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街丁

2022-04-29 00:44黄超鹏
微型小说月报 2022年9期
关键词:扫街县衙派出所

黄超鹏

清晨,薄雾笼罩着刚刚醒来的饶城。三角街的商铺还没开门,南平路就响起了扫街丁窸窸窣窣的扫街声。一个人,一把扫帚,一只簸箕,一顶斗笠,下雨天多加件蓑衣,就是扫街丁的全部配置。

扫街丁姓丁,家住旧县衙附近的南平路,父母早逝,家里只有他一人,因为左脚有点残疾,加之身体单薄,居委会为了照顾他,在他成年后,给他安排了扫街道的工作。

扫街丁负责清扫旧城中心的几条大街,工作量不大。扫街丁扫得十分认真,轻扫慢拢的样子,跟琴峰书院的老夫子写大字一样认真庄重。

除了台风天和暴雨天,饶城的街道上都能看到扫街丁的身影。

本以为扫街丁的生活会宛若一潭死水,可扫街丁的生活却在某一天的早晨被激起了波澜。

那天,路上还没有行人,扫街丁扫到戏院门口的台阶下,忽然听到几声轻微的婴儿哭声,循声望去,发现台阶上有一个包裹,打开看,襁褓里孩子的脸蛋被冻得通红。

扫街丁赶忙把孩子送到了派出所,一检查,孩子似乎右脚有毛病。寻访许久,都没能查到孩子的父母,估计是外地人跑来饶城遗弃的,派出所只能让几个女性干部暂时轮流照看。饶城没有福利院,不能长期抚养孩子,派出所就想着让好心人领养。

可没有人家愿意收养。

“要是没人要,我来照顾。”扫街丁说。

众人看了一下扫街丁,脸上满是犹豫。

最后,实在没办法,孩子只能送到扫街丁家里。在大家伙的帮助下,孩子磕磕碰碰地长大了。不知是跟着扫街丁的日子多了,还是腿部确有残疾,孩子走起路来的样子真有点像扫街丁。

有人笑着说,扫街丁有福气,平白无故多了个儿子。

扫街丁傻笑,虽条件有限,但仍尽力抚养孩子,供他上学。饶城人都说,扫街丁有了盼头。

孩子读书读不下去,扫街丁就想让他学门手艺。扫街丁带着孩子求过泥瓦匠阿强,拜过木匠李师傅,可孩子学什么都学不长,总想着发横财走捷径,后来,跟着同龄人下海去深圳,摸爬滚打了几年,可依旧没混出什么模样来。

扫街丁退休的时候,儿子仍一事无成,也没成家,终日游手好闲,跟饶城一帮闲人混在一块,不是赌钱就是干偷鸡摸狗的勾当。扫街丁恨儿子不成器,儿子嫌他没本事,两人大吵了几回,儿子就跑去外地,极少回来。

闲着无事,扫街丁又拿起了扫帚和簸箕,去义务扫街。年轻的环卫工乐得清闲,睁只眼闭只眼,久而久之,旧县衙附近的几条街又成了扫街丁的“地盘”。

饶城人不觉得稀奇,可这份平常在这个清晨又被打破了。

晨光透过薄雾投射到旧县衙的牌匾上时,扫街丁的工作已经完成大半。他在衙门口停下歇息,抹了抹额头的汗,阳光穿过旗杆,老人的剪影和古城墙的旧瓦青砖汇到一处,特别有意境和韵味。

“咔嚓”一声,这一幕被路过的一位摄影师抓拍下来。

一个月后,这幅名为《古城扫街人》的作品赢得了大奖,随着荣誉和掌声而来的,还有一大群摄影爱好者。

这些人挎着“长枪短炮”,在凌晨前赶到饶城,就为拍摄扫街丁扫街的照片。摄影师们围成半月形状,镜头对准了扫街丁,来得晚的,只能踮起脚尖在人群外围努力地找角度了。

古城街头俨然成为新的网红打卡点,扫街丁成了饶城的名人。

扫街丁的儿子嗅到商机,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挡在镜头前对这些摄影师说:“想拍照可以,五十块钱一位。”

扫街丁的儿子不白收钱,只有他能叫得动扫街丁配合摆拍,还在旁边燃放烟饼,让大家在晴天也能拍到雾气迷蒙的效果。城里来的摄影师为追求完美作品,不在乎这点小钱,双方一拍即合。

自此,摄影师们蜂拥而至,络绎不绝,扫街丁的儿子到手的钱也越来越多。

扫街丁虽然觉得摄影师碍事,可一想着能帮着孩子挣点钱,就没言语,仍埋头扫地。

这一天,来了个摄影团。扫街丁的儿子乐呵呵地招呼着,听说拍得好明天还会来个团。两个小时后,摄影师们拍到了满意的照片,上车走了。儿子也不见了踪影,估计躲到哪里数钱去了。这时,扫街丁已扫到街尾,回身一望,突然看到扫过的路面一片狼藉,留下那些摄影师丢下的垃圾,装着烟饼余烬的铁盆也被人踢翻在地。

扫街丁顿时觉得胸口一阵憋闷。

第二天,扫街丁破天荒地没有出现在饶城街头。

选自《天池小小说》

2022年第1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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