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列车上的一则日记

范逸飞

一

我来到了这列列车，因为有人追赶我。

我不知道他是谁，在有意识时，他骑着一辆大型摩托车瞄准了我。我迷茫地，骑上了附近一辆共享单车，走上最近的一条大路。

幸运的是，我在被抓住前找到了这列列车。

它很长，不知道有多少节车厢，车尾被浓稠的灰雾淹没。银色的车身与浓雾融为一体，直到在它跟前才察觉。车门大开，我丢掉车子爬上去，关上门。

列车旁就是海。海透白，浪花次次触及天空，像一棵巨大的藤枝妄想网住一片火焰。天空被污染的白色颜料随意涂抹。

列车左面是月亮，右面是太阳。二十四小时白昼，或许是四十八小时。我已经丧失时间感了，总之只在列车停止的那段是黑夜。

我已经在这列列车上有段日子了。

没有计时工具，没有参考目标，我很快忘记了时间。不过我找到了这个本子和一支笔，我要自己设计一种计时方式。丧失时间的感觉很慌张，我怕慢慢忘记了自己。列车每次出去觅食结束，就会变成黑夜，这一次就是一回。现在已经三回了，现在我在此记下。

这是最重要的事情。现在是第三回。

二

现在是第五回。

她一直让我做事。我不敢拿出本子，一直把藏它在背后，应该没有被发现。趁着这次黑夜，我找到列车上的一个隐蔽角落，要抓紧把最近的事记下。

他是列车员，全权驾驶列车。她负责养殖。我负责给她打下手。

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告诉我养殖的它，并让我开始做事。它有五种形态，一次次进化，第四种形态就可以到外面狩猎了。她也只养殖到第四种形态，然后把它们放入凹槽里，列车自动吞收。她让我负责喂养。把上一节机器吐出的箱子放到下一节车厢里机器指定的位置，机器会自动吞收并吐出新箱子，再送至下一節车厢。做过多次后，她似乎开始信任我，透露箱子里是什么——上一形态的它。

三

现在是第七回。

我终于被允许驾驶列车。

驾驶室不大，仅可坐下两个人。他让我坐在副驾驶。座位前方只有三个按钮，开始、左和右。还有一个奇怪的仪表盘，上面显示有两组数字和一个进度条，没有其他标志。上一回他驾驶，我被允许旁观，看清楚了列车驾驶的原理。按下“开始”按键，列车按速度沿轨道前进，可以左转和右转，捕食时列车自动中途停下。轨道上有很多看起来像晶石的东西，列车要驶向它们。

在即将靠近晶石时，第四形态的它会被释放出来，去捕食并带回车上。捕食是有代价的，第四形态的一部分断落，断口化作一个吸盘，吸附着晶石带回车上。断落的部分被遗留地上。

当第四形态被释放时，第一组数字减一;晶石被带回车上后，第二组数字加一。进度条一直没有变化，我猜不到这代表着什么。列车很快完成狩猎，回到最初的地方。整个过程很简单，像极了一款游戏——《贪吃蛇》。

这次驾驶，我发现进度条前进了一块。我按下“开始”，列车启动了，一切顺利。坐在驾驶座上，我终于能看清外面。

跨过浓雾，列车进入一片街区。两旁商店林立，琳琅满目，无人营业。世界仿佛被按下静音键，只剩一辆列车孤独前进。第四形态在捕食，我在看向窗外。

“砰！”一个人突然扑向车窗，想要进来。

“别开门！走！”他说。摁下“开始”键。

列车飞速行驶，甩掉了企图进来的人。行驶过街区，路过一所小学，上山，通过隧道，就回到了海边。

我发现，窗外的那个人，和追击我的人长相一样，但又不是一个人，追击我的人更高。

我发现，那所小学门口就是我醒来的地方。

我发现，进入隧道时，我从车窗上看清楚了我的脸，我们长相一样。

四

这是第八回。

我开始仔细观察这一切。

他在驾驶室。我在第二车厢。她在第三车厢。第四车厢是搬第一个箱子的地方。穿过第五、第六、第七车厢，第八车厢是她把第四形态储存的地方。前七个车厢我都进去过。

箱子一次比一次轻、小。我猜测形态越高级，数量越少。

她开始让我在第三车厢帮忙。第三车厢是放晶石的地方。晶石被放入一个特殊的容器里，容器上面标有温度，摆满了整个车厢。她让我负责记录晶石数量。晶石越来越多，她有些忙碌。为了方便记录，我靠近容器数着，近距离接触才发现，晶石并不是晶石，而是由一颗颗透明椭圆物质黏合起来的。

自从上次驾驶列车，后几次都是由我来驾驶，他坐在驾驶位上看着。

我们又碰到了几次追捕者。他们长着一样的脸，有高，有矮，有胖，有瘦。

地上的晶石越来越多，列车每次满载而归。损失的第四形态也很多，列车很忙碌。

五

这是第九回。

我像往常一样，完成记录、搬运，准备驾驶列车。

列车最近有些忙碌，他和她都有些疯狂。

我坐进副驾驶，发现进度条很快就要填满了。

这次驾驶很平静，没有追捕者。

捕食完毕，列车回到海边，世界进入黑夜。

我从驾驶室出来，坐到第二车厢的角落里，拿出本子和笔，开始记录。

“咔嚓”。

什么东西，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