》中云:
克定拥乃父称帝,克文时作讽诗示讥谏之意,后以《感遇》诗获罪。诗云:乍着微棉强自胜,阴晴向晚未分明。南回寒雁掩孤月,西去骄风动九城。驹隙留身争一瞬,蛩声吹梦欲三更。绝怜高处多风雨,莫到琼楼最上层。初,克文逐日辟觞政于北海,结纳名士,从者颇众。克定阴遣岭南诗人某窥克文动静。某检举《感遇》末二句诗意为反对帝制,克定禀呈世凯,安置北海,禁其出入。克文惟摩挲宋版书籍,金石尊彝,消磨歲月。
袁克文本质上是一个地道的文人,不像其父和兄长那样沉迷权术,他并不擅长、也不热衷于宦海生涯。袁世凯正式出任大总统后,袁克文显得漠不关心,他整日寄情于戏曲、诗词、翰墨之中,与北京的一帮文坛名流和遗老遗少厮混,常设豪宴于北海,与易顺鼎、梁鸿志、罗瘿公等人结成诗社,常聚会于他居所之南的“海流水音”,赋诗弄弦,此唱彼和。
袁克定防范袁克文,实在是他身边谋臣的自作聪明。唐鲁孙《近代曹子建袁寒云》记载:后来世凯称帝,已成定局,克定谋臣知项城(袁世凯)对克文宠爱,深恐他承欢谋储,于是蜚言中伤。袁克文诡称有病,闭门不出,后来被他想出一条锦囊妙计,谋求援清朝册封皇子往例,封为二皇子,并请名家刻了一方“上第二子”印章,以示胸无大志,那些谣言才渐渐平息。
袁克文自称“皇二子”,原为避祸,后来或有冷嘲热讽之意,但也仅此而已。袁世凯曾在与“合肥李蜕庐”议论帝制时,谈到过袁克文:“九爷(李蜕庐行九)试思,余行年将六十矣,功名忧患,均饱经之,何必再干此劳什子。如曰为子孙万世之业,环顾诸儿,老大(指克定)足跛,老二(指克文)日与樊山、实甫闹诗酒,都非能任大事者,老三老四(指克良,克端)更年幼识浅…… ”可谓“知子莫若其父”。
袁克文主动退出争皇太子的事,并不意味着弟兄两个就化干戈为玉帛,其间的矛盾也并未随之而泯灭。
袁克文的朋友陶拙庵先生回忆说:“谈到他们兄弟之间,确有难言之隐,那矛盾是很尖锐的,所以他自比陈思王,一则认为才华足与曹子建相埒,二则煮豆燃萁,同于子桓之迫害,所以弟兄参商,克定归洹上,克文便寓天津。克定赴天津,克文退返洹上,两人是不相往还的。后来克文死,有黄峙青其人哀挽诗云:‘风流不作帝王子,更比陈思胜一筹。’即是从子建故事而推进一层说的。”
总之,在老父有野心、大哥有猜忌方面,袁克文与曹植都面临相同的家庭境遇,但对于所谓皇位,袁克文比曹植看得更淡,也因此没有受到后者那样的煎熬。
在母亲卞氏劝解和自己的韬光养晦下,曹植终于化解了兄长对自己的恶意,也为自己赢得了一个较为安宁的生存环境。
黄初二年(221年),30岁的曹植被徙封安乡侯(今河北晋州侯城),邑八百户;当年七月又改封-城侯(今山东-城县),是年作《野田黄雀行》,这次改封成为曹植一生重要的转折点。黄初三年(222年)四月,31岁的曹植被封为-城王,邑二千五百户,也就是在这次被封王后,在回-城的途中,他写下了著名的《洛神赋》。
黄初六年(225年),曹丕南征归来,路过雍丘与曹植见面,增其户五百。翌年,曹丕病逝,曹叡继位,即魏明帝。壮心不已的曹植急切地渴望施展自己的才能,曾多次慷慨激昂地上书曹叡,要求给予政治上的任用,拳拳之心,足使铁石心肠之人动容。但冷静理智的曹叡却心如古井,不起微澜,对于曹植的种种表白和要求,只是口头上给予嘉许而已。曹叡对他仍严加防范和限制,曹植的处境并没有根本好转。
12年中,曹植曾被迁封过多次,最后的封地在陈郡。太和三年(229年),38岁的曹植徙封东阿,其间他潜心著作,研究儒典。太和六年(232年),曹植改封陈王,11月,终在忧郁中病逝,时年41岁。关于他的死因,陈寿在《三国志》中是这么记载的:“常汲汲无欢,遂发疾薨”,后人在史书中记录曹植死因的时候,大多一笔带过,并没有详细记载曹植的确切死因。在《太平御览》中的《魏略》中有这样一条记载:“陈思王静意著作,食饮损减,得反胃病”,“反胃病”是由于饮食之后,食物不消化,肚腹胀闷,将吃的食物吐出来,得此病的原因大多是饮食不节制,或大量喝酒,酒毒堆积在肠胃。
至于袁克文,袁世凯死后由其盟兄徐世昌主持分家,每个儿子各分12万元,除了现金之外,还有十根金条、若干股票和房产。袁克文因从小过继给沈氏,所以一人分得双份遗产,大可优哉游哉。可因为他出手过于阔绰,很快手头紧张,加之家产大部分掌握在其妻刘梅真手里,刘怕他钱财到手,不花光不甘心,所以为以后子孙的生计起见,一直把持着钱财。
如此,袁克文只好自力更生,卖字敛财。1927年夏,他在上海的报纸上登出卖字启事,写尽自己的潦倒落魄之状,其中云:“三月南游,羁迟海上。一楼寂处,橐橐萧然。已笑典裘,更愁易米。拙书可鬻,阿堵倘来。用自遣怀,聊将苟活。嗜痂逐臭,或有其人。廿日为期,过兹行矣。彼来求者,立等可焉。”就这样十两、八两一副对联,居然求者盈门,还有的是他的弟子介绍而来。
这年冬天,袁克文北返天津,大概钱用光了,便又在《北洋画报》上登出“寒云卖字”的广告:“连屏、直幅、横幅整纸每尺二元,半纸每尺一元。折扇每件六元,过大、过小别议。以上皆以行书为率,篆倍直,楷、隶加半,点品别议。先润后书,亲友减半,磨墨费加一成。”当时的“东北王”张作霖和山东督军张宗昌都曾想聘袁克文做高级参议或顾问等,当然,这不过是借重他的资历和名气,并非要他做什么事,但都被袁一一回绝。
1931年,袁克文的长女去世,此时他已经感染猩红热。在和师父方地山讨论安葬事宜时,他随口提了一句:“何妨多买些地?”方地山觉得没有必要。谁料一个月后,袁克文病症发作,不治身亡。
袁克文生前挥霍无度,逝世后,家人只在他的笔筒里找到20块钱“遗产”,但他生前集善良多,赈灾、救济,只要是他所见所闻、力所能及之处都会帮扶一些,而他的才情和名声,令徐世昌和于右任为首的一众名流也前来悼念。青帮里的徒子徒孙们,更是凑钱给他办了场体面的葬礼,天津的许多和尚道士尼姑喇嘛,也都来为他送行。
值得一提的是,袁克文跟曹植一样,他们的生命,最终定格于41岁。
(作者系文史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