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蒙蒙 田淑娴
摘要:信息大爆炸和大数据的裹挟使大众陷入技术主义迷思,大众需认清媒介对主体起可能性作用而非决定性作用。本文以微博平台为例,从用户使用情境中的生产、传播和社交情境着手研究人与媒介之间的互动,互动过程中媒介的“可供点”为人的行为提供“可供性”。研究发现平台促发内容创作,大数据和算法将用户裹挟进信息洪流的同时,促进用户意识觉醒,社交“可供点”让用户在社交中实现对身体的补偿。
关键词:媒介可供性;微博用户;使用情境
自2017年学者潘忠党将媒介可供性引入国内传播学界以来,媒介可供性被广泛应用于IP打造、电商、数据新闻等热点话题的微观分析,对微博的可供性研究则被学者所忽视。但微博作为Web2.0时代兴起的媒介在互联网时代转型成功,并拥有庞大的活跃用户量基数,显示出其作为主要社交平台的地位并未丧失,其内在算法技术与外在功能属性在用户使用情境中的可供性仍具有研究价值。
一、可供性理论溯源
可供性概念最早由美国心理学家吉布森提出,用于强调人与自然环境之间动态的相互作用。2003年韦尔曼等人将此概念引入传播学,并将其视作技术影响日常生活的可能性。2015年,施洛克提出“传播可供性”,用以表示用户使用的主观感知与技术的客观性能间的交互作用。这一关系视角既重视技术工具的革新意义,也不忽略社会情境的惯性作用,将技术逻辑与文化分析有机融合在一起[1]。2017年,莱斯等人进一步提出“媒介可供性”,指某一特定背景下行动者感知到的其能够使用媒介展开行动的潜能与媒介潜在特性、能力、约束范围的关系。同年,学者潘中党将媒介可供性概念引入中国传播学,并提出较为实用的媒介可供性理论框架,为国内新媒体研究提供了新的理论视角。此后中国学界主要从理论溯源、理论反思和理论与实践三个方面展开了对媒介可供性理论的研究与应用。
二、媒介“可供点”概念
早在潘忠党将可供性理论引入中国传播学前,学者黄华就曾前瞻性地从可供性视角出发探讨微博对大学生道德观的影响,并重点论述微博对大学生用户产生的积极和消极影响。虽然黄华提供了早期可供性理论应用于微博平台的研究范例,但其侧重大学生社交过程,并未对可供性理论做出系统深刻的应用。
潘忠党的媒介可供性理论框架囊括生产可供性、社交可供性、移动可供性三个层面的可供性要素,生产可供性包括可携带、可获取、可定位、可兼容;移动可供性包括可携带、可获取、可定位、可兼容;社交可供性包括可致意、可传情、可协调、可连接[2]。学者景义新认为此处的可供性意指在特定情境下技术对特定行动者提供的行动潜力,因此使用“可供力”可能比“可供性”的表达更恰当,并在此基础上建议可针对各项潜在功能(可供力)进行强弱赋值,以此达到量化不同媒介可供力的目的。
笔者认为依靠赋值量化媒介可供力既缺乏科学的量化标准,又容易忽视人的选择性和能动性,进而陷入“技术决定论”陷阱。因此,笔者回归吉布森可供性理论的初衷,即重视主体与环境的有机互动,将主体的选择和能力(可能性)置于探讨新环境和新实践的中心[3],从人与媒介的互动情境考察可供性。为了研究更加具体深入,笔者将媒介的可供性视作一个集合,其中促成用户行为的网络工具视为“可供点”(详见图1),主体在使用媒介的过程中知觉“可供点”并与之互动构成了既定情境中的行为,既定情境也对人的选择产生影响并提供反馈。
以微博为例,其明确设置的发布、点赞、评论、转发、@昵称和潜在的精准定位等功能为具体功能。但可供性不是媒介固有属性[4],具体功能不等于“可供点”,只有当具体功能在传播行为中被人现实使用或想象需要时才成为“可供点”,如张某在微博上传照片并配上文案进行日常分享,这一情境中,参与上传照片的发布、拍照、精准定位等功能是“可供点”,而点赞、评论等其他功能并未参与该行为,故不能称作“可供点”,只作为微博功能存在。
“可供点”的提出便于理解和研究不同情境中人的行为与媒介的生成关系,将可供性具象化。基于此,本文立足于媒介可供点理论,从生产、传播和社交可供性入手,在生产情境、传播情境和社交情境中重点解决“用户在不同情境下与媒介可供点的交互会引发哪些行为,其背后的隐喻是什么”的问题。
三、可供性与微博:交互情境中的“可供点”使用
(一)生产可供性:用户生产与内容把关
微博具有发布、更新、关联等功能,具备基础的生产可供性。微博作为社交平台,本身不生产内容,但为用户提供信息获取和内容生产的空间,用户内容生产主要分为发博、话题讨论和把关三种情境。
第一,发博情境。发博情境主要有两类行为主体:流量用户和普通用户。流量用户指具有一定粉丝关注和流量数据的用户,如媒体官微、明星艺人、社会公知等微博大V。流量用户利用“发布”进行内容生产与创作,在算法推荐和流量曝光的作用下成为信息源。大多流量用户具有较高的话语权和公信力,其言论被粉丝用户复制、转发进行二次传播,进而引发舆论讨论。在流量用户内容生产过程中,“发布”功能隐含的文字编辑、拍照及照片编辑、视频拍摄及上传等次级功能为流量用户所知觉并交互,成为发博情境中不可或缺的“可供点”;普通用户“发博”主要是为记录日常或情绪宣泄,多采取“上传”自制Plog、Vlog等方式,且微博的匿名性为用户情绪宣泄提供了较为广阔的空间。
第二,话题讨论情境。话题,即微博热点、个人兴趣、网友讨论等多种内容经话题主持人补充说明和加以设置的、与某个话题词有关的专题聚合页面。用户根据个人喜好参与话题讨论进行观点输出。研究表示,大学生青睐微博的重要原因是能较大程度参与讨论。话题讨论情境的设置某种程度上提醒用户进行讨论发言,用户使用“标签”功能与所参与的话题挂钩。微博话题页面的推荐机制为“热门微博+实时微博”,让更多普通用户的言论能在发表后即刻得以呈现,通过短暂的曝光得到其他用户的点赞或评论等反馈,以此鼓励用户积极参与话题内容生成。
第三,把关情境。用户生成的内容并非没有边界,用户发布内容后首先交由算法把关,由程序进行敏感词判断。网络缩略语和表情包的使用使算法无法精准把关,因此,为了维护微博平台的言论安全,发布成功的内容还受到其他用户的监督。用户在刷微博时,可通过个体价值观判断内容是否违规,若违规即可投诉,被投诉的微博由微博社区委员会进行判定。委员会成员是通过招募考核的微博用户,充当微博言论的最终“把关人”。
(二)传播可供性:算法变革与用户觉醒
新媒体时代,微博作为软件应用于PC端和手机端,具备移动可供性,且微博是以“元媒介”逻辑存在的聚合性平台,兼容文字、图像、视频等形式。当下算法技术将主体特征转化为可与内容特征相匹配的个性化需求,并可做出秒级时间内的需求回应。故有学者提出原有框架中的移动可供性只能体现软硬件属性,无法涵盖算法技术与数据利用对传播过程的影响,应将该维度调整为传播可供性[5],以此揭示微博社交平台如何在传播过程中利用算法技术对用户行为产生影响。根据不同的算法技术,笔者将传播可供性分为热搜情境和信息流情境。
一方面,热搜情境。微博热搜榜位于主界面黄金位置,是微博的信息推荐机制之一。热搜榜的算法排序公式为“(搜索热度+传播热度)×话题因子×互动因子”,以用户参与为基础的算法保证了用户在议程设置中的话语权和积极性。但随着用户量的下沉和粉丝经济的崛起,微博热搜趋于娱乐化,反转新闻频发。在“资本—大众—媒介”的生产场域博弈中,买热搜、降热搜等资本公关行为干扰舆论视听,使用户对热搜好感和信任度有所下降。这种质疑某种程度上影响用户作为受众的接收态度,间接引发微博用户的自我革命,在鉴别信息的过程中不断提升媒介素养。从用户角度来说,不同个体因兴趣爱好差异导致对热搜类别的需求不同。
对此,微博正在研发“定制个性化热搜”,试图利用算法就用户兴趣、人群类别、区域选择等定位不同用户,进行热搜的精准投递,提高媒介特性,击中用户需求已经成为“可供点”的概率,但也存在如短视频算法推荐般将用户包裹在“信息茧房”中的可能。
另一方面,信息流情境。微博是信息流广告投放的目标场所。微博利用大数据对用户进行年龄、性别、职业、喜好的分析,将用户标签化归类,进行信息流广告的精准投递,刺激用户消费。算法技术的支持和微博平台与购买平台的关联性是微博平台可供性的体现,“链接跳转”作为“可供点”直接促成了用户购买行为。用户逐渐意识到消费行为背后的算法存在,从而在与媒介使用的交互中实现自我觉醒。微博可供性不仅促发用户行为,并且在媒介与人的交互中使人知觉技术的存在,从而成为具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个人,而非技术控制下的人形工具。
(三)社交可供性:身体补偿与媒介化生存
微博具有@昵称、转发、评论等功能,已具备完善的社交功能。互联网时代,人们逐渐从电视依赖转向新媒体依赖,媒介功能的不断齐全使得用户可以对不在场的身体进行生理上和心理上的媒介化补偿[6],这在微博的社交情境中得以体现。笔者从个人与其他个人、群体乃至社会三个关系情境展开对社交可供性的论述。
第一,人际交往情境。微信的兴起曾短暂地使部分微博用户沉寂,但随着微信使用过程中个人角色扮演的负担、语境的崩溃和“强关系”的施压,很多用户重新逃回微博平台。不同于微信的双重真实属性,微博“真实+虚拟”的属性为用户提供了较强的匿名性,用户在微博上可以更加真实地表达自我,更有利于结识志同道合的朋友,在其他用户的评价中认清“客我”,在日常反思中认清“主我”,在人际交往中重新审视“自我”。微博用户可以利用“关注”将对方划入自己的交友圈,在“私信”窗口发送表情、表情包、动图等承载情绪的符号,表情等“可供点”的运用,即使双方身体不在场,也能以此进行身体语言和人体表情的弥补,实现对人体在场的生理性补偿。
第二,群体交际情境。微博社交中人与人间的血缘关系被淡化,个人倾向于在寻求归属群体的过程中增强身份认同。微博“超话”作为群体联系的公域而存在,围绕某个兴趣话题聚集着一群有着类似身份认同的用户,用户间由兴趣延展开的弱社交场合,既不同于微信完全去中心化的私域,也不像纯信息流产品只靠机器来掌握中心化的公域,而是兼顾公域和私域的弹性空间。话题中的“签到”“讨论”等“可供点”为用户提供了有效融入群体的途径,随着签到次数、发言次数、点赞量的积累,用户等级得到提升,在话题中的领导力和号召力有所加强,以意见领袖的身份利用群体规范进一步协调这个以“话题”形式存在的群体内部关系。
第三,社会参与情境。微博信息传播速度快、信息量大、功能齐全,为用户社会参与提供了条件。一方面,用户作为使用主体通过微博的信息推荐实现社会资源的直接接触;另一方面,利用平台发布、转发、标签等“可供点”将内容意见迅速传播,作为民意反馈参与社会治理,由此实现个人知情权利的巩固和内容生产能力的提升。在参与过程中,用户将微博提供的虚拟场域想象实体化,微博参与成为用户生活的有机部分,对身体进行心理上的媒介化补偿,若对其进行参与限制,可能会导致不同程度上的心理焦虑。可控的媒介依赖是互联网时代用户社会参与的必然结果,这种媒介依赖既反映出微博平台不可或缺的社交可供性,也体现出弱关系情境下用户黏性的增强。
四、结语
从情境视角看,“可供点”是人与媒介的交互着力点,从平台属性看,“可供点”是参与用户行为的具体功能。基于理论视角,“可供点”的提出有一定的完善价值,但并不足以对理论做出深刻变革,其实用意义仍有待考究。本文关注微博平台中的生产、传播和社交情境,以主体视角研究人与媒介的互动,互动着力点在于媒介的“可供性”,具体体现在不同行为情境中的“可供点”使用。平台提供了内容创作的可能,算法技术将用户裹挟进信息洪流的同时也促发了用户的意识觉醒和媒介素养的提升,平台社交“可供点”让用户在社交中实现了对身体的补偿。但微博作为一个类似于广场的公共场域,仍存在平台过度收集用户数据、群体极化、网络暴力等问题,在提高算法效率以增加“可供点”、提高可供性的同时,应充分意识到其作为国内主流舆论平台的责任,思考如何打造新的平台“可供点”和利用现有平台“可供点”对用户实现正向引导,为用户打造更安全、更灵活、更精准、更健康的社交平台。
参考文献:
[1] 田静.改进媒介技术可供性与破解新闻业危机:基于“元媒介”视角的思考[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20(9):148.
[2] 潘忠党,刘于思.以何为“新”?“新媒体”话语中的权力陷阱与研究者的理论自省:潘忠党教授访谈录[J].新闻与传播评论,2017(1):2-9.
[3] 罗玲玲,王磊.可供性概念辨析[J].哲学分析,2017(4):119.
[4] 胡翼青,马新瑶.作为媒介性的可供性:基于媒介本体论的考察[J].新闻记者,2022(1):67-68.
[5] 黄淼,黄佩.媒介可供性视角下短视频电商的实践特征[J].编辑之友,2021(9):48-50.
[6] 喻国明,徐子涵,李梓宾.“人体的延伸”:技术革命下身体的媒介化范式:基于补偿性媒介理论的思考[J].新闻爱好者,2021(8):1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