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日古德
大 坝
在泥土的盐碱地上爱你
就像我眼前的一片红高粱
层林浸染,上不封顶
兰河的大坝
年年加高,加固
我心中的大坝,只是圐圙了一位女人
她就是我一回到乡下的老家
抢着给我扒小葱,蒸鸡蛋焖子
把炕头给我烧得热热地腾出来,灯下
为我补袜子,背心儿的那位
我的堤坝,被她加高加固
她就是我永远的河长
我情感的根须扎在她的胸脯上
像一缸呼兰大高粱,年头越久
黏稠度越好,越醇香
血脉的根系也越深
眼 睛
树挂上
亮晶晶的,那么多眼睛
哪一双是你啊
亲爱的,我们拥抱得
很久很久的夜晚
一条陋巷,
风吹过来五月的青草味儿
在处暑,立秋的八月以后
我们的眼睛,已经雕刻出了互相的模样
你走到哪儿,我们的梦都在组合的文字里
翻来覆去
你的眼睛很毒,很老辣
一有风吹草动,最先感知
都不约而同地盯住对方
我的小花儿来自草原
都说呼伦湖美,海拉尔美
也都说坝上坝下的乌兰布统美
我说,我的小花儿来自草原
她的美才是草原真正的美
她的美是一滴水
忽闪忽闪的,风一吹蝶飞凤舞
摇摇曳曳的,雨一落晶莹剔透
八月,来到海拉尔
真想一醉方休,直至让这里的鲜花
一股脑埋葬自己
有人说,我写地丁花
地丁花价值連城
我写跫音过去的马蹄窝
马蹄窝就是一双眼睛
是啊,我的小花
也在我马头琴声音里的
马蹄窝里绽放
那个叫萨日朗的
乌云琪琪格的
娜仁花的,都是我心中
金子似的野花
若有一天,我还是回到兰河
回到兰郊乡,到大河的土崖子上
取土和泥,脱坯,盖房子
兰河畔,我要找回
摔泥泡,扒尿炕的童年
兰河,我家的炊烟
香辣的艾蒿味儿
兰河,我家的麻雀
叽叽喳喳地叫着
一棵老榆树上,一根晾衣绳上
不管闲忙,从早到晚
那一座小桥
颤悠悠地霸气,吓人
哪一年的大水泛滥
都会淹了西南角的小庙儿
她就是兰河的村姑
我就是兰河的傻小子
我们一起上学放学
抓蝈蝈,逮蚂蚱,掏家雀
今天,我们在一棵老榆树前偶遇
突然,我们都喊出对方的小名
我们从未有过的一抱
四十二年老泪纵横
萌 动
罅隙里所有的小曦
曙红都过去了生理期
大山小岭把一根独角辫扎起来
急匆匆赶往五月采艾的路上
呼兰河,再也按捺不住
起伏的情绪
嫩江、松花江、穆棱河也是
很执着,它们在一棵草尖上
终于找到了丢失的自己
大兴岛上晨兴的人
为我老早地扯出一条彩虹
育秧棚里,我们把发芽的文字
摆盘儿,一字排开,重新
灌满新鲜的黑土
稻草人穿上了新装
欢迎野鸽子咕咕地飞来
我们检查一遍漏过雨的土房子
她贴着我的脊背认真地再挠几下
春天就从一支歌,一滴沿流水开始
奔向大海的方向,萌动
哪一朵花属于我的
春天在回归的翅膀上
翕动的河流先从一枚翎羽开始
先去挖婆婆丁,再去吮青草芽儿
哪一朵花向我敞开胸怀
哪一朵就一定属于我
我的花朵儿,很孤独
已经离开了家乡的荷塘
即使大兴岛,挠力河畔上
也没有眷恋的一条小路
月朗星稀,夜色弯弯
它肯定是我的十二属相,我最喜欢的
鼠和蛇都是我同路的人
即便开在了一片贫瘠的盐碱地上
它与我也时刻襟怀坦白,刻骨铭心
属于我的花朵
我不看它的面相
因为,它没开的那些骨朵
一直含着我的骨血,风一吹
肯定会挽着我的胳膊
阳光下,饱满、灿烂、呈现
早春,想起母亲
回到兰河,回到兰郊乡
回到一到雨季就片帮的黄土崖子
犹如回到大河西侧母亲的怀抱
昨晚是早春二月
泪眼连连的你,想起了我
我想你时,瞬间想到了母亲
春天还有冰凌
可母亲的怀抱,被窝
是那么的暖和。母亲从来不嫌弃
我冰凉的手脚,有时候还用胸脯贴紧我
生活的暖流像血一样,通向
每一根神经的末梢
种园子的母亲先把
绵软的马粪铺在韭菜畦池里
然后,风雪中心疼地搂紧我和妹妹
早春,想起了我那本分、磁实的母亲
母亲走远了,那句话还搁在炕上
老猫炕上睡,一辈儿留一辈儿
责任编辑 晓 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