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顾野菊

张甫军

这天早上，因为夜雨刚过，空气异常清新。

在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的路边，一个老太太跟在一个老头的身后，不远不近、忽快忽慢地走着。

走着走着，老头在路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老太太见了，就在老头对面坐下来。老头看到了一朵野菊花，发起呆。老太太一边看着野菊花，一边看着老头。一会儿，老头站起身来向前面的公园走去，老太太也跟进了公园。

公园里很热闹，老头在公园里的小路上走走停停，好像在找什么。老太太也是走走停停，可一双眼睛只在老头身上。在公园的一角，老头有些累了，在一条长凳上坐了下来。老太太也有些累了，她坐在了老头斜对面的一条长凳上。这时，老头仿佛才看见老太太，他们相互有礼貌地笑了笑。

好像过了很长时间，老头说，天气真好啊。老太太也说，是啊，天气真好。她的声音比老头大很多，似乎怕他听不见。他们开始聊起了天。

老头说，你一个人遛弯啊？

老太太微笑着点了点头说，嗯，一个人。您也一个人？

老头叹了口气说，一个人，老伴丢了，只能一个人了。

老太太同情地说，真是遗憾，不过我跟您一样，也是一个人。

哦？怎么，你老伴也丢了吗？

唉，说来话长。您先说说，您老伴是怎么丢的？

我老伴啊，我老伴啊。老头陷入了思考，良久才说，我想不起来了，啥时候丢的我不记得了，只知道她叫顾……顾……对，叫顾野菊，哎呀，我这脑子，差点连老伴的名字都忘了。你呢？

我啊，我跟您不一样，我老伴得了老年痴呆，什么也记不起来，谁也不认识了，就连我也不认识了，所以他对于我来说，跟丢了没两样。

哦，是的，一个人没了记性真是可怕。

可不！我那老头子还说要跟我好一辈子哩，现在还没到一辈子，他就不认识我了。

唉，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老伴肯定也不想这样子，人老了，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啊。老头说着，不受控制地放了个屁，自己却浑然不知。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每天都会花上一整天的时间陪他，无论他干什么，我都陪着他。

是吗，真羡慕你的老伴，他要知道有你陪着，肯定高兴得不得了，不像我，我老伴在哪我都不知道。

您别难过，您一定能找到您的老伴的。

嗯嗯，老头稚气地点了点头说，谢谢你，我跟你想的一样，只要一直找啊，我就一定能找到她。说着话，老头看了看天，捶了捶腿说，时间不早了，我要去找我老伴了。说完，老头用手撑着凳子吃力地站起来，向老太太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要走了。

老太太微笑着从凳子上站起来说，祝您好运吧，您一定能找到她的。

老头再次点了点头向老太太表示感谢，步履蹒跚地向小路的一头走去。老太太就不远不近地跟在他的身后。

走到公园的出口了，老头停了下来，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嘴里叨咕着什么，就转过身想再回公园。刚一回头，就看到了老太太，老头便高兴起来，他蹒跚地走上前去，对老太太说，我刚刚忘了拜托你一件事了。

老太太向老头面前跨了半步，客气地回应道，啥事您尽管说，只要我能帮上的。

老头说，那就先谢谢你，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帮我找一下我的老伴，她叫顾野菊。

老太太说，嗯，这个没问题。

老头从兜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老太太说，这是我的联系电话和地址，如果你找到了我的老伴，就打我的电话，或者到这里来找我。谢谢你啊。

老太太将纸条收好，说，举手之劳，不必客气的。

老头向老太太欠了欠身，准备走，又似乎想起了什么，缓缓地回过头问，哎呀，你看我这脑子，我刚才实在有些不礼貌，我找你帮忙还没问你叫啥名字呢。

顾野菊。老太太脱口而出，几乎是迫不及待。

杜什么？我耳朵不太好，你再说一遍。

顾、野、菊！老太太一字一顿地说。

顾野菊？顾野菊？老头念叨着，又端详了一会儿老太太，似乎想到什么，似乎什么也没想起来。好一会儿才说，顾野菊，啊，真巧，你也叫顾野菊。真好，真好，这是世上最好听的名字。说着，老头呈现出幸福的表情。良久，老头再次向老太太欠了欠身，然后，步履蹒跚地走了……

选自《天池小小说》

2022年第9期